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從三年前太子殿下赫連璟祁去世之後,仁康帝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且徹底動搖了皇後母族的勢力。
朝廷中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之人。
太子沒了,大夥紛紛将眼光落到下一任可能的儲君身上。
衆人都知道,皇上非常寵愛碧清宮的蓮貴妃,而那個知書達禮又溫柔賢慧的女人,又給皇上生了兩個樣樣優秀的皇兒。
不管是四皇子還五皇子,都有足夠的能力繼承金晟王朝的江山大業。
如今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王朝曾有赫連璟祁這麽一號人物存在過。
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嚣張跋扈的皇後徹底退出了政治舞臺,鎮日青燈古佛相伴。
那些的日擁護太子上位的臣子,倒戈的倒戈、叛變的叛變,為了仕途與利益,不顧一切在臺面下搞小動作。
仁康帝老了,就算明知道那些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陰弄謀,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由着那些人瞎折騰。
眼看着一年一度的中秋節就快到了,仁康帝将最信任的兩個兒子叫到身邊,仔細吩咐兩人一定要用心操辦每年一度的皇家盛宴。
“父皇盡管放心養病,關于今年的中秋盛宴,兒臣會與皇兄仔細商議,一定不會教父皇丢臉的。”赫連璟聿捧着藥碗,慢慢吹涼藥汁,再用調羹一口一口的将藥喂進父皇的嘴裏。
好不容易将藥汁喝光,面色老态的仁康帝揮了揮手,“整日裏喝這些又苦又酸的東西,朕看了就心煩不已。”
赫連璟皓一邊勸說:“父皇,良藥苦口利于病,這句至理名言,當年可是您親自教給兒臣和弟弟的。”一邊将早就準備好的柳丁一瓣一瓣遞到父皇嘴邊。“藥苦,吃些水果潤潤喉。”
被兩個兒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仁康帝,雖然嘴裏抱怨得兇,可眼底卻裝滿了融融的笑意。
赫連璟聿見父皇露出了笑,便趁機提道:“六皇弟不久前從青樓中買回去的那個姑娘小倩,雖然出身的确是低微了些,但如果她的存在,真的能讓六皇弟收斂幾分張揚的性子,父皇這次不如就恩準她入府為妾,終生伴在六皇弟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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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老六私底下求了他好久,本來他是不想管的,怎料那小子三天兩頭去他府上騷擾,再加上如果不是老六死皮賴臉帶他去明月閣吃飯,他也不會發現秦月汐的蹤跡。
就當是還老六一份人情也好,今兒個見父皇心情還不錯,他便趁機把這件事情提了出來。
正吃柳丁的仁康帝聞言,面色不禁沉了幾分,“是那個孽子讓你來求朕網開一面的?”
他笑了笑,“父皇,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而且據兒臣觀察考量,六皇弟對小倩姑娘的确是用了幾分心思的,與其他整日流連在風月場所不思進取,不如允了他和小倩姑娘的情事,趁機提出讓他進朝入仕,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話說得十分中肯,也頗有幾分道理,不過一想到那不争氣的六皇子,皇上還是莫名的感到煩躁。
他嘆了口氣,揮手道:“朕懶得多管了,至于那孽子的事情,你就替朕作主安排吧。”
“父皇放心,兒臣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仁康帝似乎很欣慰,拉着赫連璟聿的手,露出慈愛的微笑,“朕的江山,從今以後可就指望你了。”
聞言,候在一旁許久未作聲的赫連璟皓,眉頭輕輕一挑,眼底瞬間劃過抹詭異的光芒。
