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天後,警局。

顧沉光穿着黑色的西裝,腳踩黑亮的皮鞋,微倚在身後的椅背上,神情沉靜,一雙眼睛隐在暗光下,看不分明…

黎晰坐在他左邊,淺灰色的西服,一貫的輕松裝扮。卻難得亦是嚴肅的面色。

對面,三個年輕男人,剃了寸頭,套着橘黃色的的鮮明背心和藍白條的囚衣。手上戴着銀閃的手铐,攤坐在椅子上,面容頹廢,目光躲閃。

昏暗的審訊小屋內,靜的窒息。

雙方沉默着,對峙良久。

顧沉光緊緊盯着三人的面容,不動聲色地來回轉,反複打量,卻神色目光微毫不動。

終于,他直起身,小臂搭上面前的鐵桌。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噔噔蹬,三聲。緊密而沉寂,打破一室靜默。

他看向三人中間微胖的男人,微揚揚下巴,語氣穩然:“那天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那男人明顯一頓,慌亂擡頭看他一眼,再猛地地下。別過頭去,沒吭聲。

“呵,”顧沉光低低冷笑一聲:“你是覺得,你不開口說話,我聽不到你的聲音,就認不出你了?”

那男子身形分明又是一頓,頭卻沒動,死也不轉過來看他,緊盯着地,不開口,不合作。

我就不開口,看你能怎麽樣。

顧沉光見狀,挑挑眉,也不惱。悠哉哉往後一倚,左腿搭右腿上,伸手從口袋裏摸出個長方形的小東西,握在手心,拇指摸索到某個按鈕,輕輕一按。

“勸你別多管閑事,否則……”

“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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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把老子話不當回事是吧?!”

“有骨氣……好,好,你別後悔!”

……

第一個音節剛蹦出來,那男人便猛地轉眼看過來,神情是說不出的驚恐,不可置信的看向顧沉光手裏銀灰色的錄音機。原本還頑抗不語的三人,霎時齊齊變了臉色,六只眼睛緊緊盯向那不斷傳出聲音的小機器。

中間那男子臉色越來越白,幾秒後甚至已有冷汗從額頭滴下。錄音放完,他白着臉,狠瞪向顧沉光:“你……”

顧沉光把東西收好,重新扔回口袋裏。輕倚着椅背,好整以暇,表情淡淡,目光卻隐隐透出狠厲的味道來:“說吧,幕後指使,是誰?”

左邊的男子把臉狠一別,看向顧沉光的目光幾乎像要吃了他,咬着腮幫子,惡狠狠道:“沒有什麽幕後指使!你瞎說什麽?!”

“哦……”顧沉光恍然大悟狀,緩緩直起身,臉色沉下來,緊緊盯着三個人,一字一句問:“那就是你們三個人,想要謀殺我了?”

話音未落,三人臉色劇變,直直瞪向顧沉光。

謀殺。

這是什麽樣的罪名,要擔什麽樣的罪責,坐多久的牢,他們很清楚。哪怕顧沉光沒死,但車禍重傷,又證據确鑿,他們待在監獄裏,插翅難逃。

可是到現在為止,半分錢還沒看到,要真替別人坐那麽久的牢,太虧。

中間那個微胖的,已經開始松了眼色。

顧沉光微微一笑,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不急不緩:“這段錄音在這裏,我手上有,法官自然也會有。如果有幕後人,你們頂多算執行的從犯,沒出人命,想必刑罰也不會太重;可若是沒有……”他頓了頓,冷笑一聲:“謀殺居民并且付諸行動,致使受害人重傷,且傷及無辜……該判幾年?““而且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怎麽突然會想到殺我呢?之前還有沒有做過同樣的事情?會不會一起被找出來定罪?那是……五年?十年?”顧沉光始終是笑着的,可對面坐着的三個人,看着他彎起的嘴角,卻同時感受到了由心而發的寒冷。

五年,十年……其實,不是不可能……

三人的臉色愈見蒼白,突然,最右邊一直沉默的那人猛地開口:“……我說!有幕後指使!想殺你的人不是我們!與我們無關!”

“那個人說,讓我們給你點教訓,讓你知道有些事不該管!我們只是……只是拿人錢財□□而已!沒有刻意謀殺這一說!你別栽贓!”

