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德爾斐
第二天，我又滿頭銀發熠熠閃亮，足蹬一雙亮锃锃的小羊皮靴，穿着立領帶飛邊褶飾的男裝，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希緒弗斯面前----大中午的陽光下，他竟然伫立射手宮潔白的大門廊柱旁，黃金聖衣金燦燦極亮，仿佛在特意等候我。
我們注視彼此的第一眼，他眼睛猝然亮得也像聚斂了陽光，看得我渾身都暖融融熱燙。
我走近，沖他故作無辜地一笑，他視線飛快掠過我的唇。
嘿嘿！十有八九感覺昨晚親吻他的人就是我，但是，他又怎麽能明晃晃問出來對質呢？
聖域的風吹得我發絲翻飛，月桂與橄榄的香氣也随之毫不遮掩，大膽暈染萦繞着我們的呼吸。
希緒弗斯緩緩擡手幫我理了理鬓發，“米諾斯，你昨晚……玩得高興嗎？”他的指腹摩挲了摩挲那如流瀉銀輝的柔軟，語調一貫縱容溫柔。
這是在隐晦地求證呀。
“當然高興。”我含笑斜斜睨着他，環胸說道，“看到了我們聖域的使者被大家愛戴簇擁，我當然十分高興。”
“你呢？希緒弗斯？那位親吻你向你表達一片誠摯的祝福之意，美麗動人如同月神來到凡間的姑娘……符合你對神祗的遐想嗎？”
他忍不住咳了咳，“米諾斯啊……”
然而被我烏溜溜的眼睛凝視着，希緒弗斯再喚了我一聲，“米諾斯”後，便卡殼了，“昨夜……”
瞧着他又露出一副略微苦惱的表情，我眨巴眨巴眼，捧起了他的手貼在面頰上，一改無辜，小心翼翼輕輕道，“你，不讨厭那位‘月神’的舉止吧？”
希緒弗斯連忙搖了搖頭，一瞬間心态角色轉換成了最擅長的安撫者，他帶着熱力的指尖微微撫了撫我臉，溫和道，“那位美麗的……姑娘，非常可愛。我怎麽會讨厭他？她妝扮得也極好，活生生像是月神來到人間，和我們一樣守護着大地，分享收獲的快樂。”
親吻的事情就這樣彼此心知肚明地告一段落，但，雙雙私下相處時還是有一些氣氛微妙地改變了----平時希緒弗斯看書都很專注，今天卻……我垂着眼，從睫毛縫裏偷偷打量那坐在窗前的人，直射的陽光照得他棕發變成更柔軟近透明的淺栗，而齊額發帶卻是更加鮮亮的明紅色。
秋季的風吹得庭院裏樹葉沙沙作響，金色斑駁陸離，桌上果盤滿滿蘋果散發出清香，這是多麽适合閱讀的休憩午後？然而卻有個手持書本，良久都沒有翻一頁的人。
希緒弗斯望着書本只出神，時不時又會靜靜凝望我，目光溫柔之中更多了一層，姑且先稱之為糾結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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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不管糾結什麽，一丁點都不反感昨夜遭遇的親吻。那不就行了嘛，這是個良好的預兆。
我拿起一枚覆滿了白色糖霜的檸檬蛋糕，慢慢咬了一口，再輕抿嘴唇，露出享受表情，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希緒弗斯一笑，“要吃嗎？合你口味哦。”
假如他想要更多……我是絕對不會吝啬的。
不但史昂和童虎那兩小子目睹了慶典上的全過程，還有無數村民也見證了那一幕，人類最喜歡傳言這種事情估計是天性，而一個一個添加自己的臆測和想象則更是平常。沒過幾天，我聽到傳言笑得志得意滿：說是射手座的希緒弗斯大人對慶典上遇見的那位美麗姑娘一見鐘情，想打探那位姑娘到底是誰----可惜沒人熟悉，估計是德爾斐的巫女吧。這麽看，希緒弗斯大人可能會效仿從前那位英雄哥哥，找她結婚呢。
