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月汐是被人群的嘈雜聲給吵醒的,醒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站着一群圍觀的老百姓,正對着她指指點點。

其中一個看上去很慈祥的老太太彎下身對她道:“姑娘,你終于醒了,感覺還好嗎?要不要找個郎中給你瞧瞧?”

她迷迷糊糊的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全濕透了。

仔細一瞧,她正身處在河岸邊,此時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她甩了甩衣服上的水漬,在旁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過于虛弱,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腳步也踉跄得厲害。

人群中有人輕聲道:“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生得也标致,怎麽就想不開投河了呢?姑娘,人生在世,最寶貴的就是生命,不管有什麽坎,咬咬牙就能過去,你可別再想不開,又往河裏跳了。”

秦月汐這才發現那人是在說自己,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回想起自己之所以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她不小心解開了師父藏在書架上那只梅花硯臺裏的機關,放走了被封印在裏面的墨妖妖。

為了彌補自己所造成的這場混亂,她求師父想辦法給她将功補過的機會。

穿越時空原本就有違天意,可師父為了避免墨妖妖的重生導致世間秩序再次陷入混亂,耗費了一生的修為,甚至差點搭上性命,終于将她送到了三百年後的興啓王朝。

仔細摸了摸腰間的錦囊,幸好這東西防水,裏面是臨行前、師父替她畫的一張收伏墨妖妖的符咒。

師父說,此行途中危險重重,如果不小心發生意外,她很可能會被困在時空夾縫中,永世不得超生。

秦月汐是金晟王朝的皇後娘娘,原本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富貴命,可意外的一場禍事,讓她對世間的情愛和求生的意念變得薄弱。

所以她寧可冒着無法預估的危險,也不想繼續留在那塊傷心地。

如今證明她還活着,只是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不是三百年後的興啓王朝。

眼看着那些圍觀的百姓用無比擔憂的目光瞧着自己,秦月汐慢慢開口道:“各位鄉親父老,小女子之前不小心因為意外失足落河,可能不小心撞到了腦袋,導致現在記憶有些混亂,能否請問一下,現在是何年何月、什麽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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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問得雖然有些突兀,但眼下的情況也不容她再多作考慮。

在墨妖妖搗亂世間秩序之前,她必須盡快找到那個小妖怪并将其封印,否則一旦那小東西開始作惡,她和師父此番的心血就白費了。

人群中不乏有幾個熱心腸的人,好心答道:“現下是興啓王朝聖元十七年五月初一。”

當秦月汐聽到興啓王朝四個字的時候,心頭一顆大石頓時落了下來。

這時,不遠處的官道上緩緩走來一隊人馬。

騎在一匹棗紅大馬上的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身穿一襲紫紅色官袍,束起的長發用一支玉簪牢牢固定。

雖然她的所在之處距離此人有一段距離,卻仍舊被那人的氣勢所震撼。

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輕道一聲,“季大人又出來巡城了。”

秦月汐直愣愣的看着馬背上的男子,當此人慢條斯理的從她面前經過時,她才看清他擁有十分俊美的五官,神情倨傲、目光清冷、姿态優雅,身後簇擁着一群馬首是瞻的官兵,同時腦中一片木然。

赫連璟聿!

這是閃進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可此時她置身在三百年後的未來時空裏,為何這個男人不管是身材還是五官,皆與赫連璟聿有着驚人的相似度?

