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勿庸張了張嘴,想要提醒提醒自家主子爺,可是看着他已低下頭處理公事,到底将到口的話吞了下去,肚中的無奈全化作一聲吐息,溶入夜色之中——啧,封院兒這種嚴厲的禁令,放在貝勒府其餘主子身上是懲罰,可要放在茹主子身上……

“真的,貝勒爺真的這麽說?”茹蕙猛地自榻上坐起身,雙目晶亮地看着站在當地的蘇培盛。

“是,主子爺親自吩咐的,說等姑娘什麽時候把規矩學好了,安院什麽時候開門,平日吃用都由奴才領人自小門送進來。”

看着一臉天降橫財貌的茹蕙,蘇培盛暗自咋舌,師傅說的沒錯,茹主子果然是喜出望外。

“快,封院兒。”茹蕙只覺自己一下活過來了,興高采烈指得尋冬尋秋團團轉,“讓下面人拿鎖,鎖了,誰來也不開院門兒。”

“還有小門兒,也鎖了。”

“啊,蘇公公,你還在呢,對啊,你還要出去呢,我居然給忘了,哈哈,見諒,這就放你出去……什麽?吃用?不急,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着人挑到小門兒前,我會讓人聽着,到時來給你開門哈。”

……

一個月後的一天,四阿哥在書房團團轉。

“高勿庸,爺是不是把什麽忘了?”

高勿庸擡頭看了一眼自家爺,“主子,您說的是……?”

四阿哥繼續在書房轉圈,一邊轉,一邊拍着額頭:“把什麽忘了呢?總覺得很重要……”

高勿庸看一眼一臉苦腦的自家爺,垂目裝死。

這三年,每一個月的今天,正是下面人上報茹府之事的時候,這一個月茹主子入了府,下面人的這樁差事自然也就停了下來,主子爺這三年來養成了習慣,一時停了,便不自在了。

猛地,四阿哥站在了原地:“茹蕙……”

高勿庸悄悄擡了擡頭,看着一臉怒氣的四阿哥,低頭把腰彎得更低了。

Advertisement

“安院封院,那死丫頭這一個月怎麽樣了?”在房內又踱了幾步,四阿哥猛然回頭看向高勿庸:“……她是不是又偷懶了?”

一聲怒吼,自四阿哥書房傳出,吓得房外院中打瞌睡的小太監一個激靈,幾乎失禁。

誰惹着主子爺了?

完了,聽這聲兒裏的怒氣,他們最近的日子只怕又要難過了。

……

安院

又一天,到了傳送用度的時間,守着小門的粗使王婆子在聽到敲門聲後,打開了小門,果然,蘇培盛領着一群人正等在門外。

“蘇公公,您來了,我這就叫人來搬東西,您稍等。”王婆子說着,邁動兩只大腳,便欲回身叫人。

“等等。”

蘇培盛喝止了王婆子,回身彎下腰:“爺。”

王婆子一愣,傻傻看向蘇培盛身後,卻見一身靛藍家常衣裳的主子爺黑着一張臉帶着神色恭謹的高總管,邁步自奴仆們出入的小門進了安院。

“蘇培盛,這些日子她都做了些什麽?”

蘇培盛沖身後的人一揮手,示意他們該幹嘛幹嘛,轉身小跑着跟上自家主子,一邊低聲回話:“姑娘辰時起身進食,之後會在房中看書,日中用些點心之後聽秦嬷嬷講各家逸事,熟悉人事,一個時辰後小睡……”說到這裏,蘇培盛停了下來。

四阿哥腳步一頓,冷冽的目光掃了蘇培盛一眼,“小睡?是大睡吧?”

蘇培盛一僵,不敢回話,學他師傅把腰往下又彎了彎。

四阿哥冷哼一聲,也沒為難小太監,回身擡腳走進了安院的正廳。

“還不去把你們姑娘喚起來?沒見主子爺來了!”

廳外,一個坐在臺階上的小丫頭看到四阿哥帶着一群人闖了進來,一時愣在當地,忘了反應,還是蘇培盛回身扯了她一下才把小丫頭驚醒,蹲身一禮後飛快跑向正廳東側茹蕙的起居室。

“不好了,主子爺帶人來了。”

起居室外室,尋秋正坐着打絡子,低聲喝止了一臉驚慌的小丫頭:“慌腳雞似的亂喊什麽,說清楚什麽事,姑娘正睡覺呢,你這樣子看吓着她。”

小丫頭大喘一口氣,擡手指了指房外,壓低了聲音:“主子爺帶着高總管并蘇公公進了安院,現在正廳等着呢,蘇公公叫我來喚姑娘。”

尋秋一驚,立即站起身:“你趕緊去找秦嬷嬷,我去服侍姑娘起身。”

小丫頭不敢怠慢,飛快跑出起居室,去往東側的廂房,秦嬷嬷便是歇在那裏。

小丫頭走後,尋秋的腳步走到內室門前時,突然停了下來。

不知想到什麽,她擡起手,抿了抿鬓角,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也沒去叫醒室內的茹蕙,而是轉身出了起居室,掩上門後徑直去了正廳。

四阿哥坐在正廳,正一臉不耐煩聽着蘇培盛跟他報這時日子茹蕙每日都吃了些什麽,便見着一個身姿窈窕的大丫頭自門外走了進來。

“秋荷給爺請安。”尋秋聘聘婷婷走進正廳,袅袅娜娜蹲下身,脖頸彎出柔美的弧線,露出粉嫩的一截白皙膚色

“秋荷?”四阿哥微微皺眉看向那大丫頭:“擡起頭。”

