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英雄

暴風雨後,一輪金紅的太陽從海平面升起,現在這艘帆船就像一只天鵝安穩地浮在水面上----桅杆沒有被折斷,船體也沒有破裂,那些在暴風雨的沖擊下受損的地方都是可以修補的。

聖域的船員們終究挺了過來,我望着他們疲憊的臉上流露出的笑容,望着希緒弗斯明亮溫柔的笑臉,一邊為他高興,一邊心裏又很不是滋味。

他毋庸置疑地表現出了領袖具備的能力,成功指揮大家渡過昨夜艱險。所有人都愛戴信服他,多好!

但,看着他如此愛護每一個人,拍着他們的肩膀,一起大笑,一起慶賀……我漸漸陰郁地想,如果船沉,他是不會最先救我的,除非,我是雅典娜女神?!呸!這該死的女神!憑什麽占據他?

我有些負氣地坐在甲板上,裝作筋疲力盡一動也不動彈,愣愣凝視着越來越刺眼的天空,以及卷起珍珠般層層白沫的浪濤,思維也起伏一浪接一浪。

假如,我跌落深海,希緒弗斯是願意我身為人類悲慘死亡屍骨無覓,還是寧願看到,我是游離于死亡之外,強大的冥府戰士?

“米諾斯?”希緒弗斯走到我身旁,他頭發都濕透了,一绺一绺緊貼着腦袋,暗紅色的額前系帶也松松垮垮,身上的襯衫更是可以擰出海水汗水混合的汁----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裏去,黏糊糊的絲綢貼着前胸後背。

我勉強朝他笑了笑。

“米諾斯,不要坐在這吹風,會着涼的。來----”希緒弗斯率先脫下了濕衣服,随便擦了擦頭臉----光漉漉的胸膛肌肉散發熱力,連海風吹過都會反彈發燙。

見我不錯眼地瞧着,臉色泛紅,他向我伸出了手,“累了吧?來,我扶你。”

我歪頭望着他溫柔的面容,并沒有如他盼望那樣握住他的手,反而略帶委屈問,“希緒弗斯……要是我掉進海裏快淹死了,你----”

“別胡說。”他皺眉,微微叱責打斷了我。随即俯身,不容我分說,強有力的臂膀已經探入了我的肩後和腿下。

他的呼吸掃在我的臉龐上,我頓時又心動起波瀾----已經被他穩穩當當地橫抱了起來。

“你腦子裏胡亂想的事,不會發生。小傻瓜。別忘了,我說過會好好地保護你。”希緒弗斯在我耳邊堅定又低沉地說道,“我就是,護着你的盾。”

或許是他的臂彎太溫暖,我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把打算問他希望我死不死的的選擇題咽回了喉嚨裏,只伸手牢牢環住他的脖子,臉頰緊貼他光裸的胸膛,于感受心髒強有力地搏動中,合上眼乖順道,“嗯,我知道了。”

畢竟……我被這樣親密呵護的待遇,其餘人誰都沒有。包括薩沙也沒有。依偎在他懷裏,我眯眼想,那就暫時不理會這女神,總有一天叫她見鬼去!但目前,我可要一路獨占并充分享受希緒弗斯的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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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以為我是累得脫力,抱着我回到艙內後,還主動幫我擦幹身體。那溫柔凝視我的目光中,滿是愛惜。

唔,因為我昨晚摒棄貴公子的做派挺身而出共同奮戰暴風雨,還被纜繩在手心磨出了幾個血泡----這在希緒弗斯眼前攤開手,可不就是讓他更愛我的勳章嗎?這不,我裹在被子裏,眼巴巴見希緒弗斯坐在桌前,手指微動捏開了大核桃----他給我剝堅果想要慰勞我呢!

我又激動幸福起來:那就讓授勳儀式,來得更華麗燦爛吧!

