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上駕崩了

那男童顯然也看見了李拯,但他依舊未開口,只是攥緊了自己的衣擺,眼裏隐隐有淚花浮出。

華白蘇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見那男孩真忍住沒與自己父親相認,也沒讓眼淚落下,便湊到赫連淳鋒耳旁道“這倒是個可造之材,可惜被你那弟弟毀了。”

赫連淳鋒的想法與華白蘇幾乎一致,男童其實十分聰明且勇敢,他知道自己此時若跟父親相認只會害了父親,所以哪怕心裏再委屈再害怕,他都忍着不敢出聲。

李家世代為将,這便也能解釋男童一直表現出的良好素養,以及寧死也不願開口的原因。

葛魏與康奉聽到李拯喚那男童的乳名,便也很快聯系起二人的關系,皆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屋內幾人各懷心思,過了沒一會兒,李拯稍稍平靜一些後便跪倒在赫連淳鋒面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二殿下,千錯萬錯都是罪臣的錯,求您饒犬子一命吧。”

赫連淳鋒并未讓他起身,而是對那孩子笑了笑,“看到了嗎?你承不承認你們的關系,并不影響最終刑罰,我還可以給你一個保證,我可以不殺你,也可以留你父親一命,但要看你交代的能否令我滿意。”

沉默了一路的男童直到這時才猛然擡頭看向他,問道:“真的嗎?”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去扶你父親起來吧。”赫連淳鋒說完,又對葛魏道,“你去外頭找點吃的來。”

男童這才敢上前,扶起李拯,顫着聲喊了句:“父親。”

李拯眼眶霎時紅了,摸了摸他的後腦,“都是為父不好,連累參兒受苦。你到底是如何來的這石會城,又是為何會行刺二殿下,快都如實對二殿下說了吧。”

男童點點頭,這才開始一一道來。

參兒大名喚做李容參,是李拯家中獨子。

李容參雖生在将門,卻自幼對武學并不太感興趣,反倒喜好識字、作畫,李拯在這方面也不予強求,見他喜文,便找了夫子回家教他。

此次李拯随着赫連淳鋒出征後,家中夫人便帶着李容參回老家省親,李拯祖籍甸陂,距離石會城不過數百裏。

半月前的一個夜裏,忽然有百餘名官兵闖入李家老宅,将在家中正在休息的一家老小連同家丁全部強行帶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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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李容參噩夢的開始。

他們并未被帶到官府大牢關押,反倒是被帶到了一間破舊的地窖內,為首那人告訴他們,李拯在軍中“犯了事”,已經被二殿下抓起來,極有可能牽連家屬,而将他們集中關押,實際上是李拯的“主子”為了保護他們。

李拯的夫人,也就是李容參的娘親,其實對李拯擇主一事略知一二,因此她信那人所言是真,對那人幾乎是言聽計從。

李容參倒是十分懷疑對方,但他年紀尚小,說出的話也無人相信。

就這樣過了幾日,那人忽然單獨找到李容參,問他願不願意去做一件事,若成了李拯便可被無罪釋放。

李容參原本并不願意,不料對方竟以他全家性命相要挾,他只好應下。

在來石會城的路上,李容參才知對方想讓他刺殺當朝二殿下赫連淳鋒,并且一旦失敗,必須立刻服毒自盡,否則便會牽連全家。

李容參年紀雖小,但因着夫子的教導,他已經建立起了是非觀觀念,也知道刺殺皇子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可當時的他已經沒有退路,殺或許他們全家還有一線生機,不殺他對那些人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對方極有可能立刻殺害他的家人。

