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少爺的近身大丫鬟柳葉,幾天前老家出了事情,明日大清早她就得要動身離開,可少爺房裏不能沒有伺候的婢女,偏偏少爺平日裏又是個極挑剔的人,若是安排一個不懂事的,難保少爺不會怪罪責難……”
幾天之後的某個清晨,秦月汐被季府周管家叫到了面前,沒等她搞清狀況,這位看上去精明強悍的老管家便劈哩啪啦講解了一長串府裏的狀況。
這位老人是位很盡責的忠仆,他将自家少爺的習慣、脾氣,甚至是待人處事的作風,全都摸得透徹。
之後,又把他家少爺喜歡的顏色、口味以及生活上的小忌諱,他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就在秦月汐聽得雲裏來、霧裏去的時候,周管家終于點破主題直切重點。
“所以未來的這段日子裏,希望秦姑娘能夠把握分寸,盡可能把少爺伺候得妥妥當當,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我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話說到這裏,如果她聽不出來個究竟,可就真的白在這世上走過二十年了。
“周管家的意思,是想讓我頂替柳葉姑娘的職位?”
他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雖然你較晚進府,但經過我多日來的觀察,我發現秦姑娘做事穩妥、知書達禮,言談舉止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再加上少爺是這兒的知府,時常會有一些達官貴族前來拜訪,如果在少爺身邊安排個不懂事的,難免會給少爺帶來難堪,思來想去,我覺得只有秦姑娘最适合這份差事。”
聽周管家這麽一說,秦月汐算是明白了一大半。
對于那個家裏有事臨時出府的柳葉姑娘,在季府當差也有月餘的秦月汐還是有些印象的。
自古以來,奴才若沒有一定的本事,是不太可能在主子近前伺候的。
柳葉姑娘雖然長相普通,但據說她在入府當差前,也是書香門第之家的小姐,只是幾年前家逢巨變,才迫不得已為人奴婢。
不過秦月汐覺得季府裏的一切,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的目的只是盡快找到墨妖妖的下落。
“周管家如此擡舉月汐,是月汐的榮幸,只是月汐自認能力有限,再加上入府的時間又短,如若您貿然将我派遣到少爺身邊伺候,真有哪裏做得不好惹得少爺心煩生氣,到時候月汐怕擔不起這份罪責,周管家還是另選他人較為妥當,季府的奴仆中,比月汐有本事的自然不在少數……”
周管家之所以會選中秦月汐,是因為少爺之前給過他一些小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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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不知道少爺為何會對這新入府的秦姑娘另眼相看,但主子既然已經下了命令,他身為奴才,就只有乖乖聽命的分。
怎料她居然想都不想便拒絕了這份提着燈籠都找不到的美差,對于她的不識好歹,他感到難以置信,臉色不禁一變。
沒等周管家回過神,就聽一道清冷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季府并不是菜市場,可以由着你的性子要或不要,主子既然給你派了差事,身為奴才就該極盡所能的辦妥。你若自認為沒這份能力,那麽主子也沒必要留一個沒用的奴才在身邊浪費銀子和糧食。”
伴随着這段傲慢的發言走進來的男人,正是秦月汐接連躲了多日的季府主人季淩潇。
他滿眼戲谑的看着她,“你想繼續留在府裏,就得乖乖聽從主子的派遣,如果你執意要和主子對抗,那麽就只能另謀高就了。”
秦月汐無語了好一陣。
若不是為了抓捕墨妖妖,她還真不希罕這份差事,可眼下的情況根本就容不得她多作考慮,一旦被趕出去,想要找到墨妖妖并将其封印的目的,恐怕就難以實現了。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糾結和不滿,季淩潇郁悶了好一陣子的心情,因此開朗了不少。
他用眼神将周管家打發了出去,當房間裏只剩下他和秦月汐的時候,他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考慮清楚了嗎?是留在府裏做個乖乖聽話的婢女,還是被主子掃地出門?”
“我可以将您的這個問題,視為您對我的故意刁難嗎?”
