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腥女伯爵

一進入這座尖塔高聳的森嚴城堡之內,饒是有心理準備,我也小小地震驚了下,人類這比地獄懲罰亡者更豐富的想象力。

四壁都是厚厚石牆的庭院裏,封閉隔絕過什麽樣的秘密往事? 被迫渾身塗上蜂蜜的少女跪在薔薇荊棘內,面無表情的施刑者将一箱昆蟲放置在她腳邊。

彩色玻璃的玫瑰窗棂下,有個浮着冰塊的大水桶。女孩被扒得精光扔在其中,一桶一桶的冰水從她頭上澆下,人已經凍得面目紫青。

庭院裏陰冷處渾身青苔的塑像,空茫石頭雙眼又注視着對面的什麽?只見受刑者在地上激烈地蹦跶----因為她腳趾間夾了沾滿油的紙條,火,不停燃起。

每個角落裏都有屍體在被焚燒,被掩埋,被惡狗吞食。更多女仆,赤身露體像剝光了的羔羊,在院子裏幹着活計,每個人都戰戰兢兢,抖得像篩糠。

所有的妙齡少女,對進入城堡的我們,都沒有絲毫反應,沒有求救沒有驚慌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她們早已死去----被假象之城記錄了臨終場景,再被像畫卷一樣,展現給拜訪者看。

希緒弗斯早已狠狠捏着拳。他清澈的眼睛裏,有無限悲哀。而那悲哀在見到伊麗莎白巴托裏的形象,如同霧氣一般浮現在院子裏時,轉化成了憤怒的火焰。

我連忙,攜住他的手----他反手緊緊扣住,似乎安撫我別害怕。

伊麗莎白巴托裏卻若無其事,甚至文雅地說,“抱歉,我的女仆們不太好使喚,她們笨拙了些,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們見笑了。”

在聖域長大的希緒弗斯,執着修行的艾爾熙德,他們的人生經歷中從未接觸過如此漫不經心的血腥殘酷----希緒弗斯氣得微微發抖,“你!!”

女伯爵愣了愣,反倒困惑地問,“先生們,這些女仆都是我的私有財産,莫非令我厭煩了還不能處置嗎?”

她烏黑的瞳孔竟然流露出不解,長眉微蹙。“如果有失禮之處,再次表達歉意,尊貴的先生們,還請包涵我這主人的不周。”

這伊麗莎白巴托裏的執念,代表她本人,是如傳說中一樣神經錯亂,還是故作僞裝?

依我看……好冷酷又優雅的矛盾體。她對這些女仆的極致罔顧,好像藐視雜草。殘殺于她而言,就像日常整理庭院。她根本不解,也不明白有什麽值得憤怒的。

而這兩位黃金聖鬥士目睹暴行,怒火滔天,卻無計可施:一切只是假象的影。真正的殺戮,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眼前傳說中的冷血兇手,也早已經伏法。他們不但救不了任何一個慘死的亡者,也沒辦法把執念的飄渺影子,當作敵人來消滅。

我只好朝巴托裏略欠了欠身,像歌劇表演一般,侃侃道,“美麗的夫人,我們從文明的城市而來,在那裏,對仆人處刑會被認為野蠻不開化。如果仆從做錯了事,高貴的主人要用言辭提點,讓他們承認并保證不再犯,這才是我們遵循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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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托裏嘆了口氣,“謝謝您的提點。我困在這太久沒能出門,已經不知道恰當的禮儀了。”

她一揮手,那些浮現在庭院裏的種種慘象,統統都消失不見。只有月光,照在黝黑的岩石四壁之上,泛着白慘慘的色澤。

她表現得完全像一個按禮節招待客人的貴婦,“諸位,請随意。”

女伯爵的身影,又消失在建築穿廊中。這條拱頂的穿廊引導通向城堡更深處。

“無論如何,我們要找到并毀掉支撐這噩夢城堡的東西。”希緒弗斯忍耐地阖目,然後睜開,目光明銳得似有火焰,“這是邪惡殘酷之極的冥府之力----”

……明明是人類禁不住誘惑好吧,明明就是人類在自相殘殺,對于百年前的匈牙利貴族來說,女仆們根本是任由她處置的物件而已……我內心小小地辯護着。

他和艾爾熙德臉色難看地說了幾句後,又轉向我,“米諾斯,對不起,我竟然讓你目睹如此場景……而接下來,恐怕會更血腥殘酷。對不起。”

希緒弗斯簡單幾句話,令我忙擡頭,表現得像一個沒有絲毫懼色的戰士----“我不怕。”

跟着又加了句,“和你在一起,我什麽也不怕。”

這座哥特式的城堡之內,濃厚的鐵鏽味血腥味仿佛從每一塊磚頭縫隙中散發出來。昏暗的玻璃窗透不過亮光,一切暗無天日。只有牆壁上照明的火把,随着我們的行進而幽幽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把兩旁那些世襲的盔甲,古老的家族肖像畫,映得更加深重沉沉,詭異旖麗。

希緒弗斯在這幽暗的城堡通道中,緊緊挽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繭,在我白皙修長的手中淺淺摩挲。我覺得他的指尖如同會發光發熱,舒服的灼熱感從相攜處一直蔓延到我心中,我反複咀嚼品味着這熨貼暖洋洋感,暗自高興。

伊麗莎白巴托裏的執念,又如幽靈般浮出,随行。她用她獨特的甘冷聲音,帶着驕傲,竟然做着一一介紹。

“這套盔甲的主人是先祖,被稱為大地的威武守護者。得到如此美譽是因為,他擊敗了土耳其敵軍拯救了國家,把三萬名侵略家園的異教徒士兵,全都釘在十字架上處決。被敵人鮮血染紅浸透的大地,神聖而壯美無匹。”

