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帝國裂變(48)

就在陳嬌入宮之後沒幾日, 夏安然就收到了長安的求援信。

小太子表示,他實在搞不定姑姑了!他們的計劃執行得非常完美,小太子還進行了不止一次的言論控場。

然而姑姑在此時表現出了她超高的個人心理素質, 面對各種言論壓力均是不為所動,更可怕的是姑姑還三番兩次來找劉徹探聽他對于陳嬌的感想, 劉小豬感覺情況不妙, 特地寫信來求援。

在收到信件的時候夏安然皺了皺眉,然後開始捏着弟弟的信攢眉思索。他果然将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劉嫖可是一個一直從文帝朝笑傲到武帝朝的女人, 這樣的女子心念穩如磐石, 區區民間議論聲還不至于讓她動搖。哪怕她的确曾經因為祝英臺和梁山伯的故事而動容。

正在他想這個問題要怎麽辦的時候,放探親假的窦皖走了進來,見小殿下一臉苦大仇深便挑眉靠近, “景熙有何事為難?”

“長公主不同意張湯和嬌嬌的婚事。”夏安然将手上的信件遞了過去,窦皖一手接過,将劉徹長長的信件讀完, 表情頓時有些微妙。

他放下信紙,輕輕壓住了夏安然的肩膀, 在他幾個穴道處一一壓過, 口中問道:“殿下打算如何?”

這幾天一直忙于案牍事務的小國王立刻軟了下來,就像是被舉着毛刷子撸毛的長長貓一樣眯着眼昏昏欲睡, 等窦皖再問了一遍也只是迷迷瞪瞪答道:“還沒想好。阿皖你有什麽想法嗎?”

“……”窦皖沉默了下,道,“前些日子,從父同我說今年國內水患頻發, 民心搖動,尤其是諸侯封邑所在, 因其主不在更是難免恐慌。”

夏安然聞弦歌而知雅意,一時間猶如醍醐灌頂般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你是說,請諸侯歸封地?”

窦皖應了一聲。“黃河沿岸泛濫,關中存糧不夠要從關東調糧,諸侯若是依舊在京城,亦是加大存糧消耗,平白增加負擔,且……”他微微一笑,“諸侯王食君之祿,自然要替君分憂。”

“天下大災時,諸侯王歸封地以安民……确實是個不錯的注意。”夏安然只一思索就知道這其中的可操作性極大。但問題是,這想法是窦嬰提出的,他皺皺眉,“由大将軍所提,是否有些不太妥當?”

窦皖對此十分看得開,“這事,也只能由從父提了。”

窦嬰是窦太後的娘家侄子,雖然之前因為劉武封太子一事雙方就已經鬧翻,但這些年來随着窦嬰愈加能幹逐漸成為窦家的中流砥柱。太子之位這個雙方的矛盾點也不複存在後,窦太後與其關系自也稍稍改善,至少新年時候還會請他來吃個家宴。

如果他不說,那麽估計全天下沒有人會上此谏言。

因為沒人願意去輕易得罪一個護崽的母老虎。

在夏安然收到弟弟信件的時候,窦嬰的奏書其實已經交上去了。

窦嬰的切入點是如今發生水災的時候,諸侯在災時回到封地,封地百姓自然知道自己還沒有被放棄,救災向心力便足了。而且諸侯沒有行政權力,若是要搗亂也沒辦法,同樣因為他們其實沒有實權,但簡在帝心,有他們在當地基層官僚救災時候也不敢不盡心。

