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霍瀾音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發現她被衛瞻摁在懷裏,被禁锢在他的懷裏。她在衛瞻的懷裏甚至連活動一下都很苦難,如何替他擋箭?

再說,這個操作不僅不易,還有極大的風險。

箭雨無眼,如何避開要害受一箭?說不定她逃出衛瞻的臂彎直接被箭雨刺成刺猬。而且就算她成功了,受着傷如何逃走?

霍瀾音嘆了口氣,是她太心急,太想離開了。

徹底打消這個念頭,她聽着耳畔的箭雨聲,不由擔心起眼下的境況,擔心裏大家的安危。她被衛瞻摁進懷裏,什麽都看不見,不知道大家怎麽樣了。不知道莺時是不是又吓白了臉……她有些後悔這一路帶着莺時了。

霍瀾音感覺到馬速逐漸變慢,最後甚至停下來。衛瞻壓在她後腦的手也松開了。霍瀾音急忙從衛瞻的懷裏直起身來,環顧四周。

她與衛瞻現在站在很高的地方。除了奚海生和小豆子留下斷後,其他人雖被衛瞻落後了一段距離,也正在往這邊趕。霍瀾音早就猜到奚海生身手定然不錯,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年紀不大的小豆子平日裏總是嘻嘻哈哈,身手卻一點都不含糊。

霍瀾音一眼尋到馬背上的莺時。

霍瀾音心裏不由一驚。興許因為小豆子要去斷後,莺時一個人騎在馬背上。可是莺時不會騎馬。

江太傅和林嬷嬷眼看要追來,江太傅大聲朝衛瞻喊:“讓之,快走!他們兩個應付得來!”

衛瞻拉馬缰。

下一瞬,霍瀾音猛地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莺時在馬背上一陣搖晃,最終跌了下去!霍瀾音似乎聽見莺時喊了句什麽,可是太遠了,她聽不清。

衛瞻已經調轉馬頭,江太傅和林嬷嬷已經追上來。後方箭雨雖小,卻仍有箭矢不停射來。

霍瀾音衣袖裏的手緊緊攥着。心想這些人定然不會為了救一個小丫鬟冒險折回去。可若是她呢?她至今不懂自己身為這道活藥引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可是江太傅既然将精心将她喂成一道藥,定然不願輕易舍棄了她。

也就是那麽一瞬間,霍瀾音拿定了主意。

在衛瞻調轉馬頭拉馬缰的剎那,她忽然彎腰從衛瞻的手臂下鑽出去,一躍而下。她想得很好,馬還沒有開始往前走,她跳下去定然不至于摔傷。可還是腳步趔趄了一下,腳踝一陣鈍痛。她甚至來不及停頓片刻,生怕衛瞻抓住她,拼命朝莺時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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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賭,賭衛瞻不會救一個丫鬟,但是會去救她。

衛瞻眼前紅色一閃,向來溫順乖巧的貓兒從他懷裏逃走了。他轉過頭望向霍瀾音,看着風吹起她身上寬大的紅色鬥篷。

貓就是貓,不管平日多溫順黏人,終究野性難馴。

林嬷嬷一怔,立刻調轉馬頭想要去追。

衛瞻擡手,阻止了林嬷嬷的動作。

他在原處沒有動,大雪延綿,天地皆白,霍瀾音紅色的身影越來越遠。衛瞻面具下的面孔沒有什麽表情,眸色亦深不可測。

“讓之,為帝者,是天生的孤家寡人。狠心絕情縱橫捭阖,人心人命皆在你掌握之中,任你操控。任何人和事皆不可成為你的弱點,任何想要要挾你的人,誅之。”

這是他自幼便從父皇那裏聽來的道理。他自打一出生,就被永銘帝當成儲君教養。

霍瀾音終于跑到了莺時的身邊。

“姑娘!”莺時早就哭成了淚人兒,“我是不是要死了!”

“閉嘴!”

那匹馬受了驚,早已跑遠。霍瀾音拉住莺時的手腕,帶着她往山頂跑。

一支箭矢從後面射來,射在霍瀾音的腳邊。吓得莺時驚呼一聲。霍瀾音咬咬牙,克制着自己不要回頭去看,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莺時的手,使勁兒往山上跑。

霍瀾音雖然怕死,可就算今日當真因為回來救莺時死在這裏,也沒什麽可後悔的。

霍瀾音好像又聽見了箭矢射來的聲音,箭矢聲那麽近,她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不對,箭矢射來的方向不對。剛剛那支箭分明是從她身前的方向射過來的!

霍瀾音微怔。她猛地擡頭,望向高處的衛瞻。衛瞻手握弓箭,箭尖對準了她。有那麽一瞬間,霍瀾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下一瞬間,她還沒來得及考慮是不是應該換個方向逃走,衛瞻手中的箭矢已經射出,帶着無可企及的力度。

霍瀾音望着那支箭,沒動。

箭矢擦着她的鬓間射過,風吹起她的長發,一绺兒青絲随之飄落。

霍瀾音轉過頭去,看見遠處一個手執弓箭的黑衣人應聲倒下。衛瞻射來的箭,正中他的眉心。

後方更多的黑衣人正一邊射箭,一邊朝這邊追來。奚海生和小豆子混在人群中,刀起頭落。

“老天呀!”莺時吓得直哆嗦。

“不要再回頭,繼續往前跑!”霍瀾音立刻回過神來,握緊莺時,拿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朝山頂跑去。

箭雨聲越來越多,有從身後射來的箭,也有從前方高處射來的箭。

除了箭雨,還有馬蹄聲。

霍瀾音知道後面的黑衣人越來越近了。若是被這些黑衣人追上,定然身首異處。

“夫人松手!”

