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女孩兒的創造者溫和地笑了。
“我一定會實現您的願望。”
那是人偶擁有的,拼命運轉頭顱裏的盤根錯節想出來的,她第一個願望。
我想要成為您期待的人類。
她那顆木頭疙瘩做成的心中,發出這樣的嘆息。
……
三個月後,某片迷之森林裏發現不死魔女的消息,以瘋狂的速度傳遍了世界各地。
☆、6
6.
不死魔女的流言傳出前一天,毫無危意識的記錄者正在和人偶繼續他們的“人類模仿”。當然,是藏身于交界點的深處,有無數幻術陷阱和屏障作為保護。少年與人偶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規則卻也不會任由他們坐以待斃……雖然它先花了快一個月懊惱自己為什麽不直接殺了災禍魔女,又花了一個多月構思怎麽布置防禦——畢竟活得久了,做什麽事準備期都比較長。
“砰!”
然後一個不明飛行物就降落到了他們面前。
“……活活活活……活人!!!!!!”
突然興奮的唐波拉爾一躍而起,又驀地動作一頓,下一秒卻又憑空拿起了一條繩子。
[???]
規則表示黑體字問號。
少年麻利地将倒在他們面前失去意識的活人五花大綁到椅子上,用給他家艾莉系緞帶的手法系了一個完美的蝴蝶結,撣了撣手。
“主人?”
人偶疑惑地歪歪頭。
“艾莉,我們得逼他說出怎麽打破那九萬八千七百個屏障來到這裏的。”他拍拍女孩的頭,“去把上次埃莉諾送來的拷問蟲拿來。”
“嗯。”
人偶一溜小跑離開屋子,去到一旁的道具屋拿刑具。
“艾莉……一個人沒關系吧?這個人沒準還有同夥進來……”少年擔憂地拉了拉兜帽——雖然埃莉諾讓他露出臉來,規則卻用文字做成的線把他的頭發和帽子縫到一起來抗議他的脫帽行為,于是他只能依舊不分晝夜地帶着他的帽子,不以真面目示人,“道具屋很近的,而且來人的目的無外乎就是“神谕”……還有,艾莉那麽可愛,沒有人會想傷害她的……所以沒關系的。”
他兀自判斷道。
剛才他本打算拜托規則一路保護艾莉,但他出生至今從未和規則交流過。在魔女與文字疑似對話的互怼之後,他不斷嘗試與臉上的文字溝通,卻都得不到回應。
大概規則比較喜歡埃莉諾吧……
他有些無奈地想。
[你覺得在聽到你“要是不趕緊找個理由,規則肯定會為了自保把這個人殺了”這種心聲後,我還想理你嗎?]
少年臉上的文字微微抖動。
[不過我剛才确實也打算直接動手……還算聰明。]
它又幽幽地補了這麽一句話。
無人欣賞的傲嬌令人心痛——并不存在的詩人這樣唱過。
“嗚……”
唐波拉爾見人醒轉,猛地一掀兜帽。
“你是什麽人!”
埃……埃莉諾說審訊一定要震懾對方,先亮出自己的蟲子帶一波高能!
他回想着魔女的問題發言。
[你他媽才蟲子你全家都蟲子!]
好像把自己罵進去了的規則氣到搶鏡,鋪天蓋地的黑色文字咆哮般卷住被俘虜者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殺我!!!!!”
被綁在椅子上的人一睜眼,只見漫天黑色,仿佛一只只緊緊盯着自己的眼睛,不斷掙紮着想要逃跑。
“哎?我不會殺人的?……大概?”少年眨眨眼睛,“你告訴我你是誰,怎麽進來的就行。”“……我……我都說……”被俘者邊哭邊一個勁地點頭,“我是處刑人‘魔學家’,是破解了外面的屏障和陷阱進來的。”
[……說了等于白說。]
“你是怎麽破解屏障陷阱的?”
“這個……我先問一句……陷阱之類的都是你做的?”
被俘者轉了轉眼珠,問道。
“呃……是。”
其實是規則,少年心虛地想。
“哦哦……其實……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這陷阱做的太實誠了,全是發現入侵者進入後發射的陷阱、受到攻擊後反擊的陷阱雲雲……我們不進入不攻擊不就好了嗎?”
“不進入?可是你明明……難道……你是幻像?”