諸侯回封邑難免心中有怨,自然也更會盯住地方官員,也算是一個有效的監察方法。如此便形成了一個有效的三角支撐關系

而最重要的是,諸侯歸封地後長安城也能安靜不少,在耳邊叽叽喳喳的人少了,陛下當然也能安心下來處理政事。

這一舉措何止一石三鳥。

然而其中有一個攔路石,那就是窦太後的心肝寶貝此時就在長安城內,他顯然也屬于那種要被遣返的一類。

之前劉武因為刺殺朝中官員一事被關入獄,而後來經過多方勘察并沒有他指使這些人作案的直接證據,再加上窦太後又一哭二鬧地鬧騰,因此,劉武暫時沒有被處罰。

而另一方面,當時派人去當地縣鄉進行調查的時候,涉案人員的所供出的嫌疑人幾乎個個都因為在家鄉犯事被處以死刑,少數幾個沒涉案犯事的也是死于非命,到最後查無可查,線索全數斷裂。

幕後之人掃尾極為幹淨,而且使用的都是分屍之刑,無疑也是在對現在在獄中這些人進行震懾。效果非常顯著,在那之後無論審案之人怎麽努力都無法再敲出什麽信息。

這樣的手段劉武确實做不出來,他也沒有必要這麽做,劉啓因此打消了最後一絲懷疑。

那藏在暗處之人确實也将自己摘扯幹淨,但這也暴露出有一股潛伏在暗中的勢力在虎視眈眈,雖然沒有查到幕後之人,但弟弟肯定是無辜的。劉武也知道這次的事件是因為他自己鬧出來的,對兄長也十分愧疚,一時之間兩人很是兄友弟恭了一下。

但好景不長。

被放出來之後,劉武硬是賴在長安不走了。

一開始,劉啓還能忍住,但後來發現這小子日日夜夜地往太後那兒跑,動不動就給太後做飯、念書、講笑話。親媽有了小兒子之後就不要大兒子了,相反因為劉啓沒辦法日日夜夜相陪,多少還有些怨言,覺得大兒子不如小兒子孝順,這可不是一下下地在戳景帝的神經嗎?

而且劉武在民間風評不錯,尤其在讀書人那裏更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武生,但是對于讀書人非常尊敬,許多自認在中央懷才不遇者都去了梁王封地,譬如在後世很著名的司馬相如現在就是梁王的槍手。

這些能說會道的文人給劉武整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戲碼。有時候劉啓去看母親就見到劉武和窦太後二人抱頭痛哭,等問問發生了什麽,劉啓就得到了母子二人暢想了下骨肉分離的悲慘過去,一時情難自禁。

劉啓當場就冷漠臉了。

此後他不止一次和母親以及弟弟談及歸國一事,但都被窦太後駁回。劉武也不止一次上奏請求撤回他梁王封號,表示他只想做窦太後的小兒子、陛下的小弟弟,而不想做一個藩王,

這樣的鬼話劉啓當然不會聽,偏偏這話感動了老母親。母子二人又是一頓娘啊兒啊的母子情深戲碼,看得景帝不知道有多糟心。

也就是在這時,窦嬰呈上了請衆藩王歸國的奏疏,這在劉啓看來簡直是及時雨啊。他當下毫不猶豫就下令,但凡此次有受到水患災難的封地之主必須歸去,非诏不得歸。

帝王命令一下,諸侯自然是沒有挽回機會的,但誰也不想在這時候回去,封邑太平時候他們都不想去,遑論如今正是災中?景帝的宮闱很快就被想要來求情的人踏破,當中就包括了館陶公主。

館陶公主自己的封邑和丈夫陳午的封邑都在受災範圍內,他們的長子尚未襲爵,次子之前得封隆慮侯,其封邑也在受災範圍內,但和他們不在一處且受災更重,如今潮水尚且未退,館陶公主自己去封地無妨,但是不敢讓兒子去,所以她去找劉啓求情。

她本覺得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沒想到卻被劉啓一口拒絕。館陶有些惱怒,她直接将隆慮公主搬了出來,說夫妻二人剛剛成婚不好分開,哪知景帝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後淡淡道:“那就讓隆慮一起去。”

館陶愕然,她在弟弟這裏一直很有面子,她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弟弟就這麽一件小事也會拒絕她,她腦中忽然閃過了母親的一句話——你真的了解你弟弟嗎?

