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墓園

回到聖域後,教皇塞奇把秋水仙炮制了一番,讓卡路迪亞服下了其中的一半汁液,徹底治愈了他的心髒。

我對于一個黃金聖鬥士從心髒病患者變得健康這事沒有絲毫危機感不妥感----哈,好像多了這個健全戰士,聖戰冥府就會輸掉?這麽戰戰兢兢也太對不起哈迪斯陛下的自信與力量----那渾然天成毫無瑕疵神的力量,怎麽會把這放在眼裏。

而另外一半秋水仙的汁液,被小心地保存在星塔,等待必要的時候再用----塞奇甚至感慨,如果早些年得到這健康之神的花朵,獅子座的伊利亞斯或許就不會犧牲。

這位前獅子座黃金聖鬥士,希緒弗斯的同父異母哥哥……我知道,拉達曼迪斯極度勉強才殺死他。殺死這個肺病日重無法持久戰鬥的男人。

我第一個念頭是慶幸,那年哈迪斯陛下不是派遣我去執行這項任務……那一次去美洲突襲的冥鬥士軍團,只有重傷的天猛星一個人回來,雖然冥鬥士會無限複活,但這樣的折損情況,伊利亞斯确實不負最強黃金聖鬥士之名。可是,他身為人類,就注定了最終鬥不過游離在生老病死之外的冥鬥士啊。

唉。

追求不老不死不被疾病侵蝕,是人類的終極夢想吧?我敢肯定,這個世上絕大部分人類都無比愛惜自身,可聖域的戰士理念卻宣揚為了雅典娜的愛和正義慷慨犧牲……

唉。我暗自嘆息,手中拆繃帶的動作卻半點沒滞----我眼前這位,從小在聖域成長,有些毛病也夠出類拔萃的了。阿斯普洛斯也是和他一齊長大的,怎麽人家就是自我最高的氣場?

我細致打量着他,清晨的光正從窗口照入,落在他陷入沉思的面頰上,光影立體,緊抿的唇,剔透的眸,這份活生生的優美惆悵,遠勝我宅邸裏古希臘戰士的光榮雕像。可雕像的肌理,唉,哪裏有這麽多深淺傷痕?

“希緒弗斯……”我伸手,擋在他面前揮一揮,待他回過神來,“好啦,這次的傷口基本愈合,應該不用再敷藥了。”

“辛苦你了,米諾斯。”他邊說邊接過我遞給他的白亞麻襯衫,待他自己系上扣子,那留下了淺淺結痂的肌膚,那散發男性氣息的胸膛,就被遮掩住了。

我一邊收拾着用過的繃帶,一邊問道,“希緒弗斯,你剛剛是不是又在回憶伊利亞斯先生?”

他眺望窗外晨曦,“是的,剛剛想着哥哥他最後一次對我的教導情形。是哥哥令我驅散了迷茫,運用射手座之眼,終于了悟看清了我要走的方向。”

“但我居然直到那一天才察覺,哥哥已經身染嚴重肺疾……”他說話聲漸漸低沉。

我一聽就知道,自我犧牲毛病嚴重的希緒弗斯,又暗暗內疚發作了----不管是內疚自己沒能留意并照顧好兄長,還是內疚自己沒能親赴美洲與哥哥相見共同作戰,抑或內疚沒有早些得到秋水仙……這個男人就是習慣把責任和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我連忙放下手中物品,拍拍他手背,鄭重開解道,“伊利亞斯先生雖然捐軀了,但他并未真正離開聖域啊。你看,雷古魯斯就繼承了他的血脈----而新的黃金小獅子在你的教導下,一定會為聖戰做出卓越貢獻,希緒弗斯,這就是伊利亞斯,是你哥哥的心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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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按住他的肩,語重心長道,“要為未來的日子,為聖戰加油奮鬥哦,不要太沉浸過往。我們無法改變過去的事,卻可以親手鑄造将來,對不對呢希緒弗斯?”

希緒弗斯轉過頭對着我,眼中滿是溫柔,他微微一笑,“是的。你說得對,米諾斯。”頓了頓,又說道,“有你一直在身邊,我很幸運。”

見他心緒意氣都正常了,我眼神閃了閃,自己嘆了一口氣,“如果,你再這樣糾結過往,為一些無法改變的已經發生的事情神傷,親愛的希緒弗斯……你叫我怎麽安心搬出射手宮呢?我實在沒法每天都看着你,跟着開解你啊。”

“搬出射手宮?米諾斯……”他聲調有些謹慎,眼神有些苦惱,“抱歉,我又令你不高興了嗎?”

我笑了,攜起他的手合在他胸前,直白說,“什麽呀,希緒弗斯,和你作伴的日子是我無比開心的一段時光。但是……我又不是你妻子,怎麽能一直住在射手宮呢?住多久?住到等你有別人照顧了再離開嗎?比如,等你像你英雄哥哥一樣,和個美麗的姑娘結婚後?”