“噢?本官為何要故意刁難你?”
“這個問題應該由大人自己來解釋吧。”
季淩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秦月汐,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
“能博大人一笑,是奴婢的榮幸。”
“你不必妄自菲薄,也沒必要如此小心翼翼。本官又不是毒蛇猛獸,難道你還擔心本官把你給吃了不成?”
“奴婢只是不想造成大人的誤會。”
“如果你所指的誤會,是本官上次在書房裏對你說過的那番話,那麽本官現在同樣也可以誤以為,你這麽大張旗鼓的避開本官,其實是在和本官玩欲擒故縱的游戲。”
這話一出口,秦月汐險些沒被直接氣死。
這世上怎麽可以有這麽不要臉的男人!她跟他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有這個必要嗎?
見他唇邊蕩着捉弄人的惡劣笑容,她雙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戲谑道:“奴婢實在不明白大人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誤解奴婢的意思。不過……”漂亮的唇瓣微微一揚,“在季府當差的這些日子,奴婢倒是發現了一個問題,比如大人這府邸雖然富麗堂皇,後宅卻沒有一個當家的女眷,再加上大人言語之間似乎對天底下的女人忌憚有加,不曉得奴婢可不可以推測,大人在某些方面是不是不行,所以才會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待身邊的每一個女子……”
怎料她話還未說完,就覺得眼前掃過一抹疾風,還來不及思考,整個人就被一抹龐大的力道壓貼在牆壁上,接着下巴被人用力擡起,雙眼不得不對上季淩潇那雙犀利的黑眸。
這個不客氣的男人,明顯被她剛剛的話給刺激到了。
“本官的‘某方面’行不行,你可以親自驗證一下,自然可以得到結論。”
秦月汐被人危險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向閃躲,不料不僅無路可退,他火熱的唇舌還将她的嘴唇緊緊擄住。
“喂……唔……”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這麽禁不起挑釁,她只是不甘心他時時刻刻将她當成動機不良的女人才出口反駁,結果眼前這位少爺就被觸怒了底線,用這麽幼稚的方式來表達心底的憤怒。
她本想出手教訓他,可面對這張與赫連璟聿一模一樣的面孔時,她發現自己竟然産生了片刻的猶豫。
他火熱的唇舌乘隙長驅直入,霸道的撬開她來不及防備的領地。
記得很久以前,赫連璟聿那個混蛋也對她做過類似的事情。
明明不該在這個時候憶起那人的存在,可沉寂多日的情感,竟很沒出息的被季淩潇撩撥得一發不可收拾。
“少爺,賀府的老爺帶着厚禮,說有要事想見少爺一面。”
門外,傳來周管家突兀的聲音。
正沉浸在擄奪快感中的季淩潇猛然回神,放開秦月汐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臉色紅得非常不自然,唇瓣微腫,一雙勾魂的大眼,正迷離的望着自己。
唇邊忍不住蕩起一記得逞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本官可以将你此刻的表情,視為享受嗎?”
