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漢華章(50)

內侍一踏入殿中便照例小碎步趨隐入暗處, 不料正翻看公文的劉啓忽然說了一句:“魏尚走了?”

內侍足下一頓,忙跨了幾步到了堂邊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已将魏太守送出殿了。”

“嗯。”劉啓應了一聲, 就當內侍以為這只是尋常問詢打算歸列之時,帝王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将他釘在了原地, “都說了什麽?”

內侍只覺得膝蓋一軟, 他低下頭恭敬回應,“魏太守對于氣到陛下很是內疚, 而且他還說若是邊軍能夠強大些許便不會牽累公主了……”

“嗯, 你怎麽說的?”

劉啓聲音不鹹不淡, 聽不出其感情傾向,內侍低垂着的額頭因恐懼滲出了密密汗珠,“吾……”

他一咬牙, 普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寬慰太守,此非邊軍之過……”

“那非邊軍之過, 是何人之過呢?”劉啓的聲音還是不緊不慢,似是心情極為平靜。而對于內侍來說, 他自是不覺得這個問題是劉啓純然好奇所問, 現下,他只覺得心裏寒涼一片。

事已至此, 他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非人之過,恰是天意。”

話一出口,他便不等帝王問詢稽首言道:“匈奴趁高皇帝反秦之時悄然崛起, 老上單于一統全部落,且其游曳于草原, 不受農耕時令所困,是以我大漢難以追擊。然其不過是秋後飛蝗,等到我大漢空出了手來就……”

“你的意思是……”劉啓倒有了幾分興味,他放下了手中卷軸,單手抵住下颚言道:“匈奴現在強盛,是因為他們比我大漢先一步統一?”

“是。”

“那朕倒是要聽聽,在你看來,我大漢要如何才能追趕上匈奴的這幾年時間差?”

“回陛下,奴鬥膽。”使者并未被叫起,便不敢動,然而他低垂着的雙眼卻有火光閃耀。那是一種名為信念的東西。“大漢已經快要追上了。”

“……說說。”

“陛下,當年冒頓單于為穩東胡,獻了千裏馬和其阏氏,東胡輕視冒頓單于,便一心攻西,其結果便是為冒頓單于西滅東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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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頓單于死後,老上單于接連侵擾我漢境,然先帝怒而揮兵,對上大兵之時,老上單于卻不敢應戰,只敢零星騷擾。正是因為其意圖為取西方,而不在我大漢。”

“軍臣單于受其父影響,所思所行均是雷同。”

“陛下,奴鬥膽,如今吾等獻寶物、嫁公主,卧薪嘗膽之舉同冒頓單于之地有何差?”

“我大漢自先帝以來,穩民生、重生産,陳兵列陣、存辎養馬,陛下又已平了七國之亂,國內安穩,而匈奴呢?”

“軍臣單于武功确實不差,然就奴日常所見,其所行所舉均不如其父、祖,且其已有好大喜功窮兵黩武之态。”

因景帝的沉默,內侍之言在堂內回響,他越說思路越暢,只覺得哪怕接下來會被帝王拖出去仗打也無悔了,“匈奴靠天吃飯,并無存糧,平日食用全靠掠奪和向旁的部落索取而來。征讨天下時此舉自然并無問題,因其有共同利益在,且匈奴王庭可以給別部提供比起索取更多的利益。

可如今匈奴的戰場已經飽和,由征轉治,然而顯然軍臣單于還沒有适應身份之變,這樣下去遲早會激起內部矛盾。”

如果夏安然現在就在這裏,他一定會給這個內侍一個大大的贊。

匈奴人一連三代的首領都能算得上是強盛之君,然而其問題的确出現在軍臣單于即位後。匈奴的這一問題其實和秦朝很像。

軍功封爵是好事,這能促進帝國如滾輪一般一路碾壓前進。敵人的頭顱不是頭顱,是軍功、是金錢、是女人、是羊群,是草場,是一切他們所渴求的東西。

在這樣的征戰過程中,所有人的腦子裏面就被殺戮所充盈,而一旦帝國決議停下腳步,這些已經成為殺戮機器的人又要如何停下?