館陶感覺手心有些發冷。

劉啓并不知道館陶在想什麽,他見館陶不發一言就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去。館陶抖了抖嘴唇,忽然開口:“阿嬌……”

“嗯?”劉啓挑高了眉眼中疑惑更甚,就聽館陶繼續說道,“我本還想要為阿嬌相看人家呢……”

劉啓以為這又是借口,頗為不耐煩地說道“阿嬌的事你也不用操那麽多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館陶慢慢地吸了一口氣,她腦中快速旋轉,她覺得弟弟這一句話是在警告她,可心中又帶有一絲僥幸,“陛下,嬌嬌她已經到了該出嫁的年歲了……不能再等了!”

“找個年紀比她大些的就是了,年歲大了也更會心疼人。”劉啓低下頭重新翻看奏書。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館陶緊緊地攥住了拳頭,幾息之後她重新冷靜了下來,“陛下……”

你怎麽還沒走?劉啓用這樣的眼神看了過去。

館陶扯出一抹笑容,“陛下,其實我這次來主要是想要請您給保個媒。”

哦喲!這個倒是新鮮了,劉啓明顯多了幾分興趣,他昂首示意館陶繼續說。館陶藏在袍袖裏頭的雙手一下又一下摳着自己的手心,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嬌嬌這孩子您也知道,自打從中山國回來了就同我不太親,有什麽事也不告訴我,不過我到底是她母親,前些日子我打聽到了些消息,說嬌嬌同廷尉右監張湯很是談得來,這事我也不好問嬌嬌,您看這……”

劉啓掀起了眼皮,片刻後似笑非笑得擺擺手,“這有何難,我過幾日便召張湯一敘。嬌嬌眼光不錯,張湯可是一個實打實的有才之士,我挺看好他的,而且此人模樣也長得好,若是能成,朕倒是可以給你們保媒。”

“如此便好,那我便等着陛下的好消息。”館陶微微福身,正要離開忽然就被叫住。

“阿姊。”劉啓含笑說道,“阿姊且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臣知道。”館陶扯出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精美的妝容也擋不住面上的緊繃,劉啓心中略過一絲不忍,想了想,他還是寬慰道,“阿姊,男兒家的前程得靠自己搏。”

館陶聞言沉默片刻,她忽而擡眸看着劉啓道:“可是我們當父母的那般努力,難道不是為了讓孩子能過上好日子嗎?”

劉啓有些驚愕于她的想法,他搖搖頭,“阿姊,我們為人父母現在努力,只是為了在地上鋪一層軟墊子,萬一孩子飛到一半掉下來了可以接住他們,讓他們能有養傷的時間和再次起飛的資本,而不是給他們鋪設一個溫柔鄉讓他們肆意沉淪。”

館陶面色蒼白,她抖了抖嘴唇,眸中更是帶了淚花。

景帝認真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護短,是劉家人的天性,他的阿姊一直都是個護短的人,她曾經也在幼時盡可能地伸展雙臂将他護在背後,這份心思其實一直不曾變過,但是對于自己的孩子……

“阿姊,對孩子,寵着就是害了他,尤其我們還是帝王家。若是不靠自己立起來,那麽一個侯爵的位置,也不能保住他啊。”

劉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宣室,回到自己的公主府之後,她又驚又怕,大哭了一場。陳午一臉疲色地回來之後,聽聞長公主心情不好,想了想還是來探望她,見妻子哭得着實傷心,他還以為劉嫖是因為就國一事,便出言寬慰。

哪知劉嫖忽然捏住了他的手,“須兒和蟜兒若是由你來教養,你會如何?”

陳午乍然間被這般問詢亦是一愣,在妻子的連翻催促中他平靜開口,“送他們去學堂。”

“那他們要是讀不好呢?”

“那便送入軍中。”

“為何?”

陳午微微皺眉,似是不解她緣何會有此問,“德不配位,蠹蟲罷了。”

蠹蟲,陳午居然,居然會這麽說!