----我偷偷過一把閑話的幹瘾，也是高興的。
然而就像深秋的風吹動樹葉沙沙一輪又一輪，聖域雜兵侍女們口中的傳言很快又變了：說德爾斐神廟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腦子有問題的，黑發美麗少女，她氣勢洶洶神經錯亂竟然管太陽神阿波羅叫舅舅，不但想嚣張地沖去女神殿和雅典娜比較容貌誰美，她還一心要見射手座的希緒弗斯。可沒一會又被濃霧包圍不見了。
……很多人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就是慶典上的那位黑發姑娘。
聽他們可惜地說，原來那個獻吻的美女是個神智不清的人，我嘴角直抽搐-----這是不是編得也太離譜了？不對啊，為什麽要把希緒弗斯和一個來歷身份都詭異，對雅典娜也明顯不敬的，神經錯亂黑發少女綁在一起？
這是誰編的？對誰有利？
我随即發現，事情不僅僅是謠言。因為教皇下令加強女神殿的保衛，而希緒弗斯更是負責監護薩沙一連好幾天都沒松懈，更聽說有德爾斐外沿巡邏的聖域衛兵們，當天在濃霧中确實遭遇這個少女----她把他們輕易撂倒，驕傲不屑一顧。
對于突然出現又消失得無影蹤的人，所有人都覺得古怪，而我尤其在聽說，教皇按原計劃将派遣阿斯普洛斯去德爾斐神廟接受神谕後，眼神變得一冷：這極有可能是阿斯普洛斯搗鼓出的陰謀！用來對付希緒弗斯！什麽憑空消失，不就是阿斯普洛斯的異空間能力嗎？
這下只要薩沙受到襲擊，希緒弗斯不就被這個早有嫌疑的神秘少女故意嚷嚷的話牽連了嗎？會被懷疑到底是什麽關系，最少都被責問保護女神不利！
好個阿斯普洛斯！
“希緒弗斯，這個號稱要見你的少女……既然和士兵們遭遇過，那，不如讓他們一個宮殿一個宮殿地認人？也許是服侍某位黃金聖鬥士的人呢。”
“然後，你可以再查一查，最近有沒有突然離開聖域的侍女？或者是身手不錯的女聖鬥士？”
和希緒弗斯商量着，我當然是為了清洗我自己的嫌疑，順便暗示他搞鬼的人可能是某個黃金聖鬥士。
“放心，米諾斯，教皇大人已經安排秘密查找線索了，目前确定最早看到她的人，是德爾斐靈力最強的大巫女，說她突然出現在中央祭壇的那座石刻銘文碑前，外表十五六歲，是一位‘感覺不到邪惡’的少女。”
“憑巫女一句感覺不到邪惡有什麽用？……不知哪裏冒出來瘋瘋癫癫的小丫頭。”我略不滿道，“那她為什麽宣稱要見你呢？”
“這，大家都不明白。我也有些困惑。”希緒弗斯皺眉思索道。
我坐在窗臺上，環胸上上下下打量希緒弗斯，看着他面龐上緊鎖的眉頭，忽然對他龇牙一笑，故意調戲他道，“希望不要有謠言說，這是你和那位慶典上出現的黑頭發姑娘，所生的女兒找上門來哦。”
“……”他揉了揉額角束發帶，擡頭看着我，眼睛深邃，“米諾斯啊，是不是應該拜托先告訴我，我是多少歲的時候，招惹的這位，慶典上出現的‘黑頭發’姑娘呢？“
我居然還想了想，笑着說----“大約十一二歲？”
“那，對于這位應該比我小了足足五歲的，‘黑頭發’姑娘，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嗎？米諾斯？她是幾歲和我生下女兒啊？”希緒弗斯也雙手環胸，沖我微微笑道----他居然會，反調戲了。哈哈，這也比眉頭不展要好，我心愛的人。
然而這件事情壓在我心頭，和希緒弗斯商議也沒有結果，始終認為阿斯普洛斯有問題的我決定，悄悄前往總是濃霧萦繞的德爾斐神廟，查看探究----反正也沒人對我說，我不可以去那裏。