正如赫連淳鋒與華白蘇所料,他被控制後不願開口說話,便是為了不牽連家人。

與此同時,李容參還告訴了赫連淳鋒那老人的身份,竟是梁邱家中老父。

梁邱乃是在赫連淳譯戰死後畏罪自盡而亡,只是死因還未傳開,赫連淳志便是利用了這一點,用對李家一樣的方式,煽動梁邱的父親替他來刺殺赫連淳鋒。

“倒真是個不錯的點子。”聽李容參說完,華白蘇由衷贊到。

利用赫連淳鋒抓人這點引誘家屬行刺,無論成功與否,最後被恨的恐怕都只有赫連淳鋒,而他赫連淳志反倒是維護屬下,救人心切的明主。

不僅如此,李拯與梁邱家先祖都曾為蒼川立下汗馬功勞,他們二人也在軍中任職多年,朝中必然有不少好友、部下。

赫連淳鋒不講情面,逼得他們家中老少來行刺,最後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事傳出去,對赫連淳鋒的名聲本就有十分惡劣的影響。

在李拯被捕,第一計不成的情況下,赫連淳志竟在如此短期內将計就計,想出了應對之策,而他甚至幾乎就要成功了。

“可惜我那三弟唯獨算漏了一點。”赫連淳鋒帶着幾分驕傲的目光移到華白蘇身上,連帶着嘴角也向上勾起。

是啊,赫連淳志就算再聰慧過人,也絕想不到赫連淳鋒身旁會忽然多出這樣一人,不但逼得李拯早早坦白了一切,還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李容參。

如此一來,赫連淳志的計劃便無處遁形。

李容參将話說開後,李拯也清楚意識到赫連淳志在打的是何主意,這不僅是要殺他全家滅口,更是連他全家的死也要利用,用來給赫連淳鋒潑髒水。

“罪臣犯的錯,萬死不足惜,但犬子是受牽連才冒死刺二殿下,求二殿下網開一面,留犬子一條性命。”李拯說着再次跪下身,這次跪的卻不是赫連淳鋒,而是站在赫連淳鋒身旁的華白蘇,“多謝華公子對犬子的救命之恩,李某來世做牛做馬,也定會償還。”

“父親”李容參見狀立刻跪到李拯身旁,這次他沒忍住,小臉上挂下一串淚珠。

李拯擡手替兒子抹去淚水,“參兒已經是男子漢了,別哭。”

李容參點頭,學着他父親的樣子給華白蘇磕頭,“多謝華公子救命之恩。”

“謝我做什麽,我救你不過是為了知曉你刺殺二殿下的原因,若非如此,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幹?”華白蘇冷笑一聲,他本就不愛文人那套繁文缛節,哪怕心中覺得李容參足夠聰慧且勇氣過人,對意圖謀害赫連淳鋒之人也依舊不會有半分好感。

華白蘇做事一向如此愛憎分明,被他如此放在心中維護的赫連淳鋒,此時只想将他抱入懷中,可礙于在場衆人,他不得不忍下動作,只輕輕在華白蘇手心撓了撓。

李容參稍稍一愣後,又對着赫連淳鋒磕了幾個頭,認真道:“草民知罪,願受二殿下任何責罰。”

赫連淳鋒回神,“哦?若我要處死你呢?”

李容參垂眸,“謀害二殿下本就是死罪,若草民不死,反倒惹人懷疑,那娘親他們恐怕便活不了了。”

在場其餘人皆未想到他小小年紀,竟将局勢看得如此透徹。

赫連淳鋒聽後便笑了,“果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李拯,你這兒子,可比你要機敏許多。”

李拯卻是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只是喃喃:“要是他沒攤上我這麽個父親,該有多好。”

“倒也未必,就不畏死這點,不正是随了你嗎?”赫連淳鋒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道,“只是想求死容易,難得是如何好好活下去,除掉那些曾經害過自己之人。”

“二殿下的意思是……”李拯有些難以置信地緩緩瞪大雙眼。

“我不會處死你,也不會動你兒子,但你要記得你剛剛所言,華公子不需要你來世替他做牛做馬,那麽只這一世,你倆便好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吧。”

華白蘇聞言,略有些詫異地一擡眉,很快明白赫連淳鋒的意思,一個康奉,一個葛魏還不夠,赫連淳鋒這竟是想繼續往他身旁塞人。

“二殿下,你确定他們是來報恩,而不是來給我添麻煩的嗎?”華白蘇轉頭對着赫連淳鋒,略有些無奈地笑。

李容參一聽這話立刻仰頭道:“華公子,我與父親必定誓死效忠于您,過了這一劫後也再不給您添麻煩。”

