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替罪羔羊

“哪個是沈穆然?”大清早的,幾個看起來就不十分友善的人闖進了病房,将一室的寧靜徹底打破。

“我是,請問有什麽事?”沈穆然半靠着床頭,左臂上連接着一條透明的管道,此刻正有腥紅的液體流向他的體內。

他的臉色蒼白到透明,虛汗不斷,眼神有些渙散無光,與以往鏡頭前的美好大相庭徑。

“經有關人員檢舉,MG涉嫌使用低劣裝潢材料,麻煩負責人跟我走一趟吧。”張肯是個典型的黑臉包公,拿出了一張逮捕公文,待到看清了對方的臉色後有幾分的猶豫。

沈穆然思索了一下,手指按了按脹痛的腦門,打開了電視,調制晨間新聞,果不其然,一切都被見縫插針的媒體争相報道。

“大家先不要激動,MG作為C市的老牌企業當然不會姑息所有的錯誤,文件是由總經理親自審批的,他會接受檢方的調查,給大家一個交代。但是,在結果還沒有出來之前,我們拒絕任何的流言蜚語。”沈鳴浩被團團圍住在公司的大門口,保全人員盡力地維持着現場的秩序,奈何還是過于混亂。

“聽說沈總經理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他真的會依言接受調查嗎?”記者A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沈穆然住院治療對外完全封閉,顯然,這是旁人設下的一個局。

“小感冒而已,當然不會以此來推托調查。”沈鳴浩脫口而出,車子已經到了他的身旁,他迅速地開門進去。

“沈總經理究竟會不會接受調查呢?MG的裝潢材料是否真的有問題呢?度假村計劃是否能夠照舊執行呢?我臺記者将為您實時報道。”

“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吧。”張肯切斷了電視的開關,雖有些遲疑,但他知道公務是一定要執行的。

沈穆然腦子并不如從前那麽好使,渾渾噩噩的,老是混亂得厲害,默了許久,才理出了頭緒。

度假村的開發是他不知道的事情,那個時候他已然不再插手新的案子,而現在卻莫名其妙地成了簽署同意書的人,原因很簡單,他是替罪羔羊。

“沈總經理,請你自覺配合公務。”張肯見他沒有下一步動作,耐心消失殆盡。

“我知道了,我換一下衣服。”沈穆然啞然失笑,幽深的眸子裏閃爍出厭惡與諷刺。

公司出了事,總要有人承擔責任的,而度假村的涉及面太廣,如果地位不夠,自然是不能足以堵住衆人的口舌。

他打開衣櫃,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淡笑着說,“我的動作有點慢,可能要麻煩你們多等一會兒了。”

走進洗手間,小心翼翼地打理着着裝與形容,換上了衣服,他的臉色被襯得更加詭異。糾結了一會兒,他走出了洗手間,拿出了柯素媛留在病室裏的口紅,仔細地抹上,對自己的這幅樣子還算滿意。

要知道,在外人面前如果丢了沈家的臉,沈鳴浩一定不會對他客氣的。

前前後後等待了接近二十分鐘,張肯和同事早已開始不耐煩,暗道,一個男人竟可以如此的磨蹭。二話不說,掏出了手铐,“啪嗒”一下,便緊緊地拷住。

“穆然。”沈鳴浩恰逢時宜地推門而入,恰見手铐帶上的那個瞬間,難言的心酸湧向四肢百駭。

沈穆然笑得愈加慘淡,“沒什麽,也許我的利用價值也就剩下這麽多了。”

語罷,他走出了病房,步子不是很穩,隐隐的蹒跚,如同小時候剛學會走路的那會兒,搖晃着身子,一颠一颠的。

“等一下。”沈鳴浩快步上前,掏出了口袋裏的帕子,細心地裹在他的手腕上,“別怕,爸晚上就能把你弄出來,現在只是過個場子而已。”

沈穆然垂下手,避開了沈鳴浩的動作,向來溫潤的眸子裏再無任何的情感,“我沒有那麽矯情。”

“別耍性子,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沈鳴浩低聲訓斥。

“任性?”喉頭向下滑了滑,沈穆然輕笑出聲,一層水汽隐約飄向了眼眸,“任性是因為有人寵着才會有資本,我沈穆然這輩子都沒有那樣的資本!”

