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

年少的我們總以為世界就是我們看到的那樣，沒有想過裏面的秘密和隐藏，然而在一層一層的揭開中，我們察覺了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于是——

能不能接受就成了我們的選擇。

早上起來的時候，溫度陡然下降了許多，樂悠然打着寒顫開了暖氣，又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大衣套在睡衣外面。

打開房門的時候，整個房子安靜的很。

她開了柯東樂的房門，往裏看了一眼，床上的杯子整整齊齊的疊着，床單平整的似乎沒有人在上面睡過。

瞥了一眼餐桌，桌上的東西吸引她走過去。

樂悠然顯然不知道淩子祁一大清早就離開了，餐桌上只留下他出去買的早飯和一張紙。

“樂樂，這是我的聯系號碼。”

看着紙上的那串號碼，樂悠然抿了抿唇，将紙張揣進外套口袋裏。

吃過早飯，樂悠然去了一趟衛生間，照鏡子的時候，看着自己微微腫的眼睛，沉默許久。

變了性子，卻只敢在夜裏窩在被子裏哭。

八點剛過，柯東樂就來了，在門口大聲喊着樂悠然，生怕她聽不見一樣。

樂悠然翻了翻白眼，給他開了門，剛要說話就被柯東樂抱住。

“姐，我還怕你感冒了。”柯東樂松開了手，側了身體，說：“舅舅舅媽也來了。”

樂悠然一愣，看着他身後的兩個老人，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說：“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樂父樂母是一大清早趕來的，昨天看了天氣預報知道b市最近的天氣不好，打了電話給柯東樂，得知樂悠然一個人，更加不放心。

于是天不亮，就從c市趕過來。

樂父是建築工程師退休下來的，腿腳利落，提着兩大口袋的特産進來，笑呵呵道：“你媽就擔心你一個人在家，東樂在學校沒法照顧你，所以大清早就拉我過來了。”

樂母嗔怪了樂父一句：“說什麽呢，要照顧也是然然照顧東樂啊！”

樂母劉婧是教導主任退休，雙眼精厲着，瞥過桌上那吃剩下的碗筷，忙走過去收拾着，問：“然然早上吃的什麽啊？”

樂悠然沒答話，扶着額頭坐在沙發上。

柯東樂邊幫樂父把那些東西放好，邊說：“姐，昨晚淩老師替我給送藥酒的，你擦了沒有？”

聽得柯東樂話裏的“淩老師”，老兩口相看了一眼，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坐了過來，問：“哪個淩老師啊？”

樂悠然抿了抿唇，看着樂母那歡喜的樣子，有些難過，手指微微顫抖，緊緊地抓着沙發套。

昨晚淩子祁話裏不明說，但那句“你媽媽——她明白了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她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柯東樂瞟了一眼樂悠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就是我的大學老師，是姐以前的——”

“東樂，回你房間去。”樂悠然突然打斷他的話，冷冷地說着，“我要和我爸媽說些話。”

“姐，你要說什麽我不可以聽啊？”柯東樂試探性問了問，立馬就收到樂悠然警告的眼神。

“要我說幾遍。”

“哦，我馬上進去。”柯東樂拿過茶幾上一杯水，往自己房間走，關上門的時候，多看了一眼樂悠然的表情。

很嚴肅。

樂父樂母也愣了：“怎麽了？然然，有什麽事嗎？”

樂悠然回過頭來，對上二老的眼睛，突然覺得那些要說的話梗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然然？”樂母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立馬驚了：“然然你手怎麽這麽冷啊，少穿衣服了是吧。”說完，要起身去她卧室去拿一件衣服出來。

樂悠然忙拉住她的手：“媽，你先坐下。”

樂父看出了樂悠然的不對勁，朝樂母使了個眼色，自己起身去卧室給樂悠然拿了一件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樂母忙将羽絨服的領口給她緊了緊，關切道：“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受不得冷，別學那些小姑娘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穿個一兩件薄衣服就過冬了。你的身體是你的本錢，身體壞了，拿什麽——”

“媽，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回答我。”樂悠然出聲，打斷了樂母的話。

樂母與樂父相看了一眼，樂母暖暖的雙手握着她的手，在一點一點給她傳遞着溫暖。

樂悠然吸了吸鼻子，沉了沉心：“媽，當年你對淩子祁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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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樂悠然在天臺上坐着，受着呼呼冷風。

經過昨天一晚上的暴雨，今天的晚風格外的刺人，似乎要沁到人骨頭裏去。

聳了聳肩，她“嘶”了一聲，下意識去摸口袋，從裏面摸出一包煙出來。

早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後便一聲不吭地去了公司，讓二老不知所措。

手機裏全是二老和柯東樂打來的電話。

呼出一口氣，樂悠然盯着指尖捏着的那根煙，動了動嘴角。

手機在大衣口袋裏振動，樂悠然閉了一會兒眸，睜開眼時微微皺眉，掏出手機，接通。

“樂樂。”那頭傳來他有些慵懶的聲音，帶着點微微鼻音。

“嗯。”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不知道說什麽似的。淩子祁在床上坐着，拿着手機久久不吭聲。盯着手中泡了沖劑的玻璃杯，裏面還殘留着一點褐色的液體。

