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莫塵垚立在窗前望着樓下街道的來往行人,聽到溫姝婵的那一聲垚哥哥,便立即轉過身來,俊逸的面容上帶着溫風般和煦的笑容。

“婵兒來了。”

他幫溫姝婵拉開椅子,二人落座後,揮退了旁人。

桌上是一壺上好的龍井,還配着溫姝婵平日最喜的糕點茶果。

莫塵垚倒是沒急着說正事,幫她倒了盞茶後,又夾起一塊兒核桃酥放入她盤中,溫笑着道:“知道你愛吃糕點,特地幫你點的。”

溫姝婵一面吃着,一面笑道:“垚哥哥有心了,不過啊,我最愛吃的還是桃花糕呢。”

桃花糕三字一出,莫塵垚兒時的痛苦記憶瞬間湧了上來,他神情變了變,頗有些尴尬地道:“好的,我記下了,待明年三月份桃花盛開時,定會請婵兒吃的。”

溫姝婵乖巧地點了點頭:“垚哥哥待我真好。”

暗戳戳逗了莫塵垚後,她心滿意足地呷了口茶。

靜默了片刻,莫塵垚終于安耐不住進入主題:“李曻可有為難你?”

為難肯定是沒有的,她可是連李曻面都沒見到,談何為難。

但是戲要做足,溫姝婵垂下眼,輕嘆了一聲道:“談不上為難吧,畢竟是我的問題。”

單看溫姝婵這副樣子,莫塵垚便以為她已經推了與李曻的組隊,心裏生出幾分愧疚,輕聲地寬慰道:“婵兒受委屈了,這次都怨我。”

說完,他又夾了一塊兒百合糕給溫姝婵道:“婵兒放心,馬球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溫姝婵頰邊梨渦漸深,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她點了點頭,問道:“那是不是該輪到垚哥哥好好解釋一下了?”

莫塵垚表情逐漸嚴肅起來,沉默了片刻後,他壓低聲道:“婵兒可一定要替我守住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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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姝婵莫名有些興奮,連忙應聲點頭。

莫塵垚似乎還是不放心,再次叮咛道:“若是走漏出去半句,恐怕整個莫府都要遭殃,到時候就連溫府也沒法幫護。”

溫姝婵是個聰明人,自然是能聽出莫塵垚言下之意來,就是說,如果溫姝婵将此事洩露出去,溫府也會惹上麻煩,這也算是在威脅她了。

見溫姝婵在想着什麽,莫塵垚便又開口道:“婵兒若是怕的話,那麽……”

“不怕,”溫姝婵一雙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極為認真地道:“再難的事,婵兒也願與垚哥哥一道承擔。”

這是溫姝婵第一次與莫塵垚稱呼自己為“婵兒”,在這一瞬間,莫塵垚竟失神了。

片刻後,他眨了眨眼,忙将目光從溫姝婵的身上移開,喝了半盞茶,這才終于開口道:“這事與赤巾軍有關。”

“赤巾軍?”溫姝婵險些被口水嗆到,她以為莫塵垚會随意拿個什麽借口來诓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提赤巾軍!

溫姝婵有些不懂這個人了,她睜大眼望着莫塵垚,盡量讓自己平靜地道:“垚哥哥繼續說吧。”

莫塵垚站起身來,在屋中跺着步子,似乎有些不安,又是沉默了一陣,他來到溫姝婵跟前道:“我怕勾起你不好的回憶。”

溫姝婵胃口已經被吊起來了,實在不想與莫塵垚再磨磨唧唧,便也起身道:“那日的車夫就是當年擄走咱們的赤巾軍吧?我記得那雙眼睛,還有他說話時的語氣。”

這次輪到莫塵垚吃驚了,那時候的溫姝婵才三歲,竟然能有這般的記性,不過那樣的危險之事,對于一個孩童來說,能記上一生也不為過。

“沒想到那日林中那般暗,還是叫婵兒給認出來了。”莫塵垚道

她的眼力勁兒可不是一兩日練出的,溫姝婵帶着絲自豪道:“你以為夜裏練習箭射銅板容易啊?”

