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和她

月色朦胧, 樂悠然坐在鋪了棉墊的竹椅上,手中抱着一個暖手寶低着頭微微發神。

樂奶奶從後面給她披了一件棉衣,她回頭, 喊了一聲:“奶奶。”

樂奶奶繞過來挨着她坐下, 慈愛地看着她,“想什麽呢?”

“沒什麽, 就是無聊罷了。”樂悠然将手中的暖手寶遞給樂奶奶,“奶奶你拿着吧, 冷。”

“沒事。”樂奶奶說着, 看了看面前那些幹枯的花草, 獨有角落的那一枝梅花還開着,飄來淡淡的香味。

“給奶奶說說吧,你和那個淩老師的事。”奶奶說, 側頭看向她。

樂悠然彎了彎嘴角,微微低頭盯着手中的暖手寶,沉默了好久才道:“奶奶,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了。”

樂奶奶沒說話, 眉毛輕輕一挑。

“小學,初中,高中, 我們都在一起。”樂悠然抿起嘴角,“我那個時候早戀了。”

當時覺得早戀是一件天大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家裏人知道,等到長大之後, 才發現也就那麽一回事,還能輕描淡寫的說出來。

“他對我很好,小的時候就一直寵着我,無論我做錯什麽,他都不會生氣,像爸爸那樣對我寵。那個時候,年紀小,真的以為那是一輩子的事。”

樂悠然頓了頓,抱着暖手寶的手背奶奶的手輕輕握住。她擡眸看着奶奶,繼續說:“後來呢,我媽就知道了,但那個時候出了意外,他不承認我是他女朋友,當着媽媽的面,就是高三的那個時候,我不是請假了嗎,到您這來了。”

樂奶奶輕輕點頭,那段時間的樂悠然整日待在房間裏看書,日漸消瘦,她當時以為這孩子是被高考壓得喘不過氣才會請假過來的,如今來看,原來還有其他的事。

“我一直恨他,為什麽不敢承認,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一晃十年,去年才知道他是東樂的老師。”

“還恨他嗎?”樂奶奶問道,“現在。”

“還是恨,恨他不說實話。”樂悠然将視線放在角落裏那顆梅花樹上,“如果當時我不意氣用事,也許他當時不顧一切承認,也許就沒有這十年分離。”

“然然,很多事我們沒法預料,你猜不到你當時的反應,他也做不到什麽事都能知曉,你們缺的不過是對彼此的放手,握太緊了什麽都沒有了。”樂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我今天下午聽你媽媽說了他的事,你媽媽也是後悔當年,不過,都過去了,誰能預料呢。老薛之前一直說他有個本科學生多麽多麽厲害,還說什麽時候介紹給你,當時你在f市上大學去了,回來的時候,老薛又帶着那孩子做實驗項目,後來你去b市,他卻出國了,你們倆那時候也錯過了一個好時機。”

“奶奶,這麽多年過去了,也就那樣了,我也不敢去奢求還能回到十年前。”

“然然。”樂奶奶正視她的眼睛,“告訴奶奶,你現在還愛他嗎?”

樂悠然沉默了。

“你是我的孫女,不管怎麽樣,這件事上你始終是受委屈的那一個,奶奶都是站在你身邊的,不論你将來找的良人是他還是別人,奶奶都不會反對,只要你幸福就好。”

幸福就好,可是哪裏來的幸福呢?

樂悠然想起下午問他的話:“為什麽當年你受了傷卻不告訴我?”

老師對她說的秘密讓她震驚,她不知道原來在她誤會他之後,他去找過自己,卻受了傷,滿身是血的回來。

原本是想忍着的,卻在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問了出來。

不願意那麽被蒙在時間的流失與掩蓋裏。

聞言,他微微垂眸,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打着,過了半響才輕輕地說:“都過去了。”

一句“都過去了”,輕飄飄的落下,包含了他心裏多大的傷痛。他不能怪她,畢竟所有的錯都在他身上,他自己才是事故的起源,怨不得別人。

自作自受這詞是為他量身而作的。

當年的事,她負氣離開,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他知道她生氣,回家的路上在她身後跟着,卻不想那是最後一次相見。

那天,她篡着假條走在前面,路過前面的小路,跑了進去。他皺眉,忘了提醒她別再走小路。跟上去的時候,不見她的身影,他有些慌張,四處尋找着她,卻不知道她已經穿過那條小路,上了公交車。

而那一次錯過,便是錯過十年。

他遇到的不是她,而是被幾個小混混壓在地上的羅清。

滿臉淚痕,無法呼救。

那一眼,羅清看見他,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淩子祁,救我!”

沒法不救,縱使羅清毀了自己和樂樂,他也不能見死不救。

那一刀從後背砍下來的時候,他腦子裏想的是樂樂,還好被壓的人不是她。

被人從地上抓起來,使勁兒往牆上撞的時候,額頭嘩嘩流着血,身上的白色校服染成了紅色,異樣的鐵鏽味散開,耳邊是那些混混的叫罵聲和羅清的哭聲。

那個時候的他,在污血挂臉的時候還笑得出來,暈死過去的念頭,想的還是她。

從醫院醒來的時候,床邊站着父母和班主任,母親的眼淚挂在眼角處,見他醒來終于忍不住給掉了下來。

他下意識看向四周,沒有她的身影。

這件事被父親選擇秘密處理,到底是快高考了,也不便用這件事去影響別的同學,班上沒有幾人知道,而羅清在那之後同他一樣請假。

羅清來看他的時候,眼眶紅着,看着他頭上包着的和背上纏着的紗布,一下子哭了出來:“對不起,淩子祁,對不起。”

女孩壓抑不住的淚水不要錢似的流着,除了“對不起”三個字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是她害的自己和樂樂之間有了誤會,是她害得自己受了傷,淩子祁那十幾年裏,最恨的也就是羅清了。

因為頭被多次撞擊牆壁,腦內有淤血,腦震蕩三個字在病歷本上清清楚楚地寫着。腦袋時不時傳來的眩暈和背上偶爾傷口的撕裂痛感他在夜裏無法入睡。

“樂樂,你就不能來看看我?”

照着清亮月光,他無神地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對她有了怨。

病假結束,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便迫不及待的回了學校。然而站在班級門口,得到的答案是她走了,請假了,一直請假到高考前。

她不知道自己的事,所以沒法來看自己,所以自己傻乎乎的期望成了一地的心碎。

十八歲的男孩第一次像個小孩子一樣蹲在牆角哭泣,淚水從眼角流下,滴滴落在校服上,地磚上,無聲無息。

男兒有淚不輕彈。

去他的不輕彈!

七歲的時候,樂悠然教會了淩子祁溫柔,十八歲的時候,她也教會了他怨恨。

在時光長河裏,他不敢去找她,他怕自己會怨,會痛。在深情和怨恨中,他還是選擇了前者,再見到她的時候,他想起的只有是自己的錯。

早就不怨了,過不去坎的原來也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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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悠然用整個春節假期想明白了一件事:她還愛他。

那麽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最後一次,我們重新來過。

那個飄落着漫天櫻花的天空下,那棵熟悉的大樹下,他說:“樂樂,我想我喜歡你——”

“很久了。”

女孩問他:“有多久?”

“一見鐘情,七歲的時候。”

“能喜歡多久?”

“一輩子,可以嗎?”試探性的詢問,他不敢有在學習上的那種肯定。

“可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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