他們完全适應不了和平的生活,不是所有的軍隊都能放下槍杆子拿起鋤頭的,更別提生來好戰的匈奴人。

且停下征戰步伐的匈奴王庭很快得就失去了其威信力,中行悅是玩陰謀的行家,但是他給匈奴單于提出的幾個管理國家的政策卻在匈奴遭遇到了嚴重的水土不服。

因為游牧的好戰本是天性,他們和農耕的好戰情況不同。

所以同樣的情況如果放在漢朝,漢人軍士可以停下來,因為他們以保家衛國為目的,但是匈奴不行,征服、掠奪是他們的本性。

而讓他們停下來的軍臣單于在他們的心中地位自然立刻降低,恰在此時,軍臣單于勇猛能幹的弟弟伊稚斜橫空出世。

十分奇妙的是,幾乎在同一時期,漢匈這對死敵都遇上了弟弟和兒子關于王位的繼承問題上的糾紛。

而匈奴王庭和別部都在這一番角逐中選擇了站隊,這便造成了匈奴內部的不和。

如果多給軍臣單于一些時間,他未必不能把控好這其中尺寸,然而漢朝并不想給他們這個準備時間。漢武帝手下由衛青霍去病等若幹将士組成的戰場BUG級存在催化了這一矛盾。

而這個居于宮中卻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的內侍,也算是極有遠見了。

劉啓顯然也有些意外,他沉默片刻後忽然問道:“朕記得……你是因罪宮刑後入宮?”

“回陛下,奴父乃邊境将,因「懼而不戰」獲罪。”

劉啓的指尖一下下敲擊在桌面上,他修剪圓潤的指甲敲擊桌案的聲音其實很輕,但是落在內侍心中卻比耳邊重錘還要響亮,片刻後,他聽到帝王輕輕的一句:“即日起,你便去南宮公主身邊當值吧。”

內侍心頭一緊,随即油然而生的卻是濃濃的興奮之意,他叩首以拜,口中應道:“喏!”

中山國內,窦皖拿起了一柄長槊,在小國王吃驚的眼神中舞了一個刀花,然後持槊而立。

夏安然敬畏地看了眼足足比這把槊矮了快一半的窦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後者看了他一眼,黑眸中帶着點星笑意,“此為大殺器,只是步兵不好用吧。”

“是,”夏安然點頭應了,窦皖擡手将這把大槊放回了兵器架上,姿态格外輕松。若不是眼睜睜看着兵器架因為承載了這件兵器而向下沉了幾分,夏安然險些都要以為今天放在這兒的兵器是匠人們做的模拟品了。

他帶着窦皖一路進入到了刀械展示廳,此處放置着尚未開刃、長短不一的環首刀。

“匠人們在測試最佳的長度和配比。”夏安然向窦皖解釋道,“燕趙之地的漢子個子高,匠人們之前做出來的刀于他們來說有些不順手。”

“這樣啊……”窦皖的眼睛在夏安然身上繞了一圈,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笑。這份微妙的情緒被夏安然敏銳捕捉,他小小地翻了個白眼。

這是在鄙視他的身高呢,但是夏安然完全不虛,因為從劉勝的金縷玉衣來判斷,他的這個殼子起碼能長到一米八,努力一下都能破一米九,不要太有男人味。

夏安然本身的殼子并不矮,但是他是在北方念的大學……學校裏東北漢子特別多,一進浴室,他們這群南方漢子就和雪兔進了北極兔窩似的。看着都是白的圓滾滾,一站起來才知道差距。

久而久之,他就難免有些在意身高。尤其在小夥伴走了一趟回來之後那就和筍幹泡水似的,一下就長開了,還沒等來生長季的夏安然就有些着急。

但是男子漢大丈夫,面子上一定要撐住,所以他裝作沒明白窦皖是什麽

意思,強自平靜地繼續為他介紹中山國的武械。

窦皖已經到了該選擇兵器的年齡,一般來說習武的孩子會從矛入手,但是程不識考慮到中山國如今所研制出武器的動向以及着重發展的刀器上,便想着莫要讓孩子白白繞了遠路,便想要讓程武窦皖從習刀入手。

而程武表示不幹,當時槊出現的時候他也是舞過的,不過由于身高、體能劣勢,最後還是選擇了李當戶作為實驗對象罷了。輸給了年齡,這讓人怎麽服氣,所以程武一門心思就想要練槊。

