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亂3
立姱把了一下莊姜的脈搏,“得帶王後換個地方醫治了。”
“王後還沒死呢,都哭什麽。都給孤留在這裏,誰也不許離開。連姜,傳禦醫來替王後看診,發告示懸賞,治好王後者,賞金萬兩,封千邑,賜姬姓,永享貴族之尊。”
武平殿很寬敞,裏面溫度很低,不适合診治。又是議事之地,實在是不适合在實施診治。
衛侯一腳踹開連公公,脫下身上的大鳌裹住莊姜,抱着莊姜出了武平殿。婢女早在他要出門的那一刻開了殿門。大門一打開,一股寒氣襲來,殿內的燭火搖曳,一陣冷風吹來,燭火支撐不住,熄了大半。
莊姜的眼睛一直看着衛侯,衛侯在她臉上蹭了一下,很冷。
“別睡,孤帶你去看大夫。”
外面的雪已經下的三尺深了,還沒有要停的趨勢。侍人婢女舉着燈籠,火光反射着大片白雪皚皚的雪,通明一片。
衛侯走的很快,莊姜的頭冠有些松了,被風雪一吹,滑落在地,陷在雪地裏,沒有人理會。莊姜散了一頭秀發,她的眼珠已經不能動了。原本拽着袖口的手也松開了,無聲的垂落。
衛侯看着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把她的身子又摟緊了些,“聽着,若你死了,孤就廢了姬完的太子,還有你的侄女齊媛,孤也不會放過她,你不好好守着他們,孤就弄死他們。只要你活着,孤,什麽都應你。”
“孤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也是冬季,不過齊國并沒有衛國這樣冷,那裏臨海不結冰的,孤第一次跟你說起下雪你竟不知曉。”
莊姜的眼珠轉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你知道孤為什麽要把連總管留在身邊嗎,讓他坐上這後宮總管的位置,因為他和你的名字一樣,”說到這裏,衛侯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是你的,孤都會給你最好的。”
齊姜的閨名喚蓮兒,齊蓮,她是齊國長公主,也稱蓮姜,姜,是長子長女的意思。
跟在身後的立姱更是大吃一驚,原來衛侯最舍不下的一直是王後莊姜。
衛侯的寝殿離武平殿并不遠,他抱着莊姜過去的時候,禦醫早就侯在那裏了。衛侯輕輕莊姜放在榻上,一群女禦醫就圍上去了。剩下的都低垂着頭侯在殿門口,在這三九嚴寒的天氣裏,沒有人反駁半分。
“孤回來的時候,要聽到王後活下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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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衛侯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莊姜,用力抿了抿嘴,還是出去了。
他不僅僅是莊姜的夫君,還是這衛國的王。
今夜實乃多事之秋,在這個即将到來的新年裏,發生的這一系列的異狀,為衛國蒙上了陰影。
但,這,僅僅只是開始。自古自來,王權的更疊,注定是腳踩着屍骨的争奪。骨肉至親在王室裏是一種奢侈。
大殿裏極冷,寒冷的夜風灌進來,有些雪花被風一卷,趁機飄進來。
吉子杞沒有顧及自己額頭上的傷,依然半跪在地上,莊姜的手滑落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死了。
這個戎馬半生的将軍,是為衛國,為姬揚而活。
作為一個男人,他為莊姜而活。
有些人你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僅僅就是戲劇化,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從此以後,海角天涯,再也不能忘記。
吉子杞用力握着自己的手,他從未碰觸過她,有些時候忍的筋骨都痛了,可是還是不能擁抱她。
因為你是君,我是臣。
連你病危,也不能多看你一眼。
因為不合禮法。
今夜是二十多年來他第二次最近距離的接觸她,吉子杞跪在地上,第一次沒有顧忌的擡起頭,一直一直看着她。
看着她吐血,看着她躺在榻幾上,看着她被姬揚抱起來,看着風吹落她的發飾,看着她的手垂落,看着她消失在他的眼裏。
相較于吉子杞心如死灰,姬完的六神無主,燕姬的震驚,最從容的就數公子州籲了。
“鐘不離,你果真沒有騙本公子。”
鮮少有人知道,連公公是家中的長子。鐘不離和公子州籲最後一次見面的這句話,引起了公子州籲的疑惑,派人暗中去查。