聞言,她的雙頰雙漲紅了幾分,雙唇微啓,罵人的話語看似要脫口而出,然而他不給她發火的機會,優雅的整理好略顯淩亂的衣袍,便迳自向門口走去。
推開門正要跨出去時,他突然又回頭道:“做本官的貼身婢女,你有義務時刻在本官身邊伺候着,別發呆了,随本官一起去前廳見客。”
秦月汐被他嚣張的樣子氣得直翻白眼。
她一直覺得赫連璟聿才是這世上最惡劣的男人,如今看來,季淩潇并沒有善良多少。
即使心中仍有不滿,為了顧全大局,她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随季淩潇來到了前廳。
賀府的老爺是個七旬老頭兒,從對方的穿着打扮來看,賀府在玉州應該是個名門望族。
他一看到季淩潇踏進門檻,便急忙起身迎接。
“季大人,老朽給您見禮了。”
“賀老爺不必多禮。”
一改剛剛玩世不恭的神态,此時的季淩潇又恢複謙謙貴公子的模樣應對外人,邊說邊坐在主位上,同時伸手示意賀老爺請坐。
而賀老爺身後站了幾個奴仆,一盡力還擺了幾只黑箱子。
他先是很熱情的客套一番,直到季淩潇露出些許不耐的神色,才道明來意。
“不瞞季大人,老朽今日來府上拜訪,是為了那個逆子,都怪老朽平日忙于生意管教不嚴,從小到大将那個混帳東西縱容得無法無天,這才犯下滔天大錯。雖然老朽也知道這次登門求大人網開一面有些過分,但求大人念在我賀家只有這位香火的份上,給我那逆子一條生路,待我百年之後,也能有個人給我燒紙送終……”
秦月汐站在一旁,起初還有些聽不明白,不過當賀老頭啰哩啰唆的将事情從頭到尾敘述完畢之後,她總算了解了。
原來賀老爺是玉州城的首富,經營了不少生意,擁有羨煞衆人的萬貫家財,可惜膝下卻養了一個喜歡惹事生非的兒子。
賀少爺是賀老爺老年得子得來的寶貝,所以從小嬌生慣養,可着勁的縱着,就這樣,賀少爺硬生生被家裏的長輩給養成了一副霸王脾氣。
打架鬧事、調戲姑娘是常事,但凡被了惹到的老百姓,膽子小的,通常只要收到賀老爺送來的大筆錢財,也就不了了之,可是這次他卻活活打死一名從外地來的年輕公子。
對方不久前剛剛考取功名,此番來玉州是和朋友游玩散心,也不知怎麽的就把賀家少爺給得罪了,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賀家少爺又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一來二去,兩人便扭打了起來,賀家少爺竟然失手把人給打死了,當時還引來不少百姓圍觀。
很快便有捕頭把賀少爺抓進了大牢,事後一調查才知道,被打死的年輕公子也是家裏的獨苗,父母辛辛苦苦攢下銀兩供其讀書,就等着有朝一日他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沒想到來玉州游玩,再回去時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那位公子的父母自然不可能咽下這口氣,誓要向官府讨一個說法,來祭奠兒子的在天之靈。
賀老爺此次登門的目的很明确,他希望季淩潇可以網開一面,不管花多少錢,至少保賀家少爺一條性命。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秦月汐難掩心底的鄙夷。看來不管哪個年代,錢和權,都可以變成傷人的利器,成為這世間最不公平的存在。
她記得赫連璟聿為求上位的那些年裏,就不只一次做過違反天意的惡事來傷及無辜百姓。
這世上,又怎麽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存在呢?
賀老爺口若懸河的說完,便命人将那幾只大箱子打開,只見金銀珠寶翡翠玉玩應有盡有,不愧是城裏首富,為了保兒子的命,還真是出手闊綽。
季淩潇一直都只是面無表情的聽着賀老爺聲淚俱下的訴說他的難處,始終沒吭聲,直到看到那幾大箱的金銀珠寶,眉頭才微微挑動了一下。
他不着痕跡的将目光移向秦月汐,她則回了他一記略顯嘲弄的冷哼。
他微微皺起眉頭,不過很快的,唇邊就勾出一抹釋懷的笑容。
“周管家!”
清潤的嗓音緩緩揚起,候在廳外的周管家急忙應聲走了進來。
“找人把這些箱子都擡出去,從明日開始,再有拜訪者,但凡送東西的,都給本官攔在外面不許進來。”
聽了這話,賀老爺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季大人,您這是何意?”
“賀老爺,你還是帶着你的東西回去吧,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兒子犯下的滔天錯事,自然該接受懲處。”
“可是季大人,老朽家裏就那麽一個兒子……”
季淩潇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那麽被令郎活活打死的那位公子呢?”
“這……”
“賀老爺,孩子可以寵,卻不能縱,令郎會有今天,全都是你一手所促。至于本官在玉州任職四年,處事作風相信賀老爺應該有所了解,早在本官來玉州上任的第一天,就曾對老百姓發過誓言,本官也許不能讓全天下和平安定,但在本官所管轄的範圍內,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冤案發生的。”
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且毫不留情,惹得賀老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唇瓣蠕動半晌,終究一句話也沒擠出來。
季淩潇冷哼一聲,對周管家道:“東西都擡走,送客!”