劉嫖只覺得全身一軟,她忽然間想到了成婚之初二人的濃情蜜意,到第一個孩子出生後夫婦之間的幸福美滿,再到之後于長子的教養問題二人的諸多争吵,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只留了個淡淡的印子。她記得陳午最早是帶過須兒的,後來是為什麽再也不管了呢?

對了,那時候她對陳午說——我是大漢的長公主,我的孩子只要豪奢享受即可,我總能保他們一世榮華。

後來,陳午就再也不管孩子了。

再後來除了嬌嬌,兩個男兒郎都不喜讀書又不擅武學,而嬌嬌,嬌嬌……對了,因為蟜兒身體不好,所以嬌嬌在幼時是由陳午照顧了一段時間的。

所以,難道是她錯了嗎?可她已經在宮內奮殺出了一道血路,自己成了大漢國的長公主,她弟弟成了大漢的皇帝,這為什麽不能保住她的孩子一世榮華?

陳午見她六神無主的模樣,又聽她斷斷續續将今日陛下之言說完,垂眸片刻,他淡淡說道:“我是堂邑侯,于大漢列候表內排行八十,侯位可世襲罔替,蟜兒之位乃隆慮侯,排行七十餘,降等襲之。公主可曾研讀過大漢律?”

劉嫖張嘴未言,就聽陳午平靜說道:“若公主有興趣,不妨去看看須兒和蟜兒二人未來的爵位,可以為他們擋住怎樣的罪,再看看我夫妻二人的全數財産,又能為他們平下哪些罰。”

“等公主看完,便不會再覺得爵位有什麽重要的了。”

說完這幾句,他站起了身來,看着面上帶有脆弱之色的劉嫖,陳午緊抿的唇角劃出了一道嚴厲的弧度,“若是單從一個父親的角度,我寧可将嬌嬌嫁給一在淵潛龍,也不願意将她嫁給如同我們兒子一般,空有爵位卻無未來的人。”

他對孩子的全然否定的話語深深割裂了劉嫖的心,她尖利嘶吼着哭罵着,一時之間覺得在這偌大的公主府內沒有一個站在她這一邊。陳午一聲不吭地任由她罵,他緊緊閉上眼睛,站起身就想要走向堂外,但就在準備行動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能夠看到若幹年前那個湊到他面前的大漢公主,那時候,她還不是長公主,而那時候的她是那麽快樂。

他猶豫了。

他重新走到了長公主面前,握住了她冰冷又纖細的雙手,“殿下。”

他輕聲說道:“此行,我會帶上須兒同去侯國,你是他們的母親,但有些事必須由我這個父親來教導。”

“請殿下相信我,就像三十年前選擇了我一樣,可好?”

館陶怔怔擡頭,看着男人蒼老了許多的面容,竟有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翌日,館陶公主站在門口将三個男人送離了公主府。她被大兒媳攙扶着,面色有些憔悴,對上兩個兒子投過來求助的眼神一字不吭,她第一次用冰冷的、帶着審判的視線掃過了自己的兒子,耳邊充盈着兩個兒子堪稱軟弱的話語以及懇求的聲音,她不為所動,只是垂下了眼簾。

昨日陳午問她,他當年若是兩個兒子這般模樣,她還會嫁給他嗎?

不會。

這是她今天的答案。

等馬車滴溜溜離開之後,館陶讓人套了輛馬車,孤身一人去了廷尉府門口,在那裏呆了一整日。

五日後,景帝将劉嫖召入宮中。又過十日,帝王将堂邑翁主陳嬌指婚給廷尉右監張湯。半個長安城都因為這一樁指婚熱鬧了起來,而張湯欣然應允的模樣更是證實了他們之前的一切猜測。

民間當即議論紛紛,有人猜測這蛱蝶的劇本是知曉二人過往之人所寫,因為不看好兩人的感情,于是寫了個悲劇。但問題是現在兩人在一起了,這結局是不是應該修改一下了?