從宮裏出來的時候,他忍不住道:“難怪老六最近這麽消停,原來是府上又娶了美嬌娘。他倒是豔福不淺,小小年紀,府裏已經納了二十幾個側室了。”
赫連璟聿輕笑一聲,“不過就是一群女人罷了,也只有老六那傻瓜才會樂在其中。我倒是羨慕皇兄你,寧缺勿濫,府上只娶正側兩妃,兩位嫂嫂又都是出身高貴的大家小姐,若将來真有那麽一天,對皇兄來說,只會有利,而無傷害。”
赫連璟皓心思聰明,自然明白五皇弟所謂的“将來真有那麽一天”為何。
“皇弟何必自謙,雖然父皇現在并沒有冊立儲君,但心底已經有了最佳的人選了。”
“皇兄,你我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管那個位置由誰來坐,你都是我這世上最親的親人。”
赫連璟皓勾住他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笑道:“是啊,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金晟王朝迎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按照每年的慣例,五品以上官員得以攜家帶眷入宮飲宴的。
新上任不久的秦思遠,很幸運的接到宮裏傳來的聖旨,八月十五當晚,帶着妻子和閨女,踏進了莊嚴肅穆的皇宮大門。
雖然他并不貪圖名利,但讀書人的夢想,就是入朝為官、光耀門楣。
以前只是一個小小地方官的他,在歷經三十多年的努力,今時今日終于有機會帶着妻女入宮飲宴,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份福氣,也是一份榮耀。
秦夫人的心思就簡單得多。
聽說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貴族官家子弟,自家閨女如今都已經十七了,卻仍舊待字閨中,若能趁此機會給閨女覓得一戶好人家,那她往後都不用再操心了。
唯有秦月汐的心情最為複雜。
金晟王朝的皇宮對她來說并不陌生,那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曾在她心中留下許多深刻的回憶。雖然事過境遷,但再次回到這個曾讓她快樂又傷心的地方,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整個晚上,她都躲在爹娘的身邊,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駝鳥,但她是真的不想再與赫連璟聿産生任何交集了。
金晟王朝最有資格和機會登上帝王寶座的麒麟王,他不可避免的成了這個場合裏備受巴結和讨好的寵兒。
皇子雖然不多,但除了他之外,其他幾位都已經娶妻,唯獨這位最有資格登上皇位的麒麟王,目前還孤家寡人一個。
這倒不是皇上怠慢了他的五皇子,主要還是赫連璟聿的身份過于敏感,畢竟他有極大的可能成為下一任儲君,而這個時候,不管是哪家大臣向皇上提出要把自家閨女嫁過去,都會被質疑有高攀奪勢之嫌。
所以衆臣們都在等,等麒麟王主動下令,宣布娶妻。
可是整整三年過去了,他根本就沒有半點娶妻的跡象,這可真是急壞了一幹朝臣。
趁着今年的中秋佳節,那些比狐貍還狡猾的官員,私底下仔細吩咐家裏那些沒出嫁的閨女,一家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好争取麒麟王的青睐,一旦有機會被封為妃,待仁康帝駕崩之後,自家閨女可就是未來皇後的不二人選了。
放眼望去,這皇宮盛宴之中,還真是不乏千嬌百媚、容貌秀麗之輩。
仔細檢查觀察一圈後,秦夫人拉着閨女小聲道:“娘剛剛替你仔細瞧過了,在場的貴族子弟雖然不少,但最讓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邊那個穿朱色莽袍的公子……”
順着娘親指的地方一望,秦月汐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因為她娘看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躲都來不及的赫連璟聿。
她急忙壓低了腦袋,小聲地回應:“娘,今兒個可是中秋節,您又在那裏瞎想什麽呢!”
