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麽?”張心柔茫然擡頭,桌對面的王鑫明臉上神色悵然。他剛剛一直在說話,但他說了什麽,張心柔一句都沒有聽清。

王鑫明問:“你臉色不太好,還沒緩過來嗎?”

張心柔喝了口水,她不是害怕,她是有點累。當時兩人從建築物裏出來,王鑫明執意要報警,要找廣告牌公司索賠。張心柔知道這事不怪人廣告公司。廣告公司不找她要賠償就不錯了,畢竟人家這麽大的廣告都砸爛了。

張心柔執意不追究,王鑫明也沒辦法。

兩人離開時,張心柔還是沒忍住,回頭找尋那人或那貓的蹤跡。但他似乎信守承諾,說不再出現,就真的消失了。

晚上,張心柔破天荒地沒有加班,準時回到了家。她實在是太累了。接連幾天,幾經生死。如今不再有生命憂患,她真的只想睡到天昏地暗。

她猶豫了下,還是把電視機上的U盤拔掉了。雖然那個男人是只性格暴戾,陰晴不定的妖怪。但不知怎的,張心柔就是挺相信他。他說,他金申說話,說到做到。

只要她不再說咒語,他一定不會再找她。

“咚咚咚”!

張心柔一覺睡到十點,連晚飯都沒有吃。朦朦胧胧中,被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誰啊?”她屐着拖鞋出來。

“姐,是我,開門。”張心柔拉開門,進來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張蘭蘭。

張蘭蘭比她小八歲,是個大二學生。姐妹倆都繼承了爸爸優良的基因,長得都十分漂亮。但因為張心柔的生母比張蘭蘭母親氣質高雅些,張蘭蘭自然也比不上氣若幽蘭的張心柔。

但張蘭蘭比張心柔幸福。比如,她的母親身體健康,一直在她身邊。她從小生活在完整的家庭中。就連三年前父親病重,她也還才剛成年。稚嫩的肩膀根本不需要像姐姐那樣,為救父親,扛下那麽多債務。

但張心柔從不嫉妒張蘭蘭的家庭,張蘭蘭也不嫉妒姐姐的美貌。在兩人心中,即便只有一半相似的血脈,那也是這世間最親近的親人。尤其對于張心柔來說,張蘭蘭是這世間,她剩下的唯一親人了。

“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張心柔問。

張蘭蘭換着拖鞋,問:“你手機怎麽了?一直打不通。”

“……”

“沒事,不小心摔壞了。”張心柔替她接過書包。

張蘭蘭從包裏掏出一袋蘋果,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看着這袋蘋果,姐妹倆相視一笑。

之前為救父親,張心柔和張蘭蘭的母親李芸芬鬧得很不愉快。父親是肝癌,治愈的可能性很低。但再低,也不能因為錢就選擇保守治療。可李芸芬卻認為,明知道沒有希望,為什麽還要把整個家庭拉下水?

當時,張心柔和她大大小小争吵過無數次。張心柔說:“就算不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起碼也要為蘭蘭想一想。難道不願意為她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再多努力一些嗎?”

李芸芬道:“我就是為了蘭蘭。蘭蘭還這麽小,未來還有燦爛年華。而這一切,都需要金錢支撐!”

張心柔氣得胃疼。她就是氣呀,氣爸爸之前對這個繼母這樣好,全心全意地愛着。為了她和她的女兒不受委屈,寧願委屈了張心柔。他寧願辜負了大女兒,也要成全的美滿家庭,卻在他身陷泥潭時,為了錢冷血無情,和死神斤斤計較。

那時,她是真的恨!

她以一己之力,全然扛下來巨額醫療費。二十幾歲的大好年華,就身背巨債。每日活得小心翼翼,郁郁寡歡。而爸爸,也沒有救回來……

她曾經一度宣布,拒絕李芸芬出席爸爸的葬禮。但李芸芬卻在葬禮上和她大吵起來。李芸芬斥責她不孝,生父出殡,竟然辦得這樣寒酸。

李芸芬說,她始終是她爸爸合法的妻子。就算救不活他的命,她也不允許他走得這樣寒酸。她要給他風光大葬。她拉來張蘭蘭,質問張心柔:“只有你一個是他的女兒嗎?難道他就不想再看一眼蘭蘭嗎?”