應者極多,衆人紛紛給結局提意見,譬如梁生實則是假死,比如說最後兩個蝴蝶化人,總之參與度達到了有史以來最高。

然後,大家猛然間發現——哎呀,不對啊,他們不知道這個作者是誰呀!

于是廣大人群熱烈呼籲作者趕緊出來改寫或者續寫,完全不複每年間接性會出現的想要暴打作者的模樣。

但很可惜,他們的努力呼籲只喚來了不少假冒僞劣者,真正的作者一直不曾出現。

于是等到兩年後婚禮舉辦的時候,長安城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歡快的情緒,參與度達到了有史以來之最。沒法子,戲劇是看不見重寫了,只能看看活生生的人喜劇結尾了。

明明是公侯家的姑娘,長安城人民卻有一種莫名看着自家閨女成婚時候的心酸感

陳嬌成婚的時候,夏安然也沒有辦法到場。除了贊助了不少禮物之外,陳嬌還問他要了一張婚書的模板,一模一樣地謄寫了一邊,在昏禮當場從袖子裏掏出來将它交給了張湯。

張湯有些意外,而等看到上頭的文字後卻是抿嘴一樂,然後他從自己長長的袖子中也掏出了一份,兩份內容都一模一樣,不過是各自簽了自己的名字。

二人視線交錯,都看到彼此那張上頭的證婚人——劉勝,随後齊齊笑了出來。

“阿兄真是太壞了。”陳嬌嘟囔着道,“他明明知道了,就是在看我們笑話呢。”

張湯亦是有幾分無奈,他這位舅兄可真是……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莞爾,男人掏出了自己的印鑒在陳嬌那份上敲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讓陳嬌在自己那份上落印,二人交換着保存了這份其實并沒有法律效力的《婚書》

在這兩份婚書上,小國王親手為他們寫了祝詞。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願二人同心同德,海枯石爛亦不分離。”

正是喜結良緣。

陳嬌為翁主,主婚之人便是其父陳午,他此時見到這一雙小男女的甜蜜舉動只覺得心中複雜,一方面心中梗塞,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成了別人家的了,另一方面又有些欣慰,覺得這女婿像我當年,眼光也不錯,不過我當年可比他強多了。這大概是所有老父親看到女兒女婿恩愛時候都有的通病。

再一扭頭見到了坐在堂下的館陶公主,後者更是目光閃爍複雜不已。陳午心中一動,忽而開口對新婿和女兒悄聲說:“這個婚書,你們等等借父親看一下。”

陳嬌和張湯默默看他,陳午幹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執禮。

但這日之後,婚書這一存在立刻在小範圍流傳開來。在陳午一日書寫了一份婚書并且去找窦太後落印之後,婚書更是在女眷的圈子裏爆發開來。

婚書上的詞句真是太美了,而且這份将兩人名字并列在一處,看着就叫人欣喜。

景帝多少耳聞了這一悄然興起的風潮,但還真沒見過實物,畢竟他是皇帝,也沒人膽敢來找他敲章。哪知道他真遺憾着呢,忽有一日一個老臣啃啃哧哧地在說完正事之後掏呀掏抽出一張皺巴皺巴的紙遞到他面前。

“這是甚?”景帝有些疑惑地接過來,左右一掃眉頭挑得老高,再看向這個臣子的表情就有些微妙,“看不出來啊……你這……嗯?你們成婚都快有三十年了吧?還是這般恩愛啊?”