秦夫人哀怨的瞪了她一眼,“娘怎麽就瞎想了?別忘了,再過幾個月你就十八了,別人家的姑娘到了這把年紀,孩子可能都生了好幾個,偏偏你爹縱着你,人生大事非要你自己選擇才甘休。”無奈的嘆了一聲,“幸好你現在年紀還輕,倒還有幾分資格去挑別人,等你再大一點,那些公子少爺們,可就不會再像從前那麽把你當回事了……”
秦月汐被娘親唠叨得直無語。
這時,一道犀利的目光從不遠處向她射了過來,她被那略帶深意的目光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
而她娘則露出幾分高興的神色,小聲提醒她,“汐兒快瞧,那位公子剛剛看你了。”
“娘,那人是當朝五皇子,也許日後還是我朝未來的皇帝。”
聽到這裏,秦夫人頓時斂了笑容,再次深深審視了赫連璟聿一眼,嘆了口氣,“那還真是可惜了。”
就算她再怎麽想給自家女兒找個好婆家,也絕對不會讓女兒踏進宮門給皇帝當女人的。
就在母女倆嘀嘀咕咕說個不停的時候,皇上終于帶着寵妃蓮貴妃出現了。
滿朝文武全都跪倒在地迎接。
起身之際,秦月汐的目光不經意掃了蓮貴妃一眼。
不愧是受盡皇寵整整二十載的天姿絕色,即使年過四十,不但風采依舊,反而更多添了幾分成熟妩媚韻味。
和以往的大型宮宴一樣,自從太子過世之後,正宮娘娘就極少随皇帝出席這種正式場合,且衆人都清楚,蓮貴妃雖然只是名貴妃,但地位早就淩駕于皇後娘娘之上了。
秦月汐望着蓮貴妃,心想着這次重生,她在無形之中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這樣的結果,也不知是好是壞。
被蓮貴妃攙扶着走到衆人面前的皇上,如今已經有了明顯的老态。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來計算,再過幾個月,就是仁康帝壽終正寝的日子。
一旦皇帝駕崩,新帝就會立即上位。
這也就意味着,赫連璟聿的王爺生涯,将會在不久之後正式結束。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香氣突然闖進了她的鼻子裏。
這個香氣很特殊,令她在瞬息之間産生了警覺。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香氣就是誘香,方圓十裏之內,只要聞到這股子香氣,那些躲在地底下或草叢裏的毒蛇,就會慢慢被吸引過來。
想到這裏,秦月汐不由得大驚。
她目光淩亂的尋找最有可能放出這股香氣的人,直到視線不經意落在蓮貴妃的腰間,她整個人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那是一只粉色的香囊,繡得十分漂亮又精致。
如果香氣真的是從那只香囊裏傳出來的,那麽……
沒等秦月汐判斷出結果,她那靈敏的耳朵,就所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循着聲音望去,果不其然,幾條長相醜陋、兒臂般粗細的毒蛇,竟在人群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向蓮貴妃的方向爬去,她只覺得腦袋一麻。
就在在那幾條毒蛇瘋狂向蓮貴妃攻擊而去的時候,她縱身一躍,不理會旁人的驚慌和詫異,飛快從腰間掏出幾枚金葉子,嗖嗖嗖-
只見那幾枚金葉子直接切斷了毒蛇的七寸,頓時,鮮血四溢,幾條毒蛇瞬間斃命。
由于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後怕,幾位膽子小的姑娘,更是驚惶的放聲大叫。
赫連璟聿也着實吓了一跳。
而一直注視着這一幕的赫連璟皓,則眼含深意的盯着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姑娘,良久未作聲……
秦月汐片刻不敢猶豫,直接跑到蓮貴妃的面前,一把扯掉她腰間的那只粉色香囊,扯斷束繩将內容物一倒,竟是一堆味道刺鼻的白色藥末。
蓮貴妃花容失色,指着自己的香囊驚呼,“這香囊裏明明裝着百合花瓣的,怎麽變成奇怪的白色粉末了?”
“這是誘香,專門引毒蛇出洞的奇藥。”
這下,不僅是蓮貴妃震驚了,就連仁康帝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好好一場皇家盛宴,因為毒蛇出來擾亂而被迫中斷。
很明顯的,有人想趁機對蓮貴妃下毒手,如果當時不是秦月汐夠警覺,蓮貴妃恐怕早就慘死于毒蛇之口。
皇上非常震怒,當即便加派人手對後宮展開一連串嚴苛的調查。
沒過多久,幕後兇手就被揪了出來。
雖然在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
因為真正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恨蓮貴妃恨得半死的皇後娘娘。
太子死後,這位正宮娘娘表面上修身養性不問世事,可心底卻深深嫉妒着聖寵正隆的蓮貴妃。
再加上蓮貴妃膝下有兩個正得寵的兒子,要是哪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其中之一勢必會被扶持上位。
反觀她自己呢?