因為希緒弗斯的哥哥上一代獅子座黃金聖鬥士伊利亞斯娶的就是德爾斐巫女，我怎麽都對作為黃金聖鬥士潛在結婚選擇對象的她們，有些敵意。都只不過是一幫人類的女人，依仗幾千年太陽神阿波羅的庇佑，自命是自然與神祗在人間的代言人----一群狐假虎威裝神弄鬼的東西。
被森林包圍的德爾斐神廟位于聖域外圍，作為一個獨立的隔絕體。秋天強勁從海上吹來的風一點也透不進茂密的黑桦林，我冷眼打量着帶翼巨龍的雕像伫立在森林濃霧裏----如果是個普通人突然見了，會被這猙獰的樣子吓得跑出去嗎？
萦繞在林間的霧氣越來越濃密，暫時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為了防禦我一手拿着弓，探手進箭袋摸了摸希緒弗斯送我的那根黃金箭----哪裏舍得現在就用？
抽出另外一根普通的羽箭，我搭起臂引弓----打開吧！弓箭引導的路！
無需小宇宙之力，柔韌的箭杆嗖地飛出，劃裂空氣，果然将眼前濃霧分開----我毫不猶豫地往森林更深處走去。
按照希緒弗斯所說，德爾斐中央是個祭壇，當我遠遠望見霧氣中隐隐透出的白色圓環形石柱遺跡時，也看見了一個穿着黃金聖衣背影的男人，毋庸置疑，雙子座。
他正和一臉虔誠相，環繞着祭壇一圈的巫女們，說着話。
我小心觀望着----巫女們倒是有幾個黑色長發的，哼！別讓我發現你們內外勾結阿斯普洛斯幹了什麽！
她們跪倒口中念念有詞，跟着，祭臺中央緩緩浮現出一幕場景，就像海市蜃樓越來越清晰---淪為斷壁殘垣的宮殿，有兩個男人在對持----我一眼分辨出穿着雙子座黃金聖衣男人那張黝黑的臉，竟然是德弗特洛斯！
而站在他對面的男人，紫黑色的冥衣流動着幽暗的光，黑發赤眼，這個人----這就是德爾斐神谕展示的未來？
嘿嘿哈哈啊哈哈哈！果然如此啊，撈不到教皇位置的阿斯普洛斯，這家夥會反出聖域投入冥王軍！
目睹如此未來，阿斯普洛斯恐怕已經臉色發青了----他雖然對雅典娜談不上什麽忠誠，但看着一襲冥衣的未來自己，看着身着黃金聖衣的弟弟，破滅嗎？神谕下雙子座的真正兇星！
僅僅遠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感覺到了強烈殺意。接着，阿斯普洛斯面帶猙獰地一轉身狠狠揮手----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那群白癡一樣的巫女們，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殺人滅口啊。我注視着這個白皙高挑，身穿黃金聖衣的男人，聽到他喝道，“出來吧！你既然偷窺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你以為還能活着離開嗎！？”
我垂了垂眼睫，呵呵笑出了聲，大搖大擺地，從隐蔽的樹後走了出來，“把一切磨砺到最強的阿斯普洛斯先生，果然夠心狠手辣嘛。”
“不過我想先贊嘆一句夠利落，抹殺得漂亮。”我款款走近，環顧了一圈遍地猶帶餘溫的巫女屍體，她們或者是喉嚨在剛剛那一瞬間被割開，或者是胸膛被掏了個大血窟窿，一個個全都斷了氣息，看看這帶着死前表情的臉，這逶迤在草地上長長的頭發，這沾滿了鮮血的白裙----原本看着多聖潔哪。
我絲毫也不在乎這些人命，還微微笑欣賞死态的模樣，阿斯普洛斯看在眼裏，冷笑了聲。
一具倒斃的屍體旁，立着德爾斐的那塊石碑，我走上前撫了撫，将上面古老的文字念了出來：“認清你自己。”