莫塵垚輕輕勾了勾唇角,既然溫姝婵不怕,那他便問道:“婵兒可還記得那時咱們逃走後,我遺失的那塊兒玉麽?”

溫姝婵點了點頭,那塊兒玉在前四世,可是莫塵垚從未離身的東西,當時他說丢了,溫姝婵還覺得有些古怪,卻沒想時隔這般久,莫塵垚主動提了出來。

“那塊兒玉對我來說很重要,且價值不菲,赤巾軍最是缺銀,當年一眼便看中了那塊兒玉,我便用那塊玉來與他們做交易。”

莫塵垚一面說着,一面打量着溫姝婵的神色。

“什麽交易?”溫姝婵問道。

莫塵垚道:“自然是要他們放了咱們。”

當時萃茶已經回了溫府傳信,照正常而言,屆時赤巾軍會得到的遠比一塊兒玉多,然令人不安的是,溫良忠這樣世代愚忠之臣,極有可能會不顧孫女的安危,直接派兵殺過去。

畢竟劫溫姝婵的時候,事發突然,他們沒來及想那麽仔細,可後來再去琢磨,難免有些後怕。

莫塵垚坐下倒了盞茶給溫姝婵道:“奪了我的玉後,赤巾軍這幫人,本是打算将咱們滅口的,這便多虧了魯叔,他與我是同鄉,皆為香州人,又念及咱們年幼,便于心不忍,最後關頭刻意将咱們放走了。”

莫塵垚的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當初她們順利逃跑的時候,溫姝婵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來,這麽想來,莫塵垚極有可能說了實話。

可是……

溫姝婵擡眼打量着他的神色,這雙眸子,這張臉,蒙騙了她可不止一世,她不敢再輕易相信這個男人,也不能輕易相信。

不過眼下不是質問的時候,她也随之坐下,喝了口茶,應和着莫塵垚道:“這麽說來,那個魯叔也不算是個大惡之人。”

莫塵垚點頭道:“我自不會與惡人為武,魯叔雖然行為有些粗俗,但心性不壞。”

不壞?溫姝婵倏然擡起眼來,都跑來洛京謀逆了,那夜燈展的時候不知多少人死在了他們的刀下,這還能說他不是壞人?

溫姝婵硬是忍住罵莫塵垚的沖動,擠出一個艱難卻不失美貌的笑來,示意莫塵垚繼續說下去。

莫塵垚說他去游歷時,回了趟香州老家,正巧救了重病的魯叔,魯叔感恩,這才将當初玉佩的去向道了出來。

當年赤巾軍的老大将所有貴重之物皆藏匿了起來,他的那塊兒玉也在其中。

靠曲尋物之事,莫塵垚倒是說了實話,不過怕溫姝婵介懷柳歆,他還是将白月筎和柳歆的出身瞞了去,只是道白月筎是那赤巾軍老大的相好,柳歆是她的養女。

然他越說,溫姝婵便越覺得不對勁兒來。

第四世的莫塵垚在成婚後,去槐州辦事的時候,那玉可是好好的挂在他脖子上的,他不是照樣把柳歆給帶回了洛京。

感情他們是情緣再續,不管如何都能相遇?

想着想着,溫姝婵忽然反應過來,第四世的時候,莫塵垚夜夜去柳歆那裏聽曲兒,且聽來聽去都是那一首曲子,難道并不是因為心喜,而是如現在一般,在找尋某個地點?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根本與他的玉沒有關系,他們找的一定是另一樣東西,這件東西與赤巾軍有關,且對于謀反來說,是無比重要的。

溫姝婵想的入神,神情便不知不覺有些飄遠。

莫塵垚看到後,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溫姝婵是極聰慧的,就是怕她察覺出不對來,所以想了許久才想到這個理由,将溫姝婵已知的和不知的巧妙聯系在了一起,原本以為定能瞞過的她,此時卻心裏沒了底兒。

