第14章 他
樂悠然躺在床上，伸手揉了揉腰背。
在他長達近二十分鐘的按摩下，她已經感受不到痛感。小心地下床，她才發現自己的拖鞋還在客廳。
總不能讓淩子祁去給她拿進來吧。
光腳踩在涼涼的地板上，她一步一步走出卧室，聽到廚房傳來些許的聲音，她靠着門邊，探頭看他在廚房的身影。
因為沒有戴眼鏡，樂悠然也只能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在廚房忙忙碌碌。
真不知道冰箱裏都沒啥菜，他在那兒折騰什麽。
樂悠然垂眸，癟了癟嘴。轉頭看見拖鞋在客廳中央大咧咧的放着，便悄步走過去穿好。
腳底的寒意被棉拖鞋驅走，她呼出一口氣。走到沙發處，想要把那塊害她激動的髒了的沙發套取下來，卻發現沙發套已經換了下來。
他換的？
樂悠然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只覺得滿身不自在，她不想要就這樣還和淩子祁有糾纏。
一點都不想。
走到廚房門口，看到他穿着粉色小碎花圍裙忙碌時，微微一愣。
他脫下的大衣挂在門口的落地衣架上，裏面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針織毛衣，袖口随意那麽一挽停留在小臂處，下身黑色的褲子包裹着他修長的雙腿。
廚房裏暖黃的燈光灑在他周身，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番茄，細長的手指娴熟地撕開番茄皮，裏面流出的汁水順着他的手掌落在水盆裏。
莫名溫馨，還真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樣子。
察覺到她出現在廚房門口的身影，他側擡頭，微笑着看她，說：“你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樂悠然沒說話，靠着廚房門框，雙手抱胸看他的動作。
從衛生間傳來洗衣機轉動的聲音，她側頭看去，挑眉：“你洗了什麽？”
他聞言，彎了彎唇，沒有回答她，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很快就将三個番茄弄好，再一一切成片。
樂悠然見他不回答，微微皺眉，放下手去衛生間看，透過轉筒外的透明蓋子，她看見裏面的沙發套。
低眸一瞥，旁邊塑料盆裏還泡着她之前換下的髒褲子。
他洗的？
抿了抿唇，她走出來，看他把切好的番茄片下鍋，聞着一片番茄炒蛋的味道中，說：“不用你幫我做這些，我自己會做。”
“水太冷了。”
“我會用熱水洗。”
“你放心我都是手洗的，沙發套不過是放進洗衣機脫水，等會你吃完飯，我把褲子也洗了。”
“淩子祁，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她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看她一眼，親啓薄唇：“樂樂，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也沒有等她回答，他回過頭，将炒好的番茄炒蛋鏟進菜盤裏，又在另一個竈上打開了另一個鍋，裏面飄來陣陣生姜味。
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憤怒裏，便聽見他說：“樂樂，過來，喝點這個。”
忍住心裏不知名的怒火，她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鍋裏還沸騰的東西。
生姜紅糖水。
他說：“喝點這個，對你身體好。”
樂悠然：“······”
高中的時候，她老是痛經，媽媽便從家裏帶了好大一壺生姜紅糖水放在辦公室裏用小水壺加熱保溫，讓她每節課下課去喝。
記得有一次，她拉着他一起去辦公室，他問壺裏的東西是什麽。
她老老實實回答他：“我媽說我宮寒，老是痛經，所以每個月都讓我喝生姜紅糖水。”
“有用嗎？”
“有點用吧，至少現在沒以前那麽痛了。”
原來，他還記得。
家裏也沒啥食材，所以他只做了一個番茄炒蛋和米粥，米粥是用電壓力鍋壓的，因為煮紅糖水就沒法用小火熬煮。
他盛了一碗，吹了吹才遞給她。
樂悠然看着他的樣子，心裏不是滋味。
窗外的風雨還持續着，雨打在窗戶玻璃上，“嗒嗒”作響。
樂悠然本想抗拒他做的那些，奈何剛一句“我不餓”的話出口，肚子那裏就傳來了聲音，弄得她一臉尴尬。
他勾了勾唇，沒說話。
裝作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她厚着臉皮接過碗，在他的注視下慢條斯理的喝粥，吃着番茄炒蛋。
飯後一碗生姜紅糖水，喝得她肚子飽飽的。
躺在沙發上拍了拍肚子，她看見他将洗衣機裏的脫水結束的沙發套仔細地晾在室內晾衣杆上。
飯飽之後的樂悠然想起那條髒褲子，忙阻止他：“那個，褲子就不用你洗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自己用熱水洗。”
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她，思索了一會兒說：“好。”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無聊的電視肥皂劇，聽着雨打窗戶的聲音。