果不其然。

顧沉光緩緩收了笑,沉下臉色。

“指使你們的人,是誰?”

那兩個人現在也反應過來了,中間那人吞了下口水,搶着答:“我們也不知道……他只給我們打過一次電話,告訴我們教訓你,說事成後給我們五萬塊錢!”

顧沉光聞言,徹底冷了眉目,開口語氣冰涼:“你是說,你們不知道是誰,單單憑一個空穴來風的電話……就敢直接開車殺人?不怕是陷阱?或者,做成了事找不到人拿錢?”

那男子神色一慌,低着眼睛去掃自己的同伴。顯而易見的心虛。

顧沉光掏出錄音機,猛地摔桌子上。開口冷意涔涔:“還是不說實話?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再不說實話,這個東西馬上就會出現在判罪法官手裏……我保證,聲音辨識度會高到,分毫不差。”

“……”

“還是說,”顧沉光略一沉吟,眯起眼睛:“你們怕說出來,會有人事後報複?”

“……”

沒說話,默認了。

他懂了,掃他們一眼,不再是是雲淡風輕,神情肅恭:“這個你們可以放心,我相信,警方一定會力保每一個證人的安全。”

……

他們其實很想說,你說相信便能成真?

可是擡頭看看年輕男子沉靜的眉目神情,恍然間又覺得,他說相信,那好像,便是真的可以相信了。

半響,昏暗的審訊室裏,一個猶豫的男音響起:

“……我說。”

“不止是電話,我們見過面……因為這件事情上面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來和我們接頭的人,地位其實很高。”

“他不知道,我其實了解他的身份……周震光助理的助手,張校。”

……

回醫院的路上,黎晰開着車,頻頻望向副駕駛座上的人。

顧沉光被看得無奈,伸手揉揉眉心:“我沒事。”

“想什麽呢?”

“想些之前的事情……剛剛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得的第一個手表,就是他送的。”

“誰?”路盛銘還是周震光?

“……周震光。”聲音很低,有些複雜的情感交織在裏面,分辨不明。

黎晰沉默,安靜開車。

顧沉光繼續說,聲音越來越低,陷入回憶:“我記得,小時候他對我,很好的,總會隔三差五送我點小東西。但其實比起他,我更喜歡路大哥。他太陰鹜,常常會因為很小的事情,找路大哥的麻煩。”

“路大哥卻幾乎不和他計較。他很平和,對誰都是,而且長得又白淨好看,我們那個時候常常笑他,簡直就像個白玉菩薩一樣。他好像天生便帶了堅韌的能力,對誰都可以包容,對誰都好。我從來沒有見過……笑容比他要溫暖的男人。”

“哪怕,後來我因為南桪,怨過他,可是……黎晰,我從來沒有想過,那樣的一個人,會自殺。”

黎晰扭頭看他。

他很平靜,甚至沒有閉着眼睛。一雙好看的眼睛筆直看向前方,深深回憶着記憶裏那個笑意堪比春風的白衣大哥哥。心境洶湧,卻習慣性的掩飾自己,面容平靜。

黎晰頓了頓,無話可說,輕嘆口氣:“……節哀。”

顧沉光沒說話,緩緩合了眼,安靜養神。

“黎晰,過兩天,我去周家走一趟。”

————

回醫院的時候,南桪不在。

幸好……他刻意把南桪支出去,這才出院去見人。不然她肯定又要擔心,然後嘟着嘴窩他懷裏,神情悶悶的埋怨他不懂照顧自己。

這樣想想……其實好像也還不錯,只不過得讓她擔心一回。

眼下支着她去陪易楚逛街,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就他媽喜歡南桪那個勁,說不準連晚飯都要壓着一起吃。

他換了病號服,躺進被子裏,擡手蓋在眼睛上。

有點想。

早知道換個辦法支她出去,也不會要這麽久……甚至,現在想想,不支出去也好啊,回來就有人撲他懷裏撒嬌。

……

身子微微動了動,有些乏。

其實自出車禍後,他一直在床上修養,很久沒這麽累過了。可現在他躺在床上,睡意全無。

南桪不在,車上那些不好的情緒悉數帶了回來。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感受手掌壓在眼睛上的重量,有些無力。

怎麽真的,就變成這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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