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許太傅坐在上首看着站在下面的許哲, 沒理他, 轉過頭看着許家大夫人, 說:“今日西夏小公主都跟你說什麽了?”

許夫人愣了一下, 說:“小公主說跟五弟私定終身了。”

“啪!”一個茶杯就扔到了許哲腳邊。

“你小子膽子肥了是吧!”許太傅怒氣沖沖地說道, “怪不得人家都叫我父親了!”

“父親, 我沒有。”許哲趕忙辯解, “真沒有。”

許複聽到這兒, 趕忙站起來,說:“祖父、父親、娘親, 複兒那邊還有之前給我的嫁妝單子沒理清楚,複兒先行告退了。”

“不用避諱。”許太傅說道,“橫豎你明年也出嫁了,這些也算家事,聽聽也好。”

“是。”許複說完又坐回了椅子上, 表情嚴肅, 內心卻非常雀躍。

“小公主還說什麽了?”許太傅繼續問道。

“沒什麽了。就說知道這是五弟的家, 過來瞧瞧。”許夫人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對了, 她管五弟叫阿介。”

許太傅冷笑一聲, 就這還沒私定終身, 誰信呢。

“今日致兒、遠兒都在, 還有老二家的效兒、敷兒,把他們叫來,老夫今日讓他們開開眼, 見識見識什麽是許家家法。”

“父親,我真沒有。”許哲趕忙說道,“不信您去問蓮珠,她漢話說得不好,一準兒是理解錯了。”

許太傅看着許哲,又笑了。

“先不說小公主會不會幫你瞞着,單說你讓我去問小公主你們有沒有私定終身這事,真虧你想的出來。我這張老臉,可還是要的。”

許致跟許敬聽說祖父因為五叔要請家法,不由得想起之前聽說如果父親沒把妹妹性子養回來就要請家法這事。二人竟然隐約有些高興,不管是因為誰吧,反正只要不是因為自己,看誰請家法都有意思。活了二十多年了,終于趕上了一回,許致興致勃勃的就帶着弟弟到了祠堂。

別看許致要叫許哲五叔,實際上,他比許哲還大上一些。作為童年玩伴,許致跟許敬對這事一直憤憤不平。所以,進了祠堂,兩個人絲毫沒有掩去面上的喜色,高高興興地立在那兒。那神情,惹得許司好一陣咳嗽,這才勉強抹去,換上了一副嚴肅的樣子,但仔細瞧着,眉眼間依舊透着喜悅。

雖然世家已經不如過去輝煌,但是世家風格還是延續了下來,總是有那麽幾個奇奇怪怪的人跟奇奇怪怪的想法。

許哲跪在祠堂,只覺得面上做燒。雖然莫藏蓮珠漢話說得不好,才有了這場誤會,但是他也确實有錯在先。畢竟無媒而訂,也是于理不合。

許太傅左手持鞭立于東側。許司捧家訓立于西側。許致、許敬、許複并許效、許敷肅手立于階下。

“《禮》雲:‘欲不可縱,志不可滿。’宇宙可臻其極,情性不知其窮,唯在少欲知止,為立涯限爾……”(1)

許哲跪在那裏背家訓,許太傅在一邊行鞭刑。

“啪,啪,啪!”這三鞭子抽得實在,聽得那幾個小的在下邊直皺眉頭。許司在一邊也是冷汗涔涔,心道他這把年紀若是跪在這裏,簡直羞死人了。

家法之後,許哲被擡回了自己院子。橫豎就三鞭子,撒上藥粉,別沾水,養兩天就好。

許太傅看着立在下面的幾個小的,說:“有什麽想法?”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祖宗挺疼兒孫的。”許複開口說道,“左手持鞭,使不上什麽勁兒。”

幾位兄長聽了這話,齊齊看着許複,心道這妹妹可真夠狠的。

許太傅被這話逗笑了,說:“複兒是忘了前史怎麽寫老祖宗了嗎?”

許複想了想,自己先笑了,她确實忘了。

“許籍,少時聰敏,能文能武,猶善左手持劍。”

原來,許家老祖宗是個左撇子!

“行了,現在讓你們想也想不出什麽。”許太傅說道,“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回頭一人交一篇文章上來,七天為限。”

“是。”幾個小輩齊齊應道。

出了祠堂,幾個人又齊齊去了許哲的院子。他剛剛上好藥趴在那兒,就見許致一行人進來,不由得有些感動,他們還知道來看看自己。

“小五叔,你還疼嗎?”許致第一個開了口。

許哲又是一陣感動,剛想開口,許致又說話了。

“你知道嗎?因為你今天挨打,祖父還讓我們回去寫一篇文章教過去。”

許哲聽完這話,簡直羞憤欲死。雖然他比許致他們還小一點,但是輩分在這兒了。這麽羞辱人的事情,也就他父親能想的出來。

許複在後面抿着嘴笑了半天,這時走上前來,說:“五叔就夠可憐的,兄長們就別再氣他了。”

“還是複兒貼心。”許哲笑着說,“不枉五叔疼你。至于你們幾個?哼!”