我暗想,所以,後裔女伯爵根本視生命和血腥平常如無物,因為換個男人屠殺就叫,建功立業呢。

而那一副懸挂在牆上的肖像,我一眼就認出是伊麗莎白巴托裏本人。她穿着匈牙利貴族服裝,大紗領暗紅色綴着珍珠的禮服。一雙黝黑的美目蘊納聰慧與高傲,直直從畫像中凝望過客。

但是……我真想嘆氣,如果戰戰兢兢站在肖像畫旁的女仆,嘴角不要被刑具撕扯裂到發根,我會更加欣賞這幅畫的。

希緒弗斯握着我的手,力度加大。我想看清楚他的眼神表情----是對這種美麗的厭惡和怒火嗎?還是對遭遇慘烈折磨對象的,深切悲憫?

我心愛的希緒弗斯,請千萬不要難過,千萬不要讓那顆溫柔的心,因見證人類自己的行徑而受到傷害。人類就像雅典娜的虛假愛一樣,并不值得你守護。唯獨我----我會守着你,護着你,等你看清楚。

庭院和城堡內的種種慘象,只是一道血腥大餐的開胃前菜。當我們一行為了了結這個夢魇般的假象之城,搜索調查往地下牢房去時,才算看到了真正的夢魇。

地牢階梯處,倒挂着幾十具□□的軀體,就像暗啞的沾血風鈴。無一例外胸部被剜除,頭發被拔去,滿是割傷的肉塊猙獰外翻,殘留的血滴将地磚染得滑膩不堪。

刑房內,巨大鑄滿尖刺的鋼鐵籠子,塞滿妙齡少女。施刑者用燒紅的鐵鉗向那柔嫩的肌膚燙過去----姑娘們哭喊着躲避,肢體在撞擊躲閃中無可避免撞上尖刺,于是鮮血汩汩流出,彙集到下面那層,精巧的玻璃器皿裏。

還有著名的刑具,鐵處女。它外形是個美麗的少女塑像,面龐栩栩如生,嘴角含笑。但當機關發動,它張開雙臂時,伫立它身前的犧牲者便會被死死摟住,中空的人像像盒子一樣打開,當它再度合攏時,五把尖利的刀刃刺入受害者身體,于是汩汩鮮血從人像底部泉水一般流出,流到引導槽內----這還帶着少女體溫的熱血啊,歸誰享用?

“我的浴水準備好了,能讓我青春美麗。”伊麗莎白巴托裏的聲音興致勃勃道,仿佛在談論水裏添加了多少玫瑰精油。

什麽人類的憐憫之心,什麽對生命的敬畏之意,在這個假象構築的噩夢城堡中,一丁點,都沒有呢。

這甚至比冥府地獄處刑還誇張……人類啊,潛力真夠大的。我覺得新奇,邊想邊目不轉睛看着這一切----但我緊緊扶着的那只胳膊,已變得比鐵鑄還堅硬,洶湧的熱力隔着外衣也能傳到我手裏…希緒弗斯他憤怒了,平時那麽溫和的人,此刻小宇宙都在沸騰。

我連忙在臉上裝出一副,悲憫的表情,以免不協調。

可是,假象之神幻塔索斯的痕跡,到底遺留在哪裏?

在這代表人類陰暗血腥面的地牢,五感極其敏銳,還擁有第七感的聖鬥士們,極力搜索着。

希緒弗斯和艾爾熙德,忍着慘不忍睹鮮血淋漓的各種屍體,忍着奄奄一息待斃的細碎禱告哀求聲灌入耳朵裏----縱然是最強的聖域黃金戰士,面對早已過去的一切,誰也無能為力。

這種救不了任何一個幻象的難受感,是不是也在折磨着他們?令心靈備受煎熬?

希緒弗斯----我緊緊依着他,随他半跪在一個眼看就要斷氣的少女跟前。

極度失血已經讓生命變得慘白發青。無名的少女大大睜着眼睛,最後一點亮光熄滅前,我聽到她喃喃說,“爸爸…媽媽…我好痛…”

希緒弗斯伸手,可他只觸到如水波倒影一般的幻像。女孩空茫睜着眼睛,臨死前的表情已經永遠凝固在她臉上----并被記錄,再被展示。

他緩緩掩住了自己的眼。呼吸也變得澀哽----我頓時也難過起來,帶着祈求,輕聲呼喚他道,“希緒弗斯,希緒弗斯……”

“這一切早就過去了。女伯爵早已死在囚禁她的卧室裏,我們看到的全都是神力結界下的假象,是女伯爵的內心執念世界。我們只要找到凝聚結界之力的那件物品,就能破除這個城堡,讓一切恢複本來面目。”

“我知道,米諾斯。只是……”

“不可原諒的邪惡之神,不可原諒的冥府----”他一字字說道。待放下手掌,戰士的生死決絕之色,已映滿了雙眸。

我默默在心裏為冥府分辨道,實際幹出這行徑的,幫兇的,不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嗎?呃,是被引誘了的人類,可誰讓他們上鈎了?

既然地牢搜索無果,假象城堡裏,就還剩下一個最可疑的地方----女伯爵的寝室。幻塔索斯一定憑借某物,代替他本人,以假象幻力支撐着整個血腥城堡。

我們一行,帶着各異的心情,向這噩夢的核心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米渣的視野角度內,是沒有艾爾熙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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