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殷念最後氣急敗壞的離開了,就連那張卡,也被她一起收走。
離開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她從前一直厭惡的地方。
從前肮髒的巷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爬山虎的枝條蔓延,那個她每次打掃都要念叨的小院子,現在已經種滿了花花草草,有種田園風的寧靜。
她咬了咬牙,說不清內心的感受。
她以為她離開後,明父明母會後悔,日子會更難過,那樣她回來,還能以施恩者的姿态來對待他們,卻沒想到回來時看到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樣,明父明母顯然過得十分的安穩,尤其是明母,臉上的神采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她提着裙角,走得快步。
沒關系,既然他們這麽不識好歹,那她也不用殘留多餘的親情,反正他們也不需要的,不是嗎?
至于明姜,她會讓她乖乖留在明家的,她不缺辦法。
殷念走出巷道的另一端,打開車門上了車,待停婉姨也上車的時候,吩咐司機道:“回家。”
司機點頭,驅動車子朝前駛去。
等回到殷家的時候,已經是八點。
八點是殷家的晚餐時間,殷念回來得剛剛好。
她洗淨手,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豐富奢侈的晚餐,內心的郁結之氣,總算消散了去。
明姜再也碰不了這些東西了,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樣想着,殷念便雀躍起來。
只是不知道怎麽,她吃着吃着,便想起明母炒的青椒土豆絲,還有那碗紅燒肉。
明母炒的青椒土豆絲鹽味剛好,光是青椒就可以下兩碗飯,而紅燒肉肥瘦适中,可口而不油膩,每次去學校前,她總要拼着讓明母做,明母會一邊念叨她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貴,一邊做來給她吃。
她咬了下唇,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口中。
不,她一點兒都不想念,她也絕對不會回去過那樣的生活。
吃完晚餐後,殷父去書房看股票,殷母讓停婉姨待會兒去她卧室一趟。
停婉姨隔了半個小時再進去,她進去的時候,洗完澡的殷母穿着黑色的絲綢睡裙,正撐着下巴看一份資料。
不得不說,殷母是個極為優雅美麗的女人,她只是坐在那裏,便像一幅畫,哪怕年歲已逝,依舊風韻猶存。
“這次去看了,如何?”
殷母漫不經心出了聲。
停婉姨知道她在問什麽,低聲回答着:“阿姜小姐似乎很适應現在的生活,她将自己和身邊的人都照顧得很好。”
“她一向如此。”殷母翻開了頁,語氣聽不出來是嘲諷還是什麽,“不管處在什麽環境下,都改變不了她天真得可笑的性子。”
她還記得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第一次關注這個女兒的時候,小姑娘才四歲,頭發只比肩膀長一點,隔着窗戶,仰頭看她。
陳姨說阿姜已經四歲了,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孩子。
自從生下來這個孩子後,她就将這個孩子丢給了傭人,在外忙于自己的事業,還有包養的小鮮肉,至于孩子,那是她老去的證明,她根本不記在心上。
四年來,她第一次回到和丈夫共同的家,見到了這個所謂的……她的“親生女兒”。
盡管如此,她的心裏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她和丈夫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主張的無孩婚姻,這個孩子生下來,是不讨喜歡的存在。
她這樣想着,卻見窗外的小姑娘摸了摸裙子上的口袋,然後扒拉出一顆糖,猶豫的看了看她,然後奮力的踮起腳,将那顆糖從低矮的窗外,遞了進來。
她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後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把那顆糖接了過來。
小姑娘便彎唇笑得超級開心,還飛快往花園裏跑去,拉了拉停婉的裙角,小聲說了什麽。
她在家裏待了一個星期。
每一天醒來的時候,開門都能發現新的禮物。
一朵剛剛開放的花,一個精致可口的小糕點,還有一副歪歪扭扭的畫,或者折疊的星星和千紙鶴。
她能察覺那個小姑娘偷偷的看她,孺慕又歡喜。
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喜歡她,她便很少上前打擾。
幾次看書的時候,小姑娘躲在柱子後面,探出小腦袋,看一眼縮回去,看一眼縮回去。
停婉說:“阿姜小姐很喜歡夫人,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在夫人門前放一份禮物,給夫人說早安。”