“有事嗎？”那頭樂悠然聽不到他說話，只好自己開口。

三個字一問出，莫名有些尴尬，好像從昨晚他解釋了那一切之後，兩人之間還是隔着點什麽。

不然，今早上他不會一聲不吭就離開。

淩子祁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床頭櫃上那張照片，才輕輕開口道：“沒事。”

“就是想你了。”

“想你了。”這句話他終于說出口了，多少次半夜裏驚醒，他總能回想起那天。她紅紅的眼眶，蓄着淚水，輕咬下唇。

倔強又委屈。

樂悠然放下手機，看着天臺上那些鄰居種的花花草草，有些失神。

“別着涼了。”肩上搭來一件棉衣，來人将領子給她往裏緊了緊。

樂悠然抿了抿唇，側頭看向在她身旁坐下來的人，喊了一聲：“爸。”

樂父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煙，低了低頭，說：“想抽就抽吧，爸爸不怪你。”

樂悠然勉強彎了彎唇，将煙放回煙盒裏，說：“戒煙，就不抽了，過過眼瘾就行。”

天臺上只有一盞小黃燈在一旁進來的門上亮着，些微的光照過來，樂父只看得清楚樂悠然的嘴唇。

嘆了嘆，說：“自打你出生，我和你媽就忙自己的事，我忙着做工程，你媽忙着管學生，幾乎照顧不到你，你不是去爺爺奶奶家就是去外公外婆家。而你的學習呢，我們也沒有管。”

樂悠然沒說話，手肘放在膝蓋上，微微弓着身子，靜靜聽樂父說。

樂父搓了搓手，以前做工程圖的手在退休後漸漸起了皺紋，微微一動，手背上就全是褶皺。

“那個時候，我也想過讓你媽辭了工作回家照顧你，但是你媽是什麽性子你也知道，做了主任那麽久，難免會強勢一些。”

“爸爸在你小的時候也沒有管過你好朋友和同學，每次不過檢查了你的作業就完事，也很少會和你多聊聊。後來你開始用家裏的電話和我的手機給一個男孩子打電話的時候，爸爸也有些注意，但那時候，我也沒管那麽多，畢竟你小，還什麽都不懂。”

樂悠然一頓，回憶起那個時候，她剛拿到淩子祁家的電話號碼就天天給他打電話，有時候家還拿爸爸的電話給他打過去。

“爸爸，我給我的班長打電話問題。”她還記得當時用的什麽理由去拿爸爸的電話。

樂父微微側頭看了一眼仍舊不動的樂悠然，深呼吸了一口，邊将棉衣給她攏緊一點邊說：“後來你長大了，讀高中了，在你媽媽的管理之下，我想也許熬過這麽幾年，等我和你媽放下手裏的事就可以好好愛你。”

“你媽那個時候也累，教育局天天查，她作為教導主任，教導學生是她的責任，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早戀會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哪怕那個時候你和淩子祁走得很近，她知道以為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沒有懷疑過你和子祁。”

“你媽有時候說恨自己太精明，所以才會在你當時失控的時候一下子明白了你和子祁的關系。”

“其實子祁那孩子後來就後悔了，想和你解釋清楚，但是你媽——”

後面的話就算不說，樂悠然也都知道了。

“媽，當年你對淩子祁說了什麽？”

“然然，你，你怎麽突然提起這事啊。”當時樂母的表情有些慌了，閃着眼神。

“告訴我實話，我只想知道你說了什麽。”樂悠然面無表情，她實在是不知道拿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自己的媽媽。

是哭還是笑？

“別去和然然解釋這件事，馬上要高考了，然然要好好複習，等高考後再說好嗎，子祁，阿姨求你了。”

風越來越大，樂父聲音漸漸弱了，擡頭望了望天空，嘆了一聲：“越來越冷了。”

樂悠然抿着嘴，雙眼無神。

“你媽退休後老是說是不是她的錯，若是當初沒有斷了你和子祁的緣分，也許你也不會等到現在還是單身，你媽還說，是不是她斷了那麽多孩子的姻緣才會讓自己的女兒沒有愛情。”

慢慢說着，樂父濕潤了眼眶。這麽多年來，看着女兒越來越強勢，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沒有親近感，他們明白是什麽原因。

只悔當初的決定。

“然然，我和你媽別的不求，只求你好好的，幸福一輩子就夠了。”樂父是工科工程師出身，平時就少言寡語，就算在家人面前話多一點，那也是不過幾句而已。

今晚是說了那麽多，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爸。”樂悠然直了身體，輕輕靠在樂父肩頭，雙手握住樂父的手。

“我會幸福的。”

通往天臺的門口站着一個人，獨獨的影子在門前燈光的照射下拉得許長，看着在那坐着的父女倆，慢慢轉過身去，用手背拭去眼角處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