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桪擔心他,沒回來太晚,半下午的時候就回來了。
推門進去,顧沉光正在看資料。他皮膚本就白皙,此刻坐在潔白的病房內,身側是午後溫暖的橘色光芒,整個人閑閑地倚在那裏,像是被大師精心雕琢過的水墨丹青,徐徐韻染,清逸淡遠。
南桪心一跳。
從小看到大,這麽久,還是會時不時便被他一身的皮囊傾倒。
真好看。
顧沉光聽到聲音側頭看過來,就瞧見自家小姑娘眼裏亮晶晶的,喜不自抑,笑眯眯的盯着他看。
他失笑,合了手裏的資料:“回來了?”目光掃過她空着的兩手:“出去逛街怎麽不買東西?”
她小跑過來,脫了鞋爬上床,掀開他的被子鑽進去,窩他懷裏:“沒什麽想買的,就沒買。”
而且正逢十一黃金周,商場人特別多,雖然奢侈品商場要好上很多,但易楚還是嫌吵,拉她到平時常去的店裏喝了一下午的咖啡。
顧沉光沒說話,一下下地摸着她的頭。
她也不說話,安安靜靜靠着他,舒服的禁不住眯起眼睛。片刻,突然想到什麽,皺了皺眉:“還有三天就開學了。”
好快,感覺還沒有怎麽陪他,就又得離開。
顧沉光也是同感。他思忖兩秒,說出自己很久之前就做下的決定:“晚上你回家裏住,早上再過去。學校宿舍那邊也留着,中午有時間就去休息。”
南桪一怔:“回家住?”
顧沉光點頭,垂眼看她:“恩,左右你學校離事務所還有公寓都很近,我下班了去接你,然後一起回家?”
他還在輕撫她的頭發,看着頭頂那個淡青色的小發璇,輕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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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桪頭靠在他懷裏,認真思考他的提議。其實不用思考,能天天回家見他一面,她肯定不會拒絕。不過……
“你別來接我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反正也不遠。”
天天晚上搭他的車回家,指不定哪天,學校貼吧上就爆出個某女大學生不知自愛被社會人士保養的頭條。
顧沉光略一沉吟,點頭:“好。”
五點下課,倒也不晚。自己回去也安全。
于是繼續安靜下來,兩個人都很享受這樣的氛圍——安谧的下午,無所事事,抱着自己喜歡的人,窩在一張被子裏,細數陽光。
歲月靜好,好得傾了半座城。
可偏偏有不知趣的人跑過來打擾。
顧沉光看看床邊站着的人,再看看自己空了的懷抱和緊閉的房門,臉色陰沉。
方俊承裝沒看到,自顧自的在床邊椅子上坐下,啧啧嘴:“顧沉光不是我說你,重色輕友這種事情,你真是做的越來越明顯了。”
顧沉光面無表情:“我只是在用行動提示你,探病需要看時間。”
方俊承一挑俊眉,邪笑着說:“所以我沒挑晚上來。”
“……”
一眼掃過去,威脅意味十足。方俊承立馬聳聳肩,攤手:“好好好,怪我怪我……主要是剛收到上頭通知,要臨時出個任務,我怕一時半會回不來,就想着先把東西給你送來。”
顧沉光默了默,緩了神色,再開口時聲音低了些:“任務很危險?”
一般,會動用到方俊承和他的兵的任務,十次有九次,窮兇極惡。
“還好,”方俊承笑笑,帶着長久奮戰在生死第一線而磨出的灑脫:“左右都是那麽回事,頂多一槍杆子把命交那兒。”
身為一名軍人,他無時無刻,都做着為國捐軀的準備。
沒有這點覺悟,也當不成特種兵。不然到時候上了戰場真刀真槍的拼,害人害己。
顧沉光輕輕蹩眉,知道不能多問,看向方俊承,認真道:“注意安全。”
“放心。”方俊承擺手笑笑。
他目光掃過顧沉光手裏的文件夾,一頓,煩躁的眯起眼睛,夾雜很多複雜的情緒,轉了話題:“沉光,我真沒想到,會是他。”
顧沉光沉默片刻:“我也沒有。”
方俊承自嘲笑笑,說:“你剛開始讓我調查這件事的時候,我還在想,顧沉光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怎麽誰都懷疑?那是咱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後來,我見了他一面,哪怕還沒有資料,我就知道,或許你是對的。”
方俊承自從成年後,便長期待在軍營,大院裏除了顧沉光,其餘人基本都還停留在小時候的記憶。他開始知道要調查周震光的時候,特震驚,為此特意親自去見了周震光。
然後就知道,不論是不是顧沉光說得那樣,這個人,都不再是少年時的模樣。
顧沉光勾了勾嘴角:“怎麽說?”
方俊承眼睛看向他,目光精準冷靜,帶着兵王獨有的強悍氣場和清澄鎮定。他說:“直覺,特種兵的直覺。”
在戰場上,特種兵精準的直覺判斷,常常是決定生死的利器。
顧沉光笑了,迎着他的目光:“這就是特種兵和律師的不同之處,你靠直覺,我講證據。”
說不上哪個更高明,卻都是站在職業頂端的人弑神殺佛的立足中心。特種兵的臨場應變要求使得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搜集證據,而律師在以文字依據為重要判定的年代裏,離不開證據的鐵骨。
他之所以覺得是周家,依靠的不僅僅是他作為一名律師的直覺,更有他多年累積暗中調查的證據。白紙黑字,無法辯駁。
這份證據不足以将周震光告上法堂,卻足以讓顧沉光摸清真相。
方俊承挑挑眉,下巴一指那厚厚一沓的資料:“所以我這不給你送證據來了麽?”
顧沉光垂眼看向那份東西,沉默幾秒,未擡頭,低聲問自己的摯友:“俊承,你矛盾過麽?”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你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過取舍的矛盾?
方俊承搖頭:“沒有。”
顧沉光擡頭看他。
“第一,你讓我幫忙,我不可能不幫,論交情,一百個周震光都不及你。”他頓了頓,緩緩眯起眼睛,像是回憶:“第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所有人反對我進特種部隊的時候,是路大哥站出來,告訴我:想做的事情就去做,跟自己的心走,不要等日後再去後悔。”
“他說,俊承你看我,我現在就在為曾經做過的事情後悔。這種感覺,生不如死。他說,俊承,你不要做讓自己一定會後悔的事情。太痛苦了。”
“後來,是他幫着說服我父親的。再然後,老子一路把腦袋挂褲腰帶上走到現在,受了無數次的傷,可是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所以路盛銘對于他,是很有些非凡意義的。是朋友,也是當初的良師。
……
這天,方俊承臨走前,說:“我能不能見見你女朋友?”
顧沉光擡頭看他:“幹什麽?”
方俊承笑了:“他之前告訴我說,他有了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喜歡得恨不得為她征服全世界。我想看看,那個他那麽喜歡的人,為他生的孩子。”
他真的很想見見。
顧沉光目光看向緊閉已久的房門,想象着裏面拳成一團的小身影,眉眼間不自覺蘊了溫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