赫連淳鋒配合着勸道:“這次的事錯不在李容參,在宮裏那位,白蘇你便幫幫他們吧。”

以李容參的聰慧,将來必成大器。

李拯與李容參二人一文一武,如今又已經徹底看透赫連淳志的詭計,正是納為己用的好苗子,赫連淳鋒自己并未要他們的忠心,反倒是有意引導二人歸順于華白蘇,華白蘇哪裏會不懂他在想什麽,便也不再拒絕,順勢道:“那依二殿下之見,眼前這劫他倆又該如何過?”

赫連淳鋒一笑,将葛魏取來的吃食随手遞給李容參,“先起來吃點東西,我們慢慢說。”

其實赫連淳鋒的計劃說來也并不算太過複雜,只是華白蘇依舊是這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華白蘇必須幫助李容參假死。

因為正如李容參自己所說,他不死赫連淳志那頭必然會有所懷疑,如此一來,不止李拯,他家中數十口人皆會有危險。

反之,只要赫連淳鋒“處死”李容參,那對于赫連淳志來說,便算是成功了一部分。

李拯還活着,李容參卻為救他而被赫連淳鋒殺害,這是赫連淳志想要的其中一種結果。

赫連淳志雖心思缜密,但缺少母家的根基,讓他在朝中能夠籠絡到官員十分有限,在這樣的背景下,身居要職,且在軍中有忠實部下的李拯對他便顯得尤為重要。

赫連淳鋒猜測,李容參一死,等大軍回到鳳臨城後,赫連淳志必然會想辦法保住李拯,再借助李拯對赫連淳鋒的殺子之仇入手,鞏固人心。

赫連淳志要的是李拯對他再無二心,之後借故将李拯調入禁衛軍,以此來慢慢發展黨羽。

赫連淳鋒将計就計,讓他那三弟全然信任李拯,如此一來,對于赫連淳志的每一步動向,他便都能提前知曉。

聽完赫連淳鋒的計劃,華白蘇靜了片刻,點頭道:“确實可行,假死這點上你們不必擔心,我知曉如何調制出令人短暫停止脈搏的毒物,問題只在該讓誰将這消息傳遞回去。”

“華公子果真是能人。”李拯忍不住嘆道,心中不免又想起華白蘇當初對他用的那毒物,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如何将信息傳回這點上倒不必擔心,三殿下為人十分謹慎,軍中必定仍有眼線。”

赫連淳鋒在說計劃時并未避諱葛魏、康奉二人,葛魏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什麽,忽然皺眉道:“可是剛剛卑職将李容參帶來時,軍中有不少将士看到了。”

華白蘇聞言直接道:“既然要假死,擇日不如撞日,得知自己兒子死訊的恨意,遠不如被逼着親手殺害獨子來得強,康奉你去将我擱在馬車內的包袱取來。”

其他人一時還未明白華白蘇的意思,赫連淳鋒卻是立刻懂了他想如何,眼中露出贊許的神色,“康奉你還不快去。”

“是。”康奉摸了摸腦袋,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很快領命而去。

康奉離開後,赫連淳鋒便對葛魏交代道:“聽好,今日是我見被抓的之人與李拯有幾分相似,命你将人帶來與李拯當面對質,李拯咬死不認識此人,我為了确認他所言是否為真,便讓他親自下毒毒死了那名孩童,‘屍首’一會兒你帶出去‘處理’,不必避諱任何人。”

其餘三人這才徹底理解剛剛華白蘇所想,只是清楚之餘,葛魏心中又忍不住驚嘆,赫連淳鋒與華白蘇相識至今不過月餘,兩人竟已有如此默契,僅寥寥數語,便知對方心中所想。

李拯的關注點卻與葛魏不同,他沉默了許久,最終猶豫着問道:“華公子,那假死後犬子何時能醒,葛大人又要如何‘處理’犬子?”

