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誓言
虞逸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少女,想到在鄭國邊境初次見到她的樣子,狡黠,智勇雙全。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就這樣躺在地上。這件袍子還是自己送給她的,耀眼的紅色,現在沾染了鮮血變得分外妖冶。
“你做的很好。”
“為君上萬死不辭。”
姬寤生站起來,看着躺着地上的衛子榛,再看一眼半跪在地上的虞逸。兩年前虞逸拿着一只錦囊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助自己登上候位又作為棋子安插在衛子榛身邊,就是為了這一日。
姬寤生走到棺椁旁,打開機關,看着縮在裏面的少年,怯怯的看着他,卒于聽到這驚天秘聞早已吓得說不出話。姬寤生一個手勢下去,身後的侍衛就一刀下去,卒于永遠的閉上了眼。
“迷香?還是這麽狡猾。孤也沒有想到她居然願意用長相思來換你。”
虞逸抽出衛子卿胸口的劍,抽到腹部的匕首的時候,不經意挑開了她的外袍。裏衣引起了他的注意,領口是白色,這裏卻是紅色。他解開她的腰帶,整個裏衣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黏在皮膚上,已經幹涸,看起來很是可怕。他一點一點撥開她的裏衣,動作輕柔,傷口的地方,正是在船上他刺中的地方。
同樣的手法,在今夜她又用了一次,虞逸知道,她在逼他刺出這一劍。他腰側衣襟上,還沾染着衛子榛的血。在船上,她刺破了他的衣襟,而他刺穿了她的整個身體,所有的血都是她的。
他想起在鄭國城門分別之時,她遞給他一只錦囊和一份書簡,讓自己去投奔姬寤生。
“如果不在意你又怎會有這麽多的怨言。有些東西,得到了才發現就是這個味道,得不到的才越會讓人念念不忘。想不想要,何不站在那個位置上再說。也許你會喜歡,就算不喜歡此生不也無憾了麽,難道你就像這樣碌碌無為命如草芥的過一生。”
頭一次心思被看穿。的确,虞逸從沒有甘心。否則以他的謀略武藝何苦窩在鄭國的小城裏,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名正言順回到鄭國朝堂。他的身上流着中原第一霸主的血液,貪婪,勇猛,不羁。
“我只有唯一一個要求,任我差遣兩年,陪我演一場戲,兩年過後我會把你送到那個位置。”
“好。”
“你拿着這個,去找太子姬寤生。”她從懷裏掏出一份書簡,又拿出一個錦囊,“裏面有一條計謀,你可以選擇用也可以選擇不用,就此別過吧。”
衛子榛的話還在耳邊,只是她本人卻是躺在地上,再也不會開口。
虞逸進來的時候,她的嘴靠近他的耳邊說的是,“今夜子榛就實現你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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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十公子,自己的母親可以如願陪在心心戀戀的男人身邊,這一切都是自己渴求的。
完成我的心願,不管是姬白的我還是對虞逸的我,你都一樣能助我完成心願。呵,你的确很守諾,寧願傷了自己,将你自己也算計在內,也要幫我達成心願。
可是我不會感激你的。
他扒開她的衣服,被刺穿的胸口裏沒有心髒,從那裏可以看見裏面的空洞的身體。
手中的劍落在地上。
“何事驚慌?”姬寤生面露不悅。
虞逸沒有說話,姬寤生看了一眼衛子卿的胸口,慘白的胸口血肉外翻,裏面卻空蕩蕩的。頓時頭暈目眩差點跌坐在地上,“哈哈哈,天意啊,天意。”
四周的人不敢言語,虞逸也保持着沉默。看着衛子卿的胸口,雙手想要靠近又縮回來。
姬寤生一劍刺中那殺死卒于的侍衛的身體,然後掀開竹榻,裏面是一個琴盒,他打開盒子,長相思靜靜的躺在那裏,整個盒子連同琴身流光溢彩。醫廬被長相思鑲嵌的夜明珠和不知名的亮片照得格外明亮。
姬寤生蓋上琴盒,用絲綢包裹住。“把這個棺椁裏的人帶回去。”
“諾。”衆人面面相觑,早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卻不敢吱聲,也不敢揣測這個少年君主的用意。
虞逸跪着面向姬寤生,“姬白願鎮守鄭國邊境,永世不回新鄭。”
“準了。你就不必同孤一起回新鄭了,将醫女子榛的屍體交到姬段手中,完成任務你就直接去邊境底沛,這個你拿着。”一顆夜明珠和令牌丢在虞逸面前,“那裏就是你的封地了。記住,完成這最後一件事,往後你就是鄭國十公子。你的母親孤會将她葬在父候的陵寝的偏殿。”