“婵兒?”莫塵垚試探性地輕喚了一聲。

溫姝婵驟然回神,怕莫塵垚疑心,便作勢生氣地道:“赤巾軍雖說已被朝廷剿滅,可到底那垚哥哥也不該和那個魯叔再多有牽扯。”

莫塵垚連忙道:“婵兒放心,他們想要那些金銀,我只想要回我的玉,待尋到後,便會與他們徹底斷了聯系。”

溫姝婵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安地道:“這裏是洛京,垚哥哥定要萬事小心,我對音律也是通曉一二的,不如我也幫你們找吧,反正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對不對?”

“不可,”莫塵垚立即嚴肅了神色道:“此事決不能讓你牽扯其中。”

溫姝婵還是不死心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我又不是幫不上忙……”

“婵兒,”莫塵垚忽然将手搭在了溫姝婵的手腕上,眯起眼沉聲道:“莫叫我為難。”

頓了頓,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不管如何,溫家對我有恩情,我也不能将你牽扯進來,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好麽?”

“如此啊……”

溫姝婵悠悠地說着,低頭望着胳膊上莫塵垚的那只手,她撇了撇嘴,隔着絹帕将莫塵垚的爪子拎起,随後立即将自己胳膊抽回,淡淡道:“那我便聽垚哥哥的。”

莫塵垚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來,不過也算是終于能松口氣了,他再次幫二人蓄滿了茶,笑着問道:“咱們什麽時候去馬場練習?”

溫姝婵低着頭沒急着回話,一面拿帕子仔細地在胳膊上擦着被莫塵垚碰到的地方,一面揚聲将萃茶喚了進來。

随後雲淡風輕地道:“我們定了靜安馬場,明日起,每日的未時開始訓練。”

“你們?除了咱們還有誰?”莫塵垚随之一想,笑着道:“恒哥也要一起吧?”

溫姝婵淡笑着起身道:“是啊。”

莫塵垚也站了起來,對着準備離開的溫姝婵道:“我明日先去溫府接你,随後咱們再一道去馬場如何?”

溫姝婵剛走了一步,忽然驚訝地轉過身道:“垚哥哥接我作何,還不快些抓緊時間找人組隊?”

“嗯?”莫塵垚被問的一臉懵:“我還找什麽,不是咱們一起麽?”

溫姝婵緩緩搖着頭道:“不是昨日便和垚哥哥說了麽,我一早就說好和李曻組隊了。”

莫塵垚頓了片刻,猛然反應過來,當即就變了臉色,低聲問道:“你今早沒和李曻推掉?”

溫姝婵搖了搖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溫姝婵你騙我。”莫塵垚沉着聲道。

“沒有啊,”溫姝婵眨着眼道:“垚哥哥仔細想想,今日我踏進這個屋到現在,可有說過和你組隊,或者推掉了李曻的組?”

她是從未明确表示過,可是……

莫塵垚蹙眉極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可是,可是你昨日答應過我……”

“垚哥哥,”溫姝婵微微一笑:“昨日我是說,今早會去趟李府,并沒有說要去做什麽啊?”

莫塵垚臉色已經難看至極,萃茶見了都有些害怕,忍不住輕輕拉了拉溫姝婵的衣袖。

溫姝婵不以為意,繼續甜甜地笑着道:“垚哥哥可別怪我哦,我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應了李曻,便不會反悔。”

說着,她似乎是話中有話地道:“不像有些人,專喜歡糊弄別人。”

說完,她擡步便向外走去。

身後傳來莫塵垚低沉得近乎沙啞的聲音:“那我怎麽辦?”

