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衛宮風雲13
“姑姑,您身體好些了嗎?”按理齊媛要稱呼莊姜為母後,不過齊媛這樣叫慣了,也沒人指責糾正。
“已經無礙了,你們先下去吧。”醫女剛為莊姜診治完,莊姜服了藥精神好多了,“子榛醫女請留一會,其餘人等都退下了。”
一個身着粉紫宮裝女子坐在莊姜榻邊哭個不停。這女子正是太子姬完的姨母厲妫。這段時日莊姜身子不适就讓她代自己去應付前來拜訪她的貴婦人,得知莊姜病情兇險,連夜就趕回來了。
“好了,別哭了。孩子都在這裏看着呢。你舟車勞頓,定是一宿未眠,快回去歇息一會吧。”
見莊姜确實好多了,醫女也說無大礙,厲妫放下心來。這會也困倦的很,抽泣着應了,道晚些再來伺候。
直到屋子裏只有莊姜三人,莊姜才開口道,“媛兒,你知道太子他...”
“媛兒都知道了,太子哥哥既然喜歡就留着吧,我剛從父候那裏回來。”
莊姜原以為齊媛會對着自己哭鬧。“是母後沒有教導好他,讓你受委屈了。”
聽到莊姜這樣說,齊媛一直以來含着的淚水終于決堤,“姑姑,姑姑,媛兒心裏苦。昨夜,媛兒等了他一夜。”
莊姜愛憐的撫摸着她的頭,“姑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別哭壞了身子。昨夜太子就告訴孤你有了身子。”
“太子哥哥昨夜就告訴你了麽?那他還背着我寵幸別的女人。寵幸別的女人就算了,為何非要在姑姑病重之時,在剛得知媛兒懷孕之時,寵幸的還是燕姬的婢女。”齊媛的淚水止不住,室內只聞齊媛壓抑的哭泣,到最後變成放聲大哭。
醫女子榛開口打破平靜,“今晨我給王後診脈之時,無意中發現昨夜太子用過的杯子裏有一種無色無味的藥。這種藥對男女都有用,用藥後整個人性情大變,還會放大心裏的弱點。”
醫女子榛的開口讓齊媛止住了哭泣。
“你是說太子哥哥被人下了藥?既然是無色無味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藥我有幸見随師父診治的時候見過一次。方才我告訴王後殿下,讓王後殿下去昨夜那個侍女房裏搜一搜,結果發現裏面的東西全都被處理了。”
“孤懷疑是燕姬母子所為,只是苦于沒有證據。太子醒來的中衣也不是昨夜穿的那一件,而是越國進貢的绫羅衣,這種布料全國上下不過二十匹。巧的是司衣局的人卻來了,還拿到了君上面前。”莊姜拍拍齊媛的背,“這二十年來孤甚少去争,只是那些人也不曾放過孤,都已經把手伸到孤的背後了。”這些年莊姜深居簡出,大權旁落,燕姬趁着衛侯對他們母子的寵愛借機上位,把持後宮大權。
Advertisement
“姑姑是說太子哥哥是被陷害的。”
“可是沒有證據。孤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齊媛見莊姜愁容滿面,還是忍不住道,“姑姑不用擔心,我把父候留給我的三萬甲士交出來了,以後他們就不再聽命于我。父候已經同意讓太子哥哥去征戰蠻夷,也說此事他不會再追究。”
“你把哥哥留給你的私軍交出來了,你怎麽這麽傻?”莊姜大吃一驚,又驚又怒,“若是孤和太子有個好歹,誰來護着你,誰來護着你肚子裏的孩子。”
“媛兒已經想過了,太子哥哥只有立了軍功才能被衛國上下認可,而他心裏始終覺得是娶了我才得到太子之位,心中郁郁。有媛兒的私軍陪着,太子哥哥才會無性命之虞。雖然這些甲士明面上已經不再屬于我,但我已經私下交代過了務必要護得太子哥哥周全。只有太子哥哥活着,地位穩固,我和姑姑才能在衛國立足。”
“媛兒長大了。”莊姜抹去她臉上的淚,“孤只知勸導他人不可婦人之仁,若是孤有能力,怎會讓人欺負到這般。”
後宮,永遠是女人的戰場。深陷後宮,就不會再有退路。說到底這一切也有自己的緣故。
“以三萬甲士來換太子哥哥一次建功的機會是值得的。”
“姑姑知道這事委屈你了,回去後你還是要和完兒好好商議,切不可魯莽。至于那女子...”