他繞過沈鳴浩,咬着牙根艱難前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忽明忽暗,腿腳亦是不受控制地發軟。

沈鳴浩不會念及他的不适,不會念及他的委屈,不會念及他的難堪,明明,這一切他毫不知情,可身為他的父親,沈鳴浩毫不猶豫地把一切推給他,既然如此,又何必來上演所謂的骨肉親情?

惡心了他的自尊,腐敗了他的堅強。

“外面都是記者,走地下室。”張肯及時扶着他的身體,這種場面,任誰都是知道的,沈穆然最不想的就是在沈鳴浩面前倒下。

“謝謝。”過于無力,沈穆然沒有拒絕張肯的好意,他确實不想出糗,尤其是在沈鳴浩的面前。

“喂,你們幹嘛?”沈墨初剛好下了車要來看望沈穆然。從他的角度看來,幾個人正抓着沈穆然,從他的思想來看,他不準任何人傷害沈穆然。

“請不要妨礙公務。”張肯冷厲地開口警告。

“什麽公務不公務的?放開然然。”沈墨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真的一把推開了張肯。

“等一下,不好意思,我跟他解釋解釋就好。”沈穆然及時制止額上前要制服沈墨初的人,有些無奈,“哥,我做錯事情了,現在要去解決一下,所以跟他們出去一會兒。”

“不行,你身體還沒有好,不能去。”沈墨初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我打電話讓爸過來,別怕。”

“別鬧,墨初,你過來。”沈鳴浩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地下室的停車場中,見狀也是頭疼得厲害。

“爸,快過來,有人欺負然然。”他護着沈穆然,視死如歸。

“別鬧了,過來。”沈鳴浩輕吼了一聲。

沈墨初要是撅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這樣吧,然然還小,他做錯事我替他受懲罰總可以吧?”

沈鳴浩再次扶額,直接拽走了沈墨初,一行人這才得以放行。

“放開我,別走啊,放開.....”沈墨初不停地掙紮,見警車開走,忿忿地掃開沈鳴浩的手,潸然淚下,“爸,然然還在生病,你怎麽可以讓那麽兇的壞人帶走他?”

沈鳴浩怔了怔,“我知道,但是MG不能有任何差錯。”

沈穆然被送來拘留所後始終保持着沉默,無論張肯怎麽詢問他都只是淡淡地回應一句,“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什麽都不會說。”

張肯第七次詢問無果後再次走出了審訊室,滿額黑線與不耐,“這家夥也是難啃的骨頭,要他說出些什麽來估計是不可能的了。”

“別急,待會兒包青天會親自過來審。”另一人将所有的資料丢在桌子上,慵懶的伸了伸腰。

這個包青天,可不是大夥兒鬧着玩取的名字,人家的真名就叫包青天,鐵面無私,愣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未必會賣他一個人情。

沈穆然臉色越發的蒼白透明,審訊室裏的空氣渾濁而沉悶,幾乎讓他無法喘息,肺漸漸地開始不安分,陣陣發癢,引發了接連不斷的咳嗽。外出時只穿了薄薄的正裝,此刻似乎已經不能足以抵禦這樣的寒涼。喉間隐隐的血腥味兒翻騰不止,壓抑着的氣息漸漸紊亂,總而言之,在他還算理智的預估下,他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吶,你的午飯!”張肯冷冷地開口,将一個幹硬的面包和一瓶礦泉水丢到桌上,似是有意提醒些什麽,“待會兒上頭有人要下來,你自己好自為之。”

沈穆然緩緩地擡起枕在臂上的腦袋,意識不是很清晰,轉了幾個彎,“謝謝,這個午餐我很喜歡,但是,咳咳咳,缺了點配料,我吃不下......”