“答對了~”剛剛還哭喪着臉的被俘者瞬間笑臉盈盈,“這可是我想出來的戰術~”
“可是……你們本來就是通過夢境進入這裏,再創造一個幻像,相當于雙重夢境,攻擊力會大打折扣……”
唐波拉爾皺眉,似乎是不理解其這麽做的意義。
“呵呵,竟然還會關心敵人,你還真是可愛,神谕的記錄者~”
“……你認識我?”
“是的,和災禍魔女有過接觸的人,他的信息我們全都掌握了。不過請放心,我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和我的夥伴,都是無神論者,對神谕沒半毛錢興趣。”
被俘者的手随性地搭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他随手解下來的繩子。
“啊,我也是無神論者!”
找到同胞的唐波拉爾笑得坦然。
“咦?哦?!?挺好的……”
本來在裝逼的被俘者茫然地點點頭。
這年頭的神都是傲嬌嗎?記錄者居然找無神論者??
他暗暗猜測着。
[呵呵。]
說了話別人也聽不到的規則表示它不想說話。
“那麽,不是為了我,你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少年想不到在這個交界點內他們還能求得些什麽。
“我們是為了向曾經給我們帶來災難的災禍魔女複仇!我們得到消息,災禍魔女的妹妹就在這裏……和你住在一起……”
提到複仇時,被俘者的眼中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埃莉諾的妹妹?不在我這裏啊?”
少年困惑地撓撓臉頰,然後被臉上的文字一個鼓動推開了手。
“呵,請不要再掩飾了。我們的恩人,從那該死的災禍魔女手下救走我們的恩人,夢境魔女她是不會騙我們的。”一副壯士犧牲前追憶往事的架勢,被俘者冷笑着交代前因後果,“而且我剛才假裝昏迷時也看到了那個小丫頭,她和災禍魔女埃莉諾分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你們的目标是!”
意識到不對的唐波拉爾毫不遲疑的沖出屋門。
“沒用的,趁我拖住你的功夫,我的同伴……呃啊!”
還在喋喋不休的被俘者被文字化作的利刃割斷了喉嚨。
[你已經沒用了。]
規則發出無人知曉的審判。
它在男子假裝昏迷的那一刻,就隐約猜到了對方的打算,只不過它也正有借着這個機會銷毀人偶的意願,便沒有拆穿。
[你的過家家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唐波拉爾。]
它回歸到少年體內,說着。
[我不可能讓你真的打破我所定下的規則。]
[那是對其他生存在規則之下的生命的亵渎。]
于是卑微的少年看到了,倒在笑容猙獰的複仇者腳底下,他那幾乎無法看出人形的小小人偶。
老鼠的最後一片奶酪被碾成粉末,而那奶酪中的毒素早已深入骨髓。
“……”
黑色的文字漫天飛舞,将自以為是的複仇者們吞食殆盡。
唐波拉爾恍若未聞,徑直走到人偶的殘骸面前,如同第一次将她創造出來時那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期待着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到來。
但是在那些黑乎乎的焦塊中,他甚至無法分辨人偶的眼睛在哪。
[……]
文字繼續盤旋空中,一旦他有什麽危害自身的舉動,便會立刻阻止。
“與神谕的記錄者相伴的人偶,是不會死去的人偶,即使身體被毀,也能很快再生。”
少年用過分平靜的語調,試圖改寫着規則。
然後他被席卷靈魂的疼痛親吻。
[改寫命運的規則,會對你的靈魂造成傷害。]明明無人聽見,文字仍自顧自地說着,[沒想到你的能力已經可以修改這個等級的規則了……但是唐波拉爾,就算你為此而死掉,我也不會讓這個規則成真。]
“與神谕的記錄者相伴的人偶,是不會死去的人偶,即使身體被毀,也能很快再生。”
稍微從疼痛中緩解的少年繼續重複着之前的規則。
[……]
“與神谕的記錄者相伴的人偶,是不會死去的人偶,即使身體被毀,也能很快再生。”
[……]
一遍又一遍,就像壞掉的流放機一樣,少年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
[……]
它知道它不會實現他的願望……它知道它不應該實現他的願望。
可是無法忘懷的呼喚卻詛咒一般和少年的聲音一起回蕩。
那是唐波拉爾還是個一兩歲的孩子時,不知是因為年輕的靈魂更貼近規則,還是因為他從出生就作為規則的寄生體存在,那個不知世事的、幼小的人類,唯一一次,聽到了它的聲音。
“規則?說話?”