“咳!”年過半百的老臣幹咳一聲,“陛下誤會了,臣是有事要奏。陛下請看此婚書,此為中山國傳出,然則中山國的婚書為受到其國度承認的戶籍文件,且此證于中山國的戶籍系統亦有登記……并非是長安如今所傳只是為夫妻之間情緣之證。”

劉啓皺了皺眉,有點聽出滋味來了:“說說。”

“中山國的戶籍建立比長安更早,也更全。”老臣說得非常直接,他這話并未觸怒劉啓。因為在戶籍一事上長安确實走在了中山國的後面。這倒不是長安官員不如中山國仔細,而是中山國是從無到有,所以梳理起來反倒是比長安城更容易,而且中山國的人員組成也更為簡單,長安城的人員流動量太大,每日都有成百人的出入,一進一出如果全靠人工甄別再做登記工作量太大。

他接過老臣遞來的一本文書,擡頭所寫正是中山國入戶申請,這一申請可以向左一路展開,入目的便是一連串的小方框格子,全是要填寫的內容,上頭需要申請人填寫的內容極其詳細,另外還有一排由登記人員需要書寫的內容,譬如身高、有無殘疾、面部有無痣、甚至還有牙齒情況。

劉啓細細看過,他手上拿的一張就是填寫過的,通過這張簡單的表格在他腦子裏頭就出現了一個人的模樣。

“這倒是不錯……”劉啓邊翻看邊笑道,“我得誇誇他。”

臣子複又遞過一本文書,言:“這是老臣抄錄的一份中山國入籍登記冊。”

劉啓接過,展開一看裏頭都是這類表格裝訂成冊的登記冊,而第一頁則是書寫了其中所包含的所有人的姓名,下頭還有編頁,奇妙的是這一登記冊經過折疊後将申請人的名字露在了最外面,即便是裝訂後也能根據名諱來尋找資料,非常方便。

劉啓略有所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這位老臣,“你也不必這樣七拐八拐得繞圈子了,有話直說。”

“陛下。”老者顫顫巍巍地跪下,“臣請開啓全國戶籍調查。”

劉啓沉默了,他皺着眉看着這位于國家戶籍工作了大半輩子的臣子,“你若是覺得這法子好,可以現在就用起來,一點點調換,全國調查過于興師動衆,且極為擾民,朕不同意。”

“陛下可曾想過擇才試!”見劉啓轉身要走,這老臣往前一撲抱住了帝皇的大腿,而他說出的那一句話才是留住帝王的原因。見劉啓低頭看他,老者忙說道:“陛下擇選才子從各地而出,然通過地方選舉到抵達京城路途遙遠……”

“陛下,臣唯恐途中意外。”

“你是說……有人冒名頂替?”劉啓皺眉,“你這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老臣搖頭否認,言曰只是未雨綢缪。帝皇思索片刻,他沒有直接下決定,而是道:“你先将此事寫成奏表上來,這事我再想想。”

而等到老臣不抱希望得将奏書遞上之後,卻遭到了帝王的緊急召見,劉啓語速飛快,一個個字就像雨滴一樣打在這個老臣的心田,“此事交由太子總負責,朕到時候會下旨要求諸侯國和郡國必須配合,你放手去做,在下一次擇才試之前朕要看到全國戶籍全數被理清。”

“喏……呃,敢問陛下,下一次的擇才試是何時?”

劉啓微微一笑,“明年春天。”

“……”

于是當天下午,載着太子劉徹求援信的信使騎着快馬向東一路奔馳。

夏安然剛剛打開弟弟的信件,為首的一行哭訴就傾瀉而出。

“阿兄,借!我!人!——嗷!”

夏安然默然無語地将信折了起來塞在了書櫃裏面。迎着窦皖疑惑看來的視線,他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沒事,來打秋風的,我們繼續。”

和美人一起對弈如此風雅,怎麽能被來薅羊毛的壞弟弟破壞了興致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夏喵:就會薅羊毛。

夏喵:還盯着我一個人薅!

夏喵:這屆皇帝是怎麽回事!

夏喵:弟弟又是怎麽回事!這個弟弟能不能退貨的啦?

劉徹:可是阿兄說麻煩哥哥是弟弟的特權呀,阿兄你不記得了?

夏喵(斬釘截鐵):我不記得了!

劉徹:=w=不記得也沒關系,反正阿兄一定會幫我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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