“毒性大約持續兩個時辰,至于能不能醒,全看他的造化了。”華白蘇心中還記挂着李容參刺殺赫連淳鋒一事,對他态度自然也不會多好,見李拯被震在原地,露出痛苦的神色,才漫不經心道,“行了,二殿下既然開口想用你與你這兒子,我自然會把人好好還給你。”

赫連淳鋒這次真沒忍住,直接湊到華白蘇身旁親了親他側臉。

葛魏早已經知曉二人關系,可見到這般畫面,一時仍是難以适應,匆匆挪開目光。

李拯原本只當華白蘇是赫連淳鋒尋來的謀士,絲毫未往別處想,乍見他如此,吓得倒退了一步。

而李容參再聰明,說到底也還是個未及始龀之齡的孩童,一時沒能明白為何二殿下要對華公子如此,有些疑惑地看向父親,可李拯哪裏還顧得上給他解釋,再者說,就算顧得上,他也不知該如何對兒子解釋所謂“斷袖”,所謂“龍陽之好”為何。

華白蘇見到三人的反應,不退反進,直接攬着赫連淳鋒的腰身,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挑眉看向李拯,“李将軍可有什麽想說的?”

李拯吓得立刻連連搖頭,“華公子喚我名諱便是,二殿下與華公子之事,又怎輪得到罪臣置喙。”

“那便好,你們父子二人既然日後要為白蘇所用,有些事遲早是要知道的。”赫連淳鋒說完,又對葛魏道,“你一會兒找塊白布将李容參裹着,直接騎馬離開,往石會城的方向去。”

赫連淳鋒讓葛魏趁也夜去石會城尋胡鴻風,将李容參交給胡鴻風,再由胡鴻風秘密帶回鳳臨城。

雖然赫連淳鋒讓胡鴻風在石會城內繼續調查,但其實他清楚,除去當地官員,其餘與此事有關之人必然早已經趁亂離開,所以此時将人送回去,反倒是最安全的。

将一切安排妥當後,康奉也取回了華白蘇的包袱。

華白蘇的那包袱不大,裏頭卻放着形形色色各種毒物磨成的粉末,他選取其中幾種,調配後交由李容參服下,沒多久,李容參便失去意識。

之後的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待隔日大軍出發時,葛魏已經返回,而負責看守李拯的守衛都察覺到,李拯不知為何似乎一夜未眠,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不少

又過了莫約半月,大軍在城外二十裏處紮營,待天亮後再行幾個時辰便能抵達鳳臨城。

已經是盛夏,帳中顯得有些悶熱,赫連淳鋒便帶着華白蘇到附近的一條溪邊納涼,兩人在溪邊不遠處找了塊大石坐下。

水聲伴随着蟬鳴,在夜色中聽來不覺吵鬧,反倒平添了幾分惬意。

“二殿下近來似乎有煩心之事。”華白蘇向後靠,将頭枕在赫連淳鋒腿上,微微擡頭問道,“與我有關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華白蘇也知赫連淳鋒在旁的事上對他幾乎毫無隐瞞,唯一不願坦誠的,便都是與他相關之事了。

果然,赫連淳鋒沉默半晌後輕點了點頭。

華白蘇并未開口,只是給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等着男人說下去。

這事赫連淳鋒本該早些與華白蘇商量,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便一直拖着,拖到了如今實在無法再躲避。

他深吸了一口氣,“白蘇,你能否先留在此處,待胡鴻風等人回來後再一道入城。”

不是赫連淳鋒不願帶華白蘇入城,而是入了鳳臨城,他便身不由己,不說朝中其他幾方勢力,就算是他母家那頭,也不會任由他帶着一冉郢男子,堂而皇之地回宮。

其實就算他不帶着華白蘇入城,相關之人也早已經收到消息,只不過事情不鬧到明面上,他舅父或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外他一直說華白蘇是他的救命恩人,挂着這個名號,只要不做得太過,旁人也不好說什麽。

上一世時他對外稱華白蘇乃是他帶回的冉郢人質,于是不管不顧地将人綁回宮中,因此與他舅父鬧得十分不愉快不說,也給朝中衆人留下了把柄。

這一世,赫連淳鋒不敢再冒進,為了将來能長遠地走下去,如今的每一步他都慎之又慎。

“你想讓我暫時住到胡将軍府上?”華白蘇稍一思索便明白赫連淳鋒的用意,他抿了抿唇,面上看不出喜怒,“二殿下這是準備金屋藏嬌了麽?”

