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睜開迷蒙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暖橙色的窗簾,也許是因為窗戶微開的原因,外面吹進幾縷清風,簾擺輕輕地飄蕩着,帶着熟悉的感覺。
這裏是......
北川愛捂着迷迷糊糊的腦袋坐起來,蓋在身上的被子因為她的動作而滑落下來。她低下頭,看着壓在被子上的手,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愣愣地站在寬大的穿衣鏡前,北川愛猛的深吸了口氣,驚恐地等着鏡子裏那十幾年前的自己,手腳僵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銀白色的長發幾乎快要及膝,火紅色的眼角看起來格外明亮,不仔細瞧,還以為有幾縷火焰在其中跳躍着。圓嘟嘟帶着嬰兒肥的臉,更因為平直的恰巧蓋住眉毛的劉海而看起來更加稚嫩。白皙的臉蛋上甚至還有這幾絲淺淺的睡痕。
眼梢上挑,眉宇間帶着她早就摒棄的意氣風發和張揚,陌生而熟悉的模樣讓她害怕地咬緊了自己的牙關。
上神!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捂住自己幾乎要尖叫出來的嘴,雙眼因為眼前看到的事實而瞪得極大。
“小愛?還沒起床嗎。真太郎已經在等你了。”
門外響起了那仿佛相隔幾個世紀的聲音。
北川愛愣了一下,立馬轉身沖了過去,手一拉忽地就将門打開,她擡起頭,看着站在她房門口,正擺出敲門姿勢的男人,不可置信的情緒又一次蔓延上他的心頭。
“呃...小愛你醒啦?那趕緊收拾收拾吧,不要讓真太郎等很久哦。”
有着栗色短發的男人看起來還很年輕,他的臉上沒有她熟悉的法令紋和滄桑,那雙似桃花又似丹鳳的雙眼帶着滿滿的慈愛,溫柔地看着她。寬大的手掌輕拍在她的腦袋上,掌握着幾分力道,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父親......”
北川愛的嘴張了張,她看到因為她少有的稱呼,而眼中閃過欣慰和欣喜的男人,心裏一滞。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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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熟悉的感覺又重了幾分,甚至還帶了些調皮般,故意弄亂了她本就不整齊的頭發。
“快去收拾一下,作為班長的你,可不能在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啊。”
說着,男人便收回手,轉身朝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忘囑咐道:“我已經準備好早餐,你下來就可以吃了。”
北川愛維持着臉上呆滞的表情,怔怔地将門關上,背脊倚着冰冷的紅木房門,緩緩滑落,癱坐在地上。
手冢國馨,在她18歲那年因肺炎離世的父親,她相依為命的那個男人。
現在,還好好的活着。
他栗色的頭發富有光澤,皮膚水潤,雙眼有神,手掌也帶着一個男人該有的力道。紅潤的臉頰顯露了他健康的身體。
他還沒有變得瘦骨嶙峋,還沒有面色蒼白而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還沒有一句話帶一個咳嗽。
他還活着!
這麽一個強烈的認知狠狠地沖擊着她的大腦,讓她停滞的思維瞬間清明了許多。
端正坐在餐桌邊吃飯的少女披着一頭亮眼的白發,動作優雅又迅速地享用着自己的早餐。
坐在身後沙發上的男生帶着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一只手輕柔地撫摸着一串紅色瑪瑙手鏈,另一只手則是平靜地放在一邊,奇怪的是,他的那只手指居然用白色的繃帶纏繞着,卻看不出有哪裏受傷,好像只是用來裝飾。
“我吃好了。”
将桌上的食物整理的一幹二淨後,北川愛跳下對她來說高大的椅子,接過手冢國馨遞給她的書包,赤紅的雙眼微腫的看着這個男人:“那我去學校了,父親。”
“恩,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手冢國馨淺笑道。
他本就是個外貌極其出色的男子,表情柔軟起來的時候,讓人仿佛看到了冰山融化的樣子。
“真慢。”禮貌的和手冢國馨道別,直到走出來手冢宅,綠色頭發的男生這才開口埋怨。
雖說是埋怨,但是他的表情卻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
他伸出手,将手中的瑪瑙遞給身邊矮他許多的女孩:“吶,今天的吉祥物。”
雖然是擺出了遞給她的樣子,但是他沒有想到,少女居然真的會将手鏈接過去,套在她那細白的手腕上。
“你...”
“謝謝你,真太郎。”
北川愛甩了甩手上剛好套住不會溜掉的鏈子,精致而秀美的臉上露出一個不自在的笑容,讓男生忍不住伸手貼上她的額頭,低聲奇怪地嘀咕:“沒發燒啊?”
額角的青筋隐隐跳動着,北川愛那烈焰般火紅的眸子略帶惱怒地瞪着他,狠狠拍了下綠間的手:“綠間真太郎!”
“我知道我叫這個名字,你不用這麽大聲。”
綠間淡定地收回手,推了推沒有絲毫滑落的眼鏡,仿佛剛才小女孩的動作不過是輕搔慢撓,只是那雙隐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卻閃過一絲笑意。
北川愛看着身旁長相端正的男生,才初一的年紀,身高卻已經增拔到174,隐隐有還要繼續向上增長的趨勢。他的嘴角挂着清淡的笑容,帶着眼鏡擺出一副學究的模樣。
誰會知道,這麽一個看起來冷靜無比的人,一到球場上就會抛棄他的自制,釋放出他所有的熱血和野心。
這樣想着以前的事情,似乎那種陌生的感覺就會少很多了吧?真太郎最後是去當醫生了啊,還是專門治療運動員職業病的醫生。
她不在的那幾年裏,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最後堅持打籃球的,只有青峰君和黑子君呢?雖然綠間只是她鄰居家的孩子,但是兩個人從幼兒園就一起讀書,一直到初中畢業才呆在了不同的學校,可是那青梅竹馬的情義,并不是說忘就能忘掉的。
越靠近學校,越容易遇到熟人。可北川愛真的能交出名字的人确實不多,初中的記憶已經模糊了,最深刻印象的幾個人,果然是綠間他們了吧?同一個圈子的人,才能說得上話,而因此擁有相交的緣分。
“班長!早上好!”“早上好北川君。”“早哇,小愛,還有綠間同學。”“早安北川桑~今天中午也一起吃飯吧!”......