直到賀老爺氣哼哼的被請出去,秦月汐才慢慢回神。原以為……可沒想到……
“還愣着做什麽,當個貼身婢女,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伺候人的意識?還不快給本官奉杯熱茶過來?”
被調侃得臉色微紅,她這才發現,季淩潇正用一種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秦月汐尴尬的收回視線,正要轉身去倒茶,一只手腕卻被他突然揪住,她不明所以的轉過頭,就見他投給她一記邪惡的笑容。
“至于本官的某些方面行與不行,到了晚上,歡迎你主動爬上本官的床,親自來驗證。”
“你作夢去吧!”這時完完全全被惹怒的秦月汐,用力甩開他的箝制,氣呼呼的快步離去,連茶也不願意倒了。
身後傳來一陣得逞的笑聲,直到她逃出了很遠,那笑聲還在耳邊盤旋不去……
夜晚的季府寂靜深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秦月汐,被一個又一個詭異的夢境深深困擾着。
胸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喉嚨幹渴得要命,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任憑她再怎麽奮力掙紮,始終逃不脫這層層黑暗。
“壞女人,你想抓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當初你将我從梅花硯臺裏釋放出來,我感激你,可如果你真的想要将我再重新封印回那該死的地方,就別怪我墨妖妖對你不客氣……”
猛地睜開雙眼,秦月汐幾乎是直接從榻上彈跳起來。
墨妖妖?
耳邊不斷盤旋着那略帶諷刺的聲音。
好抹了把額頭的薄汗,不知道那聲音究竟是出現在夢裏,還是就在耳邊。
此時窗戶微微敞開着,微風吹過院子裏的柳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更顯氣氛陰森詭異。
下人房裏勞作了一整天的幾個丫頭,全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唯有她被突然出現的墨妖妖糾纏惡夢連連。
“哼!”
一道微不可聞的冷哼自角落輕輕響起,緊接着,秦月汐就看到一抹輕飄飄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臉色一變,與師父學藝多年,對于妖氣的存在,她有着極靈敏的感應能力,此時眼看着那一抹妖影驟然離去,心底隐約猜到這個膽敢進入她夢境中作怪的小東西,一定就是不小心被她解開封印的墨妖妖。
自從入季府之後,她一直在尋找墨妖妖的藏身之處,聽師父說,墨妖妖雖然有穿越時空的本事,可每穿越一次,都要花費大量的體力。
想要再次穿越時空、破壞自然規律,至少要等上一年的光景,所以她很确定,在墨妖妖體力沒有恢複之前,應該還會留在季府。
但是那小東西詭計多端,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再封印回去,肯定會将自己隐藏在暗不見光的角落中。
此時這個小妖怪突然出現在她的夢境、對她挑釁警告,相信他的法力肯定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秦月汐不敢再多想下去,好不容易有了墨妖妖的蹤跡,她可不想就這麽輕易錯過。随便套了件衣袍,踩着輕盈步子躍出房門,循着墨妖妖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
幸好今晚月光慘淡,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只見那渾身散發着淺淡光芒的小妖怪,就像一抹幽魂,從下人房一路逃向了書房的方向,并順著書房的窗口,嗖一下竄了進去,緊接着便消失不見。
秦月汐追得過于專注,沒想太多,一把推開書房大門,才剛跨進去,就沒頭沒腦的撞進了一具溫暖的懷中。
她吓了一跳,沒等她擡頭,一道渾厚的笑聲便自頭頂響起--
“這麽迫不及待的撲進本官懷裏,莫非你真的很想驗證一下本官的能力?”
她萬萬沒想到都這個時辰了,季淩潇居然還沒有回房入睡,也怪她剛剛追墨妖妖追得太過專注,竟然沒發現書房裏還燃着燭火。
此時,被他抓了個正着不說,還一頭撞進人家的懷裏,這……這可真是有口難辯,誤會大了!
