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漢華章(68)
平複一下油然而生的興奮之情後, 夏安然拿起了軌道上的小車,他只稍稍觀察,便毫不猶豫地将之翻轉過來。
小車的秘密全在其車輪上。
車子的輪子都是做成了一個凹形狀, 中間的空格便是留給木軌所使用,這樣的形狀保證其能夠牢牢被扣在軌道之上, 且在下了軌道後還能繼續在普通的道路上行走。
但是這樣的設計其實亦是有一個致命缺點——載重量。
木結構的輪子想要在這個看似精妙設計和負載能力之間獲取平衡, 可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如此設計,彎道也必須要控制弧度, 輪子的局限性便注定其無法直角轉彎, 只能将軌道一點一點得修正, 如此會浪費大量的導軌。
少年垂眸細思片刻,又看向翟忻,“若是做成大物, 君可有把握?”
翟忻當下抱拳,“回殿下,在下已在家鄉做過實驗, 雖受制于材料,不曾大規模制作, 只是小距離運輸全然不成問題。”
對于小國王提出轉彎的問題, 翟忻亦有對策,這輛車被制作成可以下地跑的原因就是因為在需要轉彎的時候, 它可以順着軌道滑到尋常路面上,然後人工指引将其偏轉一個方向,然後再重新上軌。
方法雖然笨了一些,但的确是個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夏安然點點頭, 他将小車重新放回了軌道上,
他又看向了模拟港口的上空橫亘而出的一個看起來極為複雜的裝置, 他仔細研究上頭的小模型後不由一愣,脫口而出,“滑軌?”
翟忻面上露出了幾分訝色,轉而嘆道:“殿下博學,此物确實為滑軌。”
在得到允許後,翟忻将零部件之從箱中取出重新拼裝,他所制作的是一個類似于現代的纜車一樣的裝置,可通過搖動轱辘拉動繩索,通過滑輪組的轉向來牽引繩子,使之水平挪動。
滑輪組和木軌道就裝在橫杆上,按照翟忻的設想,其整體呈頭朝下的L字插在港區上。橫杆部分超出港區,可延展達甲板。
看這個小裝置上下垂兩股繩,一左一右扣上木板兩端,就像是秋千板子一樣,這樣的設計可以在裝上貨物之後,木板可以在挪動的過程中保持平穩。
通過滑輪的滾動,木板将被送到船甲板上,由腳夫将貨物從船艙內運出後疊在這個下托的木板上,然後再用工人在岸上遠處拉動轱辘,将至拉回杆部,木板也不必取下,只需要将繩子從板上移開就能将它被安放在木軌車上,然後由一人牽馬将至運走,此時再在繩子上挂上木板,如此往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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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承擔一個貨物的運載工具的身份,它将一直将承載這些貨物直到卸貨點,再在那裏同它們分開,然後被統一運回。
一邊說,翟忻一邊演示,他以一個石塊作為貨物的替代品,将之從小船模型上取下,然後一路運到了箱子的另一端,過程中幾乎全程沒有使用人力。
這一精妙到可謂異想天開的設計使得少府的府官們均是贊嘆不已。在得到允許後,他們紛紛上手實驗,還将各個小物件取下在手心仔細研究。
“若是在港區裝上如此設施,便不需大量人力。”翟忻道。
他見小國王垂目思索的模樣又補充道:“忻此前亦是在中山國內走過,中山國國內地勢平坦,可全線鋪軌。”
小少年擡頭看了他一眼,翟忻對上他的目光後微微一愣,少年眸光清正,全無一絲狂熱,極其冷靜。
便是連一旁的成年人們都在聽到可以用軌道鋪滿全國後情不自禁地遐想萬千,而這個不過十來歲的小童卻并無太多興奮之态,似乎并不因此而過于高興。
是他不明了這意味着什麽還是……這位小殿下發現了什麽?