赫連淳鋒看着華白蘇,啞然,“白蘇,抱歉,我如今實在是——”

“好。”華白蘇突然出聲打斷赫連淳鋒的話,“我可以在此等胡将軍,也可以在他府上暫住,可二殿下該也知曉,此非長久之計。”

“我明白,我會盡快處理好一切,最多兩年,不最多一年,委屈你等等我,好嗎?”

“沒什麽可委屈的,誰讓我看上堂堂蒼川二殿下,總得顧全大局。”華白蘇說着擡手貼上他的臉頰,“別再為這種事煩心了,我在你眼中,也不至于真如此不講道理吧?”

赫連淳鋒靜靜看着華白蘇,最後低聲道:“白蘇,喚我名字。”

華白蘇眼裏這才有了幾分笑意,“赫連淳鋒。”

他話音才落,赫連淳鋒便低頭吻了上去。

明日一別,再見還不知是何時,兩人情緒都有些激動,赫連淳鋒含着他的唇瓣,突然道:“我似乎還欠你一次。”

華白蘇翻身将人壓着身下,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喑啞,“二殿下想在這兒?”

“若你還能堅持回到營帳。”赫連淳鋒氣息全亂了,指尖在華白蘇腰帶處流連,卻是未将腰帶解開,像是在等對方的指示。

華白蘇的額頭抵在赫連淳鋒額上,掙紮片刻後忽然一笑,“這溪水看着不錯,不如我替二殿下沐浴吧。”

說着也不待赫連淳鋒答應,他已經動手開始除去衣衫,将對方抱入溪水中。

但華白蘇顧念着赫連淳鋒天亮後還需趕路,到了鳳臨城也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忍了又忍,并未進行到最後。

二人回到營帳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華白蘇取了布帕一邊替赫連淳鋒擦長發上的水珠,一邊問道:“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上路?”

“不了。”赫連淳鋒拉着華白蘇的手,将他拉至身旁,“別忙了,陪我坐一會兒。”

華白蘇知道赫連淳鋒心裏難受,他自己又何嘗想分開,可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不可能真置對方的處境與安危于不顧,沉默片刻後,他只是道:“回宮後小心些,你那皇弟不是善茬,想必還有後手。”

“別擔心,在宮中他不能将我如何,所以才想趕着在我回宮前制造麻煩。”

赫連淳鋒一頓,又道:“倒是你,在胡鴻風府上多注意,胡鴻風與葛魏、康奉二人不同,他立場更為中立,如今雖願意效忠于我,一旦我有什麽行差踏錯之處,難免他會有旁的想法。若真出了什麽事,你不必有顧慮,直接用毒,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及你的重要,明白嗎?”

華白蘇挑眉,“二殿下以為我會對旁人仁慈嗎?”

赫連淳鋒卻依舊不放心,“我還是讓葛魏與康奉都跟着你,你可以随時派他們入宮與我聯絡。”

華白蘇哭笑不得,“我的二殿下,葛魏、康奉都是你的心腹,你回宮去,他二人都不跟着,不是更加惹人懷疑嗎?再說與你聯絡也不需要特意找個人入宮,有遇夏就夠了。”

因為赫連淳鋒的出現,近來一直備受冷落的遇夏,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刻撲騰着翅膀飛上前。

因着兩人剛剛在溪邊鬧了一陣,赫連淳鋒身上占着不少華白蘇的味道,遇夏飛至跟前一時有些發愣,仔細辨認後才撲進華白蘇懷中。

華白蘇用指尖揉了揉遇夏的腦袋,帶着它起身從包袱中掏出一個小香囊遞給赫連淳鋒,“這個你随身帶着,遇夏便能找到你。”

赫連淳鋒拿起香囊聞了聞,有些驚奇,“是你身上的草香?原來是因為帶着香囊嗎?”