着實有些詭異。
樂悠然的手指在沙發上輕輕敲打着，時不時往他那兒瞟上兩眼。
顯然在思考着什麽。
今晚的雨那麽大，只怕是要留他下來了。
想了想，樂悠然站起身來，在陽臺看着外面好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是他走了過來。
淩子祁站在她身邊，同樣看着外面電閃雷鳴的天空和傾盆下落的大雨，說：“樂樂。”
她垂眸看着小區裏那些被風雨打趴下的樹枝，勾了勾唇，說：“我給你個機會，解釋吧。”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才願意聽他解釋，終究不願意和他這麽糾纏下去，就算是他負了自己，也得讓他說清楚。
大家都是成年人，原來那些覺得過不去的事，到現在還不是只能笑着選擇接受。
淩子祁微微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說：“樂樂，當年的事是我的錯。”
樂悠然沒說話，看着窗戶上雨水留下的水跡。
“羅清早就走了，當初的她體檢查出了腦癌，高考後不過一個月就走了。”
樂悠然目光一頓。
“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喜歡我的，我無意間看到她的病歷本的時候也不相信，直到看她吃那些藥。那一天，她說我可不可以當她的男朋友。”
樂悠然放在窗戶邊的手微微縮緊。
“全班的人都知道我和你的事，她也知道。”
她說：“淩子祁，我是不甘心的，憑什麽樂悠然沒我優秀你就可以喜歡她，我比她好那麽多，她像個什麽樣子，整天和那些班的人混在一起，成績又不好，你為什麽要喜歡她！”
她說：“淩子祁，你真的覺得劉婧會不知道你和她女兒之間的事嗎？”
那時的淩子祁才明白這個人開始瘋了。
到底是将死之人，也許把那些規矩看得沒那麽重要。不過多久她将他堵在教學樓後面，輕笑着說：“淩子祁你說你要不要和樂悠然分手，和我在一起？”
她慢慢湊近他，看見他眼底的厭惡，“淩子祁，我那麽可憐，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嗎？”
“樂悠然放學回家喜歡走學校後門那條小路吧？”羅清垂眸，随即笑了起來：“淩子祁，我一個将死之人，可是什麽事都會做的。”
“我不想你知道這些事情。當初她在樹下堵我，我本想讓她住手，但是被你媽媽給看見了。”
樂悠然回想當年，她的校服被同學不小心打濕，拉着徐芝菲去她媽媽的辦公室換衣服。她和徐芝菲站在辦公室屏風後面換衣服，他們和媽媽就走了進來。
“你媽媽是知道我們之間的事了，卻裝作不知道。羅清當時搶先說，說我與她早戀。”
“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就在辦公室裏。”
當年她聽到他理直氣壯地承認羅清是他女朋友，推開屏風，不敢相信。
紅着眼眶問他，他卻回答：“是。”
“我沒法告訴你，主任讓我昧着良心說的話，我以為我那時的做法是對的，我以為我可以私下和你說清楚。”淩子祁頓了頓，擡手去握着她放在窗邊的手。
冰冷。
“可是，因為你當時的沖動，我不允許再見你。”
“後來，我還是錯了，沒有和你說清楚。”
當年的他因為和羅清一事，被記了大過，請了家長，全校的同學都在說他和羅清之間的愛情故事。
獨獨沒人想到她。
“高考後我去找你，但是徐芝菲說你出國玩了，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甚至去了你家，但是你爸媽說······”
“樂樂，我以為我可以掌握一切，我可以控制好事情的發生和結果，可我太年輕，想的太簡單。”
“我不光是現在後悔，當初也後悔，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後悔自己的魯莽。”
“可是我卻找不到你了。”
“整整十年，我不敢回去，卻又想回去，想找到你，告訴你，我只要你。”
淩子祁前二十八年可以說是能算的清楚各種能發生的事，卻偏偏在樂悠然這件事上漏算了。他算不到當年她的出現，算不到她的反應，更算不到自己原來真的會後悔。
人這一輩子有多長，能有多少可以後悔的事。
他不知道，只知道在心在樂悠然身上。
從來沒變。
如果可以，他寧願回到當初，去罵醒那個以為做對了事的自己。
樂悠然睡不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耳邊卻是今晚上他的解釋。
淩子祁睡在隔壁柯東樂的房間裏。
打開床頭壁燈，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時鐘：淩晨一點。她坐起來，在睡衣外面穿了一件棉衣外套，悄悄下床。
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
她摸黑走出卧室，來到隔壁房間門口，擡手想敲門，卻還是忍住了，手在半空中停下。
當年的一場誤會，他們整整分開十年。
再相見時，她在怪他，怪他當初的抛棄，怪他當初的狠心。
何嘗又不是在怪自己呢？
她可是給過他機會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