就在這時,對方的目光不經意瞟向人群中的秦月汐,兩人的眼神不期然相對,僅僅只是一瞬間,她就覺得心髒似乎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

赫連璟聿雖然是金晟王朝的帝王,但她敢保證,他根本就沒有本事從三百年前追到這裏。

很快的,馬背上的男子便将目光收回,這讓秦月汐既感到慶幸,心底卻又不免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穿着紫紅官袍的男人,在衆人的簇擁下,緩緩向官道的另一邊走去。

倒是圍觀的老百姓有的嘴快,忍不住贊嘆道:“季大人不愧是咱玉州難得一見的好官,隔三差五就會親自巡城,自從季大人擔任玉州知府之後,這幾年的犯罪案件明顯減了不少。”

這人一開口,周圍的衆人立刻認同的紛紛點頭附和。

“是啊,如果季大人能在咱們玉州當一輩子的父母官就好了……”

于是,秦月汐便從這些老百姓的口中得知,這個男人名叫季淩潇,年方二十二歲,四年前考中狀元,踏入仕途,并被朝廷派遣到此地就任知府。

據聞這位季大人出身名門,父親是當朝宰相,其姊是當朝皇後,而他九歲的時候便被當今聖上封為福祿小侯爺。

原本他可以留在京城中伴君左右,等着有朝一日繼承父親的衣缽,可是當他高中狀元之後,卻主動提出想做個為民請願的父母官。

玉州是個匪類衆多且窮困貧瘠的地方,但在季淩潇的管理下,短短幾年工夫,竟成了有名的富貴之地。

久而久之,老百姓們便真心真意的擁戴這位季大人,不僅如此,在老百姓們誇張的宣傳下,季淩潇還成了遠近聞名的傳奇人物。

望着對方早已消失不見的背影,秦月汐慢慢收回視線,只是心底仍舊殘留着幾分震驚,畢竟季淩潇與赫連璟聿的容貌實在是太像了。

待附近老百姓看完熱鬧、逐漸散開之後,她才發現夕陽西下,如果再不找個合适的安身之所,今晚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此番穿越時空,唯一失策的就是,身上帶着的銀票根本派不上用場。

秦月汐不禁惱恨自己聰明一世,這個時候卻變得糊塗了。

幸好她随身還帶了一些碎銀子,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暫時在城裏一間小客棧安頓下來。

簡單梳洗過後,她忙不疊将師父給她的錦囊打開。

裏面除了一張可以将墨妖妖封印住的符咒之外,還有一張信箋,翻開信箋仔細一看,上面寫着:玉陽湖以東三裏、距北城門往南四十丈處,便是墨妖妖藏身之地。

将地點牢牢記在心中後,她将錦囊收好挂好,一身疲憊的她,這時再也撐不住了,頭一沾枕,立刻陷入夢鄉。

隔天清晨,秦月汐早早起床,向客棧的夥計打聽了一下玉陽湖的具體方位。

當她按着夥計的告知的路線來到玉陽湖時,才發現這裏正是昨天她醒來的那個地方。

她從玉陽湖往東走了三裏,又從北城門往南量了四十丈左右,再擡頭時,意外發現眼前高宅大院的匾額上寫着:季府。

季府?莫非這幢豪華的宅子裏住着的,就是昨天看到的那個季淩潇?

想到這裏,秦月汐不禁感嘆老天爺果然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孩童。

玉州知府家的大門,可不是尋常老百姓想進就進的,更何況老百姓也說了,這位知府大人來頭不小又備受愛戴,如果貿然闖入,一旦被逮個正着,甭管她目的為何,這玉州城是別想再安安穩穩的待下去了。

再說,就算她真的闖進知府家的大門又能怎麽樣,難道她一個小小老百姓,還能肆無忌憚的四處尋找墨妖妖的下落?

翻了翻衣袋裏的碎銀子,小臉頓時一苦,如果沒有意外,就算省吃儉用,也只夠她活小半個月。

就在她苦無對策之時,不遠處傳來一陣人群的議論聲。

她被那邊的熱鬧所吸引,湊過去一看,牆上貼着一張告示,上頭的內容很簡單,大概是說,再過幾日玉州城将迎來一年一度的端午節。

每年這個節日,城裏都會舉辦一些小活動,其中最受老百姓關注的,就是五月初五晚上,在城南的那條街上,将會有一場趣味性十足的猜謎大賽。

大賽的最終獲勝者,将會得到官府頒發的一筆豐厚賞銀,據說這筆賞銀足足有五十兩。

在秦月汐的眼中,五十兩實在不是什麽天大的數目,畢竟她之前的身份可是富庶的金晟王朝皇後,夫君又是權霸天下的一代帝王。

可對于辛苦工作一年只能賺到十幾、二十兩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五十兩可是得來不易的。