“不,我身上有青草味是因為自幼愛與各類帶毒的花草打交道,這香囊是我娘根據我身上味道調制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在需要時能将香囊交給旁人,這樣遇夏便可根據香囊的氣味尋到我想傳遞消息之人。”華白蘇解釋。

赫連淳鋒這才想起當初在冉郢軍營時,華白薇也曾交給華白蘇一個香囊,之後那只金黃的鳥兒便跟着華白蘇離開了。

将香囊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陣,赫連淳鋒忽然嘆道:“這香囊用來睹物思人倒是極好的。”

“那我豈不是連可以用來思人之物也無。”華白蘇挑眉,做出不滿的模樣。

赫連淳鋒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間的玉墜遞過去,“這是當年我及冠時父皇所贈,這幾年來從未離身,用來給你思人可好?”

那晶瑩剔透的玉石本就是世上難得的寶物,經過巧匠雕琢後更是獨一無二。

按蒼川的規矩,衆多皇子中僅有嫡子能行冠禮,接受百官朝賀,當初皇上當着群臣之面賜了赫連淳鋒玉佩,除開玉佩原本的價值,它便又多了一層含義,是赫連淳鋒身份的象征。

華白蘇對蒼川皇室的規矩并不知曉太多,但也知曉這是貴重之物,接過後道:“一個香囊換一塊美玉,這買賣值得,日後二殿下來要,我可不還了。”

赫連淳鋒好笑,“贈你了就是你的,我難道還會給你要回來嗎?”

華白蘇眨了眨眼,“那我也還有一十分貴重之物想要贈給二殿下。”

“什麽?”

華白蘇将手貼在胸口,很快像是捧着什麽似的移到赫連淳鋒手邊,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把我的一顆心給二殿下,二殿下可記得收好,別弄丢了。”

那一剎那,赫連淳鋒鼻根處湧上一股澀意,他甚至說不出話來。

“白蘇,你真是”真是什麽,赫連淳鋒一時也想不出,他只知道自己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上哽咽,縱使再如何去壓抑,也抑制不住此刻正劇烈跳動着的心髒。

滿腔無處宣洩的情緒,不斷在體內翻滾着,染紅了耳根,染濕了眼眶,最後赫連淳鋒只能一把将華白蘇拉入懷中,緊緊抱着。

華白蘇也沒料到對方如此大反應,伸手在他後背輕撫了幾下,“這是怎麽了?”

赫連淳鋒埋在華白蘇頸上的腦袋微搖了搖,華白蘇便也不再發問,任由對方抱着自己,慢慢平複情緒。

也不知就這樣過去多久,直到外頭傳來葛魏的詢問聲,兩人才雙雙回過神,發現外頭天色已然大亮。

“等着我。”赫連淳鋒咬牙說完,再不敢去看華白蘇,轉身快步出了營帳。

華白蘇捏緊了手中的玉佩,擡頭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帳簾後,許久,緩緩嘆出一口氣。

華白蘇本就獨來獨往慣了,赫連淳鋒率軍離開後,他留在此地倒也清淨,只是夜間枕邊少了一個人,翻身時總覺床榻有些過于空蕩。

胡鴻風在五日後抵達了華白蘇所在之處,與他一道的還有一小隊精兵,以及經過喬裝打扮的李容參。

胡鴻風與李拯同在軍中,當初李容參滿月時還抱過他,在知曉了事情經過後便對他多有照顧。

經過這半個多月,李容參的氣色好了不少,也比之前華白蘇見到時壯實了一些。

只是李容參顯然對華白蘇仍有些忌憚,面對華白蘇時甚至比對着胡鴻風更加緊張,規規矩矩地喊了聲:“華公子。”