航行繼續有驚無險,途經墨西拿海峽時,于濃霧中我們甚至聽到了塞壬的歌聲----失去海王管束半人半鳥的小寵物在覓食呢。

但是,擁有第七感的希緒弗斯,抵擋住了蠱惑人五感的天籁之音,我裝着陶醉于歌聲迷迷瞪瞪的普通人樣,實際把他威風凜凜的形象深深烙在心中----他躍上船舷,引弓搭箭,一道黃金之光驅散了迷霧,把在礁石上唱着歌的美麗妖精逼回了深海後,又将黃金箭深深射入石崖:海妖的盤踞之地,随即徹底崩落----他選擇用這種并非痛下殺手的方式,解決問題。

迷障消失後,視野豁然開朗,滿滿星光耀海。而一輪明月就是我癡癡望着他的眼。那屹立的黃金羽翼啊!即使最純淨的鑽石灑遍,又怎麽比得過他渾身閃爍的光?如此堅粹強大卻內心始終保有一份溫柔的戰士,真是讓人心醉神迷,願永伴他身邊。

如願和意中人朝夕相對的我,有時候凝望着他也會想,為什麽出自冥府的我,偏偏這麽中意他?還越來越愛他?唔……希緒弗斯是圍繞在那個虛僞惡心的女神身邊,最真實閃耀的珍寶。雖然他對冥府有點偏見----可我不怪他。

因為,瞧瞧冥王選擇的附身對象,瞧瞧我最心愛的他,這不足以說明,我們冥府具備洞察真正美好的眼光?! 一切謊言虛假在冥府無所遁形,我們眼光精準又毒辣,雅典娜用她那一套騙不了我們,就只好污蔑我們為邪惡力量了!

那麽要把希緒弗斯從虛僞的女神手中解救出來----我遐想着雅典娜潰敗之後,他一心都是我的生活,眼睛都發亮了。只要他高興,我也一定會對所有的亡者,仁慈寬和!

抵達西班牙塞維利亞港口的時候是隆冬,但海王與宙斯神的庇佑讓這個臨海的區域即使冬季也不覺寒冷。一下了船,我的視線就被碼頭上熱鬧熙攘的人群吸引了----吉普賽人在跳舞賣藝,一種熱情的舞步極快,奔放剛健的舞蹈。

我興致勃勃拉着希緒弗斯擠去人群中想要鑒賞,但沒過一會,巡邏衛兵朝這個方向走來----賣藝的人就像驚弓之鳥,匆匆逃離。

“被抓到是要受懲罰的。因為他們是流浪人種----”我對希緒弗斯耳語道,心想,其實對待人類最冷血的,不是冥府,是人類自身啊。

就在我們腳下踏着的土地上,三百年前開始,從遙遠的新大陸搜刮而來的大量黃金白銀從這個港口源源不斷輸入西班牙境內----知道這些財富背後的血腥故事嗎?我看雅典娜一心和冥王争奪大地的控制權,以人間守護者自居,卻不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約束人類行徑!而殺人者和被殺者最終都歸于冥府,方得到公正裁決----唯有冥王降臨人間,人類才會見識見識,最終極的公平。

離開港口,希緒弗斯為了照顧我稍作了歇息後,便直奔我們最終的目的地:塞維利亞的聖瑪利亞大教堂外一個隐蔽的古老墓穴。當我們高舉石蠟燈,走進黝黑的墓道時,我望着希緒弗斯投在石壁上的影與我的影交融為一體----想到更多又禁不住臉紅心跳了。

察覺到我略急促的呼吸,他以為我緊張,忙牢牢牽住我,鼓勵安慰我道,“米諾斯,這個地方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的小宇宙,也沒有幻象和恐怖的身影,放心,你不會再看到那些慘狀。”

我感受着溫熱掌心有力包裹住我的觸覺,點點頭,“嗯!”