“季大人真是個不錯的好官,每逢年節,都會搞一些有趣的活動讓咱們參加,好玩又有獎賞可以拿,自從他來玉州當官之後,不但匪類少了,就連從前那些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也為了争一口氣,可用着勁的學本事。”

“可不是嘛,劉員外家的那位公子,幾年前最大的嗜好就是泡在煙花柳巷中玩女人,可自從季大人來了之後,劉公子算是徹底改邪歸正了,我還記得去年端午節猜謎活動的最終獲勝者就是他呢!”

幾個老百姓站在告示旁你一言、我一語的,再次将季大人狠狠誇贊了一番。

秦月汐原本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可在她回到客棧、仔細想了想之後,猛然得到一個結論,如果真能在端午節的猜謎賽上一舉獲勝,這是否意味着,很多事情,也将會有一個新的轉機?

“什麽?兩百條謎題,全都被同一個人給猜出來了?”

幾天之後,當端午猜謎大賽結束,很快便有人将獲勝者的名字彙報給季淩潇。

他本來并沒有太多時間去理會這種小活動的獲勝者是誰,畢竟身為玉州城的父母官,他每天要處理的公務多不勝數。

但這次端午節的猜謎題目,是他在心血來潮之時親自拟出來的,雖然不敢說每一道題都是難解之謎,但答案卻刁鑽刻薄,非普通人所能理解。

本以為那些老百姓能答出三、五十題就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竟然有人将全部兩百條謎題都答出來了,而且不僅答出來,還準确得令人不敢相信。

季淩潇覺得這件事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便問下屬朱恒道:“到底是誰家的公子如此有才,本官之前怎麽沒聽說過玉州城還有這麽一個絕妙人物存在?”

朱恒是個孤兒,四、五歲的時候被季宰相買進相爺府,當兒子的伴讀兼保镖。

幾年前季淩潇考中狀元、執意要來玉州城當知府的時候,季相爺怕兒子在外有什麽閃失,便派朱恒跟在少爺身邊,仔細伺候着。

聽到主子這麽問,朱恒的臉色不禁一變,“回主子,這人叫秦月汐,并不是誰家的公子,也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而是一位年輕姑娘,據說此人是從外省來的,身份暫時還不明朗。”

“噢?竟然還是個姑娘家?”這下,季淩潇不禁更加好奇了。

自古以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頂多是某些官宦人家養出來的閨女,為了将來能夠嫁個好人家,當爹娘的,都會私下替女兒找個私塾先生,傳授一些簡單的知識,以避免将來鬥字不識的尴尬。

不說別的,就說宮裏的那些娘娘們,哪個被選進宮裏不是打着才女之名,才能有幸被帝王看中。

可真正能被他季淩潇視為才女的,直到現在,還真就沒有。

所以他很難得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倒想看看這位秦姑娘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找個時間,把那位秦姑娘帶來讓本官瞧瞧。”

朱恒忙不疊地點頭領命。

兩天之後,季淩潇終于看到了傳聞中的厲害人物,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秦月汐不但是個姑娘,而且還漂亮得有些不像話。

這倒不是他眼光短見識少,按常理來說,身為相爺家的小公子,見過的美人兒絕對比旁人多了不知多少倍,可眼前的秦月汐給他的感覺卻與衆不同。

這姑娘大概二十來歲,五官生得好是一方面,最吸引他的,是她所散發出來的氣質。雖然穿着打扮看似普通,卻難掩其與生俱來的高貴驕傲。

世上有一種人,只是很輕松自若地站着,也能給人帶來一種強烈的存在感,而她就是這種人的典型代表。

恬淡而優雅、冷靜而睿智,仿佛有一層華麗的金光,将她團團籠罩其中,僅僅一眼,便會讓人無法控制的沉浸在她所散發出來的魅力之中。

“民女拜見季大人。”