中年失子,娘家的勢力在這幾年之內也被打壓得毫無反擊之力,各種苦惱和恨意凝結在一起,終于醞釀出她的濃濃殺意。
得知真相的皇上被氣得不輕,當即便下旨廢了皇後、打入冷宮。
經此事件,原本身子骨就不怎麽利索的皇上,終于倒下了。
朝中的形勢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雖然秦月汐因為護駕有功,連同秦府上下得到了皇上的封賞和獎勵,但也因為她的沖動,給秦家招來了暗敵。
兩個月之後,汝州發生了近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地牛翻身,災情慘重,許多老百姓無家可歸,甚至命喪黃泉。
戶部侍郎秦思遠,因為祖籍就在汝陽,加上當過汝州父母官,所以朝廷便将設置在汝陽的救災事宜交給他全權處理。
為此,戶部還特地從國庫撥了五十萬兩白銀,做為救濟和補貼。
然而當銀子送到汝陽、由當地官員清點數目之後,卻發現整整少了三十萬兩。
這件事很快地傳回朝廷,當即便有大臣将罪名扣到了秦思遠的頭上。
他是此次赈災的主要負責人,官銀莫名失蹤,他當然要負全部責任;再者,自從秦月汐在中秋宴上救了蓮貴妃一命之後,秦家在皇上的眼中便越顯重要,自古以來恃寵而驕的大臣多了,他肯定是仗着皇上對秦家的仁慈,才膽大妄為私吞災銀。
在幾個大臣的怒責之下,搞丢了三十萬兩官銀又無法向朝廷交代的秦思遠,被抓到刑部大牢正式關押。
秦府上下一片慌亂。
秦夫人這輩子一直活得順風順水,夫君寵、女兒孝,這麽一個沒憂愁沒煩惱的女人,突然遭受如此磨難,無疑是非常巨大的打擊。
自從秦思遠被關到刑部之後,她幾乎整日以淚洗面,痛哭不止。
重生之後,一直活在安樂窩裏的秦月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刺激得不輕。
父親勤政愛民,一心一意只想為百姓做事,如此疼惜百姓之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貪贓枉法的壞事,她明白一定是有人想要誣陷她爹,可是若沒在證據,是絕對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的。
皇上已卧床多日不理朝政,朝中大小事宜,幾乎全都落到了赫連璟聿的頭上。
雖然她打從心底不想再與他再有牽連,但為了她爹、為了秦家,她只有這個辦法了。
麒麟王府的景致與上一世并沒有任何不同。
若真要說,是她此番來到這裏的感受和心情已經大不相同了。
上一世,她是他珍愛的女人,她被他小心翼翼的接進王府,視若上賓。
那個男人,恨不能将世間最寶貝的一切奉送到她眼前,只為博她一笑。
而這一世,她竟成了上門求助的小可憐,甚至連見他一面,都要裏外通傳、苦苦哀求。
幸好赫連璟聿并沒有太過刁難她,只讓她在府外等了半炷香的工夫,家丁就跑出來說王爺有請。
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進王府大門,秦月汐滿腦子都在想,待會兒真見了赫連璟聿,她該如何說明自己此行的來意。
畢竟兩人之間身份有別,他是未來的帝王,而她是罪臣之女,又有什麽資格和立場,讓那個男人為她服務?
難不成要用自己是他們一家救命恩人來壓他?若真這麽做,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就在她心緒反覆轉折之際,家丁已經領着她來到了書房門前,微彎身伸出手示意便主動退下。
秦月汐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這才舉步跨了進去。
赫連璟聿正坐在案後認真的批着折子。
聽到腳步聲和請安聲傳來,他才慢慢擡起頭,看着她那有些蒼白卻依舊動人的臉蛋,勾起無聲的淺笑。
“多日不見,你倒是瘦了許多!”他輕輕放下筆,拿起一旁的茶杯,慢吞吞啜了一口,才又道:“聽下人說,你有要事要見本王,不知本王有何榮幸,能讓秦姑娘求見?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當初在明月閣,秦姑娘可是親口說過,并不想與本王有太多交集,就算平日不小心見了面,也要裝作不認識……”
秦月汐不等他說完,便雙膝一彎,跪了下來。
他臉色一變、目光一緊,冷着嗓音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王爺,我爹是無辜的,他并沒有私吞災銀,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朝廷的壞事。可如今朝中衆臣,卻誣陷我爹恃寵而驕、貪贓枉法,這根本就是對我爹的侮辱……”
“可那三十萬兩官銀,的的确确是在秦思遠的手中不見的!”