頓了頓,我又聽到他進一步撫慰我放松,溫柔的聲音,“或者,米諾斯,你可以閉上眼,将一切完全交給我。”

我笑了,“好啦,希緒弗斯,我要看到你。其實我也是戰士哦。只要你的身影停在我的眼裏……我什麽都不介意。”

被我如此直白表達着信任和眷愛----希緒弗斯低沉的笑聲響起,眸光充滿了那種溫柔華彩。

幽暗而潮濕的墓道內,我們緩緩行進着。他擡起照明打量着滿是苔藓的四壁,“這座地下墓埋葬的亡者西澤爾,我記得他也是達芬奇的資助人之一,他就像那個時代,你的美第奇家族祖輩一樣資助着最頂尖的藝術家投入創作,是嗎?”

我點頭。“是啊,西澤爾波吉亞。達芬奇還在書裏贊美他,‘死者朝天的面孔仍然是美麗的,他死了和活着一樣,從不畏懼,也從不後悔。’”

----兩百多年前戰死在異鄉西班牙的公爵,原本埋葬在教堂中,但又因為背負着邪惡之名,遺骸被遷出收斂于此。石壁上褪了色的紅色公牛家徽,就像他死後幹涸了的血。他勇猛而鐵腕,毒辣且才華橫溢,生前無數人為他戰戰兢兢,死後卻也有一代一代癡迷他的推崇者,奉他為劃過羅馬上空,解救國家的光芒。

我們在墓道內一邊搜索,一邊侃侃而談。甚至談到了英雄王者應該具備的品格:希緒弗斯在聖域長大,他理所當然認為仁慈寬厚博愛這些美德才能使人功成----我都舍不得反駁他,反而點頭道,“西澤爾正是因為行事完全不擇手段,才沒能完成心中的夢想。”

“而且……我輕輕道,“如果連自己最心愛的人都放棄,一切哪裏還有意義?純金的寶座也不過是個冰冷的位置而已。”

他笑了,贊許地摸摸我的頭,又教育我道,“如果可以讓大地上生活着的,千千萬萬的人們免于戰亂災禍,都不用和心愛之人分離,那麽犧牲自我的情感,也是值得的。”

我一聽,就開始惱火起來----這不就是該死的雅典娜在聖域鼓吹的那一套嗎?生生讓聖鬥士獻祭出自我的私人情愛,只準為了自己的大業奉獻犧牲!希緒弗斯,她不值得!不值得啊!

我在心頭吶喊着,但此刻為了掩飾,不得不垂頭湮滅怒氣兇光,再硬生生改換話題。

我低低将認識西澤爾後嗣還和他打過交道的事,告訴了希緒弗斯,“你記得我上次不告而別離開聖域吧?我在羅馬晃蕩時和他有信件來往,他還邀請我去參加他妹妹的生日宴會呢。”

希緒弗斯輕微捏了捏我手指,“米諾斯,你是說這位西澤爾,據說非常像兩百年前死去的先祖嗎?”

“從達芬奇留下的畫像看,簡直長得一模一樣。而這位西澤爾的妹妹也叫琉克勒西,像不像歷史重演?”

希緒弗斯沉吟思索着----而我們也已經走到了墓穴的最深處:濃黑的幽暗中,他目光熠熠環顧一圈,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裏竟然已經空了,殘骸和陪葬物都消失不見----唯有一座飽經侵蝕的石料雕像,還立在祭臺邊上。

希緒弗斯持燈照亮了這尊雕像:應該是前人根據西澤爾戎馬征戰時的形象雕刻的,黑發的年輕人高舉佩劍,劍身還銘刻了一段斜體字。

他嘆了口氣,念了出來:“不為凱撒,寧為虛無……這是西澤爾信奉的真理。”

我點頭,是啊,這就是,英雄王者夢的意氣勃發……墨菲斯汲取夢幻之力的來源。它既不恐怖,也非假象,而是實實在在的,王者氣魄。

作者有話要說:

讓諸位看到了一個和聖鬥士世界觀截然相反的故事,汗

米渣會頑抗PK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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