當清脆悅耳的嗓音傳入季淩潇耳中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然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她,活了二十幾年,他從未這般失态過。

他一邊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深深懊惱,一邊又震驚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竟然能給自己帶來如此巨大的震撼。

忙不疊收回心神,他恢複一臉鎮定,對眼前的姑娘扯出一道魅惑人心的淺笑,“聽說今年舉辦的猜謎大賽,秦姑娘答出了所有的謎題,獲得了全勝,贏得五十兩銀子的獎勵。”

秦月汐擡首看了季淩潇一眼。

上次由于兩人距離甚遠,她只覺得此人容貌與赫連璟聿有七分相似,然而今日能夠近距離的打量他,這才發現他根本就是赫連璟聿的化身。

無論神态、氣質、身形,皆與赫連璟聿一模一樣。

雖然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他們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可當秦月汐對上這張與自己夫君完全相同的面孔時,心底的震撼并不若外在所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

如果不是為了找到墨妖妖的下落,她發誓,今生絕對不想再和這張面孔的主人有任何交集。

想到此處,她耐着性子笑了笑,“民女不才,只是随便答了幾道題竟能博大人擡愛,這倒讓民女有些受寵若驚。”

季淩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可知每一道題目都是本官親自所拟,其中有很多答案,就連本官也要參詳幾分才能悟透,可你卻說只是随便回答,秦姑娘,你的才能可真是令本官刮目相看啊。”

“呃……”

秦月汐沒想到自己的客套,竟然會換來這樣的回應,不禁有些語塞。

事實上,當她看到謎題的時候,的确也費了一番腦筋的,還曾抱怨過出題之人過于刁鑽,如果不是她自幼與師父學習,看遍百家書籍,是萬萬不可能成為最終獲勝者的。

“不知道秦姑娘家在哪裏、府上都有些什麽人?以你的才華和學識,相信令尊必是我朝的風流人物吧。”

“承蒙大人謬贊,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爹娘早逝,老家在奉陽縣,如今六親皆無,孤身一人流落到玉州,實在沒什麽顯耀的家世。”

聞言,季淩潇不由得眯起雙眼緊瞅着她。

不管她這番話說得多麽真誠,但他明顯不相信。

“既然如此,秦姑娘如今可有什麽打算?”

這個問題正中秦月汐的下懷,她擡眼笑了笑,“不瞞大人說,民女這次來玉州是想在此謀個營生,不知大人府上缺不缺做飯洗衣的婢女,民女的要求并不高,只求大人能念在民女無依無靠的分上,賞民女一個差事。”

這話一出口,他瞬間愣住了。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個渾身散發着富貴之氣的姑娘,竟然要到自己的府上當婢女?

“據本官所知,這次猜謎大賽的獎勵五十兩銀子,如果仔細花,足夠你用上兩年有餘。”

“銀子再多,終究有花光的一天,更何況坐吃山空的道理人人都懂,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謀得一個長久的差事,如果大人肯施舍民女一個營生來做,那五十兩銀子,民女可以分文不取。”

說完,她擡起頭,與季淩潇四目相對,眸光坦蕩無懼,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提出過分要求,而露出半點不好意思。

季淩潇和她對視良久,才扯出一記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姑娘執意如此,本官若再拒絕,倒顯得有些不留情面了,好吧,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份差事來做,本官今日就滿足你這個要求。”

雖然事情的發展非常戲劇化,甚至可以說有些不真實,但不可否認的是,秦月汐成功的混進季府,當起使喚丫頭。

堂堂金晟王朝的皇後娘娘淪落到當個知府的婢女,說起來還真有些不可思議,但被柳玄風撫養成人的秦月汐,不似一般姑娘家那麽嬌生慣養。

權勢、富貴這些東西她原就不看在眼裏,更何況這次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墨妖妖也不會被她釋放出來為害人間。