他微微尴尬,手指下的心跳似乎劇烈起來。他難得為自己分辨道,“米諾斯,我沒有結婚生子的想法。”

----聽到了想聽的話,竊喜的表情我差點掩飾不住。但很快,他下一句嚴重打擊了我。

“聖戰幾年之內會降臨,我只想,專注為雅典娜女神而戰。”

轉瞬間,他說自己不打算結婚生子的話語甚至變得有些糟糕了。他哥哥獅子座還有心愛的妻子呢,他倒好,怎麽一副要把全部身心都奉獻給雅典娜的模樣?

我惱火不爽起來,不爽他只專注女神,惱火他還義正言辭當着我說出來----更惱火說了後他還是一副目光堅定樣。

于是,我幹巴巴道,“你說過會保護我的,希緒弗斯。”

“米諾斯,這并沒有沖突。我守護聖域----你也是我專注守護,誓言保護的美麗世界其中之一……”他露出和藹的表情,還試圖鼓舞我一般,捏了捏我,“你的生機勃勃與肆意,優雅和細膩,都是我甘願守護的美,也是雅典娜女神所愛,人間萬物,人類的美。”

……什麽……這邏輯,我不是人類不屬人間就不美了嗎?

“我們聖域的戰士與雅典娜女神,絕不會讓哈迪斯得逞。”希緒弗斯最後靜靜說道,“冥府的黑暗肮髒,別想玷辱人間。”

想甩掉他的手,又萬分舍不得。我忍得牙根酸澀,勉強仰頭一笑說,“謝謝。祝福你的專注而戰----但我的宅邸已經完工啦!我自然要離開這。希緒弗斯,如果你有時間,歡迎來休憩休憩。”

在春暖花開的日子裏,我正式搬出了射手宮,來到羅德裏奧村外圍的府邸居住。這座建築物在氣勢上絲毫不輸給十二宮,高達百尺的耀眼白色圓柱,支撐着檐頂和門廊。內部則更加富麗堂皇,金葉裝飾着天花板,高懸凡爾賽宮同樣的紫水晶吊燈,會客廳擺着奧地利鋼琴,巴洛克風格金色錦緞的沙發,牆上鍍金相框內,懸挂着鏡子與文藝複興時的名畫……據說招募進來的新仆從傭人們都感慨,這就是神在人間的寓所。

而我的關注點則在種類琳琅的藏書房和溫泉池上。這兩地方的風格走安寧自然路子,淡紫色細木雕花,搭配如同橄榄樹林的裝飾-----但願希緒弗斯有朝一日會來看看,但願他能欣賞認知,冥府真不是純黑暗肮髒風,還有極樂淨土,極樂淨土!如同奧林匹亞諸神居處般的極樂淨土!

接下去,為了故意讓他想念想念我,我刻意好些天,都留在這宅邸,沒踏入聖域一步。當然,同時又為了找存在感,提醒希緒弗斯我的存在----

“你好啊,雅柏菲卡。”我慵懶地坐在花園涼亭內,一邊用中國的瓷器泡着茶,一邊招呼這位絕代佳人。

自從我居住在此,每天都和照顧魔宮玫瑰的雅柏菲卡有照面。

“您今天也要我捎帶鮮花去送給女神嗎?”他溫和地彬彬有禮道。

----出于別有用心的目的,每天早上我都讓花匠随便采集各種雜七雜八的鮮花一束,美其名曰我對薩沙的祝福,找雅柏菲卡送上教皇廳。聽說那黃毛丫頭還很高興…

我面上帶着微笑,“老是這樣勞煩您,雅柏菲卡。今天除了送給薩沙的鮮花,還請您把昙花送去處女宮,再把向日葵苗和南瓜藤送給哈斯加特……啊,我忘了他已經管自己叫阿魯迪巴了。”

“阿魯迪巴前天外出路過我這,說如果他恰巧不在,只管交給他新領養回來的那些孩子們就行了,雅柏菲卡。”我沖他挑挑眉。

美麗的雙魚座戰士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拒絕,“好的。”

哈哈,從中國月季開始,我用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把毒玫瑰拒絕和人相處的雅柏菲卡,變成了現在這樣每天捧着各種植物,不得不和女神,和同伴們打交道的男人,我的成就感真是不一般吶。

希緒弗斯,你看到了嗎?這是你的願望嗎?

我悠悠望着前方聖山上的某一處,悄聲詢問。

當天旁晚,雅柏菲卡從聖域回來後,把阿釋密達的謝禮交給我----一串菩提的手鏈。

“謝謝你了,雅柏菲卡。”我離開打發時間的鋼琴琴鍵,呃……剛剛的曲子和歌,也不知道他靜靜在外面聽了多久。

他的視線,落在鋼琴旁的鎏金銅架花瓶上。那裏面滿滿插着潔白莊重的百合花,

我笑了笑,見雅柏菲卡目露淺淺的欣賞,忙親自挑起幾朵合為一束,毫不介意地貼近他。

雅柏菲卡微微身體偏了偏,卻沒有抗拒我把鮮花放到他臂彎內。啊,他穿聖衣捧着花的模樣,更美麗了。

“總是麻煩你送花給女神,還差使你送這送那,雅柏菲卡,這個作為小小謝禮,你喜歡嗎?”