“如此說來,王爺并不相信我爹是清白的了?”
赫連璟聿輕笑一聲,“你有什麽證據讓本王相信他是清白的?還是說……”
他慢慢起身,負着雙手,緩步跟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你能蔔測出你爹與這件事并無關系……”沉沉一笑,“你若真這麽有本事,不如替本王算算,這幕後主使者究竟姓啥名誰、家住何方,只要你說得出來,本王這就差人放了你爹,你看如何?”
秦月汐萬萬沒想到,她今日上門求助,換來的卻是這番冷嘲熱諷。
她眼也不眨的仰頭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測不出來是誰在背後謀害我爹,王爺又會如何裁斷這起案件?”
“按我金晟律法,凡貪污十萬兩以上的官員,皆會在審查定案之後,推至午門斬首。”
“也就是說,王爺已經認定我爹就是貪污的真正罪人了?”
赫連璟聿沒有答話,只是面色沉穩的看着她。
明明那麽卑微的跪在自己腳邊,可她眼底的倔強和傲氣,卻怎麽也藏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她,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搜集關于她的所有資料和情況。
她從小被爹娘一路溺愛着長大,本該是個溫室裏不能經歷風雨的千金小姐,可是她堅忍不拔、頭腦精明,還有一身令人贊嘆的好功夫。
她曾說自己略懂卦術算命,可事後他仔細派人調查過,在她所接觸的人之中,根本就沒有一個能夠傳授她這方面的知識。
那麽,她能準确預測出那場災難,背後的真相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越是對她好奇,便越是對她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的身影甚至還會進入他的夢境,他從未對一個女人有過這般奇異的感覺。
他是個聰明的男人,知道想得到一樣東西,強取豪奪,是最愚蠢的方式。
既然他已經認定了這條魚兒歸他所有,他就會慢慢撒下魚餌,一點一點的引魚上鈎。
在這種可怕的沉默中,秦月汐終于慢慢放棄了對他的希望。
她緩緩起身,投給他一記冷冷的笑容,“既然王爺已經認定我爹的個罪人,我無話可說。貿然打擾不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告辭!”
轉身的一剎那,身後傳來一股霸道的力量,将她緊緊束在懷裏,扣在的胸前。
“這就是你求本王的态度?”
溫熱的氣息随着話語從她耳後傳來,惹得她又羞又窘,她用力扭動身軀掙紮,卻怎麽也逃不開他霸道的掌控。
赫連璟聿略帶笑意的說:“你真的以為本王是個傻瓜,會傻傻相信你爹貪了銀子?如果本王連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又怎麽可能會安安穩穩的活到今天?”
慢慢扳過她的身子,兩人四目相對。
“不管你相不相信,自從你爹被押到刑部大牢的那一天,本王就已經開始調查了。”
她忍不住詫異,剛要開口,就被他用手掩住雙唇。
“本王只是在等你親自上門來求本王幫忙,沒想到左等右等,直到現在你才肯乖乖出現……”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幫我?”
他翩然一笑,“這個問題,本王三年前就想問了。”
秦月汐低頭不語,赫連璟聿卻霸道的勾起她的下巴,執着的逼視着她。
“告訴我,三年前,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我可以拒絕回答嗎?”她努力地逃避着他的視線,她真的沒辦法向他坦白答案。
他也不惱怒,笑着點點頭,“好,你現在不想說,我不逼你,不過有朝一日,當你想說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源源本本的告訴我,好嗎?”