為了有體力,他平日裏頭就着重練手臂肌肉,此揠苗之舉沒少被其老爹揍。

程武對槊一見鐘情帶動了窦皖對其的好奇。槊的存在雖然也談不上機密,但是中山國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因為這東西一拿太過興師動衆,自然也沒有出現在校場內。

故而夏安然得知他感興趣後,便直接帶着他來看了。

武械局擺放的兵器千奇百怪,這裏同時還要測試防具,為了獲取準确數據,自然什麽兵械都有。據說武将和其最擅長的武器之間會有心電感應,基本上這感覺就類似于一見鐘情,所以根據程不識的話來說,還是自己上手試試這感覺才能知曉。

但窦皖顯然是那種“花心”之人,他将所有兵械一一試了試,并且在武官的指導下用兵械做了攻擊試驗,他幾乎所有的武器都能夠用好,但麻煩也就在此。

因為都能用得好,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兵器會讓他覺得如臂使指之感,自然也不會一見鐘情啦。

武官對于小少年的身體素質露出了羨慕之色,兵械的建造以及兵種分營其實和人的身體肌肉分布很有關系,有些人握力很強,卻不善拉,有些人擅長橫向使力,卻不善劈砍。

當然這種也不是絕對,也可以靠大量練習來彌補,但像這個小郎君一樣什麽動作都能做好的就屬于老天賞飯吃了,再羨慕也沒處說理。

最後窦皖挑了最簡單的刀箭兩門,小國王有些意外,他本以為他會選槊。畢竟槊這種武器霸道十足,的确很帥,幾乎每個男人看到它的第一反應就是——征服它,或者被它征服。

程武就是被征服的一員。

但這東西對個人身體素質要求實在太高,因為扭到腰含恨放棄的兵士夏安然就沒少見。

夏安然有些疑惑:“阿皖不喜歡槊嗎?”

窦皖微微搖頭。“它很好,但不适合我,”少年眸光平靜,他看着袖手而立的小國王說,“我只想選擇我最喜歡的。”

哦哦哦!夏安然恍然,他給窦皖這種溺水三千唯取一瓢的行為點了個贊,然後他陪着窦皖挑了一把刀便回了程不識那裏。

然後,夏安然收到了程不識的口頭分班通知。面對一臉震驚的小國王,程不識解釋說,他作為中山王,課程難度自然和那些奔着武将去的不一樣。

若是跟着那兩人的難度,小殿下身體受不了。

其言下之意就是:殿下就您的身體素質,能應付應付狩獵就夠了,別的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吧。

夏安然莫名感到了來自武将的歧視,他可憤怒壞啦!

但是小國王的憤怒沒有持續太久就消散開了,因為他的伴讀曹壽派人來了。

曹壽對于這位未來妻弟突然來信有些意外,但是他比劉勝大上許多,自然對小少年更多些包容。更何況這事吧,的确有些尴尬。

昨天還是小夥伴明天就是姐夫什麽的……咳,不要說劉小勝了,曹壽也尴尬啊。

彼此尴尬來尴尬去,不知不覺就錯過了最佳的和好機會。

這次夏安然送信過去借口是探聽衛家消息的,他随便找了個理由說自己這邊有幾個匠人說和衛家是失散的親戚,所以求他過去問問。

但是他沒想到曹壽居然會将衛家人打包送了過來。

他現在看着跪在前面的幾個男男女女有些發愣。

他,他的小夥伴做事是這麽爽快的嗎?不是,我一點反應時間都沒有啊!你這也太到位了吧!

“殿下,這要如何安置?”見他久久不言,原本随侍一旁的內侍跨前一步小聲請示道。這一句請示終于喚回了夏安然的理智,小國王幹咳一聲,放下了曹壽寫給他的文書:“你們是平陽侯府的家奴?”

“回殿下,是,我等為奴生子。”衛媪作為最年長者前來回話。夏安然看了一眼這一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婦女,又看看一地的少年郎,心下一軟:“我只是幫人問上一句,不想平陽侯直接将你們派來認人,若是到時候搞錯了倒是白費了你們舟車勞頓。”

他這一句話自然無人敢應,下頭幾個人紛紛表示不敢。

其實唯有夏安然自己知道,他背後冷汗都冒出來了,他其實只是出于好奇心想打探一下衛家人,根本沒動把人拉過來的意思啊。

必須趕緊把人送回去,否則以後的霍去病怎麽辦?劉彘要是沒看不到衛子夫,他未來大侄子怎麽辦?