她臉色尴尬的擡起頭,正對上他那雙飽含戲谑的黑色瞳仁。
有心想要把自己的來意解釋清楚,可她也明白,季淩潇根本不會相信她所謂的真相。
秦月汐僵硬的笑了笑,小聲道:“大人怎麽這麽晚還沒回房休息?”
“那麽你呢?是否正是知道本官還沒睡,所以才興匆匆的跑來書房,打算與本官來一場意外的邂逅?”
面對他的調侃,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何解釋。
季淩潇倒是很享受這一刻,畢竟一向伶牙俐齒的秦月汐,居然也會有被刁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窘境。
心底泛出一股濃濃的滿足感,與此同時,對于她的突然出現,也産生了幾分淡淡的喜悅。
“本官突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你去廚房看看,随便給本官做些下酒菜,順便再提一壺梨花白過來。”
“大人,這個時間飲酒,對身體不好。”
他笑看了她一眼,“本官可以将你這話,視為你想偷懶的借口嗎?”
她眼含薄怒瞪了他一眼,心底忍不住痛罵他這張嘴怎麽這麽可恨。
雖然不甘心被這混蛋差遣,但考慮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秦月汐到底還是去了廚房,替季大少做了幾道可口的下酒小菜,并乖乖的捧着酒壺回到他面前。
看着眼前這幾道賣相不錯的小菜,季淩潇的心情頓時又好了幾份,“這些都是你做的?”
“這麽晚了,就算大人好意思再折騰府裏的廚子,奴婢也不好意思打擾人家休息。”
他沒理會她話中的諷刺,一屁股坐到桌前,嘗了幾口,點頭道:“嗯,味道不錯嘛!你站着幹什麽,坐,一起吃!”
正在書房四處尋找墨妖妖蹤跡的秦月汐,本來并不打算坐下陪這位爺吃東西,不過想到墨妖妖很有可能就藏在房裏的某個角落,她便一轉念,覺得自己有必要守在這裏查探一下對方的動向。
所以她緩緩地坐到他的對面,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
起初,秦月汐覺得和他同桌實在有些扭,畢竟這個人生了一張和她丈夫一模一樣的面孔,雖然她已經發下誓言,今生再也不和那個男人有半分牽扯,可每每看到季淩潇這張面孔時候,內心深處仍舊把持不住對赫連璟聿的想念。
想他們從相識到相戀,再從相戀到分離……
多年的感情,最終卻因為傷害而走向滅亡,如果這就是屬于她秦月汐的命運的話,她只能感嘆天意弄人。
“你在想什麽?”
季淩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月汐一擡眼,就看到那張與赫連璟聿毫無差別的面孔。
對于她來講,與他相處,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折磨。
她沒辦法對着這樣一張面孔保持淡定,也沒辦法真的将他拒之心門之外。
“我在想玉州首富賀老爺的事。”被他逼問,她只能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噢?想他做什麽?”
“呃,賀老爺家的公子,明明可以因為大人一句話而留住性命,可大人卻放棄那些珍貴寶物,拒絕了賀老爺的請求,若十年後,大人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季淩潇抿了口酒杯中的液體,笑了一聲,“為何你會覺得本官日後會後悔?”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天底下當官的都一樣,為了錢與權,好像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貪圖小利,最終卻毀掉全部身家,這才是愚蠢之人的作為。更何況本官對錢或權并不看重,別說賀老爺萬貫家財來誘惑本官,就算今天來求本官的是當今皇上,本官的決定也是一樣。”
秦月汐難以置信地瞅着他。此時的他,似乎與赫連璟聿終于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同。
玩世不恭之中帶着幾分正義感,和她記憶裏那個視權力與地位于生命的赫連璟聿,完全不同。
不、不對!