秦月汐沉吟半晌,微擡起頭看向他,在那令她熟悉又悸動的目光之下,終于點了頭。
赫連璟聿得逞一笑,俯下身,捧住她的雙頰,固執又霸道的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既然如此,這件事,咱們可就說定了!”
自從秦思遠被關進大牢之後,原本健康快樂的秦夫人便心情抑郁、食不下咽,整天關在佛堂裏念經,乞求佛祖開恩,讓夫君能夠盡快化險為夷、歸家團聚。
秦月汐知道娘對爹情深意重,如果這次爹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敢想像娘會不會在深受打擊的情況下,随爹同去。
為了撐起一家子,所以自從爹入獄之後,這個年僅十七歲的秦府大小姐就成了秦家的頂梁柱。
一邊吩咐娘親身邊的兩個婢女仔細照顧娘的身體,一邊又要時刻注意從刑部傳來的種種消息。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赫連璟聿帶她進刑部大牢見過她爹一面。
沒有她想像中的屈打成招、嚴刑逼供。
她爹除了面色蒼白一些、情緒低落一些,身體狀況倒還過得去。
她後來才知道爹之所以沒被動刑,完全是赫連璟聿暗中操作的結果。
事發之後,刑部曾派人到秦宅上下仔細翻找了一遍,并未發現不見的那三十萬兩白銀,如果盲目定罪,這對秦思遠來說并不公平,更有損皇室名聲。
赫連璟聿在早朝上明确提出,如果刑部想定秦思遠的罪,首先要拿出确鑿的證據,沒有證據之前,任何人,包括刑部主審也不能輕易對秦思遠動用私刑。
這樣的要求令刑部上下頭痛萬分,偏偏又沒有人敢公然挑戰麒麟王的權威。
所以那些人只能馬不停蹄的去尋找所謂的“證據”,争取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定秦思遠一個貪贓枉法的罪名。
秦月汐無意中得知這些內幕,忍不住對赫連璟聿的細心産生了幾分感激。
這天,她剛剛從佛堂裏出來,就見管家手裏捧着一封信,急三火四跑了過來。
“這封是麒麟王府剛剛送來的信件,請小姐過目。”
她不明所以,接過信拆開一看,內容很簡單,麒麟王約她在兩個時辰之後,到明月閣江南小苑共用午膳。
對方似乎怕她爽約,落款之處還鄭重其事的寫了幾個字:若不來,後果自負。
秦月汐無語了好一陣。理智告訴她,再和他接觸下去,強壓在心底的感情一定會不受控制的道發出來。
但如果她真的有膽子拒絕他的邀請,那麽她爹肯定也會因為她的任性而遭受牽連。
又是一番掙紮,最後她重重嘆了口氣,做出決定。
臨近午時,梳洗打扮一番的秦月汐牽出馬廄的坐騎,跨上馬背,向明月閣的方向騎去。
臨近年底,雖然氣溫一日低于一日,但采買年貨的老百姓卻駱驿不絕的出現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砰、磅!
