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ZING

西餐廳、鋼琴曲、紅酒、白燭,翠花別扭地拿着刀叉切牛排,全然感受不到此刻的浪漫氣氛。

白宣城很體貼地将他那份已經切好的牛排和翠花的交換。

“以前沒吃過西餐嗎?”白宣城笑問道。

翠花點點頭:“第一次。”

“西餐其實也很不錯,既然第一次來那就更要好好享受了。”白宣城微笑看翠花。

翠花“嗯嗯”點頭,“只是不太習慣用刀叉吃東西。”

“其實是我想給你推薦,”白宣城道,“這是我常來的一家西餐廳,如果你不喜歡,下次我們可以去中餐館,我知道一家很地道的湘菜館。”

為什麽不問她想吃什麽呢,翠花味同嚼蠟地将牛排咽下去,心想,好像靳宜帶她出去吃東西也不會問她喜歡吃什麽,要吃什麽,總是自己就把行程定了,但好在靳宜口味和她口味相似,出去吃東西也不會這麽不自在。

白宣城看翠花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又問道:“你喜歡吃辣嗎?”

翠花随口道:“我口味比較淡。”

白宣城懊惱道:“還好問了,不然如果下次帶你去那家湘菜館,你又吃不慣,估計心裏得恨我了。”

翠花心想,哪來的下次,面上道:“不會不會,哪那麽誇張,我其實偶爾也會吃辣。”

“是嗎,”白宣城道,“按你的口味,我覺得日料你可能會喜歡,前幾天我在日本遇到了一家很正宗的料理店,以後有機會可以一起去試試。”

你想的太遠了吧,翠花心裏沒當回事,只是訝異道:“你也去了日本?”

“對,我帶着工作室設計團隊一起去的,那邊有個面料紗線展,去找找靈感,要開始準備秋冬系列的設計,你這麽驚訝是有朋友也去了日本嗎?”

“是啊。”翠花笑了一下,思緒有點跑遠。

靳宜說他去一個月,算起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白宣城看翠花老是走神笑着打趣道:“在想男朋友?”

“啊,不是不是。”翠花回神,聞言又窘又尴尬。

白宣城晃晃酒杯,倒是很善解人意地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又或者其實只是想讓翠花回神。

“我和你說的來工作室工作的事你想好了嗎?”白宣城拖了這麽久,終于轉到正題上來。

“我,”翠花想想道,“我不知道常青師傅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情況,我家裏有個老人,她馬上快八十了,年紀不小了,到現在,與其說我離不開她還不如說我不能離開她,這樣你明白嗎?”

“我明白,”白宣城笑道,“但我覺得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你是個孝順的姑娘,但也不能因為孝順耽誤了自己的事業不是嗎?”

“可我想不到兩全的辦法。”翠花放下手裏的刀叉嘆氣。

“不要嘆氣,”白宣城微皺了下眉道,“女孩子要多笑才會有更多好運,”他一頓又笑了一下,道,“這樣吧,我有個辦法,你聽聽看行不行?”

“什麽辦法?”

“你和奶奶一起來S市。”

“不可能,”翠花想也沒想就道,“奶奶不可能來S市,她根本就離不開蘇錦村。”

“奶奶為什麽離不開蘇錦村?”

“因為那裏是她的家,她在蘇錦村生活了大半輩子,那裏對她的意義非同小可。而且她年紀越來越大了,年紀越大就越是對家鄉感到眷戀。”

“這個我能理解,”白宣城道,“我之前之所以在國內待了這麽長時間也是因為我母親不願意去國外,但她後來願意随父親離開,還是因為父親在國外給她建了一個和國內一模一樣的小院,母親心裏也對父親為了陪她羁留異國他鄉多年感到內疚,所以我十七歲那年一家人一起去了美國。”

“是吧,”翠花有點動容,“所以我真沒辦法了,真的很抱歉。”

“不,花花,你不應該和我說抱歉,我相信你奶奶心裏一定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她培養你多年,教你刺繡,傾囊相授,一定不是為了讓你在多年後她年邁之時只是守在她身邊,一無所為。”

翠花張嘴。

“她的心裏會比你忍受更多的煎熬,”白宣城搶在翠花之前開口,“中國有句話叫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你父母……奶奶心裏只怕也是這樣盼望的,甚至比起別人家的爺爺奶奶,這種心情要更迫切,畢竟這麽多年是她把你拉扯大的,如果你一輩子碌碌無為,被她拖累,她會覺得無顏面對你的父母,她會自責,會難受。”

翠花有些頭痛,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幹巴巴道:“我不想她和我來S市受苦,她老了,我怕我工作起來顧不上她。”

“你不要這樣想,”白宣城又道,“一切還沒開始,你又怎麽知道奶奶跟着你來S市是受苦呢,說不定她看到你工作順利事業有成反而生活得更加有滋有味呢。”

“你真的太能說了。”翠花憋了半天,吐出一口氣,搖頭苦笑。

“如果沒有說動你,那就不算能說。”

翠花笑了笑,心想,怎麽沒說動啊。

一頓飯吃了很長時間,白宣城送翠花去酒店,安頓翠花住下後他道:“明早我來接你,我們可以先去我的工作室看看。”