眼下成功混進季府當差,當然是要趕緊尋找墨妖妖的下落。

只是季府家大業大,想要在這幢宅子裏把墨妖妖找出來,對她來說,實在是大海撈針。

進入季府之後,秦月汐被分配到季淩潇的書房做打掃工作。

看得出來他很有才華,牆壁上挂着他親手寫的毛筆字,書架上的書籍也是應有盡有。

在她打掃書房的時候,不小心将一本書碰落掉地,拾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書皮上竟寫着“夢溪筆談”四個字。

輕輕拍了拍書皮上的灰塵,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當年與赫連璟聿初相見時,就是因為一本《夢溪筆談》,只不過裏面記載的內容,卻是師父費盡心機所寫出來的奪位計劃。

身為柳玄風的唯一徒弟,秦月汐不可避免的被攪入了宮庭紛争之中。

赫連璟聿貴為皇子,心中卻充滿了無限的仇恨,因為他母妃和兄長皆被太子派人暗殺。

為了替至親報仇,他發誓要奪下皇位,成為金晟王朝的一代霸主,并且手刃仇人,将太子一系徹底毀滅。

只是沒想到漫天的仇恨,最終讓那個男人走上歧途,化身成魔的時候,甚至連她腹中的孩兒也不肯放過……

就在秦月汐捧著書本陷入回憶之際,肩上突如其來的一掌,吓得她驚惶失措,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接了個正着,接着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時,順勢跌進了對方的懷裏。

她驚慌的擡起眼,正對上那雙與赫連璟聿一模一樣的漆黑雙眸,而對方則是抱着她,兩人之間的姿态簡直是暧昧到了極點。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猛然回神,忙不疊掙紮出來,紅着臉道:“抱歉,我剛剛只是有些走神,所以才忽略了大人的腳步聲。”

季淩潇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顯然并不認同她的說法。

當初他會答應讓她入府為婢,只是想看看這女人究竟抱着怎樣的目的,畢竟她的出現太過突然,似乎也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也就罷了,怪就怪在她滿腹才華又十分聰明,這樣一個絕妙人物卻只想當個婢女,說什麽他也不會相信她在意的只是那每個月二十銅錢的月錢。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冷哼一聲,“秦姑娘,雖然有些話說出來,你會覺得不中聽,但本官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只是想在本官府上謀個差事,本官自然沒有意見,但如果你此番入府另有目的,最好還是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切莫做出什麽令人誤會的事情才好。”

秦月汐被這番話說得有些摸不着頭緒,她不解的看着季淩潇,想要從他的表情看出幾分端倪。

只見季淩潇冷冷扯出一道笑容,“在此之前,曾有不少姑娘打着想要來季府當差的名號,故意接近本官,其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謀個差事這麽簡單……”

話雖然只說到這裏,但聰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她的神情不禁染上了一層薄怒,不過雖然心中氣個半死,卻還是耐着性子道:“大人真是誤會了,就算大人生得再怎麽俊美無俦、玉樹臨風,也不是我秦月汐喜歡的類型,所以大人完全不必擔心。”說完,不等他答話,她便立刻将書本放好,踩着輕盈的步子轉身離開了。

看着她的背影,季淩潇揉了揉下巴,唇邊蕩起一道幾不可見的淺笑。

這個秦月汐,倒是個有點意思的姑娘。

接下來的幾天,季淩潇發現自己遇到了一件怪事。

其實按常理來說,這件事也不能稱之為怪,身為偌大家宅裏的當家主子,他沒必要在乎打掃的婢女,究竟什麽時候應該出現在自己眼前。

由于他都是每天上午去府衙辦案,處理完公事後回府,就會發現書房已經打掃得一塵不染。

起初他并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日子一久他才意識到,秦月汐似乎是故意錯開與他見面的時間,有意躲着自己。

想到這裏,季淩潇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上次之所以會當着她的面說出那些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是當今皇後的嫡親弟弟、當朝宰相的唯一兒子,打他出生以來,多少達官顯貴都眼巴巴的想要攀上季家這門親事。

