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六）

不知不覺間，藍樊走到了小城的薔薇小巷裏，到處都是破敗的建築物，不久之後，這裏應該會是高樓林立，這樣想到，她心裏略過一絲悲涼。

正感嘆着，陣陣幽香迎面而來，周圍的老舊建築都拆了，這條小巷子裏的人也陸陸續續搬走了，藍樊以為這片無人打理的薔薇不會再開花了，沒曾想，隐藏在綠葉下的花苞都開出了黃色的嬌嫩花朵。

黃薔薇花開了，開在立夏剛剛到來的季節，花兒層層疊疊絢麗多姿，花朵雖不大，也不是多麽名貴的花，但每束有十數枝，每枝十幾朵，層層疊疊，密密匝匝，似開未開，嬌羞美麗。

栅欄牆上的薔薇編織成連綿十餘米的綠色絲綢，綠意撲面而來，花骨朵點綴其間，煞是美麗。

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淘氣，摘了幾朵薔薇花，可能是覺得沒意思，扔到地上，黃色的薔薇花瓣上沾了些塵土，藍樊撿起一朵，吹落上面的泥土，別在自己的耳朵上，一頭卷曲的栗棕色長發長到腰際。

藍樊生的美麗，和身後的黃薔薇相得益彰，不知道是藍樊的美麗襯托着薔薇花，還是這薔薇花襯托着藍樊。

身材姣好的藍樊身後薔薇碧綠的葉子伸展着、相擁着，花兒一朵挨着一朵，一串接着一串，一簇又一簇，一團又一團，把老舊的欄杆遮的嚴嚴實實，也遮住了拐角那邊的視線。

這鋪天蓋地開着的薔薇花，與枝幹、翠葉和諧地交織着，似一首無聲的詩，像一幅立體的畫，藍樊站在其中，來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回頭看兩眼。

拐過開滿薔薇花的街口，藍樊和奔跑的顧強羽撞了個滿懷，頭上的薔薇花不偏不倚掉落于顧強羽的胸口，顧強羽手忙腳亂的去撿，終于在它落地前抓住那朵黃薔薇，擡起頭，自己的心融化在藍樊清泉般的眸子裏，藍樊最喜歡的花從藍色妖姬變成那一朵黃薔薇。

往後的半年裏，藍樊經常會在那裏裝作是偶遇，即使這滿牆的花兒早已凋謝，藍樊還是會出現在那裏。

顧強羽知道藍樊對自己的心思，但是自己只是在這個城市苦苦掙紮的窮小子，這裏的光怪陸離、貧富差距讓他開始抱怨命運，他不敢奢求愛情，但是藍樊的善良與美麗漸漸打動了顧強羽冰封的心！

那時候的顧強羽在A市這座城市裏苦苦掙紮，有個溫柔的女人照顧他的一切，他覺得很滿足，一切變了模樣是在顧強羽偶然知道藍樊的家世之後，他開始變得不滿足，事業上的挫折更讓他放棄了努力！

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尊心，尤其是有一個出色的女朋友，原本顧強羽的傲氣是存活着世上的最後一根稻草，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藍毅騰擔心顧強羽對藍樊的愛情會變得不堪一擊！正是因為這一點，藍毅騰才不同意女兒嫁給他，他甚至為女兒安排好了相親。

一個月以後，倔強的藍樊和顧強羽生米煮成熟飯，藍毅騰因為這件事和藍樊斷絕父女關系，顧強羽帶着藍樊來到桐城。

過了半年，藍樊生下了蘭傾，再後來蘭傾的父親見藍毅騰沒有接濟藍樊的傾向，對藍樊心生怨言，後來發展到動手打藍樊。

在蘭傾小的時候，顧強羽抛棄藍樊，和另外一個女人跑了，蘭傾偶爾會撞見藍樊抱着以前的照片痛哭流涕，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蘭傾開始明白什麽叫做男人靠不住，她總是會想起白俊琦放自己鴿子那天，藍樊哭着讓自己不要結婚，心會隐隐作痛！

這些年，媽媽是不是在心口的刀尖上生活？

藍樊死的時候醫生告訴蘭傾，媽媽有抑郁症，她跑到學校圖書館查什麽叫做抑郁症，沒有查到，那時候，心理學在中國還不是很發達，中國的學校剛剛開始重視心理學，圖書館是不會有這種書的。