如果不是衛子夫的弟弟,衛青在這坑爹的時代裏頭要白花多少時間才能爬到可以擔任指揮官的程度?!

這是夏安然第一次意識到蝴蝶效應的可怕,他哪裏想得到自己不過是寫一封信八卦一下,就能讓事情變成現在這樣!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見到衛青。

難道,難道衛青還沒出生?

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面黃肌瘦只能說清秀幹淨的兩個小姑娘,這應該就是衛大和衛二吧?哎喲喂,老三衛子夫還沒出生,衛青肯定也還沒有出生啦。他把人拉來早了。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趕緊送人回去啊。

不過這一群人裏頭只有一個少年,旁的都是女眷又驚又吓還一臉疲色,夏安然倒是不敢直接讓人回去,只是先讓人将他們安頓下來,等休息幾日後再回。

衛家幾人恭敬謝過,便齊齊退了出去。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最小的那個姑娘看向她的母親忍不住弱弱地開口道:“阿母,不是說來找阿姊和阿弟的嗎?”

她的聲音很輕,但還是被夏安然捕捉到了。小國王一個機靈,他忙出聲叫住那幾人,然後他得到了一個不亞于晴天霹靂的消息——衛長女和衛小弟失蹤了!

“怎,怎麽會失蹤?”小國王吃驚的模樣落在幾人眼中頗有些古怪,幾人都有些不解為什麽小國王會是如此反應,若非此前衛媪已經被平陽侯問詢過,衛家的幾人都不知道中山王是誰,更別提見過沒見過。

咦,等等,中山王如此在意長姐,莫非是意外和長姐見過?這倒的确有可能,長姐尋常時候也的确會出門采買,但怎的沒聽阿長說過這事?

站在衆人前頭的衛媪腦中快速運轉,面上卻極為恭敬地将衛長女獨自出行去了鄭家接弟弟,一去便再無音訊之事給說了。

夏安然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滿心滿眼就留下了「不好」二字。

他這蝴蝶效應大了!

小國王皺起了眉,關切地問道:“那鄭家是在哪兒?又是何時走丢的?”

衛媪一一說了,說到最後她經不住淚水漣漣,只道早知如此,便是一家人再苦再累,也要将幼子留在身邊。

夏安然嘆了口氣,這事當中哪來的孰是孰非呢。好在鄭家距離中山國不算太遠,他派了人帶了自己的信物去鄭家詢問情況,說不定衛青和衛長女現在還在鄭家也說不定。

“你們也莫要着急了,”小國王溫和勸道,“這事本王知道了,也會派人幫着找的,你們先歇息一下,過幾日我派人送你們回侯府,否則若那兩人歸去了反而錯過了。”

“謝殿下。”衛家幾人齊齊拜倒叩謝,衛媪更是長舒一口氣,只是她心裏頭難免空落。

來之前她們就是以為衛長和阿青被中山王遇到了,然後二人伺候得好了,便請中山王為他們帶個話,現在看來似乎全非如此。

本來有了一絲希望的衛媪此時只覺得更加疲憊。衛長子趕緊跨前兩步将其扶好,衆人齊齊又是一拜後便随着內侍出去了。

夏安然感覺自己腦袋一抽一抽地疼,他在房間裏頭磨了一圈地板,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要掙紮一下。

哪知他剛跨出殿門,就聽到外頭一片混亂:“阿弟!”

“阿青!”

“我兒!”

“你這女郎好生失禮,快放開阿青!”

夏安然:……????