“謝君侯。”
“回鄭。”
一衆人走得無聲無息,屋子裏暗下來,虞逸半抱着衛子榛,吻上她冰冷的唇,在唇上輾轉。
“我沒有想殺掉你。我刺的那一劍并沒有刺中要害。”
虞逸把她抱到院子裏,外面天寒地凍,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下雪了,新年到了。”
衛子榛的身體輕的仿佛一片羽毛,長發一直拖到地上,虞逸抱着她已經冰冷的腰身,想要把她揉進懷裏。
你穿這條裙子真好看,卻是為了掩飾我帶給的傷痕。紅色的血,紅色的衣袍,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衛子榛的臉頰上,那個狡詐而又故作沉穩的少女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裏。
不一會兒,雪花就落了兩人滿身。
虞逸不敢去想,她頂着滿身的傷痕怎麽支撐了這麽久,她全身的血都快流幹了,難怪一劍刺穿她的胸口的時候沒有一滴血。
“嗚嗚嗚”,壓抑的哭聲傳遍整個醫廬,然後變成放聲大哭。這一刻,虞逸只想把二十年來的委屈和孤寂都哭出來。
他也不知道,從何時起她入了他的心。
第一次相遇,他拿着劍割斷了她的頭發,她轉過頭格外沉穩,他以為她會殺了他為師父報仇,但最後卻是她救了她。
和她一同回衛的日子是他最愉悅的時光,第一次他離她這麽近,看着她的睡顏,空缺多年的心被填滿了。即使知道只不過是做戲,還是義無反顧的陷進去了。
她知道會是這個結局,卻還是連她自己也算計進去了。
第一次相遇,她轉過頭的時候,他看見了她眼裏深深的悲痛。
“我知道,風行子死後你也不想活了,在你心裏他最重要,可是,在我心裏,你最重要。”
“每天承受這麽多傷痛和陰謀,很累吧。”
“你機關算盡,為了達成目的連自己的命也算在了裏面。”
“可是,你不在乎你的命,我在乎。”
“我怎麽會愛上你這種女人。”
“啊啊啊啊啊。”
虞逸抱着他跪在地上,雪下得更大了,兩人幾乎被大雪所淹沒。紅色的袍服像一灘血融在雪地裏,與虞逸淺色的衣袍糅合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他看了她一會,把她抱起放到醫廬的屋檐下,認真的撫掉她身上的雪花,想起在鄭國的冰窟裏他看到她從裏面出來,凍僵的身體撲到他身上,半垂的眼睑忽然睜開,格外妩媚。
“那天逸得知你去了冰窖就急忙趕去了。”開門的那一刻心裏是緊張而慌亂的,“看着你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我真的,很歡喜,很歡喜。那個時候,我就想要得到你了。”
虞逸念念不舍的看着她的容顏,然後抱着她進了屋裏,将她放進棺椁裏。青銅劍就躺在他的腳邊。
在船上把匕首□□她的身體他就後悔了,可是馬上就要達到目的了,他不想放棄。
他想要帶她走,可是姬寤生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的計劃,原本以為在船上的那一刀已經消除了姬寤生的戒心,卻沒想到他會親自前來。
鄭候在試探他的衷心,他又何嘗不知。
所以她才會在從船上離開的時候說,鄭侯姬寤生今夜會來朝歌,姬寤生一直在試探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姬寤生從未放松過緊惕。從他送為子榛回衛地,姬寤生都派暗衛監視他們。所以衛子榛才會再三提醒他,還逼迫他刺下那一刀。就是為了讓姬寤生放下最後一點戒心。今夜,她用命為他達成最後的心願。
他看着手上的這柄劍,這是第一次助鄭武公他的父候拿下虞國,他給的賞賜。
這是他的父親第一次贈予他的,也是最後一次。
今夜他用這柄劍刺進了他最愛的女人胸口。
想到這裏,他撿起劍□□自己的心口,疼的差點暈過去,悶哼一聲,突然又想起什麽,又把劍抽出來,吻了吻衛子榛的額角。
“逸做完這件事就去找你。”
“哐當”,上等的青銅劍掉到了地上,像渣滓一樣被扔到地上。
虞逸輕輕掰開她的嘴,将夜明珠放進去。她活着的時候身體就是這麽冷,如今去了還是這麽冷。虞逸看着她的臉,除了嘴角的血跡,她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他知道她再也不會醒過來。
“我知道你抱了必死的決心,你一直都想追随他而去。”
“下一世,換我保護你。我一定比他先找到你。”
吾會用真心,換你一世展顏。
火折子抛出去,火舌舔噬着茅草蓋的醫廬,一會兒就變成了火海。
虞逸抱着衛子榛把她放進馬車,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