沒有人類的陪伴,說話還不是十分利索的幼童帶着燦爛的笑容,試圖和它搭話,仿佛只要聽到它的聲音,就能得到莫大的滿足。
那是它過分悠久的生命中,聽到的第一聲呼喚。
[……唐波拉爾……]
規則發出無聲的嘆息。
[孤獨……真的這麽難以忍受嗎?]
當然,沒有任何人聽到。
……
午夜,睜開眼睛的人偶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她的主人,幾乎要哭出來的臉。
“主人……晚上好……”
她學着記憶中,那位身為主人朋友的少女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唐波拉爾的頭。
“艾莉……對不起……艾莉……”
卑微的老鼠緊緊地抱着了失而複得的奶酪,即使已經開始變質,仍不願放手。
☆、7
7.
第二天,那些圍在交界點周圍的三流處刑人,得到了殺死魔女的訊號,再次潛入交界點,打算對神谕的記錄者下手,被仍舊活着的“災禍魔女的妹妹”面無表情的一個歪頭和黑壓壓布滿天空的規則吓得掉頭就跑。很快,“不死魔女”的存在流傳開來,并吸引來無數閑得無聊的“勇者”。因此,規則重新設計了交界點的屏障,只要有人進入,哪怕是幻像,陷阱也會立刻發動。
“謝謝你,規則。”
它又一次從空中對整個交界點狀況進行巡視後,少年對飛回自己體內的文字說道。
[……]
規則沉默着一動不動。
“……”
少年想了想,将懷裏幾乎一刻不肯放手的人偶輕輕放到桌子上,轉身走進書房,從櫃子裏拿出了一盒墨水,又回到客廳,把墨水倒入桌子上的水杯中,并倒了不少水稀釋,還放了不少糖進去。
“這樣就不那麽難喝了!”
他向規則解釋道。
[……你是不是傻?]
規則氣到懶得繼續和他生氣。
規則作為生物是不需要進食的,但也可以進食。它最喜歡的食物,就是墨水,這也是為什麽寄生到人類身上之後,它會選擇化身成文字的原因——愛屋及烏,順便提醒一下宿主自己愛吃什麽。這一點被初代神谕的記錄者寫入手賬,于是每一代宿主都知道了規則這個嗜好。唐波拉爾還小的時候,就曾經無數次試圖用墨水誘惑它說話。
[這樣墨水的味道不就完全被蓋住了嗎!?]
這樣說着,少年臉上的文字還是毫不遲疑地撲到了杯子裏。
“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感覺規則每次吃墨都很開心啊……”唐波拉爾單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微笑,“艾莉也是,每次吃東西都特別認真。”
“唔唔……”
人偶眼睛都不擡一下,張開雙手雙腿環住一塊圓形木頭,吭哧吭哧地啃着。
“啊,稍微慢點吃啦,艾莉……別着急~”
唐波拉爾說着,伸出手拍了拍有些嗆到的女孩兒的背,同時擡起另一只手,頭也不回地幫規則續了杯墨。
[你個兔崽子!!!!]
被墨淋了一身的規則急忙飛出杯子。
“我就想問一句,這個屋子裏還有吃人食兒的了嗎?”
一個聲音打碎了這片刻的寧靜。
“埃莉諾?!”
“埃莉諾小姐,早上好。”
[?!]