翟忻眸光微閃,竟是有幾分期待。
夏安然看了一眼這個木軌道,在心中盤算了下深澤港到盧奴縣的距離後卻得出了一個不算美妙的結論——“中山國負擔不起這樣的木材用量。”
沒錯,如果要鋪設這樣一條軌道,姑且先不論後續成本,其先頭的投資便是一個巨額數字。
要能夠分荷船舶的運載量,便意味着這幾根軌道需要長時間不間斷地工作,且考慮到運載貨物的重量,其使用的木料就得是極其堅硬的那種樹材,再加上木軌的修建、打磨,另外還要做防腐,這份巨大的消耗絕對不亞于建造一個大型宮殿,最重要的是工期極長。
當然,他也可以一步到位像現代一樣使用鐵器,那樣負載量更大,且鐵器耐磨。然而生鐵容易鏽蝕,且承壓力不夠,若是鍛鋼則太過奢侈。
他先考慮了一下使用普通木頭為底,外面包生鐵的可能性後也放棄了,理由同樣是因為生鏽問題。而且在這裏生活一年多,他非常清楚中山國的降雨有多少。這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将鐵器露天擺放的地區。
時時打磨?那根本做不到。
日常塗桐油防鏽?這個可以是可以,但是要怎麽塗也是個問題,而且北方不産桐油,屆時這部分消耗也極為巨大。
最重要的是——要如何防着人偷盜鐵軌?鐵在這個時代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還是匈奴人急需的物資。如果他造一個鐵軌,匈奴人只要想辦法偷掉一兩節就可以制造出大量的兵器。
重利之下必有賊子,難道還要時時找人看顧嗎,有心算無心,再怎麽看顧都顧不過來的。
但是這樣的一個運輸方法讓他放棄又太過可惜,畢竟軌道運輸的存在多大的優越性,在這個世界上他比誰都清楚。
夏安然抿唇思考半響……有沒有什麽可以替代軌道的廉價産物?
小少年的手指輕輕捏着衣袖,布料摩擦間輕微到外人無法察覺的聲響能夠讓他安靜思考。
視線不經意間在室內逡巡,忽而,他看到了少府內用來盛水的陶壺,猛然間驚醒。
是了,中山國比之旁的國家具備的一個優勢,他的國度,現在有着一樣獨一無二的東西。
——那就是龍窯。
夏安然想到的是一個非常冷門的存在——陶制軌道。
這是在新中國建立後的一個鋼鐵物資匮乏階段解決短途運輸的一個道具。
陶瓷是一種脆性材料,但同時它非常耐磨損、不會生鏽、耐壓,在能夠均勻受力,又沒有重擊的情況下,由陶瓷做成的軌道完全可以替代鐵軌進行短距離運輸。
但是缺點也在于陶瓷不耐單方面施力,火車轉彎時候的離心力就能算作是單方面力,這樣的力道長期施加可能會使得軌道碎裂,所以它可能沒法子做彎道。
而且陶軌要怎麽固定在地面上也是個問題,陶也不好鑽孔,更不好敲打。
唔……夏安然思考了下,不知道用粘的行不行?
三合土能不能固定住軌道?還是必須得用灰漿來粘?或者是水泥?
“殿下?”見他久久不言,有官吏小心翼翼地開口,對上小國王投來的迷茫視線,後者忙用眼神示意他看一下那個來對策的人才,然後婉轉提醒道:“殿下,茶已烹好,您看……”
“人才”正微微笑着,模樣既很是幾分淡然自若,在有些仇富的小吏看來,可讨厭了。一想到馬上就要從他們倉庫裏頭運走一千金,小吏的心那就是在啪嗒啪嗒滴血啊。
只是無奈作為中山國的小吏,他必須要提醒自家殿下。
夏安然被從沉思中喚醒,他看了眼那自稱翟忻的男人一眼,笑道:“此策上佳,先生遠道而來,不妨試一試我中山國的茶水滋味?”