絡繹不絕的學生都跑到北川愛面前刷存在感,有從前是一個小學的,也有同個小區的,或者是一個教會的。更多的,則是上了初中後因為好人緣而認識的同學。
和一個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同學打着招呼回應,北川愛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快要笑的僵硬了,卻又還不得不硬撐着。
“不想笑就別笑,醜死了不知道嗎?”
身邊傳來一句刻意壓低的話,北川愛瞅了綠間一眼,看着他明明關心,卻擺出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臉上一滞,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模仿着初一時候的她,用着天真而又不會惹人厭的語氣說着:“我知道小真你是關心我才這麽說的~”
“能不要這麽自戀嗎?還有,小真是什麽奇怪的稱呼?叫我真太郎!”
紅暈默默爬上他的耳根,但是綠間卻仍然裝作一副若無其事,格外淡定的樣子。
真是可愛。
“我知道了!小真!”
“......”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青梅君也會耍賴的綠間難得沉默了。
漸漸地,身邊穿着同樣白色校服的學生越來越多了,北川愛看着越來越近的校園,視線落在了那巨大而璀璨的學校标志上。
帝光中學
多久沒有來過這裏了?停留在帝光的記憶,仿佛早就被她狠狠地遺忘,卻沒想到,再次見到的時候,心裏的激動依舊難以磨平。
小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眷戀,讓站在她身邊的綠間心生怪異。從早上開始,北川愛就好像沒有正常過。只是一個假期的時間,又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我說,你是放假放傻了嗎?”
“沒有,我只是有點懷念。”
“......”
真的傻了?
還沒有成長到能夠冷靜地掩蓋自己情緒的程度,綠間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對北川愛的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哦,是愛醬和小綠啊,早上好。”
一道慵懶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北川愛和綠間真太郎默契地回頭。
果然。
紫色頭發的男人一手提着書包,一只手拿着已經吃到一半的雪糕,半眯着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特別是那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一部分眼睛,讓他看起來像沒長大的小孩。
當然,按他的年齡來說,也确實是小孩,只是看看他直奔180的身高,就不由得讓人心生懷疑。
“早安,敦醬。”北川愛率先開口,将綠間那句‘小綠是什麽奇怪的稱呼不可以正常地将我綠間嗎’給硬塞回肚子裏,她踮起腳,将紫原敦手中的雪糕拿過來,扔在了一邊的垃圾桶裏,然後在他抿着嘴雙眼微眯,渾身散發着可怕氣息而發怒前,從書包裏拿出一早就裝好的杯子塞在他手中,并完全不懼怕他的表情道:“給。”
那一身陰郁的可怖感在接到杯子的時候瞬間消散,紫原敦打開蓋子,嗅了嗅裏面的味道,一口氣喝完,然後微皺着眉頭吧唧吧唧嘴:“這個不是你做的吧。”
“今天起床遲了,這個是讓父親做的。”
“手冢叔叔嗎?...愛醬,奈央阿姨說,今年過年的時候你會回去。”
八月份的天氣還帶着幾絲煩悶的燥熱,聽到紫原敦的話,北川愛覺得一股莫名的火氣從胸口升了起來,她禁不住冷哼了一聲,語氣陰郁的說:“不,我不會過去的。”
綠間和紫原都被她這幅陰氣環繞的模樣吓了一跳。紫原敦握緊手中的杯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學自己的母親那般,擡手揉了揉北川愛的頭頂:“不去就不去,但是年前也來我家一趟吧,母親說想嘗嘗愛醬的手藝。”想了想,他下意識的補充:“我不會告訴奈央阿姨的。”
北川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才擡起頭,露齒一笑:“嗯,我會的。”
紫原敦将杯子放進自己的書包裏,然後又掏出一包薯片,舔了舔唇。雖然他不知道愛醬和北川家族到底有着什麽樣的隔閡,但是既然母親說要多照顧她,那他就勁量去做吧。畢竟對他沒什麽損失。
在樓梯口分手,北川愛轉身朝b班走去,還沒靠近,就看到那個氣場強大,讓人無法忽視的紅發男生面無表情地走進了a班教室。
她心裏下意識地緊了緊,她從來都畏懼這個人,因為他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異瞳。低頭快步走進b班,小愛在衆人的目光和招呼中,走到第一排第一個位置坐下。
同學們似乎還想寒暄着什麽,但是班主任已經拿着戒尺進門,于是便做魚鳥散開,一個個乖乖地落座。
北川愛低頭看着空蕩蕩的桌子,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稚嫩而白皙的手指。
這是12歲時她的手,這是沒有經歷過磨難,被嬌養着的女孩的手,這不是那個慢慢變得糟糕陰郁的女人的手。
火紅的眸子忽然暗了幾分,像是本來旺盛燃燒的火苗忽然被壓制成一小團,那火苗還在,卻帶着幾分幽光的晦暗。
一年b班班長,1號,北川愛,今年,1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