“她還偷偷畫了夫人,不過畫得不好看,就給藏起來了。”
她看到了那幅畫,由溫暖的顏色組成的畫,畫中的女人說不上好看,歪歪扭扭的Q版,有幾分可愛。
“真醜。”她這樣評價着,将那幅畫塞進了自己的桌箱,“給她請一名繪畫老師,讓她畫好一點吧。”
先是請繪畫老師,接着是鋼琴老師,後面陸陸續續的,殷母也記不太清了。
她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多,放在小姑娘身上的注意力也越來越多,看着小姑娘越來越優秀,越來越完美。
而她的丈夫,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和她一樣了。
最一開始的想法是:“培養下吧,說不定以後能聯一個好的姻緣,為殷家帶來不錯的幫助。”
到後面也不知怎麽的,覺得殷家不需要聯姻來鞏固勢力,殷姜乖乖的待在殷家做殷家的女兒就好。
她和丈夫都是掌控欲極強的人,尤其是在一次體檢的抽血檢查中得知殷姜不是他們的女兒的時候,這種掌控欲到達了巅峰,幾乎斷絕了女兒接觸外界的自由。
血緣關系,那是殷家從來不在意的東西,更何況她去看過那個孩子。
一個是從小在平庸的家庭長大的女孩,充滿了市儈的氣息,薄情寡義。
一個是自己傾心培養出來的姑娘,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玫瑰。
選擇誰,不用說。
既然已經錯位了,那就永遠錯位下去。
這是命不是嗎?要怨的話,就怨老天待你不夠好。
只是沒想到,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被小姑娘知道了,利用了陳姨的心軟,偷偷把明念換了回來。
倒是膽子大。
“禮儀如何?保持了嗎?”殷母翻開了資料上的一頁,停婉姨才看見上面是阿姜小姐在立水中學的月考成績。
停婉姨說:“依舊如同以往夫人要求的一樣,完美得無可挑剔,只是有些緊張。但這是阿姜小姐的毛病,夫人您是知道的。”
殷母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那個孩子從小就羞怯得要命,動不動就會流露出緊張的情緒,尤其是在她這個做母親的面前。
“只是……”停婉姨頓了頓,觑了一下殷母的臉色,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殷母看了她一眼,“說。”
停婉姨組織了一會兒的措辭,“離開的時候,阿姜小姐偷偷叫住了我,說她想要改回明姜的名字。”
氣氛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殷母啪嗒一聲,輕輕合上了手中殷姜的生活冊記錄,她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冷卻,如同寒冰。
時間過了許久,殷母閉了閉眼睛。
“告訴她。”她的嗓音,有幾分陰沉,“我能容忍她的胡作非為,但不要挑戰我這個做母親的底線。”
“她永遠只能是殷姜。”
“哪怕她死了,墓碑上也只能寫殷姜這兩個字。”
預料之中的回答,停婉姨點了點頭,“我會回給阿姜小姐的。”
“出去吧。”
殷母說。
停婉姨恭順的離開了書房。
門關上的時候,她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那是玻璃瓷器砸在地上的聲響。
她嘆了嘆氣。
阿姜小姐,這次可真是踩到了夫人的底線。
她們夫人看起來優雅端莊,但本質上是唯我獨尊的傲慢性子。
她可以不顧及血緣關系任意培養一個不是親生的任意放棄一個親生的,這樣的夫人,怎麽能容許自己養就十六年的珍寶,徹徹底底屬于別人?
吃完螃蟹做作業的殷姜打了一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将阿烏湊過來的爪子給扒開,“阿烏你別打擾我寫作業行不行,我以後是要拿獎學金給你和小橘買貓糧的。”
“喵嗚~”
阿烏晃了一圈尾巴,将爪子又按了回來,整個柔軟龐大的身體舒展開,滾了一圈将殷姜的作業本給壓了,露出自己白嫩的肚皮,呼嚕呼嚕的求撸。
殷姜:“!”
不行!忍住!她是要好好學習的人!
她閉上眼睛,伸手想無情的将阿烏給撥開,結果手一碰到阿烏的肚皮,就被阿烏四爪給抱住。
毛絨絨的,軟乎乎的,肉墊軟綿綿的。
“喵嗚~”
叫聲輕柔,撒嬌的甜。
睜開眼,就是那雙大海藍的貓眸。
殷姜:“!”
啊!不忍了!作業待會兒再做!撸貓要緊!
她一把将阿烏抱了起來,臉蛋埋了進去,“撸你半小時就讓我安心寫作業知道嗎?”
“寫到十點我再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喵——”
“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這句話是周清教她說的,“看我晚上不榨幹你。”
“喵——”
“好吧好吧,不撸禿你的毛,你最好看你最美。”
“喵——”
“你真的好粘人啊,阿烏你再這樣不行,你能不能學小橘抓下老鼠?”
“喵——”
“行了,知道你不會抓老鼠,你漂亮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