少年驚喜地擡頭,只見一身鮮紅的魔女出現在他的面前。
“哎~挺大的陣勢嘛~”魔女撐着與自己的紅色裙子相似顏色的雨傘,沖半空中蓄勢待發的規則微微一笑,“唐波拉爾,你別過來,這次蟲子先生是真生氣了,就算是你,阻攔它的話也是會被殺掉的。”
本想阻止規則的唐波拉爾聞言,不由得放下按着臉頰的手,又猛地舉起,在空中躊躇一會兒,還是輕輕地搭到了文字所在的位置。
在埃莉諾死掉之前先死的話會沒那麽難過。
扭曲的少年想。
[……]
“……真是服了你了。”
見他始終不願放任規則對自己出手,魔女轉着傘柄嘆氣。
“可憐的蟲子先生這回可傷不了我。我那個敗家傻妹,幫我以夢境的形式與你們見面了。”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唐波拉爾茫然地眨眨眼。
“以前我都是以夢境為渠道來到這裏,規則自然能對我造成傷害。這次我是直接讓那個智障把你們全都扔到我的夢裏來,換句話說,我們是在做同一個夢。不過夢的主導是我,所以我不希望存在的事物,在這個夢裏就不會存在。”她微笑着擺弄起傘柄上小小的紅色蝴蝶結,伸出食指繞了它一圈又圈,“畢竟作了那麽大的死,就算是我也是害怕規則報複的~”
“沒事嗎?啊……這我就放心了……”
唐波拉爾松了一口氣。
人偶安靜地坐在桌子上,目光不知為何停留在魔女的雨傘之上。
“不過唐波拉爾,你也真是心大到感人肺腑的程度~”埃莉諾收起傘面,以傘尖指着少年,“我還以為你會為了‘不死魔女’的問題跟我進行某些深入的皮肉交流呢~”
“還是說,你根本沒猜到是我?”
“那倒不至于……”唐波拉爾笑着擡起手,打算撓撓臉頰,頓了一秒後,背過手去撓了撓頭,“闖進了的人都和我們說的差不多了。埃莉諾,你之前說過想要‘玩壞’我,又說過要帶別人來交界點。所以,你是把以前和妹妹串通欺騙的、被你‘玩剩下’的人們聚集過來,讓他們與我們接觸,創造更多的災禍吧?”
“知道的還挺清楚,我還擔心你從來沒有到過外面,腦子不會轉了,看來是我多心了。”
魔女露出關心友人一般的表情,收回了傘,揉亂了他的頭發。
“嘿嘿……”
少年的臉不自覺紅了起來,一旁的人偶看着,眨眨眼睛,低頭望向自己的手。
“那你還不記恨我?”
埃莉諾問道。
“我覺得,受到傷害的是艾莉,就是要責怪埃莉諾,也應該是艾莉來,我沒有插手的資格……”
“哎~說的倒是挺好聽的~”她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要是艾莉要找我算賬,你幫哪邊?”
“艾莉不會責怪埃莉諾的。”唐波拉爾吃痛地“嘶”了一聲,“所以我們三個還是朋友……”
“哦,那倒是省事……”
“……”
聽從命令的人偶無言地看向鬧作一團的少年少女,垂下眼簾。
如果您是這麽期待的話……
“那……讓我和艾莉單獨呆一會吧,我想認真跟她道個歉,”埃莉諾一把将唐波拉爾丢到地上,“然後下次再更認真地欺負她。”
“哎?哦……”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
人偶聞言,疑惑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第一個事物,便是少女那奪取視線的魔法石一般金色的眼瞳。
“嗯。”
人偶點了點頭。
……
唐波拉爾帶着規則離開客廳,只留人偶和魔女。
“為什麽讓人銷毀我?”
人偶提問。
“你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嗎?”
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埃莉諾同樣對艾莉提出了詢問。
“……”
“以前沒有唐波拉爾的指示,你會自己向誰提出問題嗎?”
人偶的手驀地攥緊自己的裙擺。
“你會,對與主人關系很好的他人,産生敵對的情緒嗎?”埃莉諾微微一笑,伸手撫上女孩兒的頭,然後被迅速躲開,“以前你可是很願意被我抱着的……或者說是無所謂被誰抱着?”
“埃莉諾小姐,想說什麽?”
“我只是試着做了個實驗,你是我的實驗素材。”
“某個只有腦子好使別的都不行的學者曾這樣推測——通過改寫命運的魔法,得以重現世間的靈魂,由于與身體的分離,會造成一部分自我的缺少,而這份缺少會被附近适合的‘營養物’代替。一些得到反複魔女的複活魔法幫助、獲得重生的人性情大變,就是因為這點。”
“我挺好奇的,就拿你開了個刀~”
“自我意識……我在被銷毀之前就有了。”
艾莉別過頭去,不看魔女。
“但是對自己的情緒有這麽清晰的認識,是第一次吧?”
