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黑暗吞噬

我估量着時間,阖目靜靜感受,卻一直沒有察覺到山頂的教皇廳有召喚黃金聖鬥士的信號傳出,甚至沒有感到希緒弗斯或者史昂的小宇宙爆發----怎麽搞的?他們沒有召集其他人鏟除叛徒,自己也沒有和那對孿生兄弟交手?

這意味着,叛亂的過程或者結果,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不過反正其實我關心的也只有一個人----心愛的希緒弗斯在得到了明确示警的前提下,不可能被阿斯普洛斯或者德弗特洛斯給突襲重創啊!

窗外,那座大鐘上幽藍跳躍的火苗又熄滅了一格,還是察覺不到絲毫動靜,我皺了皺眉,幹脆不顧希緒弗斯走前對我的叮囑,獨自離開了射手宮,毅然向着山上他們趕赴的地方奔去。

深夜的寒風吹得聖山上的落葉發出沙沙聲響,沿着石階向前沖,步履将枯敗幹枝踏得碎裂聲,像放大了一般在這無人的山路上清晰回蕩。

黑暗裏,前方路上傳來的細微異動,逃不過我的耳朵。

我向上方仰臉,看到自濃得化不開的陰暗處,有一個黝黑的影子在緩緩移動----同時嗅到了風中,濃重血腥的味道----見了血的果真才叫叛亂!

暗自提高防禦,我盯着看,只見往下一步步沉重挪動的那雙腳,綁腿上沾滿血跡----目光再上移,衣衫粗服破損不堪,這是德弗特洛斯!

我還沒能看到他的臉,就已經先瞧見了,這個一步步走下來的人,手臂中緊緊環抱着的軀體……垂曳的長發,緊閉雙目灰白的臉,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阿斯普洛斯!

這具軀體依舊身穿黃金聖衣,只是胸膛位置成了個猙獰的血窟窿----活像一只象征高貴權威的黃金酒杯終于傾倒,潑瀉了一大灘。原本蘊藏的腥紅液體汩汩流幹,最後杯中猶殘餘一口半幹涸的葡萄酒色。

我冷靜地想,阿斯普洛斯終于死了,還有一點兒欣慰:他沒法開口對希緒弗斯說,我和他一樣,有黑暗之心,冷血無情。

只是,這不可一世的他,是怎麽死的呢?眼見德弗特洛斯這模樣----他托着哥哥沉重的身體,徑直一步一步,腿像灌滿了鉛,邁下漫長的石階。當走過靜默的我身邊時,下颌微微抽動了動----但終究什麽話也沒有,像承受着撕裂劇痛一樣,咬牙繼續往下走。

與我擦肩而過的那刻,我看清了他的眼睛……在哭嗎?德弗特洛斯?我心裏忽然有些亂,望着他的離去背影,張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默默看着這對一生一死的孿生兄弟在山路上越走越遠。

一陣狂風吹得枯葉飄零,失去生命的葉片也依舊被強勢的風牽引,不停轉着漩渦。我的眸光落在其上,出神盯着,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後輕輕擱在了我的肩膀上。

“米諾斯……”

希緒弗斯的聲音傳來,在我耳邊猶如天籁,我猛地轉過身----他渾身上下半分傷都沒有。可是,那雙凝視我的眼睛啊----

面對我,他深切沉痛的雙眸,壓抑緊咬的颌,無不顯示正遭受極大痛楚----怎麽了?希緒弗斯?

Advertisement

我試探着握緊他指尖,見他難過,自己也不可遏抑地跟着難過----“希緒弗斯?”

結果,聽到他輕聲說,“對不起,讓你看到剛剛那一幕慘劇……抱歉,我和史昂還是晚了一步,我們晚了一步才趕到。”

“教皇他……?”

“教皇無恙,只是……德弗特洛斯不得不親手殺死了阿斯普洛斯。”

“如果我能夠早一點察覺,早一點趕到,也許----”希緒弗斯居然悔恨道,“米諾斯,是不是我假如早一點退出教皇競争,早一點和阿斯普洛斯深聊,關心他內心所想,一切就不會發生呢?”

我凝望他眼中神情,無言地緊緊攥住了他,牽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希緒弗斯低低垂下頭,長發遮住了眼睛。可負罪感,又箍在了他的心間。

見他這樣,我對于教皇散布那個由希緒弗斯繼位的謠言憤恨,有如排山倒海般洶湧----塞奇怎麽不死呢?