約莫半個時辰後,小國王捧着茶杯,抖抖索索地喝了一口緩了緩神。他看了眼呆呆坐在一旁一臉無措的三頭身,再看了眼滿臉不高興的弟弟,還有眼圈紅紅的幾個衛家子,張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阿青豆丁……阿不,疑似衛青的小豆丁現在一臉的迷糊,但是從他乖乖讓衛媪坐在他邊上的姿态也能看出他對衛媪是不排斥的。

沒錯,現在大家都在等衛長女的到來。

衛青離開母親的時候年歲太小,此後他跟随着姐姐流浪了将近一年,又在中山國待了大半年,已經基本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是作為孩子,他可能天然記住了母親的嗓音和母親的味道,但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做不得準。

在能夠證明衛媪身份的衛長女到這裏之前,夏安然是不敢将小豆丁交給這一家人的。

“說起來……”夏安然在一片寂靜中開口,“阿青的姐姐此前說她是被人拐賣,故而本王倒也一時未曾聯想到……”

然而,這次沒人接話。

衛家人聞言哭得更悲,劉小彘的嘴巴都嘟起來了,倒是阿青小豆丁露出了點疑惑的表情。

好尴尬……

一句話把天聊死的夏安然默默喝茶,也不說話了。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工房自然開工,故而去找阿孺的人很快便将人帶了過來。阿孺并未被告知是何事尋她,還以為小國王找她是為了缂絲之事,于是得到掌房同意後,她将制房內的新産品一并帶了過來。

阿孺在這裏待了小半年,工房的收入很是不錯,加上阿青被膠東王選作了伴讀,自然日日随伺膠東王。膠東王年歲小,又是個仁慈人,待阿青極好。

弟弟每日歸家都殿下長殿下短的,阿孺看着弟弟一日日地活潑健康起來也是很歡喜的。

唯一的隐憂是,她一直想不出該如何去向自家阿母報信。

她之前對殿下說自己是被拐逃出,現在如果說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了,又是奴家子,豈不是會給殿下添麻煩。

而且阿弟是奴子,當也是奴籍,若是說了出來,阿弟又要如何當膠東王伴讀呢?

膠東王怎麽可能會有一個非良籍的伴讀?

即使膠東王年幼不予怪罪,可是中山王定然不會饒過她,是以她雖心頭思念家人,卻愣是不敢輕動。

阿青已經不記得家裏頭人了,只要她不說……

阿孺款款入堂拜倒:“阿孺見過殿下,殿下長樂無憂。”

或許就是有那份冥冥之中的感應吧,她在拜倒後視線忽而一轉,就見到了眸中帶淚的衛媪。

阿孺愣住了,這一瞬間她腦中閃過了很多情緒。

先是歡喜,随即便是恐慌。

為什麽,為什麽阿母會在這裏?阿母在這裏是不是她的謊言被揭穿了?

她隐瞞奴生子的身份被揭穿了?那,那阿弟!

阿孺此時腦中嗡嗡作響,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少女的嘴唇抖了抖,一句「阿母」還未出口卻聽衛媪一聲痛哭,然後她快步膝行至堂中對着小國王拜了下去:“殿下,”

“是奴認錯了,這不是吾兒。”

衛媪看了眼阿孺,眸色沉沉,她用眼神壓住了阿孺沒開口的話語,平靜說道:“是奴思兒心切,一時見到這位小郎君覺得和我兒想象,便錯認了。”

“奴有罪。”

夏安然愣了愣,他看了眼緊跟着跪伏在地上的阿孺,再看看張大嘴極其震驚的衛家幾個孩子,緩緩起了身。

小國王尚未過變聲期的嗓音清脆悅耳,但是此時響在衛媪耳畔卻如刀鋒般銳利:“你可确定?”

“是。”

“阿青非你子?”

“并非,小公子如斯富貴之态,非奴可高攀。”

夏安然嘆了口氣,再一看瞪着黑葡萄一樣大眼睛定定看着衛媪的阿青,他沖着他招招手,小豆丁立刻撲了過來,他還沒搞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小孩性格羞赧謹慎,雖然不明白卻也不多問,只是以一心依靠信任的姿态靠在夏安然身邊。

此時,夏安然敏銳的注意到那邊衛長子緩緩松開了壓制住衛家兩個女郎的手,那兩人應當就是衛少兒和衛子夫了。

“你們長得很像。”小國王輕輕說道,“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阿青和阿孺,是你的孩兒嗎?”

衛媪不敢多言,她只重重在殿上叩首,額頭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地板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殿下,奴不敢。”

很好。

夏安然簡直要被這位“慈母”給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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