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替看似平和的街道帶來致命的一擊。
只見不遠處一輛頂着藍緞車廂的馬車,拉車的馬兒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驚吓,瘋了般地擡起兩只前蹄,仰空一陣嘶鳴長嘯。
車夫被受驚的馬匹用力一甩,整個人瞬間騰空,下一瞬便摔落到地上,疼得根本直不起腰來。
秦月汐見狀,急忙拉住缰繩,眼看着受到驚吓的馬就要踩到行人,她當即想也不想,縱身一躍,足尖輕點坐騎的馬背,幾個輕盈的跨步,便跳坐到受到驚吓的馬兒身上。
她用力扯住缰繩,大喝一聲。
很顯然的,這匹馬是個脾氣暴躁的家夥,它似乎并不習慣于被人用這種方式駕馭,狂亂的擡着蹄子,想要将背上的人甩落。
兩旁百姓皆被這一幕驚呆。
車夫捂着摔傷的腿,驚惶的大威,“我家主子還在車廂裏……”
不過秦月汐充耳不聞,雙腿用車一夾馬肚子,只手提鞭,對着馬屁股毫不客氣的狠狠甩了兩下。
馬兒受痛,雖然還想繼續瘋狂撒野,奈何秦月汐腿功奇高,駕馭的本領又十分強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原本還嚣張的馬兒,便在她的控制下慢慢被馴服了。
她翻身下馬,一把拉開車簾,先是出于本能的問道:“沒事吧?”而後她看向對方,頓時一楞。
坐在馬車裏的男人,身穿紫色莽袍、頭戴珠冠,五官生得俊雅斯文,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貴族公子的翩然之氣,此人正是四皇子,赫連璟皓。
由于他自幼身體孱弱又經常生病,不能像其他幾個兄弟那般習武騎射,所以出門在外,只能像個嬌弱的姑娘一樣乘馬車。
赫連璟皓一看到眼前的那張面孔,心頭一震。
眼前的女子,身披一襲粉緞大氅,上面繡着大朵的牡丹花,袍子的四周還鑲着一圈純白色的兔毛。
再加上她天姿國色、氣質雍容,雖然年紀輕輕,可與生俱來的尊貴之姿,讓他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長氣。
幾個月前的皇家中秋宴上,就是這個膽識過人的姑娘救了母妃和父皇一命。
沒想到事隔多日,這個曾令他眼前一亮的姑娘,竟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更讓赫連璟皓吃驚的是,如果不是她的及時相救,此時的自己,說不定已經被那受了驚吓的馬兒踩成重傷了。
首先回過神的秦月汐率先奉上一抹得體的笑容,“原來是四王千歲,剛剛馬兒受驚,沒傷到王爺貴體吧?”
他被那抹迷人的笑容晃得心神一跳。
他活了二十幾年,看過太多明媚豔麗的面孔,也看到過太多帶着不同含意的笑容,唯獨眼前這張容顏令他窒息、令他向往、令他執着,更令他着迷……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心底的某個角落似乎在他控制不住的情況下瞬間坍塌,他從來都不相信什麽一見鐘情,也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真正的愛情。
但秦月汐的出現,就像一抹耀眼的陽光,灼傷他雙眼的同時,也深深将那股炙熱烙進了他的胸口。
短暫的失神,讓赫連璟皓陷入尴尬之中。
他急忙恢複神智,優雅的從車廂裏走下來,語氣恬淡道:“原來是秦侍郎家的千金,剛剛多虧秦小姐出手相救,本王才免遭一難。”
“王爺太客氣了,剛剛情況過于危急,未免傷害兩旁路人,這才在情急之下出手相救,如果有冒犯王爺的地方,還望王爺見諒。”
“秦姑娘切莫謙虛,上次在中秋宴上,你就曾救過本王母妃一命,沒想到事隔多日,秦姑娘也成了本王的救命恩人,看來秦姑娘果然是我赫連家的福星。既然你我如此有緣,不知秦姑娘可否賞臉,允許本王請你用一頓午膳……”
“呃……”
未等秦月汐答話,一陣馬蹄聲便由遠處傳來。
馬背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赫連璟聿的貼身護衛柳康。
自家主子在明月閣等得快要不耐煩了,這才把自己打發出來,去秦府仔細催促一番。
沒想到才出了明月閣沒多久,就看到秦月汐與四皇子。
“噢?原來秦姑娘此次出府,是受了五皇弟的邀請,不如這樣,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情要問五皇弟,咱們就一起去明月閣好好聊聊吧。”
明月閣的江南小苑裏,赫連璟聿正端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喝着茶水。
雖然表面上他神色鎮定、表情從容,可心底卻早已經鬧翻了天。
秦月汐已經遲到快半個時辰了,如果這女人敢放他鴿子,他發誓,他絕對會要她好看。
就在他于心底碎念的時候,雅間的門被推了開來。
走進來的,除了那害得他思念成狂的秦月汐外,居然還有他四皇兄。
這是什麽情況?還有,他們是什麽時候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