這老狐貍一樣的老東西,原來早就在教皇廳埋伏下處女座的阿釋密達這一路援兵,大約是阿釋密達用睿智的佛法解開了德弗特洛斯的心靈桎梏,讓他從哥哥的控制中脫身----那一頭,阿斯普洛斯果然以壓倒性優勢制服了教皇,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時,沒料到原本應該服從指令殺死塞奇的弟弟,一拳擊向自己的心髒----

等希緒弗斯和史昂趕到教皇廳,映入那雙一貫溫柔眼眸的,是一副驚心慘烈狀:阿斯普洛斯最後跌坐在垂幕之下,渾身鮮血憤恨不甘地說,即使是死,他也要回來接手教皇位置。

這就是,阿斯普洛斯對于教皇塞奇質問為什麽要踏進邪念陷阱的回答!聽史昂說他臨終前還對自己施以了什麽偷學而來的幻胧魔王拳----這下到了冥府的靈魂,也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了。

打探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經過,我更加惱恨,在心裏代替阿斯普洛斯把教皇宰了----塞奇為什麽,還要當所有人面提起,希緒弗斯已經辭退了教皇候補,寶座應該是阿斯普洛斯囊中之物這話!?這讓将死的阿斯普洛斯怨恨不已,更讓已經被神谕折磨了多少年的希緒弗斯又陷入自疚了啊!!

是的,自疚。雙子座黃金聖鬥士因叛亂死去,德弗特洛斯則遠走他鄉自我放逐----還帶走了那件黃金聖衣。這樣的變故下,聖域有些人心惶惶,一時不少流言各種猜測浮動。這個時候,是誰協助教皇控制局面及穩定善後?!是其實深深自疚難過的希緒弗斯!這算是又被聖域冷酷利用了一回,榨取他的能力嗎?

重重的繁忙事務令他早出晚歸更加忙碌,可是,我瞎了才會看不出,那隐藏在溫柔親和态度下的真實內心:他在難過。

希緒弗斯難過于自己從小就認識的好友,那個“溫柔善良,一直攀登巅峰”的阿斯普洛斯竟然這樣死去,難過于德弗特洛斯不得不親手殺死相依為命的哥哥----于是反複在心底問自己,是不是原本有機會,讓這一切不發生?

我極心疼他,用盡方法小心照料撫慰,同時更唾棄聖域,憤恨之上添了惡心,因為“女神的寬宏善良”----雅典娜和塞奇還是在墓園中,為背叛的黃金聖鬥士阿斯普洛斯豎起了一塊紀念石碑,彰顯聖域的大度博愛----這作态,差點沒把我惡心死。估計下到冥府的阿斯普洛斯假如有幸看見了,銀河星爆一招毀掉這玩意。

随着天氣越來越寒冷,最強的黃金聖鬥士之一居然叛亂一事,被聖域以一種又往臉上貼金的行為畫上了定論的終止符號:女神當然是博愛的,教皇當然是睿智的,看穿挫敗了叛賊的意圖,更寬宏大量原諒他,多麽高尚偉大!

而在一個寒風刺骨的冬日深夜,我陪着希緒弗斯一起前往墓園,目睹一塊新立起的岩石上,斜斜刻着黃金聖鬥士,阿斯普洛斯。我盯着地上的石頭碎砺,心想,以他的能力和對聖域這套作态的藐視與憎惡報複心,在第一獄遇上路尼就會有一場驚動冥府的好戲,沒準,死了的他還會知道我的身份呢。

再瞟一眼,又不愉快地想起了那場刻着希緒弗斯名字的可怕夢魇----我望向靜靜伫立在碑前的黃金羽翼,一時也無心計較他對明明是個賤人的雅典娜薩沙的忠誠愛戴----

我憂心地看着,他面容平靜,臉頰卻明顯瘦削了……唉。

該怎麽繼續開解他呢?此時此刻,當然不能直說阿斯普洛斯是活該,更不能無所謂說,放心,阿斯普洛斯的死亡即重生----

我故意屹立寒風中,讓長發被吹拂,裝作感到冷而打了個寒噤,希緒弗斯的注意力總算從這個死了的人身上轉移開,擡起臂膀伸展羽翼為我擋下一陣狂風,他又擡頭仰望了望濃墨色的天幕,長嘆一聲。

他望着碑石,惆悵道,“阿斯普洛斯,以前你說過我作為年長之人最心懷寬廣,我說出的話令你信服。那麽請再聽我說一次。”

“很抱歉,我沒能令你及時醒悟……不過我們的約定,我一定會遵守。我會,自己創造自己想要的光明未來,會連同你那份,一起守護聖域,守護名為聖域的,人的世界!”他說完,淺淺沖墓石點了點頭,攜着我的手,毅然轉身。

我望着他堅毅的神情,心中千頭萬緒,陰霾漸生。唉,希緒弗斯,你就如此抗拒被“黑暗”吞噬的未來?可是……我這個“黑暗”依舊要用盡揮身解數,“吞噬”你啊。你總會明白,一切都是雅典娜他們歪曲污蔑冥府----你明明發自肺腑地喜歡我,認為我美,總不能我換個冥府的來頭,你就把內心真實感受統統推翻吧?

懷着一點點忐忑及滿滿憂心,那個晚上,我端上熱騰騰的牛奶塞到他手裏,見他依舊飲不知味,我嘆息一聲,對他直截說,“能和我一起離開聖域嗎?希緒弗斯?”