“媛兒已經禀過父候,将她接回府中,正好也探探太子哥哥的心還在不在我這裏。”看着齊媛倔強的臉,莊姜也有些無賴,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眼裏劃過一絲傷痛,心中哀戚更甚。
“這次出征的還有誰?”
“六卿大人。”
“是他?”見莊姜臉色不好,齊媛一時又有些擔憂,“姑姑,你還好吧?”
“無事,太子想來這兩日就要出征,你回太子宮去準備一下吧。”
“那媛兒先行告退。”
莊姜看着子榛望着齊媛離去的背影,“儲妃可是有什麽?”
“儲妃極有可能懷的是雙生子。”
“什麽?”莊姜沒有生産過,不過也是見過衛宮中的嫔妃生産的,生孩子就猶如一只腳跨在鬼門關裏。
“小心照料也是無礙的。”
“那就好。聽說你要離開衛國了。你治好了孤,孤自知道你愛醫成癡,也沒有別的東西,就把當年扁鵲神醫遺留下來的醫書贈于你吧。”
“謝王後。”
“芷蘭,你帶醫女到庫房去取醫書。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醫女。”
“一年半載,榛必定回衛。屆時還要讨一杯滿月酒喝。”
“那是肯定的,孤身子不适就不為醫女送行了。芷蘭,你送醫女出門。”
“王後客氣了,子榛告辭。”
驕陽落在整個衛宮上,染上一層血色。齊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那樣溫柔地抱着別的女子,“太子哥哥很久沒有那樣溫柔地抱過媛兒了。”
“太子哥哥可真不會憐香惜玉。”
是公子州籲,想到醫女子榛說過的話,齊媛沒由的對他厭惡起來,“莫傾我們回府。”
“送醫女出去了麽?”莊姜結過芷蘭端過來的藥,“又該飲這苦澀的藥了。”話雖如是說,還是端起碗一飲而盡,芷蘭趕緊遞過蜜餞給她壓壓嘴裏的苦味。
“已經送了,方才看到太子抱着昨夜寵幸的那姑娘回太子宮了,儲妃一直看着太子的馬車,看起來很是傷心。”芷蘭見莊姜捏着蜜餞呆呆的不動,“芷蘭還有一事要向王後禀告。”
“什麽事?”莊姜有些詫異。
“鐘不離昨夜死了,而在長樂宮消失的長相思也被搜出來了。最後長相思被君上收走了,下令不得再提。”
“啪。”蜜餞滾落了一地,“死因是什麽?”