張心柔那會兒哭得無言以對。繼母說得沒有錯,哪怕她為爸爸做了這麽多,哪怕她用瘦弱的肩膀努力為他撐起一片天。在他心中,他最愛的女兒,永遠都是張蘭蘭。

張蘭蘭哭得手足無措,拽着張心柔的胳膊叫姐姐。

那一刻,張心柔就知道,她錯了。爸爸有他最想要的家庭。而這個葬禮,她應該像以往無數次的那樣,将爸爸還給她們。

……

張心柔甩了甩頭,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張蘭蘭知道張心柔經濟狀況不好,所以隔三差五,就會把家裏的好東西往她這裏搬。有時是條新裙子,有時就像今晚,送一袋新鮮水果。

剛開始時,李芸芬還會斥責張蘭蘭。但到後來,她也開始想,張心柔做的沒有錯。她還是個年輕姑娘,她想要盡最大的努力救爸爸,她沒有錯。

張心柔也不再那麽怪李芸芬。畢竟,張蘭蘭現在還能過上正常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至少衣食無憂。無論是爸爸,還是繼母,又或者是她這個姐姐,都希望張蘭蘭這一生,幸福快樂,不要受苦。

“姐,我今天想在你這兒睡。”

“幹嘛?你不用回學校的嗎?”

張蘭蘭一笑:“沒事啊,明天不是周末嘛。我想要你陪我看電影。”說完,她心虛地拿着兩個蘋果去廚房洗。

張心柔知道,蘭蘭是心疼她,心疼她舍不得花錢,才特意跑來請她看一場電影。

張心柔坐在沙發上,柔軟的沙發包裹着她,她望着窗外的霓虹燈,默默發呆。身背巨債,她無怨無悔。可是,她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走進餐廳,不用計算着餐費點單。要到什麽時候,她才能走進商店,買下那件她心儀很久的衣服。

從前,她從來不會去想這些。她告訴自己,不要想,低下頭往前走。總有一天,她會迎來柳暗花明的。可今晚,她突然很脆弱。她想,若是那天晚上她真的被那妖怪殺了,是不是要等到今天妹妹來,她的屍體才會被人發現。

她偷偷垂了一滴淚。真的好讨厭,自從遇到那妖怪,她就變成了愛哭鬼。這真的很讨厭。

張蘭蘭不知道她哭了,遞上來一個蘋果,讨好道:“姐,好不好嘛?”

張心柔點點頭:“你告訴芬姨一聲,她同意就行。”

妹妹很開心,Year了一聲,就歡快地進房間了。張心柔揉了揉腦袋,還好她今天解決了那妖怪的事。否則,妹妹突然來,她這個姐姐一定得急壞。

……

兩姐妹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姐,你穿這件。”

張蘭蘭從張心柔的衣櫃裏,翻出了件黃色連衣裙。這裙子是之前她給張心柔買的。無論是質地還是款式,都甩了張心柔衣櫃裏那些打折貨幾條街。但張心柔卻很少穿。人窮慣了,不太習慣消費。

但張蘭蘭就愛打扮她。無論是衣服,化妝品,首飾。只要是她有的,她都願意給張心柔。她說:“我姐的美貌吊打全城,我就見不得明珠蒙塵。我呀,是我姐的頭號迷妹。”

姐妹倆打扮了一番,為了省錢,在家裏吃完晚飯才出門去電影院。兩姐妹本就生得漂亮,再走在一起,無疑是相互映襯,更顯得星光璀璨,繁花似錦。

兩人在電影院選片子。有一部很火的關于醫療病患的電影。但姐妹倆很默契地都沒選。生離死別,沒錢治病,這事她們已經經歷過。不需要,也不想再看。

張蘭蘭挑了一部好萊塢大片,票價是普通電影的一倍。張心柔拽她:“這麽貴!”

張蘭蘭知道張心柔舍不得,也知道她平常絕不可能買飲料零食,所以她還特意點了一份小吃套餐。她端着一堆東西,說:“這是我自己做家教掙的錢,不是我媽的。”

她還記得,這幾年張心柔不願花李芸芬的錢,李芸芬也不願給張心柔花錢。她夾在兩人中間,總是小心翼翼左右為難。

張心柔低頭笑了笑,其實她想多了。只要芬姨不責怪,她也沒有以前那麽計較了。

兩人一進放映廳,廳中央一群男生就騷動了。來了個明星似的美女,身後還跟着個天仙似的。腼腆些的男生都坐直了身子,膽子大些的,朝兩人吹來了口哨。

姐妹倆對視一眼,覺得他們好煩。

兩人座位在7排。好在7排的男生女生都還算有禮貌,擡腳讓兩人過去,并無麻煩。倒是她們座位邊上睡着個男生,挺年輕挺潮的,高豎起的頭發,脖子上挂根大粗金鏈子,看起來就不是個脾氣好的。

張心柔将妹妹一拉,讓她坐在了她位子上。她位子旁邊是對情侶,女生挨着妹妹,她放心。她自己,則坐在那潮男身旁。

落座後,她轉頭,朝身後那群躁動的男生甩了個冰冷的眼神。

她冰山美人的稱號不是白來的。只是個眼神,就凍得那群聒噪的男生集體噤聲。他們心裏的OS都是,我靠,女神美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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