他略俯下眼,“每天我接觸到不同的花,感覺缤紛各異美麗鮮活,同時,和朋友們打交道也很美好……謝謝你,米諾斯。”

“哈哈,我們是友好的鄰居嘛。”

過了一會,雅柏菲卡告訴我,今天希緒弗斯見了他,詢問我可還安好,“希緒弗斯似乎苦惱生怕你哪天又會不告而別。”

“我一切都好,他不用擔心。我要離開聖域會事先告訴他的。”我擡手就在鋼琴上按鍵,發出幾聲聲響後,環胸而坐,振振有詞道,“反正,他忙得沒有時間親自下山問我,我都完全理解,一點兒也不介意的。”

雅柏菲卡瞧着我,忽然說,伊利亞斯大人的祭日是這幾天,希緒弗斯肯定會領着雷古魯斯,去拜祭伊利亞斯大人。

這個消息讓我肅然,“謝謝你,雅柏菲卡。”

-----我發現對待希緒弗斯,事實總是和我預想準備的,完全不一樣。先別管什麽他思念不思念我----我明天就要找個理由,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我要不看着他,怎麽放心呢?

伊利亞斯真正的墳墓在遙遠的美洲。但是聖域之內,也有紀念墓園----所有聖鬥士捐軀後的紀念墓地,雅典娜女神為了紀念他們思念他們而設。嗷,多麽崇高與光榮的犧牲!

在之後那個星月流轉的晚上,我跟着希緒弗斯和雷古魯斯一道,來到了這聖域的紀念與哀思之地。我擡眼,看着滿目刻着名字以及等級的墓碑石----青苔覆滿石塊下戰士們的眠地,柔軟嗎?深紫色的勿忘我搖曳在思念的微風中,銘記嗎?

還有夜莺,夜莺在薄霧中鳴唱,婉轉的歌喉讓生者逝者,都感到安寧嗎?

呵呵……好虛假的地方,令人窒息的虛假。雅典娜式的虛假。

我看着希緒弗斯的背影,聽見他伫立在伊利亞斯*黃金的石塊前,莊重對雷古魯斯說着什麽“完成守護的職責,安然逝去”之類的話。

一種感覺漸漸凄涼而尖銳,我甚至有了不顧一切摟住他,咬牙說出真相的沖動。

-----這一切,所謂犧牲後的安寧,都是假的啊!!假的!!

雅典娜就這麽哄騙一代一代的人類為自己賣命,只讓他們看到什麽愛和正義的榮耀光環,卻死死遮住絕望的結局,她到底憑什麽,得到聖鬥士們的,愛戴和尊敬?憑什麽身為神,卻要人類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來和當她和冥王争奪大地時的工具?

我迄今為止最深的噩夢,就在跟着希緒弗斯和雷古魯斯去拜訪墓園的那個晚上,誕生了。

濃濃霧氣無限傷感中,我自己孑然一人徘徊在墓園。花瓣飄零,星月暗沉,大石上銘刻着,希緒弗斯*黃金。

怔怔撫摸着石碑,我拼命安慰自己說,不要緊,這并非真實----

瞬間,我來到了萬裏冰封之境,暴雪寒風,刺骨的冰冷下,我一襲冥衣,尋找着被凍僵的黃金羽翼,可層層冰封下,他望着我,眼神比絕對零度更冷更木然----我不管不顧,如我渴盼地那樣,打破冰壁,扶持着他入我臂膀。但他靈魂的最後一線意識,竟然在我耳邊艱難開口呼喚:“雅典娜……”

我一個激靈,就從床上狠狠坐了起來!差點破口大罵夢神大人,和他手下的那群混賬----然後,我察覺自己依舊是在射手宮的卧室內,夢中的主角希緒弗斯,正在隔壁安然而睡。我們幾個小時前才彼此道了晚安,他溫柔的眼神和笑容,一如既往。

此刻,他還好嗎?算還好?身上的傷剛剛痊愈,就迫不及待投入了和雷古魯斯的對戰訓練,要為即将到來的聖戰培養新的黃金獅子座----這樣的人生,夠不夠算還好?

想到夢中所見他的墓碑,我強忍窒息感。而囚困冰地獄依舊一心專注雅典娜的希緒弗斯----

聖域鐘樓的長明火光,從窗口清晰可見。我的臉必定被照得堅毅無匹----

我起身,黑眸燃着幽暗淬冽的火焰,能燒掉冰地獄的業火。

一心專注雅典娜的希緒弗斯嗎……

對着窗外的聖域,我惡狠狠立下誓言:斯堤克斯河的水,給我作證。我所有的智慧,我所有的力量,都化為堅盾,抵禦夢境中任何一個細節變為真實。斯提克斯河的水,給我作證。我,是冥府的利劍,是聖戰的號角----我要撕破并驅逐,這雅典娜的所謂榮耀,所謂安寧,雅典娜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更了一大篇。

這文像跑馬拉松,是我對自己的挑戰極限,享受過程,堅持到結局會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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