溫姝婵停下腳步,而是擡手扶着一旁的門道:“我倒是想起個合适的人來。”

莫塵垚沒有說話,而是沉着臉冷冷地望着那個清麗的背影。

那身影回眸笑道:“就和柳歆吧,我瞧着垚哥哥和她極為合适。”

說完,她便提步離開,不再給莫塵垚任何回話的機會。

莫塵垚雙唇緊閉,待聽不到腳步聲後,一掌拍在桌面上,他從未想過會在這般重要的事情上被人擺一道,且這個人還是溫姝婵。

回府的馬車中,溫姝婵哼着小曲,方才提柳歆便是故意氣莫塵垚,以他的身份都很難報名參賽,又怎會帶着柳歆這樣身份不明的女子。

五世以來,溫姝婵第一次見到莫塵垚露出那樣的神情,心中不由暗爽,有種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

回去的時候路過長樂街的胭脂鋪,溫姝婵取回了這一季度的胭脂禮盒。

紫檀盒上紋畫着栩栩如生的紅葉,一看便叫人愛不釋手,也不知是否因她今日心情好的緣故,她覺得這一季度的禮盒要比夏季那套還要精致得多。

第二日坐在梨花妝臺前,望着這些小東西時,她竟然有種舍不得用的念頭。

別說是她了,就連萃茶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往日只需半個時辰就能梳妝好,今日卻多用了兩刻鐘。

噴完禮盒中特質的那瓶香露後,萃茶深吸了一口氣,随後啧啧稱贊道:“小姐本就生得國色天香,再用了這樣好的東西,真真是叫人不舍移眼!”

溫姝婵嗔了她一句,緩緩起身,望着長鏡中的身姿,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溫姝婵自然也如此。

然而這份好心情卻沒有維持多久,在出府掀開車簾的瞬間,溫姝婵不由愣了愣。

溫姝妍正坐在馬車中,一臉興奮地望着她。

溫姝婵有種不好的預感,進車坐穩後問道:“六妹妹也報名了?”

溫姝妍點了點頭,目光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着溫姝婵。

被人這般打量,多少會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輕咳了一聲,又道:“可是尋了何人組隊?”

溫姝妍頓了頓,收回目光得意道:“是垚哥哥!”

溫姝婵瞬間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瞧着溫姝妍,半晌後,才回過神來道:“你們什、什麽時候定下的?”

溫姝妍眉眼中帶着一絲羞澀地垂下頭來:“昨日下午。”

也就是說,莫塵垚在和溫姝婵分開沒多久後,便去尋了溫姝妍。

溫姝婵握住的拳頭不由緊了緊,心裏責怪自己昨日太過大意,如今整個洛京,除了溫家的姑娘,怕是沒有哪家名門閨秀願意與莫塵垚組隊,被她戲弄過後,莫塵垚自然會去打溫姝妍的主意。

看着溫姝妍這般狀态,想來莫塵垚并沒有費太大工夫。

見溫姝婵沉默不語,溫姝妍悄悄擡眼打量她的神色,心裏按耐住竊喜,小聲道:“我今晨遇見三哥,三哥說你們已經定了馬場,便讓我跟着一道去練習,姐姐可否介意?”

溫姝婵強笑着道:“哪裏的話,自然是一起訓練才好,只是我記得妹妹似乎沒騎過馬,頗有些擔心。”

溫姝妍莞爾一笑:“垚哥哥馬術了得,有他在,我肯定很快就能學會,不會有事的。”

少女的心思自是瞞不過溫姝婵,不過前幾世的她,性子雖與這一世沒有太多變化,卻很少能與莫塵垚接觸,往日裏溫姝妍只是喜歡與名門閨秀往來,再加上受汪氏的影響,她骨子裏就瞧不上莫塵垚,即便是後來他出人頭地,在溫姝妍眼中,自然是比不上洛京的那些名門世家。

然這一世卻不同,因為溫姝婵的緣故,三個姝兒時都入了學堂,溫姝妍和莫塵垚之間的接觸便就此多了起來。

小小年紀的溫姝妍,很快就被這個相貌俊逸,文采出衆的垚哥哥所吸引。尤其是他幫她抄錄的那些筆記,既詳細又通俗易懂,望着他第二日上學堂時那一雙黑眼窩,溫姝妍心裏極為感動……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不少,正是如此,這一世的溫姝妍便與前幾世不同了,雖然汪氏一再強調李曻才是那個良人,然溫姝妍心裏卻沒法不去在意莫塵垚,且這份在意,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