翟忻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他面色沉靜,一路跟着小國王去了內室。此處寬大安靜,和外頭人來人往的喧鬧情景不同,适合談心。
二人落座後,小少年卻對他微微擡手,做邀請狀,“翟先生此來中山,不知對中山國有何看法?可有意”
翟忻一愣,随即唇角緩緩上揚,他雙眼微眯,就在瞬息之間自先前毫無攻擊性的儒生模樣轉為劍刃出鞘般鋒芒畢露,“忻自入中山國以來,便對殿下有幾分好奇。”
他說:“實不相瞞,忻尚未弱冠便周游天下,去過許多地方,也見過不少王孫公子,殿下這般的,倒是某第一次見,”他笑了一下,目光微微上浮,對上小少年絲毫沒有被誇獎喜悅的平靜眼眸,“某一直在想,一個立學院、開舉才、建平倉、定物價的皇子,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過兩個眼睛兩個耳朵罷了。”夏安然笑道“尋常人。”
“确實。”翟忻嘆道,“世間人多有雙目、雙耳,然他們多固步自封,因循守舊。
“雖有雙目,只見到方寸之地;有雙耳,只聽阿谀之言;有雙手,卻不思進取;有雙足,固步自封;縱是有那兩個鼻孔……”
“也只能嗅到女人的芳香,卻聞不到己身的惡臭。”
他目光灼灼,“而殿下不同。”
“殿下雙目可見百姓疾苦,雙耳願聽所舉劣處,雙手願觸黑土,更是願意邁動雙足,去所治之處考察觀察。”
“你言重了。”小國王絲毫不為這番誇獎所動,只輕輕眨眼,內心警惕心卻提高了若幹個等級,“寡人不過行皇子之事,盡皇子之責。”
翟忻聞言卻緩緩搖頭,他在小國王錯愕眼神中忽而起身,行至堂中,沖着夏安然拜下,“殿下,某鬥膽,忻想以千金,換殿下三問。”
小國王因此突然變故頓感錯愕,在此一瞬,他竟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發生過。可一時卻又是想不起來了。
雖然這種靈光一閃提醒你有東西忘記了的感覺很糟糕,可現在他無暇細細回憶,只肅容道:“君且問。”
“忻聽聞殿下今晨有新令要下,因忻之到來而被打斷,敢問殿下這一令……忻可能在布告欄上見之?”
夏安然笑了。
小少年正在孩童和青年的交界線內,面容尚且稚嫩,但此時此刻他一笑,竟有幾分剔透明晰之感,爽朗一笑後,他應道:“自然。”
“忻之第二問,今日之策,殿下是否并不會采納?”
小國王緩緩搖頭,非常好脾氣得說:“君之策極佳,寡人會納。”
“全然采納?”
“這算是第三問嗎?”夏安然微微側首,他看着這個有些急切的男人,言笑晏晏,“寡人可是只許你三問哦。”
翟忻一愣,他收起情緒,複又站定,沉思片刻後搖頭道:“是忻失禮,”
他直直擡頭,目光極為失禮地直視小少年的雙眸,他靈敏的聽覺可以輕易為他捕捉邊上侍衛對他的呼呵以及小國王擡手制止他們時袖擺破空的風聲,他問:“殿下可有逐鹿之心?”
這個問題實在出乎夏安然的預料,他更是因此微微一愣。室內更是寂靜一片,縱然是方才呵止此無禮之徒而欲要拔劍的侍衛都呆住了,整個庭室內的空氣都如凝滞一般。
夏安然輕輕嘆了口氣。
“君怎會有如此想法?”他緩緩搖頭,然後站了起來,自主座緩緩步下,“這個問題,寡人本可以不回答你。”
“只是寡人欣賞你的大膽。”他一步步走到了翟忻面前,他對上了此人執拗的雙眸,“在就藩之前,寡人曾立下大宏願,團結兄弟,只忠于帝王。”
“寡人會是帝王最堅固的後盾,絕不背叛也不欺騙。”
小少年垂手而立,直直看着他,“所以,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翟忻太息般吐了一口氣,随後露出笑顏,“忻滿足矣。”
“那,該輪到我問你了,”夏安然微微偏頭,“你是何人?”
