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着莫塵垚悻悻離開,溫姝婵有一瞬的失神,當她雙腿開始忍不住微微顫抖的時候,不由稍微挪了一下腳跟,卻碰到了一個東西,她低頭看去,腳邊躺着個被啃了一口的桃子。

她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溫辛恒道:“桃子掉了你怎麽不知道撿起來?”

溫辛恒一臉的無所謂:“多髒啊,待一會兒萃茶端了水來,叫她丢掉就好了。”

溫姝婵不悅道:“好好一個桃子,撿起來擦淨就好,丢什麽?”

“那麽髒還怎麽吃?”溫辛恒不耐煩地斜了她一眼,繼續啃着手中的果子。

“髒麽……”

溫姝婵低下頭,靜靜地望着那個桃子,思緒不由飄去了那個昏暗潮濕的角落。

那年她剛剛二十,生辰日都未來及過就被押去了天牢。

她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她知道自己病了,苦苦哀求了獄卒許久,那獄卒才扔了半個沒啃完的饅頭和一碗渾濁的冷水給她。

她撲過去将一旁的老鼠轟走,天知道曾經的她有多麽害怕老鼠,可求生的欲望讓她顧不得那些,抓起饅頭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由于吃的過快,她噎地直咳,拿起破碗就将濁水送入了喉中。

水與淚交織在一起的味道,是她一生中從未有過的酸澀。

“忠國公府的嫡女,明東京城的大美人,神武将軍府的大夫人,也不過如此麽,別哭了,給爺笑一個,讓爺瞅瞅你的姿色,爺再賞你半個饅頭。”

那獄卒嬉笑地神情,深深印在她腦中,以至于後來幾世,她也時常會被那樣的笑給驚醒。

她在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起初她還拿着石子在牆上記着日子,她以為自己能出去。她有爹爹和娘親,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可盼了一日又一日,她沒有等到任何人,連進來看她一眼的人都沒有,索性,她也不在記了……

就在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要長眠于此的時候,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送入了牢中,上面那只鹵香十足的雞腿是她一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她眼底生出了希望,一面吃着,一面問道:“我要出去了麽?”

那獄卒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甜甜地笑了。

直到看見刑臺的時候,她才終于意識到,她短暫的一生就要畫上句號了,一切皆因那個男人的私心。

所以她恨,恨莫塵垚,恨他的自私,恨他的不負責任,恨他的肆意妄為毀掉了別人的一生!

人頭落地的剎那間,她似乎還有意識,她看到藍天上展翅的鳥兒,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倏然一個黑影遮在了溫姝婵面前,她猛然回過神來。

“別蹲了,”嚴鶴飛看到溫姝婵小小的身子還能如此堅持,不免有些動容,小丫頭身上的那股倔勁兒,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他松了松神色,低聲道:“你與那些混小子不同,若是真要學,為師明日獨教你。”

溫姝婵驚喜萬分,正要起身謝師,卻沒想身子早就僵了,猛然一晃就摔倒在了地上。

嚴鶴飛明明來得及扶,卻沒有出手,只是眯着眼瞧她。

萃茶伸出手就要上前扶她,溫姝婵趕忙阻止:“我自己來。”

她抻了抻胳膊腿兒,這才慢慢爬起,這會兒武場內僅剩她們三人,也不知那幾個哥哥是何時走的。

溫姝婵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便一臉認真地道:“師父放心,徒兒能吃苦,定會好好學的,才不會聽哥哥說的那些。”

“嗯?”嚴鶴飛挑眉道:“哥哥說什麽了?”

溫姝婵稚嫩的小臉揚了起來:“哥哥說,霸王虞姬皆自刎,當本,便知儒士定風波。”

這是《定風波》裏儒士諷武人時說的那番話。

嚴鶴飛愣了愣,随即就變了臉色。

溫姝婵不以為意,繼續道:“婵兒聽不懂,哥哥便說,自古習武多魯俗,未有文人德能多。”

“是你哪個哥哥說的?”