三人來到靜安馬場的時候,李曻兄妹也是剛到,莫塵垚已到了多時,牽着匹個頭較小的馬朝這邊走來。

“那人是誰?”李曻眯着眼朝莫塵垚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溫辛恒道:“那便是我與李兄早前提到過的莫家兄弟。”

李曻“嗯”了一聲後,下意識便朝溫姝婵望去,見她表情淡淡,似乎還有些煩悶,莫名松了口氣。

幾人互相客氣地道禮之後,莫塵垚将溫姝妍引到那匹看着極為溫順的小馬身旁。

溫姝妍還有些害怕,這是她第一次騎馬,在莫塵垚的溫言鼓勵下,這才敢伸手在小馬身上輕輕撫了幾下。

不遠處李婉卿望見,一臉羨慕地道:“那個莫公子真貼心。”

“那匹馬就是用來玩的,哪裏能上賽場比拼,”說着,溫辛恒拍着胸脯道:“走,婉卿妹妹,恒哥哥帶你去挑一匹真正的好馬!”

別說,溫辛恒還是為這次馬球賽下了不少工夫,從馬的色澤到根骨,他說的頭頭是道,很快便給李婉卿挑了匹毛色光澤的白馬,不僅樣貌極好,還一身的腱子肉,一看便知是個極會跑的,李婉卿欣喜極了。

本想幫溫姝婵看一匹,卻一個轉身,不見了她的蹤影。

待溫姝婵回來時,不知從何處牽來一匹棕色雜毛的小個子。

溫辛恒極為詫異,自家妹子從下便是個練家子,騎馬舞劍皆不在話下,怎麽和溫姝妍似的,挑這樣一匹來,他不由一臉嫌棄地道:“這小短腿兒跑不快的。”

溫姝婵則背過身偷偷對他眨了眨眼,小聲道:“無妨的,哥哥管好婉卿姐姐便好,無需管我。”

第三世的溫姝婵曾苦練騎術,自然對馬匹極為熟識,溫辛恒挑的那幾匹雖然高昂雄俊,必是奔跑如風的良駒,而她挑選的這種耳朵緊湊,身材短小的馬,勝在反應靈敏,然體力卻不佳。

不過對于溫姝婵來說,這次的馬球賽本就是應付差事,卻不能在放水時叫人瞧出來,不然又有欺君之嫌。

所以到時比賽的前半程,她打算小秀一把,後半程便因馬的體力不佳而落敗,這樣便不會有人說什麽了。

馬場已被溫辛恒包下,所以場上只有他們三組在訓練,溫辛恒正在和李婉卿練習騎馬傳球,那邊溫姝妍總算能夠上馬了,此時正與莫塵垚并排而騎,不過速度極慢。

溫姝婵這會兒正騎在馬上,悠悠哉哉地四處溜達着,李曻一開始沒有吭聲,只是在她身後默默跟着,然過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婵妹妹打算何時開始呢?”

溫姝婵方才滿腦子都是昨日莫塵垚說的那些話,想得太過出神,便将李曻抛之腦後了,這會兒猛然回神,趕緊将馬停下,帶着歉意地解釋道:“我向來習慣訓練前先于馬兒相熟,所以打算多走走,要不李公子先與我三哥他們一道練?”