華白蘇彼時正在搗他在附近新采來的一種毒草,見狀索性将藥杵往他手中一塞,起身道:“你來,将這葉子搗碎便可。”

得了吩咐的李容參倒是松了口氣,坐下後專心搗鼓那藥杵與毒草。

華白蘇這才看向胡鴻風,微微低頭道:“胡将軍,之後在下恐怕要到府上叨擾了。”

“二殿下已經派人給末将傳過信,華公子盡管在府上住着,有什麽需要之物知會末将一聲便可。”胡鴻風拱手還了一禮。

不同于赫連淳鋒的擔憂,胡鴻風對華白蘇倒真沒什麽惡意,相反,因為見識過華白蘇的能力,也知華白蘇幾次救赫連淳鋒于危難之中,他對華白蘇頗有一種英雄惜英雄之感。

一行人會和之後,隔日便入了鳳臨城。

因着冉郢人的面部特征太過明顯,華白蘇并未策馬,而是乘了馬車入城。

透過布簾的縫隙不難發現,作為蒼川國都城,鳳臨城內十分繁華,來往全是身着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這讓看過沿路貧苦百姓及難民的華白蘇一時有些難以适應。

胡鴻風一直策馬跟在馬車旁,像是明白華白蘇心中所想,抵達将軍府後他一邊引着華白蘇向內走,一邊壓低了聲道:“蒼川目前局勢便是如此,大氏族憑着祖上積下的家底,以及在朝官員的俸祿,日子過得十分富足。可因朝廷過重的賦稅,百姓甚至難以溫飽,戰争對他們來說真真是雪上加霜。”

華白蘇點點頭,倒是十分詫異胡鴻風會對他說這些,過了一會兒又聽對方輕嘆:“希望這樣的形勢日後能有所改善吧。”

華白蘇腳步微微一頓,很快恢複如常。

到這時他才恍然,胡鴻風的意思,竟是想讓自己去吹“枕旁風”?

目前赫連淳譯已身故,赫連淳志又年紀尚小,哪怕再足智多謀,無母家扶持,也不可能撐起大位,赫連淳鋒居嫡,母家又在朝廷中頗具威望,儲君之位幾乎毫無懸念會落在他身上。

而他們心中其實都清楚,蒼川帝如今便如那強弩之末,再撐不了多久,改善蒼川的現狀,便只能寄望于赫連淳鋒。

華白蘇看了胡鴻風一眼,笑了笑,并未接這話茬。

胡鴻風的話點到即止,也不需華白蘇回應什麽,領着他走到偏院深處便道:“客房末将已讓下人備好,華公子一路辛苦,先回房休息片刻,一會兒用飯時末将在讓人來請您。”

華白蘇擡頭将這院落打量了一圈,“多謝胡将軍,不過我向來喜好清淨,院中便不必留伺候的下人了。”

“也好。”

胡鴻風點頭,依言将院裏的下人都喚了出來,安排去別的院落,轉身想帶着李容參離開時,李容參卻忽然出聲,“等,等等将軍,我能跟華公子一個院落嗎?”

胡鴻風愣了愣,下意識地去看華白蘇,華白蘇倒是十分平靜,“那便住吧,”

胡鴻風這才讓人又去收拾了一間屋子。

華白蘇回屋後便給赫連淳鋒寫了紙條報平安,他将紙條卷起,綁在遇夏的腿上,遇夏的長毛正好遮住紙卷,他左右看了看,見看不出異樣,便拍了拍遇夏的後背,遇夏很快會意,拍拍翅膀飛了出去。

遇夏離開後不多時,東面忽然傳來鐘聲,一聲接着一聲,華白蘇初到蒼川,一時未明白鐘聲在蒼川是何含義,直到他打開房門,恰好看到李容參出了自己的屋子,有些慌亂地朝他跑來。

“皇上駕崩了。”幾乎是在看見他的同時,李容參微顫着聲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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