“很有意思的一句話。”我輕輕笑道，就像在和阿斯普洛斯聊今天的天氣。
注視着他掩不住殺意的海藍色瞳孔，“請別真出手攻擊我，阿斯普洛斯先生。不管你信不信，你，殺不了我。”我悠悠說道，“反而會讓自己陷入麻煩中……阿斯普洛斯先生，你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一定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吧？”
他冷冷笑道，“不試試怎麽知道殺不了你？”
“呵呵，好啊，您對自己有如此信心，那麽就想一想，我死在這裏之後，屍體和這些巫女們一道都被扔進異空間處理掉，然後，你就以為沒事了嗎？這遍地的血跡你打算如何遮掩呢？放一把火燒了再嫁禍給誰嗎？”
“呵呵，米諾斯美第奇居然對怎麽滅口如數家珍？你還是不用操心這些死後的事了。”
“哈哈，死後有另外一個世界。你難道還不清楚嗎？剛剛，難道還沒看清嗎？”
阿斯普洛斯眼神犀利，“你，是什麽人？”
“反正，我可不是這些胡言亂語垃圾一樣的巫女。她們死了就死了吧。而我失蹤的話，希緒弗斯會一直找我，當然，還有薩沙和教皇。當我在同一天和德爾斐的巫女們一起離奇消失了，同時你還來到德爾斐接受神谕----呵呵哈哈，阿斯普洛斯先生，你真的洗得清自己的嫌疑嗎？”
“另外我還好奇，你打算怎麽滅口呢？對我使用那華麗璀璨的銀河星爆嗎？哈哈哈哈，我教你，千萬記得打開異空間，把我卷進去，再用這招哦。不然其餘的黃金聖鬥士感覺到了你的小宇宙爆發威力，還以為聖域來了強敵呢！一定飛快過來支援。”
聽我暗示看得清他的招式，阿斯普洛斯冷笑，“聖域确實來了個強敵……米諾斯，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希緒弗斯他知道嗎？”
“哈哈哈哈，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不過，想象下我們一起去希緒弗斯面前，你指控我有黑暗之心深藏不露是聖域的敵人，我就說我看到你把巫女們全殺了，還有未來你身穿冥衣----希緒弗斯，教皇，雅典娜，他們選擇相信誰呢？會是你這個，呵呵，雙子座真正的兇星嗎？”
我趾高氣揚毫不顧忌，嚣張十足。
怒火中燒的阿斯普洛斯捏緊了拳。
“不過你不打算嘗試殺我的話，就還有一個選擇，我可以為你作證說，尾随你到了這裏就看到巫女們全都不見蹤影，只有大片血跡。”我給出了誘餌，“這樣，你和我都不會卷入麻煩之中，不好嗎？”
阿斯普洛斯不回答，他可不是個喜歡被人握住把柄的男人唷。我暗自留意防禦的同時，也往森林中的一個方向看去----我們的耳力都聽到，有飛快奔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而那端的濃霧，被這種極快的速度所破，漸漸散開，一個人影輪廓越來越明顯。
阿斯普洛斯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這是怎麽回事？這幅慘狀----為什麽巫女們都死了？”戴着面具的德弗特洛斯從茂密的黑桦林中沖出，他一眼就看見了遍地屍體，驚聲叫道。
早在看清楚是他的那一瞬，我就高興了：看來今天，總算能避免穿上獅鹫獸冥衣，身份畢露和阿斯普洛斯大打出手。
作者有話要說：
部分真面目的米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