當初他之所以會在高中狀元之後提出離開京城的要求,就是不想留在那個複雜的地方,讓自己成為聯姻的工具。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沒有強勢的老爹以及掌管整個後宮的姊姊參與他的婚姻大事,他覺得在玉州的這幾年,日子過得還算悠哉自在。

唯一讓他有些頭疼的,便是三不五時會有一些漂亮姑娘,打着來季府謀差事的想法,想要接近他。

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起初,他還會對“心懷不軌”的姑娘好言好語,禮貌微笑的将人勸退送走,可一旦被那些死纏爛打的姑娘纏得久了,只要是人,都會失去耐性。

如今這個秦月汐,來歷不明,別說他根本不信她沒有任何目的,就連三歲娃兒恐怕也會對她的行為産生幾分懷疑。

之所以會在沖動之餘出言警告,也是希望她能坦白,沒想到她不但不這麽做,反而還在那日之後和他玩起了失蹤游戲。

既然如此,他得要好好設計一下,讓主仆兩人來場相見歡。

于是隔天清晨,季淩潇故意找了個借口,并沒有像往常那般去衙門辦案。

所以當毫不知情的秦月汐推開書房大門時,一看到坐在書案後的季淩潇時,非常理所當然的被吓了一大跳。

他有趣的打量着她不斷變幻的臉色,唇邊不由自主的勾出一道戲谑的笑容。

她很快便恢複鎮定,福了福身子,朝着他行了個禮,捏着進退有度的語氣小聲道:“不好意思打擾到大人辦公,待大人忙完了,奴婢再來此處打掃。”說完,她微彎着身子往後退出去,就在她要掩上門、離去之際,聽到他哼了一聲。

“本官讓你離開了嗎?”

秦月汐關門的動作一頓,透過雙扉之間的空間,疑惑地擡首看了他一眼。

“如果本官沒記錯,你在季府的職責,就是打掃這間書房吧?”

“是。”

“既然如此,為何事情還未做,便要離去?”

“奴婢以為大人在辦公的時候,應該不希望有旁人打擾。”

“按你這麽說,假如本官在此坐上一天,你豈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懶,白白領取月錢了?”

秦月汐無語的看向他,不卑不亢地說:“若大人白日裏需要占著書房,奴婢自然會在夜裏大人睡着的時候來此收拾。”

“若是本官白天和夜裏都占着這個地方呢?”

她笑道:“就算大人不為這間書房着想,也該為自己的身體着想。您一心為玉州百姓操心費神,的确是衆人的福氣,可也別忘了自己身嬌肉貴,禁不得勞累,如果大人想要和一個小小婢女鬥氣,完全沒必要拿自己的身子骨做籌碼,不過如果大人真的想白天和夜裏都在這守着,奴婢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

本以為自己的刁難定會給秦月汐帶來難堪,不料她的口齒居然如此伶俐,害得季淩潇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适的言詞答辯。

不過,有句話他可是很在意的。

“本官什麽時候說過,要和你一個婢女鬥氣了?”

“大人的确沒說過這話,但大人上次的教誨,已讓奴婢謹記于心,為了避免給大人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擾,奴婢覺得适當的躲在大人的視線範圍外,對大人來說,應該會是個不錯的決定。”

季淩潇不禁挑高眉頭,“此話怎講?”

“大人,奴婢真的很需要這份差事。”

“本官有說過不給你這份差事了?”