許家二房老大許效聽了這話,直接笑出了聲。

“小五叔這話說得也有意思。我們比您都要大,小時候沒少帶着您玩,然後還得叫您五叔,多吃虧啊。”

“行了。這人也看了,笑話也看了,開心了吧?”許哲自己撐不住也笑了,“白從涼州給你們帶東西回來了。”

“多謝小五叔。您先休息,好好休養,我們回去了。”

許致說完,,領着弟弟妹妹走了,只留下許哲自己長籲短嘆。他想,等他好了,一定得讓蓮珠說清楚才行。

結果,還沒等他解釋,莫藏蓮珠倒是誤打誤撞把誤會給解了。

這一天,許夫人帶着許複一起整理嫁妝單子,翻過年四月,小姑娘就要出嫁了。世家姑娘嫁妝豐厚,細細捋起來,可得用上不少時間了。

這時,管事過來通報,說西夏小公主來了。

許夫人想了想,說:“請進來吧。”

莫藏蓮珠蹦蹦跳跳的進了正廳,立在那兒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許夫人暗自點頭,這姑娘學東西還是挺快的。

“小公主今日過來,不知何事?”許夫人問道。

莫藏蓮珠坐在下首,喝了一口茶,說:“昨天聽阿爸說皇帝要給我和阿介賜婚,接着就想起來有幾天沒過來了,就來看看。”

許複在一邊笑了,這小公主,可真有意思。

許夫人覺得這孩子性格直率,有些可愛,雖然做事有些不和規矩,可是畢竟是西夏人,也不能要求太嚴格。

三個人倒是聊起了涼州風光,也算是開心。

“西夏的陽光很烈,我跟阿介私定終身那天,陽光照得人晃眼。”

聽完莫藏蓮珠這話,許夫人心道這西夏人真開放,大白天的就敢……五弟也真是可以,跟着她一起混鬧!不過,這話,能這麽直白的往外說嗎?她閨女可還沒成親呢。

“您看,這是阿介送我的。”莫藏蓮珠說着,舉起了系在腰間的玉佩,“我從小戴着的玉佩,也在阿介身上戴着。”

許夫人忽然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她看着莫藏蓮珠,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您的意思是,這就是私定終身?”

“對啊!”莫藏蓮珠眨巴着大眼睛說道,“你們漢人的習俗,交換了玉佩,不就是私定終身了嗎?”

許複坐在一邊,差點把茶碗合在身上。她偷偷地轉過頭笑了起來,五叔這頓打,可真是冤枉。

許夫人聽完也是差點沒繃住,這西夏公主也太有意思了。

“是是是。”許夫人面上挂着微笑說道,“小公主說的沒錯。”

晚上,許夫人在房間裏憋着笑把這話學給許司聽,逗得他直接一碗茶全撒在了自己身上。許司一邊招呼侍女過來收拾一邊發笑。

“明天我一定找機會跟父親說。不過,五弟也不冤枉,畢竟,這也算無媒私定。”許司邊說邊笑,“真沒想到,五弟的姻緣落在了這麽遠的地方。”

“是呢!”許夫人在一邊附和,“真是緣分天定。”

沒兩天,賜婚聖旨就到了,只不過因為西夏遙遠,小公主又要回家鄉待嫁,婚期定在了後年三月,比許複的婚期晚上将近一年。是以,許家倒是不着急,先忙着操辦許複的婚事。

許複這天在五叔的屋子喝茶,看着院子裏的秋千架,說:“五叔還不把這個拆了?”

許哲看了看院子,說:“這個啊,不着急。”

當年,許哲心悅長樂公主裴瑤光,又因着兩個人從小就認識,滿以為會得償所願。他還特意在院子裏修了個秋千架,雖說公主下嫁有公主府,但是逢年過節,也會偶爾随夫居住。可惜許哲遭遇輔國将軍付少成這個勁敵,一腔心血付之東流。

許複看了看許哲,說:“五叔,你知道為什麽你做不了長樂公主的驸馬嗎?”

“為什麽?”許哲好奇地問道,“你五叔我哪裏不好嗎?”

“五叔,你太驕傲了。你看看輔國将軍,長年住在公主府,可回過他的将軍府超過兩日?”許複平靜的說道。

許哲被這話說得有些發愣,一時間無法回答。

許複看了看他,說:“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第二天,許哲把這個礙眼的秋千架拆得一幹二淨,所謂醍醐灌頂,大概就是如此吧。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顏氏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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