“離開……聖域?”他吃了一驚。

“不用是現在……希緒弗斯。我知道你是戰士,要為聖戰貢獻力量。”我低頭斟酌着試探用詞,“但,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別的地方。大地之上,天幕之下,總有地方能夠讓你高興地,放松自在地生活。”

他望着我,忽然微微笑了笑,“好像很久之前,哥哥也對我提出過同樣的邀請呢……”

我心微沉,“是啊……你拒絕了。”

希緒弗斯揉了揉自己的頭,溫柔道,“米諾斯,對不起,最近發生的事情,讓你有些心煩意亂吧?”

我緩緩倚着他下滑,最後無比柔順地伏在他的腿上,“我只是……不願意再聽你說對不起,希緒弗斯。你一直自疚,一直都輾轉難眠,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快對你無計可施了。”

他略捧起了一绺我的銀發,在指間摩挲着,輕輕嘆息道,“看來是我最近的狀态,讓你難過了……善良又體貼的米諾斯。對----”

後面的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我一伸手,給捂住了雙唇。我望着他,滿目毫不掩飾對他的擔憂,“你瞧,脫口而出的又是這三個字,希緒弗斯。你……”

頓了頓,我倔強道,“能和我去一個,讓你這一直強韌挺立的羽箭,充分享受到被微風輕柔撫摸,順風自在飛掠的地方嗎?希緒弗斯?如果有必要,我就去向教皇說,你需要放下包袱好好休養內心!”

----真有必要,我還能用言辭,狠狠和教皇幹一架呢!看我不把那老頭連帶雅典娜痛罵個酣暢!

但此刻……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希緒弗斯,或許目光中隐隐露出乞求。他注視着我,眸光感動而熠熠閃亮,緩緩伸手,撫住了我的手背,竟然牽到了自己胸前。

我感受着指尖傳來砰砰有力的心跳聲,那麽灼熱那麽強健----無法抗拒的我,帶着虔誠的表情,忍不住又貼了過去,仔細聆聽。

“好好判斷需要休養嗎?我的心可就在這裏。”他微微笑了。笑意中,隐隐釋然。

我擡臉看他,自己也緩緩露出笑意,指尖在他胸口劃了劃,順勢診斷道,“好像沒有嚴重到需要和我再去一趟西班牙海濱城市小住的地步。但是,這顆溫柔的心,還是需要捧着仔細呵護呵護。我看到上面有傷痕累累啊,不知休養放下的話……”

他溫柔一笑,好看極了。輕輕地再度把我擁入懷內,注視着我就像注視着稀世珍寶,“米諾斯,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于是夜裏,我堅持要見證他真沒事了,睡着了才肯走。在親手又點燃了會散發讓人安眠香味的薰衣草香料之後,我往他床邊椅子上一坐,環胸瞧着他----已經打算休息的希緒弗斯忍不住掩額直笑,“米諾斯,我今晚在你的虎視眈眈下,一定會很快沉睡入夢的。”

我探手入他發間,先為他解下了深紅色的橫額束帶,又順手,解開他喉結下的襯衫紐扣,沿着一直解到胸前,他的呼吸突然微微急促,低頭瞧着我的手指----

那是一雙修長漂亮,養尊處優的手。“我這雙手,可沒服侍過別人啊。單看這點,我親愛的希緒弗斯,你也得老老實實躺下。”我對他咬耳朵道。

希緒弗斯英俊的臉,竟然微微紅了。而且,真的依我所言,很快躺倒,還低啞着嗓子飛快對我說了句,“晚安,米諾斯。”

我靜靜等了一會,見他阖目不動,呼吸平穩輕緩----真的睡着了嗎?該不是裝的吧?哼,難道想要我早早離開,我才不幹那!

薰衣草幹草的芳香袅袅萦繞鼻端,我試探着,耳語般低低道,“真想和你一起……去開滿了這種紫色小花的地中海山區。去一些與世隔離的美麗地方,日間你帶着我,跋涉探尋古老的遺跡,晚上我就守着你,夜夜看你放心安睡。多幸福。”

他依舊沒有反應,唔,難道真的進入夢鄉了?

我想了想,不舍地凝視了他的容顏良久,也幹脆伏在他手邊,打起了盹。

懵懂昏沉中,我被放倒抱上了床,反正是他啊……又合了我的心意,我動都不動地任他擺布。可是----剛剛果然是在裝睡嗎,希緒弗斯……我不滿地翻身,埋在他胸前嘟囔道,“所以我……才不能離開你呢……”

最後朦胧意識中,他和我溫柔十指相扣----一直到早上都沒松開。

我端詳着清晨曙光下,他還未醒來的真正睡顏:眉頭舒展,唇角淺揚,希緒弗斯到底還是陷入一場黑甜好夢。

心頭大石終于落下。我望着他,在心裏默默坦誠道,我愛,我即黑暗。我即吞噬。你這不很安心舒适嗎……

擡起他依舊緊扣我的手指,虔誠一吻。自我感覺,這比雅典娜那可笑的意圖束縛冥王的堇花花環,要牢靠有力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擁有黑暗之心,獨占之心的米渣,就想獨吞政委,不但根本不可能被女神感化。還會對妨礙獨吞政委這個目标的一切存在,極不順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