“是。”

帶着一絲忐忑,尋秋擡起被羞意染紅的雙靥,脈脈看向坐在廳中主位上看着她,露出一臉思索之色的主子爺,果然,主子爺還記得她,她就知道,主子爺不會忘了他。

看着大丫頭那張漂亮又有些微熟悉的小臉,四阿哥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問:“你是佟嬷嬷的孫女?”。

他前些日子仿佛記得聽誰提到佟嬷嬷将她的孫女送進了府。

“是,入府前,祖母千叮咛萬囑咐讓秋荷好好侍候主子爺,今天,秋荷才終于又見到主子爺了。”尋秋說着,含情的雙眼中,晶瑩的淚水緩緩溢出,順着細滑嬌嫩的面頰一滴滴滴落在青石地面,洇出一團團深色的水漬。

“是秋荷啊,你起來吧,”四阿哥臉上神色一緩,擡手示意尋秋起身:“我倒不知道高勿庸居然将你挑到安院來了。”

“是,茹姑娘還給秋荷改了名,現在叫尋秋。”尋秋站起身,含笑帶淚看着四阿哥,情不自禁又向前走了一步,又猛然止住,只癡癡望着四阿哥羞笑:“秋荷已有好些年沒見到爺了,一時失态,望爺莫怪。”

四阿哥示意無妨:“嬷嬷如今可好,爺也有兩年沒見着她了。”

尋秋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祖母在兩年前大病了一場,養了一年,終于好了一些,只是精神到底不能再與以前相比,而今最愛的便是讓我扶着她去院中曬太陽,曬着曬着就能睡着。”

“嬷嬷也是快至古稀之年的人了。”,聽到尋秋的話,四阿哥神情一黯,轉頭吩咐高勿庸:“記得稍後給嬷嬷送些滋補的藥材,讓她老人家好好養着身子。”

高勿庸應了一聲:“奴才記住了,回去立馬就辦。”

四阿哥滿意了,回頭看向尋秋:“你是尋秋,那便是蕙兒的大丫頭了,這些日子那丫頭可還老實?”

聽到四阿哥這一問,尋秋的眼神一暗,又很快恢複了笑容:“姑娘年紀還小,難免有些跳脫,爺可千萬莫怪。”

四阿哥嗤笑:“爺若跟她一般見識,這幾年早被氣死了,怎麽,這些日子她又惹什麽事了?”

尋秋急忙搖了搖頭:“沒有,姑娘這些日了除了看書便是跟着秦嬷嬷學規矩,再便是就寝進食,便是玩幾回毽子,也是為着活動筋骨,帶着丫頭們跳繩,也是見大家關在院裏悶得慌……”

尋秋猛地捂住嘴,兩只水靈靈的眸子有些懼怕地看了一眼正廳外的院子:“秋荷見着爺就忘了姑娘的吩咐了,她不讓大家告訴爺的。”

“不讓告訴爺?”四阿哥一下氣笑了:“難道她還知道怕爺不成,既怕爺怪罪,怎的爺到這半天,她還沒來見爺,這是心裏怨怪爺封她的院兒?”

“沒有。”尋秋的臉上露出倉惶之色,急急辯道:“姑娘雖有些委屈,也哭了好幾回,卻并不敢心存怨望,爺千萬別惱她,姑娘還小呢,便是有些事想差了些,再教教便是了。”

聽到尋秋的辯解,四阿哥意外擡目看去,卻見尋秋一臉的不知所措,他眯了眯眼:“你們姑娘哭了?”

睨一眼四阿哥的臉色,尋秋垂眸輕輕點了點頭:“有好幾次夜裏,秋荷聽到姑娘在帳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問她是否需要服侍時,她說‘不必’,我那時便覺她的聲音有異,像是哭了。”

四阿哥眯着的眼掩住的凜冽目光落在尋秋身上,十六歲的年紀,正是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候,身形已顯出了極美的弧線,如初開的花朵羞澀綻放,嬌嫩美麗,誘人采摘。

自主座上起身,走到尋秋身前,四阿哥高大的身形帶着巨大的存在感,完全将尋秋攏在了他的氣息之中,伸手挑起少女尖俏的下巴,這個男人毫不吝啬揮灑他的男性魅力,對上尋秋完全掩不住心緒的雙眼,輕笑:“秋荷長大了啊,再不是當年挂着鼻涕泡泡追在嬷嬷身後不讓走的髒丫頭了。”

尋秋一張臉頓時如被天邊的雲霞浸染,化作一片緋紅,她完全不敢正視四阿哥帶着調笑的眼神,只是因為下巴被四阿哥挑着,又無法躲閃,只羞得渾身發顫,全身發熱,呻。吟一般輕哼:“爺,您饒了奴吧——”

茹蕙扶着秦嬷嬷的手走到正廳門前,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場景,揮手制止了尋冬欲開口的禀報,臉上帶着興味的笑,她斜倚在描金畫漆的門框上,興致勃勃看着這出主奴時代主子與丫頭的好戲,

面向大門方向的四阿哥擡目瞄了一眼倚着門看戲的茹蕙,并未收回挑着尋秋的手,而是維持着這個動作,繼續追問:“說說,你們姑娘這些日子可知道悔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