——是小豆子的聲音。

霍瀾音轉頭,看見小豆子從後面追上來,他騎在馬背上,在莺時另一側彎下腰,拉住了莺時。霍瀾音急忙松手,小豆子立刻把莺時拉上了馬背,朝前跑了……

霍瀾音有那麽一瞬間愣住了。她怔怔站在原地,有些懵。莺時被救走了,她被留下了?

下一刻,腰間忽然被攬住,整個人被撈起來。

霍瀾音一驚,下意識地抽出靴子裏的匕首,反身射去。卻在對上衛瞻目光時,手腕一抖。積雪反的光影照在匕首刀柄上的“讓”字。

衛瞻眼中毫無波瀾地別開視線,面無表情地帶着霍瀾音調轉馬頭。

霍瀾音讪讪收了匕首,整個身子軟下來,疲憊地靠在衛瞻的胸膛。如今歇下來,才覺得雙腿酸痛,和一陣陣後怕。

可若上天再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霍瀾音在衛瞻的懷裏回頭望去,看着黑衣人越來越近。她想出聲提醒衛瞻,卻在仰起臉看見衛瞻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眸時,沉默下來。

兩個黑衣人追上來,舉起手中的長劍。

衛瞻拔出懸在馬側的長刀,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好像只是随手一砍。只是一刀,兩個黑衣人瞬間腰斬。下半身還跨坐在馬背上,上半身已經順着山坡滾落下去。鮮血噴湧,甚至還有腸子湧出來。

巨大的視覺沖擊,霍瀾音身子本能地狠狠顫了一下。她擡起眼睛去看衛瞻,發現衛瞻正低着頭在看她。霍瀾音拉了拉鬥篷的紅兜帽扣在自己的頭上,十分溫順地把臉埋在衛瞻的懷裏。

衛瞻收回視線。

“讓之,為帝者,是天生的孤家寡人。狠心絕情縱橫捭阖,人心人命皆在你掌握之中,任你操控。任何人和事皆不可成為你的弱點,任何可能成為你弱點的人和事,任何想要要挾你的人,誅之。”

但是在這句話之後,永銘帝還說了一句話。

——“不過,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

衛瞻覺得前面的話都是廢話。那些為了穩固江山各種舍棄和妥協的皇帝,都他媽是碌碌無為的庸君廢物。

一個女人而已。

衛瞻俯下身,湊近霍瀾音的頭頂,輕嗅。

再野的貓兒,他也能馴乖。

衛瞻帶着霍瀾音重新回到山頂高處。

林嬷嬷問:“殿下,我們先行一步,海生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小豆子撓了撓頭,有些猶豫的口吻:“海生哥當真可行?”

霍瀾音摘下兜帽,回頭向山下看去。一眼看去,黑壓壓的一片,她甚至沒能找到奚海生的身影。

“側邊!”江太傅忽然擡手一指。

霍瀾音順着江太傅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有另外一批黑衣人從山的另外一個方向追來。

“我去!”小豆子立刻說。

言罷,小豆子将馬背上的莺時放下去,立刻駕馬飛奔而去相攔。

江太傅在一旁搖頭嘆氣:“還是京中的日子快活。我那婆子罵我不知好歹跟着瞎折騰,我怎麽就沒聽呢?不聽夫人言,吃虧在眼前!”

霍瀾音悄悄觀察每個人的表情。她發現江太傅雖然總是說這樣的話,可他是笑着的,幾乎沒有半點着急的樣子。不僅是他,大家好像都不擔憂。

霍瀾音正琢磨着,耳畔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意。她微微側臉,衛瞻手中的箭矢擦着她的臉頰射過去。

一弓三箭,箭無虛發。

林嬷嬷也拿起懸挂在馬側的弓箭,朝着黑衣人射去。

霍瀾音忽然想做點什麽。她摸了摸,在馬側旁摸到還有別的弓箭,她也用力拉起了長弓,眯起一只眼睛,朝着遠處的黑衣人射去。

當黑衣人倒下的時候,霍瀾音自己都懵了。

江太傅笑:“夫人好箭法,先前竟是沒看出來夫人學過這個。”

“沒有,我沒學過。這是我第一次拿弓箭。”霍瀾音解釋,“真的。”

江太傅顯然不信。

“真的……”霍瀾音又小聲重複了一遍。

她重新拿起弓箭,朝着遠處的黑衣人射去。然而這一次沒有那麽幸運,力度遠遠不夠,半路無力落在地上。

霍瀾音剛想放下弓箭,衛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這樣。”他将她圈在懷裏,擡起她的手,教她如何瞄準。

霍瀾音偏過臉,近距離地望向衛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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