嚴鶴飛綠了臉,雙拳都在止不住地發顫,身後萃茶也感覺出氣氛不對,趕緊拉了拉溫姝婵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開口了。

溫姝婵哪裏能就此放過,她裝作有些害怕的樣子,先是将頭低下,抿了抿唇,随後小聲地道:“婵兒不同意哥哥的看法,所以就同哥哥争執了幾句,哥哥好像生氣了,就走了……”

武場的一舉一動,嚴鶴飛皆是看在眼裏的,大房的溫辛安,休息時就沒往這邊來,溫辛智就更不用說,而溫辛恒,一來就坐在這兒吃喝,方才離去的時候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倒是那個莫家的小子,本來與溫姝婵一同紮馬步,卻忽然白着臉走了,那麽這番話是誰說的,就不言而喻了。

溫姝婵揚起小臉,圓溜溜的杏眼蒙上了一層薄霧,可憐巴巴地道:“師父,婵兒是不是說錯話了,哥哥要是知道肯定會怪婵兒的,師父千萬不要生氣了……”

嚴鶴飛才不會将這番話譏諷習武之人的話傳出去,他冷着臉擺了擺手:“婵兒今日不必練了,明日按時來就可。”

溫姝婵乖巧地點了點頭,臨走時,她伸手将腳下的桃子撿起,在身上擦了幾下,便啃了起來。

“小姐,快丢了去,這吃不得啊,會壞了肚子的!”萃茶擡手就要奪。

溫姝婵躲開後,沖她甜甜一笑:“粒粒皆辛苦,這小桃子也不可随意浪費。”

望着蹦蹦跳跳好不樂活的溫姝婵,萃茶看怔了神,她們家小姐,果然是不同的。

想到回去還要應付鄒氏,溫姝婵雀躍的腳步就緩了下來。

晚膳的時候,鄒氏問起他們今日學武的情況,溫辛恒說了大哥厲害,說了二哥笨,說了莫塵垚努力,又吹噓了自己天賦異禀,卻獨獨沒說溫姝婵執意紮馬步的事。

萃茶也不是個多嘴的,鄒氏今日倒是問了她幾句,她避重就輕,也沒将溫姝婵的事說出來,這讓溫姝婵在心裏尤為感激。

溫辛恒這頓吃的比平時多了許多,當娘的自然看得出來,孩子是累了,她嘆了一聲,叮咛道:“別太逞強,若是累極了,歇兩日再去。”

溫辛恒頭搖得像撥浪鼓,鄒氏無奈,又看向一旁默默吃飯的溫姝婵:“婵兒呢,明日還去看麽?”

溫姝婵自然是點頭。

鄒氏幹脆道:“那娘明日也陪你一道去看看。”

兄妹倆聽了當場就瞪了眼,一起搖手拒絕。

溫辛恒最為激烈,用撒潑打滾來形容都不為過。

“哥哥們都是自己練,我娘卻要陪着我,丢人死了,我不去了,我連學堂也不去了,我一會兒就把書都撕了!”

“你敢!”鄒氏瞬間就上火了。

溫辛恒鼓着腮幫子道:“娘不讓我撕,那我就在學堂上打滾,大不了讓夫子攆出來!”

鄒氏最在意的就是溫辛恒的學問,溫實誠又不在,她根本壓不住溫辛恒,實在沒有法,便只好妥協,卻不允溫姝婵再去。

溫辛恒倒是個仗義的,跑過去拉着溫姝婵的手道:“妹妹必須去,必須去!不然我就……”

“好,去去去!”鄒氏擡手在溫辛恒腦門兒上戳了一下:“你呀,回來讓你爹收拾你!”

“爹爹才不會呢!”

溫辛恒露出滿意地笑容,還不忘偷偷沖溫姝婵擠了下眼睛。

溫姝婵都有些迷茫了,晚膳過後,二人在院子裏消食,溫姝婵忍不住問這個往日的小冤家道:“哥哥今日為什麽幫我?”

溫辛恒露出少有的正經之色道:“妹妹若是在一旁,我練累的時候,看看你,便能堅持住了。”

“為什麽?”溫姝婵不解。

溫辛恒認真道:“因為我要保護你,不讓我妹妹再受傷害。”

房門後,鄒氏聽到這句話,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院中的溫姝婵,在溫辛恒話落的瞬間就濕了眼角,她上前一步撲到溫辛恒懷中,小手将哥哥緊緊環住。

溫辛恒愣了一瞬,随即也回抱着妹妹,在她柔軟的頭發上輕輕拍着。

剛剛那番話,前四世的溫辛恒從未說過,她與那個哥哥始終有種距離感。

而這一世,溫姝婵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哥哥的溫度。

其實寫到這章的時候,一想到前幾世婵兒受的苦,就有種想落淚的沖動。嗚嗚嗚,可能是我太感性了。

這一世都會好的,她不會再孤零零的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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