李曻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随後駕馬又向溫姝婵靠近了些,臉頰微紅地望着她,低聲道:“婵妹妹其實不必見外,可以同婉卿一般,喚我曻哥哥的。”

溫姝婵還在因前世的事而不敢正眼望他,便将頭埋得極低,輕聲道:“好,曻哥哥快去練習吧,等我和馬兒相熟之後,便過去一同練。”

“嗯。”李曻笑着點頭,駕馬而去時還不住地回頭張望着她。

不遠處莫塵垚看見李曻笑得那般燦爛,而溫姝婵又低着頭,似乎一副正在羞澀的模樣,便不自覺沉下臉來。

“垚哥哥?”溫姝妍見他久久不語,便輕聲喚道。

莫塵垚嘴上應聲,目光卻還停留在溫姝婵身上,這讓一旁的溫姝妍心裏極不是滋味,她一咬牙,索性松開缰繩向一邊兒倒去。

“啊——”

一聲驚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

溫姝妍眼看就要落地時,莫塵垚一個壓身,将她生生給拽了上來,力氣之大讓她白嫩的胳膊上,瞬間落下幾個紅指印。

溫姝妍顧不得疼,順勢就往莫塵垚懷中倒去,莫塵垚冷着臉,像是拎小雞一樣拽着她,一個縱躍,二人穩穩落在了地上。

那邊溫辛恒見狀策馬而來,畢竟妹妹是他帶出來的,萬一有個閃失,他也不好回去交待。

“六妹妹可有傷到?”溫辛恒跳下馬來上前詢問道。

溫姝妍搖了搖頭,臉上似乎還帶着些驚吓,低聲道:“都怪我不好,耽誤哥哥訓練了。”

兩人說話時,李曻兄妹和溫姝婵也趕了過來。

李婉卿見她明明好端端站着,卻還要露出一副體弱不堪的模樣,便扁了扁嘴道:“姝妍妹妹頭次騎馬,若是累了便去休息,莫要強撐着。”

溫姝妍紅着眼望她,似乎有話不敢說的模樣,李婉卿斜了她一眼,便駕馬而去。

溫姝婵将馬兒拴好後,過來對溫姝妍道:“六妹妹,那邊有歇息的棚子,咱們過去吧。”

溫姝妍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莫塵垚則一聲不吭地跟在二人身後。

“不知是我何處冒犯了婉卿姐姐,總覺得她好像很不喜我的樣子。”

說着,溫姝妍便拉住溫姝婵的手,一臉懇切地道:“姐姐向來和婉卿姐交好,若是有機會,還請姐姐替妹妹問問,看妹妹是哪裏做得不好,叫她誤會了。”

溫姝婵就算不問,也能猜出一二,但她也不會傻的真說出來,便敷衍地點了點頭。

卻沒想溫姝妍随後又補了一句話:“那姐姐沒事兒也定要替妹妹說說好話。”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可仔細一琢磨,像是在暗示李婉卿之所以對她不滿,是因為溫姝婵在背後說了什麽的緣故。

溫姝婵不想與她計較,便沒再吭聲。

三人來到棚子裏坐下,一旁伺候的人端來茶果。

秋日的梨子是最好的,果盤中擺着幾個切成兩半的雪梨,還有幾個沙田的蜜桔,溫姝妍自己拿起一半梨子,又笑着将另一半遞給了莫塵垚。

溫姝婵不由擡眼看去,忽然記得兒時莫塵垚曾說過的那句話來“梨子不能分着吃”。

可今日莫塵垚卻沒有說,而是面無表情地接過梨子,輕聲言謝後便吃了下去。

驀地他擡起眼來,正好對上了溫姝婵的眸子,溫姝婵匆忙移開目光,從盤中拿出一個橘子剝開吃了起來。

這橘子甜津可口,溫姝婵一時沒忍住,連吃了三個,在準備吃第四個的時候,莫塵垚忽然冷聲道:“莫要吃了。”

兩個正在嚼東西的姝皆停了下來,齊齊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和誰說。

莫塵垚板着臉站起身來:“六妹妹可歇息好了?”

溫姝妍連忙點頭。

原來是等不及想要練習了,溫姝婵還差點以為莫塵垚是在說她。

“五姐姐不去訓練麽?”溫姝妍臨走時問道。

溫姝婵擺了擺手:“不着急,我再坐會兒。”

說完,她又将手伸進了果盤,正要抓橘子的時候,面前卻忽地伸出一只大手,将裏面剩下的幾個橘子都抓了去。

“诶?”溫姝婵驚詫地擡起眼來,只見莫塵垚冷着臉,将橘子分了好幾個給溫姝妍,随後便大步走了。

“該……”死的莫塵垚!