“……”女孩兒咬了咬下唇,“嗯……”
“這樣啊~嗯~果然是這樣啊~真是太好了,”魔女轉着傘柄,原地墊了墊腳尖,“謝謝你了~艾莉~”
“……”
“那麽~接下來就是——這次謀殺了你非常抱歉~下次沒準還會坑你一次請做好準備~”
她哼小曲般地道着沒什麽用處的歉,向桌子上的女孩兒微微鞠躬。
“……能……變成人嗎?”
“?”
魔女直起腰,疑惑地向左右搖晃上身。
“繼續被銷毀,然後複活的話,艾莉……能成為主人所期待的人類嗎?”
女孩兒攥緊胸前淡粉色的緞帶,向前傾倒着身子,熱戀中追問答複一般急切地詢問着。
埃莉諾愣了一秒,緊接着,她只手撐開雨傘,将艾莉與自己罩在殷紅的傘中。
“我覺得很有可能啊……艾莉,可是……”她的雙手穿過女孩兒湛藍色的長發,捧起扭曲的珍珠一般溫柔地捧着後者的臉,“可是更有可能的是,你在成為人類之前,就因為混入了太多不是自己的成分而壞掉了~”
“這樣就得不償失了吧?”
“不會。”
女孩兒搖搖頭,閉上眼睛。
她那木頭做成的腦袋裏浮現的,僅是創造者溫和的笑容,那是從她出生開始就照拂在她身上的陽光。
于是她緩緩地睜開雙眼,對創造者唯一的朋友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想成為主人的唯一。”
“……”
象征災禍的魔女因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顫抖。
☆、8
8.
天空中停滞的星塵微微有些晃動,化作星屑自上散落,連成弓箭。幻境的歌與現實的風一起,拉動弓弦,将泛着淚光的箭射向遠方。
“……”
女孩兒坐在草地上,默默看着。這是規則設下的陷阱之一,在落下的漫漫箭雨中,又一批作死的勇者在剛剛進入交界點就被捅成馬蜂窩。
現在複活他們,也會像自己一樣發生改變吧?
她想着,百無聊賴地轉動着手裏迷你型的拐杖。
能夠感覺到無聊,是在第三次被殺死的時候。
産生排解無聊的念頭,是在第二十三次被殺死的時候。
在無聊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模仿災禍魔女的行為,是在第三十次被殺死的時候。
随着死亡的增多,她越發地清楚自己願望的本質,也漸漸理解了該用何種方式來達成願望。
但是那種方式是主人所厭惡的,所以不行。
忠誠的人偶這樣告訴自己。
“艾莉?艾莉聽得到嗎?”
“!”
胸前的緞帶發出聲響,女孩兒趕忙環視一番,見沒有活人在場,才放下她那顆木頭心來。
她的緞帶裏藏着魔女給她的通訊器,通訊器的本體是一個夢境,可以使她們不被任何人監聽地進行交流。據說,魔女的拐杖、雨傘,還有這個通訊器,都是由那位“只有腦袋好使”的科學家制作的。
“嗯。”
那一天,女孩兒選擇以死亡來提高自己成為人類的幾率,興致勃勃的魔女便與她商定了計劃。人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個理由離開規則與創造者的視線,躲到交界點的邊緣,然後進入等候多時的災禍魔女準備的夢境,在夢中被其殺死。
将死者複活的能力,世間僅有兩人擁有。一個是可以改寫規則的神谕的記錄者唐波拉爾,另一個則是反複魔女謝爾蘭德。不過對于艾莉來說,前者絕對不會答應她的“死亡計劃”,而後者又只能将每一個生命複活一次。所以,她與災禍魔女商定,讓自己在夢境中死亡。
這種死亡不是真正的死去,但也會使靈魂暫時地離開身體。只要失去容器,游蕩的靈魂自然會被消耗,而為了彌補消耗的部分,身體便會自動吸收周圍的“營養物”,進行填充。
雖然這麽做的效率遠低于死了活活了死,但次數多了,效果也還不錯。
然而今天,她在交界點的邊緣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魔女埃莉諾的到來。
“有個不幸的消息……”通訊器那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我要處理一下家庭矛盾,今天不去了。”
“家庭矛盾?”
艾莉疑惑地歪歪頭,她實在想不出堂堂災禍魔女處理家庭問題的樣子。
“嗯……”那一頭的魔女似乎嘆了口氣,“我那個二缺妹妹,和她未婚夫吵了一架,現在已經上升到家暴的等級,快把我家周邊的城鎮都給拆光了。”
“我還以為埃莉諾小姐很喜歡這些……無妄之災?”