“食物相克。說是鐘副總管沒用晚膳,飲了許多今年從楚地而來的新茶。他又禁止侍從進他的房間,直到今早婢女們才大膽去服侍他起床,才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了。但是有傳言說他是畏罪自殺,太子才出了事,衛候就讓公子州籲負責調查鐘不離這件事,在鐘不離的小樓裏搜出了謀害君上的證據。原來他是鄭國奸細,在衛宮潛藏多年。君上大怒,已經賜了五馬分屍。下令太子率領大軍即刻出發,平定鄭國。”
“孤知道了。”
往日在衛宮中橫着走的副總管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宮室,他的死并沒有死并沒有對衛宮的宮廷生活造成影響。在暗地裏卻像一顆投入水中的石子,無聲無息打破了這世間的格局。
“依離,你做的很好。”
站在公子州籲身後的正是昨日冒犯衛候被罰的依離。公子州籲的身影沐浴在光影裏。看着公子的臉,依離從骨子裏生出一種卑微,“謝公子相救之恩。”
“既然鐘不離死了,你就頂替他的位置吧。”公子州籲說的随意,“我已經奏明父候,你就不用回你原來的住處了,不嫌棄的話就住在鐘不離的小樓裏,那裏環境甚好。”
“依離不嫌棄,謝公子賞。”
“回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好好歇上幾日,明日去父候那你好生伺候。”
“諾,奴才告退。”依離看着公子州籲離去的背影,突然很羨慕跟在身後的黑榖。“公子我會追随你。”
從昨日到今日,依離才真真感受到什麽是人間什麽是地獄。自己能去君候面前當差,多少人羨慕,又有多少人心有不甘,在得到假意的奉承之後,自己居然還以為是真心的,心懷感激。被君候抛棄,經受了無數人的白眼和唾棄。昨夜,即使已經看不清影子,依離依然能感覺到黑夜裏無數人在暗暗地嘲笑自己,那樣無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尴尬處境。
在兩千多年後,有一名女作家說了一句很能诠釋他的話。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裏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裏開出一朵花來。
公子州籲之于依離,就是這般。昨夜,他就如一條狗般躺在地上,連看守也不想壓着他。公子的馬車就這樣在他面前停下來。
“在這裏跪了大半天可有想明白了什麽?”
他依然半仰着頭看着公子州籲,黑暗裏整個臉頰被打得面目全非,眼睛腫得看不清公子的面容。
“這世間的人分很多種,有伺候人的,又被人伺候的,也有像我這般坐攆車的。依離,你想做哪一種?”
做哪一種,現在自己這個樣子還不如死了算了。沒有會在乎,沒有人疼惜。“請公子賜我一死。”
這是進宮這麽多年來,依離第一次用我來稱呼自己。
“死?”仿佛聽到好笑的事,“死是最末等的法子。王侯将相寧有種乎?依離,你願意跟着我嗎?”公子州籲的聲音從車中傳來,仿若涓涓細流流進他的心裏。
“我願意。”依離毫不猶豫地就應了下來,自己這個樣子,還有什麽可被人利用剝奪的。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出來,“你現在過去把荷花池裏的姑娘迷暈了,把這個給她吃下去。太子從長樂宮出來的時候,就把她弄醒丢進荷花池裝作采蓮子的模樣。能做到嗎?”
依離擡起滿是肮髒的手,接過州籲手中的瓷瓶。
“拿了,就不能後悔了。若成功了,本公子給你這宮中萬人之上的地位。”萬物無聲,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心裏是歡喜的。
所幸的是,他成功了。陷害了太子和那個無辜的婢女那點不安,随着公子的輕言軟語煙消雲散。所以做什麽都是值得的,因為只有站在最高處,才能和公子并肩,他站在公子身後只為讓他多看自己一眼。
黑榖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還站在原處的依離,“恭喜公子又得到一把利劍。”
“不過一條狗而已。論起劍,誰及得上你。”明明是白衣翩翩的少年,卻吐出與長相不相符的話。
“倒可惜了靈姿姑娘,對公子如此情深意厚。”
“還不多虧了她那好姑姑,不然本公子哪有那麽容易得手。這世上真正不為功名利祿,金銀珠寶所動的又有幾人。至于依離,日久見人心,就讓本公子看看這條狗好不好用。淮意那裏做得怎麽樣了?”
“屬下直言已經有她妹妹的線索了。暫且穩住了她,不過她貌似并不滿意。”
“石厚那裏弄得藥太珍貴,不然非得給她灌一瓶,呵呵。”
“公子為何唯獨讓她去處理太子的衣物?”
“試試她适不适合做本公子的狗。”
“公子不怕她臨陣倒戈,功虧一篑。”
公子州籲看了一眼黑谷,“本公子的性格黑谷你還不了解麽,話說回來,今日你的話特別多。”
黑榖沒有再問,把一本竹簡遞進攆車裏。“這是石公子送來的。”
聞言公子州籲動了一下,“石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