後面這幾個字,溫姝婵是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溫姝妍也是覺得奇怪,怎麽好端端莫塵垚就和溫姝婵對了起來,連忙跟上前小聲道:“垚哥哥怎麽把橘子都拿走了,我看五姐姐有點不高興呢……”

莫塵垚卻淡淡道:“這東西吃多了上火。”

“上、上火?”溫姝妍低頭望着手裏這幾個橘子,心裏很不是滋味,鬧了半天,原來垚哥哥是在關心溫姝婵。

那她呢?她就不怕上火了?

溫姝妍越想越來氣,這橘子還沒吃到口,便火從心來。

她扭頭看向溫姝婵,見她還在看着這邊,便刻意放緩了腳步,将一個剝好的橘子遞給莫塵垚道:“垚哥哥吃一個吧。”

莫塵垚這會兒心裏裝着事,便沒有多想,直接接過來塞進了嘴裏。

溫姝妍小臉一紅,再次扭頭看了眼溫姝婵,眉眼中是藏不下的羞澀。

溫姝婵對這個妹妹徹底無語了,難道她心裏就沒點數麽,以汪氏的性格,哪怕是刀架脖子上,也不會叫她家閨女嫁給莫塵垚的。

不過畢竟莫塵垚是她幾世的夫君,在看到這一幕時,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刺眼,溫姝婵收回目光長嘆出一口氣來。

馬場上溫姝妍與莫塵垚并肩而騎,一個臉上甜滋滋地笑着,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兒問那個。

而另一個面如冷山,只是偶爾作答,其他時間似乎都在出神。

溫姝妍終于是忍不住了,将話題帶到了溫姝婵身上。

“真羨慕五姐姐啊,都不用訓練,只是美美地坐在棚子裏喝茶就好。”

果然一提到溫姝婵,莫塵垚就回過神來,冷聲道:“那是因為她從前便将苦吃過了,所以如今才能得了閑。”

溫姝妍臉頰微微抽了幾下,随後繼續笑着道:“垚哥哥說的是,我日後也會刻苦練習的,不過啊……”

溫姝妍忽然語氣一轉,垂着眼眸道:“五姐姐這般的姿容,可是我怎麽努力都得不來的。”

莫塵垚斜了眼她,沒有言語。

溫姝妍便自顧自地繼續道:“不過,要是有人待我像李公子待五姐姐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嗯?”莫塵垚拉住缰繩,将馬停了下來。

溫姝妍則露出一副說漏嘴的心虛模樣,見莫塵垚沒有問下去,而是直直望着她,她便咬了咬牙,索性将話都說了出來。

“垚哥哥還不知呢,五姐姐今日來時那番特地的梳妝,就是給李公子看的,她用的那些上好的香料與胭脂,也是李公子給送的……”

聽到這兒,莫塵垚忽然揚了唇角,輕笑出聲。

溫姝妍還不知為何,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謊話張口便來:“還有、還有她發髻上那個頂好的白玉發簪,也是李公子……”

“六妹妹,”莫塵垚終于是聽不下去,直接将她打斷,板着一張臉道:“有些話不能亂說。”

男子送女兒家胭脂水粉的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若是再送發簪,那便是有私下定情之意了。

“我沒有亂說,這都是五姐姐告訴我的。”溫姝妍自然是要否認的。

沒想莫塵垚不僅不信,還用着古怪地眼神望着她,嘆道:“她身上的香料的味道,是來自麗花胭脂鋪的,是你五姐姐自己在幾月前便定下的,并非李曻所贈。”

“啊?”溫姝妍愣住,莫塵垚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對女兒家的胭脂水粉這般熟悉,她還想試圖辯解:“垚哥哥恐怕不知,這香料本就相似,也許……”