您是沒明說,不過您上次話裏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再明顯不過了,您懷疑我之所以會來季府當差,是想勾引您上床、成為您的人。她腹诽道。

眼前這張臉對秦月汐來說,就是夢魇的存在。

不管裝在他體內的靈魂到底是季淩潇還是赫連璟聿,此生此世,她都不想再和這個男人産生任何交集。

如果不是遲遲找不到墨妖妖的下落,她也不會委屈自己繼續留下為奴為婢。

秦月汐心裏想什麽,季淩潇自然看不到,不過,從她的表情,他卻清清楚楚明白,自己上次說的那番話,似乎讓她很介意。

“秦姑娘,如果之前本官誤會了你什麽,那也是無心之舉……”

“大人不必這麽說,因為事後奴婢的确從旁人口中得知,城裏不少大戶人家的姑娘,為了博取大人青睐,背着家人偷偷來府中試圖接近大人,所以大人之前會把奴婢也當成其中一員,倒也在情理之中。不過……”

就在季淩潇沉浸在她清脆悅耳的聲音中時,她突地語氣一變,漂亮的唇邊也蕩出一道倨傲的淺笑。

“這世在或許有許多姑娘都在暗地裏愛慕着大人,但大人不能期盼每個女子都有相同的心思,比如奴婢……”說到此處,秦月汐故意頓了一下,戲谑的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就一點也不想和大人有任何暧昧的牽扯,所以大人完全不必擔心,奴婢在府上當差的時候,絕不會對大人産生不該有的遐想。”

不等季淩潇反應過來,就見她微微福了福身子。

“大人先忙,奴婢告退。”

那修長曼妙的身影,就像一抹輕紗,來得無聲、去得飄然。

有生以來,季淩潇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吃癟。

他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秦月汐這等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人物在在。

她可以一邊對他露出溫潤婉約的笑容,一邊有世間最犀利的字句來諷刺着他的自作多情。

想到此,季淩潇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就這麽傻傻呆呆的在書案後坐了良久,待回過神之後,起身,從一個裝有機關的暗格裏,拿出一本線釘的老黃歷。

這本老黃歷和其他黃歷并沒有什麽區別,裏面所記載的都是婚喪嫁娶的傳統。

就連封面也舊得令人不堪入目,不過對季淩潇來說,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寶貝。

老黃歷的封面上,工工整整寫了三個大字--桃花歷。

他之所以将其視為寶貝,還要追溯到幾個月前。

當時他正在逛書攤,無意中看到這本老黃歷,腦中裏仿佛突然有一道奇怪的聲音,不斷催眠着他,“買下來、買下來、買下來……”

就這樣,他鬼使神差般的,掏錢買下了這本老黃歷。

回府之後,他很意外的發現,書裏原來的字跡全都奇跡般的消失了,唯一還殘留着的,便是書頁上寫着的“桃花歷”三個大字。

他很是震驚,起初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便仔仔細細的翻開每一頁,試圖找出什麽玄機。

可還沒等他得到答案,更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他發現,當自己翻開書頁時,竟有個聲音不斷的重複,“寫字,寫字……”

他不明所以,但仍下意識擡起筆,在空白書頁上寫了幾個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寫完,他就驚訝的發現,空白的書頁居然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我是天上的神仙,恭喜你,你很幸運的得到了老天爺賜給你的寶貝,桃花歷。

千萬不要懷疑你的眼睛,沒錯,你的确遇到了奇跡,所以未來的日子裏,希望我們之間可以相處愉快。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畢竟凡塵俗世,關于神仙的存在,只不過是種傳說。

可他萬萬沒想到,睡了一覺之後,當他再翻開這本桃花歷,并且在上面寫出問題時,桃花歷居然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他的每一個問題。

慢慢的,他終于相信自己成了被上天所眷顧的幸運兒。

從那以後,每當他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便會救助于這本桃花歷,而桃花歷果然不負所望,會認認真真的替他解答。

雖然這此問題都是關于治國方面,但不可否認,他确實從中學會了很多本事。

此時,他慢慢翻開桃花歷,竟突發奇想,将自己對秦月汐這個神秘姑娘的想法寫了下來。

當他寥寥幾筆寫完之後,只見回應他的字跡出現得十分爽快--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千萬記住一句話,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不可相信。

看完,季淩潇微微皺起眉頭,輕輕阖上神秘的桃花歷,閉上眼,回想着秦月汐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桃花歷的答案,也許并非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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