“忻為墨家此代傳人,此為尋良主而來。”
果然是墨家,還是巨子!
得到了這一答案後,夏安然心中一定。在此刻,他腦子中閃過了無數黑科技,尤其是機甲的身影在其中浮現了足足三次。
于是,翟忻就看到沉着冷靜的小國王靜靜看了他幾息,擡手将他扶正後緩緩回身走向了主座,而在落座前他似乎稍微猶豫了下,背對着他思索了片刻。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翟忻心中頓時沒了底。
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緊,男人心跳頓時漏跳幾拍,他垂眸掩下某種暗光,忽而對自己先前所想有些沒有把握起來。
翟忻是這一代墨家的巨子……說是巨子,實則也只能算是他這一支的巨子。因為墨家在經歷了秦朝的打壓之後,很快分成了兩派,一派講究入世,為了入世,他們可以将自己的行為準則改得更适應漢朝。
另一派則是堅定的墨家傳統派。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的潮流中,除了道家,大部分的學派都分割成了若幹派別。為了将學識傳流下去,他們不得不如此。
翟忻的老師就是前一代的巨子,他帶了好些個學生,哪兒想到他的先生扛過了楚漢戰争,扛過了高帝平叛,扛過了匈奴南下,卻沒能扛過七國之亂。
就在去歲,意外被亂軍所傷的老師将巨子的身份交給了他和他的師兄,此後,他便懷抱着墨家漸隐的遺憾與世長辭。
師兄的墨家學說學得比他好,且其将恩師學說盡數幾下,他便帶上了隐世一支去了世家較少的南地,以求保留墨家香火,而他平日裏并不甚喜修習經學,更愛學技,便帶着另一支北上,想要再試上一試。
然後他們便遇上了經中山國南下的商隊,翟忻通過那家商隊注意到了中山國的存在,此後更是親身入中山,以游學的名義幾乎踏遍了中山國的每個角落,待了好些時候。
為了賺取生活費,他還依靠自己出色的動手能力接了不少官府下派的工活。
也因為和工房建立了不錯的關系,翟忻亦是能夠觸摸到中山國行政的旋渦一角,他甚至參與了中山國糧倉的設計和建造,更是在那裏和農家打了一個照面。
彼時農家的名聲已經在中山國農人間打響,這也給了翟忻一顆定心丸——中山國的小國王并不反感雜家,只是他并不知曉其對墨家的态度如何。
畢竟國王的輔政臣子成分複雜,其中還有和墨家不算對付的法家和儒家……好吧,其實墨家在諸子百家中基本就沒幾個關系好的。畢竟墨家的風格和別的諸子學說不太一樣,他們的組織結構極其嚴密,雖然不擅舌戰但他們擅長……咳,能動手,為什麽要多廢話?
當然,翟忻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巨子。
愛好和平的墨家巨子在此前中山國張榜開始就自覺抓到了機會,他去深澤港踩點數次,更是在此後進行擇選木料,幾番打磨實驗。
而在此期間,被這封榜單吸引來的各家學子絡繹不絕,其中自然有不少墨家的學子。
墨子們到了中山國當然要來找他,也正是因此,翟忻發現了情況不妙,這個榜單對于墨子們來說吸引力太大。
不僅僅是獎金,還有這巨大的挑戰性。
墨子們本就是以社會工匠為基石建立起來的團體,但凡匠人,對于這種技術難題都忍不住想要去試一試的手。
而更不妙的是,墨子們的存在感太強,他們的高統一性使得他們剛剛進入中山國就被人注意到。
翟忻在聽聞中山國即将頒布普法措施,并且已經下令到地方注意治安時就知道不妙。生怕事态發展下去有變,他不得不改變原來的計劃,立刻收攏墨家子弟,提前行動前來對策。
然後,他獨自一人到了少府,見到了這個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小國王。
實話說,在小少年在說出了“滑軌”二字的一瞬間,翟忻的心頭便飄上了一層陰雲。
能夠知道滑軌的人有多大的幾率不曾想到這個裝置?更何況這個裝置本身就是受問策的榜單上頭那被信手繪制的支架所啓發。