早在很久以前,她深深愛着的赫連璟聿,也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
只是奪位和複仇,讓他改變了。
想到這裏,秦月汐不禁苦笑一聲。是她對于追求單純美好的感情太過于執着,才會赫連璟聿化身成魔的時候,不顧一切的逃離他的掌握。
辛辣的味道在空氣中肆意彌漫着。
看着季淩潇親自倒給自己的那杯清酒,她沒有露出拒絕的神色,而是舉起酒杯與他一飲而盡。
人一旦喝了酒,話自然也多了起來。
季淩潇外表優雅清高,骨子裏卻保存着一份令人欣賞的天真,他抓着秦月汐,将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一古腦的說給她聽。
比如他是季家的幼子,又是唯一的男嗣,所以生下來之後便受到了長輩們的呵護和寵愛。
又比如他很小的時候,大他很多歲的姊姊就被選進宮裏為妃,不出幾年,姊姊就誕下小皇子,母憑子貴,被冊封為皇後,整個季家,也跟着共享皇寵。
但正因如此,季淩潇在成長的歲月裏,曾遇到過不少坎坷。
主動接近他的人,大多數都是沖着季家地位和權勢,想要攀附他這條大腿,進而給家族帶來利益。而另一部分,則嫉妒眼紅季家的名望,三不五時就想扯他後腿,趁機抓他小辮子。
一路磕磕絆絆,他終于長大成人,同時也認清當今朝廷的虛僞和種種不堪。
正如外人所說,身為季家唯一的嫡子,只要他肯留在京城伴君左右,将來勢必會繼承父親的衣砵,成為朝廷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佼佼者。
可他厭倦了那個爾虞我詐的地方,所以十八歲考取功名之後,便求皇上,準他來玉州這個不怎麽起眼的地方做一個小小父母官。
他的這個決定,不僅僅令季家上下瞠目結舌,就連皇上對此也頗有微詞。
可季淩潇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算天皇老子也改變不了。
正因為大家夥都縱着這個才華橫溢的主兒,皇上以及季家上下,在萬般無奈之下,才終于答應了他的請求,準他來玉州當差。
四年的時間,他将原本貧窮的玉州變成了今天遠近聞名的富裕之地,也向天下人證明了他的确是棟梁之材。
“就算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又怎樣,這麽多年來,但凡接近我身邊的,要嘛就是有事相求,要嘛就是趨炎附勢拚命讨好,像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會交到知心朋友的。”說着說着,季淩潇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我以為這輩子自己不會再有朋友了,幸好幸好在我最孤單寂寞的時候,上天竟賜給了我一段奇緣,不管他是神是魔,總能在我需要的時候,給予我幫助和鼓勵……”
聞言,秦月汐猛然意識到,也許他口中這個不知是神還是魔的東西,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墨妖妖。
砰!
突地,季淩潇話還沒說完,便無力的趴倒在桌子上,呼吸也變得益發沉重。
她從糾結中清醒過來,現在雖然是夏季,可夜裏風涼,再加上天色一直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如果這位爺真的趴在這裏睡上一整晚,明兒個起來肯定會大病一場。
她是他的貼身婢女,沒把主子伺候好,到時候這家夥治她一個伺候不當之罪,那可真是有口也說不清楚了。
這樣想着,秦月汐便小心翼翼的把人扶了起來。
幸好季淩潇醉得還不算徹底,雖然人高馬大,可她自幼習武,扶着這麽一個醉鬼回房的力氣還是有的。
兩人一路扶持着對方回到寝房,好不容易把這醉酒的男人放倒在床上,為她褪去外袍和鞋襪、正準備為他蓋上被子的時候,一條有力的手臂突然将她攬進懷裏。
她大驚失色,沒來得及呼喊,整個人就被他撲倒在床,并反壓在身下。
火熱的唇舌霸道的撬開她的貝齒,這個方才還醉得一塌糊塗的混蛋,居然肆無忌憚的将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
秦月汐為之氣結,可睜開眼的時候,看到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原本強而有力的反抗,頓時變得微弱起來。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拒絕他的占有,這張與赫連璟聿一模一樣的面孔,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為之沉淪。
細算起來,她已經和那人分開了足有一年之久。
這一年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被她放棄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可閉上眼,卻全是那人給予她的種種柔情和愛意。
無法否認他們之間存在着太多的美好回憶,只是外來的變故,讓她不得不放棄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時空可以變幻,然而曾經擁有過的愛情卻無法抹去。
她不知道季淩潇與赫連璟聿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但她知道,當這個男人想要占有自己的時候,她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
熟悉的氣味和熟悉的吻,終于讓她緊緊繃着的那根理智的弦徹底斷掉。
面對他瘋狂的索取和進攻,她再也把持不住,緊緊摟住他的頸子,用無比的熱情來回應他的侵入。
翌日清晨,天剛濛濛亮,秦月汐便從疲憊中清醒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眼前出現一張放大了的俊臉,那人沉沉的睡着,鼻間還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過去。
擡起手指,順着男人的面孔輕輕描繪着他的輪廓。
“璟聿……”不由自主的低喚出聲,随即,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叫季淩潇。
心頭頓時泛起了一層淡淡的苦澀,忍不住自嘲的想,即使被那人傷害得體無完膚,卻還是無法忘記兩人之間曾擁有過的感情嗎?