果然鐘不離臨死前的每一句話都大有深意。
鐘不離那樣奸詐之人,怎麽會讓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姜,有長子之意。連公公的本名,叫做連姜。所以不管鐘不離怎麽做,也及不上連姜,因為衛侯最愛的人是王後莊姜,莊姜的小名,叫蓮兒,蓮姜。
公子州籲看了一眼悲痛欲絕的姬完,用袖子遮住臉,勾起的嘴角隐藏在黑暗裏。
公子州籲暗中收買長樂宮的宮女,阻止了王後得知今夜儲妃産子的消息,再把姬完寵幸蕪姬,不顧儲妃的消息傳給姬完的姨母厲妫,厲妫果然中計去了王後莊姜處。
只是公子州籲沒想到莊姜真的會去尋吉子杞,他被荀陽子拉到吉子杞的府門,結果就看到了莊姜從側門而出。
連燕姬也以為衛侯不愛莊姜,畢竟二十多年來,衛侯從未對王後上心過。以為這一次抓住莊姜的把柄,就可以讓衛侯廢後。
州籲站過去,大殿裏響起他的腳步聲。他握住燕姬的手,他的傻母親啊,他今晚只不過是試探,若父候聽信了他廢了太子殺了王後最好,可是父候不顧一切不由餘力的偏袒,就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想。
燕姬也似乎想明白了,撲進兒子的懷裏。只有深愛才會容不得诋毀,只有深愛才會明知是事實,還裝作不知。
莊姜在衛宮裏做了二十多年王後而屹立不倒,靠的不僅是齊國,更是衛侯的愛。
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宮中最好的,他對她不聞不問,卻把最好的給她。所以衛宮中知道王後無寵,卻從未有人對她不敬。
州籲摸了摸燕姬的頭,用袖子替她拭去淚水。就算愛又如何,他在衛侯心裏紮的這根刺,才是他的目的。
失去了軍權的吉子杞什麽都不是了,而失去吉子杞的姬完,更是拔了牙的老虎。
“以退為進,方能成就千秋大業。明天,老臣會送公子一份大禮。”
荀陽子,希望你說話算數。那侯位暫且就讓姬完坐着吧。
莊姜若是痊愈,衛侯即使不追究她與吉子杞之事,也會心裏不快。父候自然不會對莊姜如何,而吉子杞會被永久打入冷宮,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與王候搶女人,再忠心也沒用。
臨近新年發生這樣的事,朝歌城人人自危,恐蒼天怪罪。一幹大臣更是連夜趕到王宮,守在宮門口,等着衛侯發令。
還有些百姓也守在宮門口,膽戰心驚。看到連總管帶人張貼的告示後,更有人放聲大哭。
“母親,你先回煙籽宮,孩兒稍後去看您。”
燕姬看現在的情形,一個宮妃留在這裏确實不妥。就由着婢女扶着自己從側殿出去了。
衛侯重新回到大殿的時候,姬完已經做主把衆大臣宣進殿裏了。
只有吉子杞還跪在地上,這個衛國最有實權的将軍頭破血流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沒有人敢上前去勸。
衛侯姬揚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吉子杞,他一坐上主位,立馬就有大臣報告城中事宜,說到最後,天都要亮了。
武平殿的燭火整整亮了一夜。
衛侯全程面無表情,用手支着頭,沒有人能揣摩他的心意。
“就按你們說的辦,安撫百姓,還有這次的赈災事宜就各司其職,孤養你們不是養一群廢物。待事情查明後,該賞的賞,該罰的罰。
例外,從今日起,剝奪吉子杞六卿一職,降為西城守城将軍,罰俸祿一年。兵力由公子州籲接手。沒有別的事,就都退下吧。”
“臣領命。”
群臣面面相觑,石碏大步山前,“君上,不知吉子杞犯了何事?”
“你是在質疑孤麽?”
的确,到現在起沒有人知道吉子杞因何得罪了他們的君侯。城中發生的諸多變故,衛侯也只是事後算賬。
“不敢。”
連總管大步走上前去,來到衛侯生身邊,畢恭畢敬的把一份用黃泥封着的東西放在衛侯面前。
“祭司大人要奴才轉交給您的。”
衛侯臉上滿是不悅,他等荀陽子等了一夜,結果就這樣敷衍他。
衛侯撬開黃泥,取出裏面的蔔告,裏面的字一露出,衛侯就睜大了雙眼,死死盯住。
“石碏留下,太子留下,其餘人等退下。”
“諾。”
群臣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看着身後緩緩關閉的大殿,公子州籲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荀陽子,本公子等着你的大禮。”
那用黃泥封着的東西,是衛國祭司特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