“可是他倆搞事完全沒有我參與哎!這樣我不是很沒面子!!”
“……哦。”
艾莉敷衍地應和。
“我妹夫,就那個除了腦子沒有別的地方有用的家夥,那天攻克了一個難題之後,懶得穿褲子了——啊他做實驗喜歡裸做,然後就穿着我妹妹的裙子出門交成果去了。”
“……”
不知該接什麽話好的女孩兒默默地聽着。
“然後安——就是我妹妹,見到他以後,看他穿着裙子特別違和,完全體現不出裙子的美感,就特生氣,就把夢境中他的頭換成了自己虛拟出來的人物頭,拉着約會去了。”
“……啊……很好的走向啊……”
感覺心累的女孩兒克制住自己一槍蹦了通訊器的想法,緩緩将小拐杖槍收回自己的口袋。
“然後他們就對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你愛的到底是我的身體我的腦袋還是我的裙褲吵了起來,最後大打出手。”
“……”
“嗯……跟你說了一遍以後感覺其實還挺好玩的~”自說自話的魔女語調微微上揚,“正好我想去教會搞點事,你看我把主教的神書換成破布頭,信徒們會不會覺得神不愛他了?”
她想了想,将緞帶向上稍稍拉起,提醒魔女:“記得把握好時機,別讓他有時間再做一本。”
“還真是~艾莉,你沒準很有成為災禍魔女的潛質~”
“……”女孩兒手中的緞帶微微變形,“那埃莉諾小姐,請快點死掉把名額給我。”
“哎~放心吧,就算我真的死掉,某位吃墨的神明也不會讓唐波拉爾身邊的你成為災禍魔女的~”
通訊器裏傳來惡趣味魔女的嗤笑。
“……”
艾莉靜坐了片刻,忽然猛地撤下自己的緞帶,抛擲空中,然後掏出拐杖槍,将其打得粉碎。
“下次再讓埃莉諾小姐帶一個吧。”毫無愧疚的女孩兒自言自語,“下次被銷毀以後,要是能學會用表情表達自己情感就好了……”
自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她發出嘆息。
——————————好久不見的分界兔子————————
與此同時,交界點的另一端。
發覺人偶的異狀,唐波拉爾打算跟蹤,看看她究竟會獨自跑去哪裏。
然後他不知怎地跑到了與其完全相反的邊緣。
[就算沒有交界點的限制,你也走不到外面吧?半路還不就得走回來了。]
規則無聲地吐槽。
“艾莉……到底到哪裏去了……”
對自己的路癡毫無察覺,唐波拉爾仍堅持不懈地尋找人偶。
“砰!”
然後他被天降的劍士推倒在地。
那是一個擁有淬着陽光的麥田般的頭發,關着碧草的湖水般的眼眸,如同自然寵兒的少年。
[……唐波拉爾,你是不是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流落在外?]
規則為二人相近的氣質所迷惑。
“媽呀!弟弟呀!”
少年盯了唐波拉爾幾秒後,大力地抱住了他。
“呃?”
第一次與同性有肢體接觸的唐波拉爾直接懵逼。
“你個傻子在幹什麽呢?”
感覺腦袋上方傳來聲音,唐波拉爾正欲擡頭望去,卻被少年簡單粗暴地拎起來,攬住肩膀。
“瑪麗!我終于找到了我人生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我一出生就被仇家殺了的父母留個我的唯一的親人!”
他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笑着沖被稱為瑪麗的少女豎起拇指。
“好好好你真棒,嘚瑟完了趕緊讓開,你掉下來的時候砸到人家了,萬一留下淤青就好了。”
瑪麗推推眼鏡,從斜挎着的醫療包裏拿出治愈光球。
“哦哦說的太對了!”
少年趕緊接過她遞過來的光球,放到唐波拉爾手中。
“呃……那什麽……我沒什麽事的……”
唐波拉爾扯扯兜帽,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與少年保持距離。
“沒事就好。”金發少年單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到唐波拉爾面前,“剛才的玩笑不要太介意~我叫喬伊,她是瑪麗,你好。”
“哎?”
唐波拉爾看着他伸出的手和燦爛的笑容,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幾步。
就算是埃莉諾也沒有一上來就又摟又拉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