張肯嘴角抽了抽,朝外頭瞥了幾眼,這個審訊室是一直被監聽的,他自然不能多廢話,也好在沈穆然夠聰明,能領悟。他若無其事地把随身攜帶的紙和筆推到沈穆然面前,視線始終盯着外頭。

沈穆然淺淺地勾了勾唇,在紙上龍飛鳳舞了幾筆,遞給張肯,“麻煩你盡快送過來,我真的餓得不輕了。”

張肯把紙揣在手心裏,又看了兩眼沈穆然,“想要點配料倒是不難,沈總經理身嬌肉貴,我招待不周也不好交差,我這就去整點回來。”

“謝謝。”沈穆然一手掐了掐胃部,臉色更透明了幾分,虛汗不斷,借着昏暗的光線看來,他像極了瀕臨死亡的人。

整個審訊室裏陷入了死寂中,除了他粗喘不定的聲音再無別的聲響。冥冥之中,腹部的疼痛漸漸加劇,胸口處搏動的心髒越來越不規律,時緩時速,惹得渾身每個細胞都在抗議。

他仰靠在椅子上,微張口唇,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明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替罪者,明明活着是很痛苦的事情,明明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為什麽非要這樣拖着這幅皮囊将就于世?

“媽咪,我不舒服,肚子好痛。”小穆然的臉上挂着豆大的淚珠,眼睫依舊是粘濕的一片,臉上寫滿了委屈與痛苦,異樣的蒼白,與以往的紅潤毫無可比性。

“然然是不是今天又不想去讀書了?”童如煙正細心地準備着墨初的早餐,因為身體的原因,沈墨初不能吃的東西很多,能吃得東西裏面,偏偏也有很多的限制。

“沒有,真的好痛。”小穆然委屈更甚,眼淚更加洶湧起來,那會兒還小,只知道母親沒有在意自己的不舒服所以很委屈,恨不得把這種磨人的痛苦告知于天下。

“好啦好啦,先去把早餐吃了,待會兒如果還是不舒服就不去學校了好不好?”童如煙依舊忙着手頭的事情,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哼,媽咪就知道喜歡哥哥,讓我痛死好了!”那大概就是他第一次這樣明顯地表示出嫉妒沈墨初吧,因為自己的病痛不被理解,因為自己的委屈無人安慰。

彼時,童如煙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些什麽,把他抱到了餐桌旁,“好啦,吃飯,聽話好不好?”

他坐在桌旁,看着母親上樓,然後走進沈墨初的房間,他是可以猜到那種溫馨畫面的,但是他不願意想象。他背起椅子上的小書包,走到一旁的兩層小屋裏,黑着臉喊了一聲,“司機,送我去學校!”

“小弟弟,你不舒服嗎?”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兒探出頭來,眨巴着眼睛,很是可愛。

“沒有!”他的脾氣依舊不好,直接跳上了司機的車子。一路上,憋着一股氣,腹中的絞痛愈演愈烈,他也漸漸地沒了意識。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頭,那會兒,沈鳴浩坐在病床旁,焦灼不已的表情那麽地顯而易見,“然然還有不舒服嗎?”

“哼!”他負氣地別過腦袋,人小,火氣可不小。

“好啦,是爹地的錯好不好?然然不要生氣了。”沈鳴浩小心地哄着他,“然然最聽話了對不對?”

“不對。”他的小嘴撅得很高,其實心裏頭早已開始偷着樂。

“咳咳,聽說新版的奧特曼模型出來了,爹地好喜歡。”沈鳴浩故意不再順着剛才的話,挑了其他話題來。

“唔?奧特曼!”他很快地坐起來,眼睛裏幾乎閃着無限迷人的光彩,“爹地爹地,我全好了,我們去買奧特曼,好多好多的奧特曼。”

“好好好,等這個點滴打完了就去。”沈鳴浩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抱着他笑得正歡。

“爹地不可以告訴媽咪是我要買的。”記得每次沈鳴浩給他買玩具,童如煙總會嗔怪幾句。

“行行行,是爹地自己喜歡奧特曼才買的,跟然然沒有半點關系好不好?”

“好!”

“醒醒,醒醒!”張肯見沈穆然沒有清醒的跡象,不由得着急起來,拍打着他的臉頰。

沈穆然睜開眸子,淡淡的幸福似乎還散漫在臉上,“那時候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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