回想起昨天夜裏,要不是季淩潇頂着與赫連璟聿一模一樣的面孔,她也不會在情不自禁的情況下,和他發生親密行為。
莫非,她已經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将他當成是赫連璟聿的替身了?
這樣的結論令秦月汐懊惱又糾結。如果真是這樣,她又該如何面對醒來之後的季淩潇?
昨天夜裏,他喝多了,或許還可以将這樁糊塗事解釋為情難自禁,可是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卻還縱容了他所有的行為。
想到此,秦月汐耳根子發紅、臉頰發燙,理智告訴自己,她必須在他醒來之前離開。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任何人。
輕輕将男人的手臂從自己的腰間移開,趁着天色還沒大亮,秦月汐盤算着這個時間的季府,下人們應該才剛剛起來。
不知道那幾個丫頭有沒有發現她一夜未歸,如果她在主人房裏留寝的事情傳了出去,從今以後在季府,恐怕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這樣想着,她便加快了穿衣服的動作。
就在秦月汐蹑手蹑腳的試圖下床時,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将她抱住,由于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大驚失色之際,竟被按倒在床,整個人又滾回了對方的懷裏。
“這麽早,你要去哪裏?”
大概是因為季淩潇才剛睡醒,嗓音略顯低沉軟綿,還帶着幾分令人迷醉的嘶啞慵懶。
她的臉微微一紅,壓低聲音說:“大人,您昨晚喝多了!”
他輕哼一聲,不滿的在她耳邊道:“我究竟有沒有喝多,相信你比誰都清楚,還是昨天晚上被我壓在身下、發出歡愉叫聲的那個女人,已經把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
秦月汐被他調侃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她一直覺得他可惡歸可惡,卻少了赫連璟聿的那份邪惡和算計。
但現在看來,他們根本就是一類人。
“大人……”
微微張開的粉唇,被一根指頭輕輕掩住,他的唇邊釋出一股淡淡的笑容,“叫我淩潇。”
“別鬧了……”
“莫非你真的是吃過之後就不認帳?”
“奴婢只知道大人昨天晚上喝多了。”
“所以發生過的事情,就可以因為我喝多了,而當作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秦月汐被他反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就算我之前的确對你有所誤解,你也不能總因為這樣就老是給我臉色看。”
“大人這話說得可真是誅心,我只是季府裏的一個丫頭,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可能給主子臉色看。”
見她還想辯解,季淩潇再次掩住她的唇,笑道:“你既然真的将我當主子,就別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的主子過不去。月汐,你的眼睛和身體是騙不了人的,你喜歡我,不是嗎?”
“我……”
他沉沉的笑了一聲,用臉蹭了蹭她的粉頰,“我以為昨晚我們聊得很開心,和你說的那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從小到大都沒交過真正的朋友,因為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受到傷害。”
“也許你會覺得我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