***

十二月份的天，出奇的冷。

藍樊的葬禮結束以後，賓客陸陸續續的離開，藍毅騰也已經離開，早上天空的烏雲此刻化作白雪落了下來，風雪交加，雪越下越大，蘭傾不肯離開，夜天晨在旁邊一直陪着蘭傾。

不一會兒，蘭傾和夜天晨就變成了一身白，她一動不動，任憑漫天紛揚的白雪落在她的身上，帽子上還有眼睑上，夜天晨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內心的寒冷遠比這零下的溫度更讓人寒冷！

“每一次生命的輪回都是一個花開花落的過程，花開的時候盡情的綻放，花謝随風飄散”夜天晨說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他知道蘭傾的心裏有多苦，停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阿姨不在了，還有我呢！”

蘭傾點了點頭，算是對夜天晨的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夜天晨不再說話，只聽見簌簌的落雪聲，偶爾還會聽見折枝的聲音。

眼淚流了很久，直到再也流不出來，眼睛幹澀，她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講述着媽媽生前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感受，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無邊的孤寂侵蝕着蘭傾的每一條神經。

夜天晨靜靜的在一旁聽着，偶爾伸出手拂掉落在蘭傾黑色外套上的雪花，風聲逐漸蓋過了蘭傾說話的聲音，她隐隐約約聽到夜天晨說“沒事了，有我在”

夜天晨把自己的厚重的圍巾繞在蘭傾的脖子上，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羽絨服口袋，蘭傾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夜天晨在羽絨服裏握着自己早已凍僵的手。

蘭傾，我不知道自己對你是什麽樣的感覺，看見你受傷，我的心就很痛，夜天晨看着靠着自己的蘭傾，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對蘭傾的感覺。

回到學校的時候，學校裏空蕩蕩的沒有人，蘭傾才想起來今天放周末，她嘆了一口氣，夜天晨把蘭傾送到宿舍門口，趙月兒從窗戶裏看見蘭傾回來了，便飛奔下來，無奈這幾天拉肚子有些虛脫，步子輕飄飄的。

“蘭傾，你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堅持不住了就告訴我”夜天晨看着蘭傾說道。

他替她扛着！

趙月兒接着說道：“就是，蘭傾，以後我們兩個人陪着你，不要害怕，雖然我平時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但是我可以學，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會努力振作起來，昂首挺胸開始我的新生活，我有些累了，月兒，我們上去吧”蘭傾看了一眼夜天晨，拉着月兒回了宿舍，轉過身的那一剎那，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蘭傾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藍毅騰提出要把蘭傾帶到身邊撫養，但是蘭傾拒絕了，她對這個外公并不熟悉，十幾年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媽媽的死亡的時候。

她實在沒有什麽好感，自己身上流着的是外公最不喜歡的人的血液，自己的臉和藍樊很相似，留在外公身邊，他每次看見自己，應該會很傷心的。

自己現在的學校還不錯，雖然比不上A市，最起碼在桐城還是頂尖的，她也實在舍不得趙月兒和夜天晨，蘭傾的外公給了蘭傾一小筆錢，加上藍樊留給自己的，足夠她高中和大學的費用。

她本來想很有骨氣的謝絕，但是她做不到。

蘭傾後來才知的，媽媽至死也不願告訴外公，她們過得不好。

外公走了之後，蘭傾回到學校，好在高中的生活緊張而忙碌，蘭傾沒有時間想母親的事情，自從藍樊去世以後，蘭傾就辭去體委的職務，把心全撲在學習上。

她收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有一封信，是外公寫給她的。

“孩子，外公這麽多年沒給你買過什麽東西，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你，就把你媽媽從小到大喜歡吃的，玩的都給你買了一份。我尋思着母女連心，興許你也愛這些玩意。有些東西現在買不到了，我跑了很多地方才買到，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是希望你一個人好好的活下去，你是樊兒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看完信，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這是一份沉重的父愛。

打開包裹，蘭傾哭得更厲害了，鐵盒裝的進口奶糖、某某老字號的糕餅、微微有些變軟的熱帶水果、某某牌子的咖啡、精致完美的洋娃娃、藍瓶的香水、琥珀頭飾，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步履蹒跚的外公拄着拐棍一樣一樣的去買這些東西。

她的外公該是有多愛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以前又是怎樣的錦衣玉食！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埋在了藍樊的墓前，照片上的藍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青春靓麗，大概是很早以前的照片，她忽然間覺得有些陌生。

***

夜天晨和趙月兒陪着蘭傾回過一次家。

蘭傾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那裏，只拿走了那個穿着藍色小西裝的小熊公仔，她曾經還抱有幻想，以為他還會回來，現在她不再奢望白俊琦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她舍不得這個小熊公仔。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蘭傾還是會想起藍樊——那個把生命給了自己的女人，那個悲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