“沒有也許,”莫塵垚幹脆地道:“麗花胭脂鋪是莫家的産業,那套香料一季只出一套,且配料從不會重樣,我斷然不會聞錯。”

說到這兒,莫塵垚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且那紫檀盒上的紅葉,還是他親手畫的。

“那、那發簪……”溫姝妍還不死心。

莫塵垚再次擡起眼,冷冷地望着她道:“那白玉發簪她兩年前便有,那時她還不認得李曻吧。”

這下溫姝妍徹底愣住,張着嘴想要再說些什麽,卻像啞了似的說不出口了。

臨了,莫塵垚收起了面上的冰冷,不管這事的真假,若是傳開了,到底對會怼溫姝婵的聲譽造成影響。

他溫和地望着溫姝妍道:“我知六妹妹不是随意亂傳之人,估計是聽岔了?”

望着這張俊逸地笑臉,溫姝妍怔了片刻,随後匆忙垂下頭來,漲紅着臉道:“應該是聽岔了。”

自打這之後,溫姝妍便不在莫塵垚跟前提溫姝婵了,她也不想自讨沒趣,便将重心都放在了訓練上,一門心思地想着要和莫塵垚拿下馬球賽。

溫辛恒和李婉卿二人,一開始相處時還有些局促,到現在,不僅配合默契,還時常有說有笑。

幾次都讓溫姝婵瞥見,自家哥哥和李婉卿不知說了什麽,皆紅着臉。

至于李曻,雖然溫姝婵裝着嬌弱不太配合,但他依舊刻苦訓練,好幾次大家都回府了,他還在泡在馬場內。

溫辛恒忍不住念叨着溫姝婵:“即便是不想出頭,你也不該坑李兄啊!”

“那還不是哥哥偏要我們組一起。”溫姝婵嘴上雖硬,心裏還是有愧疚的,第二日便積極地與李曻開始配合訓練了。

月底的時候,三組打算開展一次友好的切磋,還專門将溫辛安給請了過來,讓他做裁判,三組都有溫家的兄妹,溫辛安自然不會偏頗。

今年他本也打算報名參賽,卻沒想忽得夫人懷子的喜訊,便只好安下心陪着張氏。

切磋前,溫辛安還特地将馬球的規矩仔細給六人講述了一遍。

“雙腳落地當場出局,只有毬杖擊球入洞才可得分……”

一席話說完,張氏将茶水送到他身前。

溫辛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茶,一飲而下。

待安頓好張氏後,這才再次返回馬場,吹響了哨聲。

一個時辰後,六人累得氣喘籲籲,溫辛恒這組進了十個球,在溫姝婵放水的情況下,她和李曻一共進了六個球,而莫塵垚那組的三個球,全部是他打進的,溫姝妍則全程陪跑。

一行人歇在棚子裏,溫辛恒來到溫姝妍跟前,笑着寬慰道:“六妹妹騎術漸長,待再練個幾日,進球絕非難事!”

溫姝妍勉強地笑着點了點頭。

莫塵垚蹙眉了許久,半晌後,他對溫姝妍道:“六妹妹,明日咱們不用來靜安馬場了。”

溫姝妍當即就慌了,還以為莫塵垚嫌她拖後腿,不打算和她一起了,正要開口,便見莫塵垚低聲道:“咱們得換個戰術了,不能叫旁人知曉。”

溫姝妍暗暗松了口氣,看來這是要秘密訓練了。

李婉卿看了眼旁桌低語的二人,對溫姝婵擠了擠眼道:“你六妹是不是也快及笄了?”

溫姝婵一邊吃着橘子,一邊點頭道:“對,她就比我晚一個來月。”

李婉卿忍不住又望了望正在給莫塵垚遞梨子的溫姝妍,問道:“我聽說你們溫莫兩家是有婚約的?”

“嗯,”溫姝婵擡眼道:“怎麽忽然問起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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