他本以為這是匠人繪制,但是見到中山王對于軌道全然不陌生的姿态,便知曉這有可能就是出自中山王之手。
這位殿下很可能本身就是此道好手,而他所交出的答卷更有可能本身就是殿下已經想到,又因為某些原因放棄的。
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翟忻不是不沮喪的,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墨家想要發展,不可能脫離皇權,從他選擇入世這條路就已經注定了這一點。
想要入世發展墨家學說,他便不能入年長的藩王帳下,否則極易被卷入內亂,天子的幾個兒子中,皇次子重儒,三子剛剛過世,四子倒是喜好匠,只是僅僅喜好建造宮室。
五子六子均在南邊,七子重法,八子陰戾,十子尚未定性,唯有皇九子,民間風聲佳,且聽聞性格敦厚,好格物。若說有人願意接納墨家,恐怕唯有這皇九子了。
他還打聽到這位殿下想要建造一座能夠收納天下植物的館藏,然後将之公開天下,如此胸襟委實難得,故而,不嘗試一下,他實在不甘心。
他放棄了千金的賞金,向這位小國王詢問,便是他的賭局,也是一次嘗試。
他得到了讓他歡喜……卻也更不放心的一個答案。
他問小殿下,令人守法之事是否不改,小殿下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這也就是說,幾日後,中山國面對違法亂紀者将進行抓捕活動,而此舉明顯針對的就是墨家子。墨子講究行俠仗義,更是以匡扶天下太平為己任,若是這些墨子在中山國發現了有不平之事,自然會毫不猶豫拔刀相助。
而依大漢的律法,此舉稍有不當,便有牢獄、刑罰之災。
在他展示才藝之後,這位殿下依然不改其打算,其守法安民之心如磐石一般,于輔政者來說自是大善。
但這意味着墨家若是想要在中山國留下,就必須親手斬斷身上的尖刺,自我約束。
而且,這還有一個可能,便是在年少的國王眼中,他的才能還不足以讓他讓步。
這可不是一個好跡象。若是中山國亦不可留,又要去往何處?
年輕的墨家巨子心中一時七零八落,最後看向小國王的眼神繁雜不已,夏安然對上的就是這一雙烏眸。
他稍稍一愣,随後笑了,“巨子所尋的良主,寡人可否厚着臉皮認為,就是寡人?”
男人應道:“自然是殿下。”
小國王藏在袖子下頭的手指因激動而痙攣了下,然他沉吟片刻,言道:“此來中山國的俠者,可都是墨家子?”
得到肯定回答後,他嘆了口氣,“巨子,中山國……不喜游俠。”
見男人驟然變色,夏安然補充道:“中山國可接墨家子,卻不歡迎游俠,更不歡迎違法者。”
小少年烏眸黑沉沉的,心中亦是苦笑,他那時候和弟弟說得潇灑,但是到了這一刻,心裏頭還是猶豫。
畢竟這是墨家啊!要是他真的将人氣走了,很可能就要錯過這輩子唯一有可能和墨家親密接觸的機會了。
但是……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執着在。
正如他和弟弟說的一樣,世間本無兩全事,如果墨家無法遵守大漢的法令,繼續照着春秋時代的作風在此行動的話,他屆時絕對無法忍受。不光是他,無論是郅都還是韓嬰都不可能接受這一切。
即便現在他留下了人,到時候也會出問題。
與其到時兩相為難,不如現下先做決定,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
翟忻咬緊了後槽牙,只是他心中也多少有了準備。不過須臾,他便拱手深揖,“殿下,入中山國的只有墨子,絕無游俠。”
“……如此甚好……,”墨家的巨子看到小國王緩緩對他伸出了手,小少年對他展開了笑顏,“巨子願入中山國,本王甚喜之。”
而作為理工男,他們表達喜悅的方式就是——馬不停蹄地開始做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