翠花答應了,将人送到電梯口,回來後心裏嘆了口氣,将自己抛在床上,許久都沒入睡。

睡不着,翠花索性取出白天在藝術中心拿的那本參賽指南來看。

看完翠花就發現,于夢明顯注意力都在獎金上了,比賽流程都沒仔細看。

比賽由S市河東藝術中心工藝部發起,屬全國性比賽,只接受蘇繡繡品投稿,初賽今天截止,決賽一個星期後開始,所有進決賽的繡娘到時間在河東藝術中心集合,題材由主辦方定,也是半個月時間,繡法、尺寸不限。但半個月也繡不出什麽鴻篇巨制,只能在立意和手法上下工夫了。

靳宜打電話來的時候翠花正跟着白宣城在他的工作室裏參觀。

白宣城的工作室很大,有整整五層,一樓是會客廳,二樓是樣品展示區,三樓是設計師們工作的地方,四樓和五樓分別是倉庫和車間。

會客廳裝潢簡單但舒适,沒有非常亮眼的顏色但每個細節都設計得恰到好處,而品牌暗銀色LOGO就印在正對大門的牆上,是大寫的didot英文字體ZING,意為,生命力、真愛或者一見鐘情。除此之外會客廳光線明亮,環境雅致,适合設計師或者助理與客戶面對面的交談。

翠花到的時候會客廳只有一對打扮貴氣的年輕男女在和一個長頭發的外國男人交談。

男人看到白宣城帶着翠花進來,嘴張成了一個圓。

“那是傑瑞,婚紗設計師。”白宣城介紹道。

翠花沖傑瑞笑了一下。

沿着工作室的旋轉樓梯往上走,在樓梯扶手上方錯落有致地挂着一些照片。

照片有穿着極為漂亮時尚的模特,也有設計師和模特的合照。也許是忙着打扮那些模特,設計師們自己的形象随意到了走出去可以影響市容的地步。

白宣城看她一直盯着一張合照看,笑道:“這是四年前米蘭春夏時裝周秀場後臺,這是克瑞絲,”他指着一個身材不比模特矮小,蓬頭散發的外國女人道,“忙得腳不沾地,這是走秀快結束的時候抽空拍的。”

“那是ZING這個品牌第一次受邀四大時裝周,”白宣城道,“一切榮譽來得并不容易,ZING的每一個設計師都為此狂喜,但又保留着一分清醒,因為如果不繼續努力,可能下一次秋冬時裝周就會被刷下來,這不但會被業界恥笑,也會成為每一個設計師的恥辱。”倆人邊走邊說,“但好在,ZING幸不辱命。”

去二樓時遇到不少人,有客人有工作室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好像和白宣城很熟,因此總要花上一點時間來寒暄或者是互相介紹,而那些明顯是外國人的工作人員或者一些客戶總是表現得格外熱情,動不動就給翠花抛一些暧昧的視線,有些人講話她又聽不懂,白宣城又不解釋,她便只能一臉懵懂地看着他們。

“你們這外國人好像比較多?”翠花問道。

“其實是一半一半,”白宣城笑道,“工作室的中國人沒有外國人活潑,不常出來,都各自恪守崗位,但其實都很好相處。”

二樓多是服裝樣品,也有客戶定制的已經做好的服裝,包括禮服、西裝、婚紗等等。

“平時穿的衣服可以來定制嗎?”翠花問道。

“當然可以,”白宣城道,“但其實很多人覺得沒這個必要,價格昂貴不合算,買專賣店的成衣也是一樣的。但工作室其實還是有不少設計師與名流合作,會專門為某些客戶設計時裝,比如克瑞絲,”白宣城說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克瑞絲是她的私人服裝設計師,她們之間也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翠花世界觀受到了沖擊,她知道白宣城很厲害,但沒想到他已經厲害到了這種地步,可以帶領這樣一群奔逸絕塵的人物走上萬人景仰受人追捧的國際舞臺。

她不懂什麽時裝周、什麽設計、什麽潮流,但她知道一點,這裏不是她進得來的地方。

但白宣城就像知道翠花在想什麽,帶她去了一間偏僻的房間。

房間窗簾拉着,光線昏暗,裏面堆了很多東西,有淩亂的布料、有堆在一個大紙桶裏的各種輔料、有扔了小山高的廢棄服裝。

“這裏堆的全都是廢品,”白宣城蹲下身去翻那堆廢棄衣物,沒一會抽出一條藍色緞料禮服,禮服領口到胸口以及下擺處都有大片刺繡,“這條被命名藍煙的禮服選取了大量中國元素,圓形立領參考旗袍,寬大五分袖的靈感來自漢服,刺繡圖案則參考中國畫裏祥雲的紋樣,用銀色線繡制。”

“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效果,”白宣城笑笑,“所以最後她被扔到了這裏。”

“你想要什麽樣的效果?”翠花問他。

“直擊靈魂的效果,”白宣城道,“但她就像一條死魚。”

翠花:“……”

“是刺繡的原因嗎?”翠花問道。

“如果讓你來刺繡這些圖案,你會怎麽繡?”白宣城沒有直接回答翠花的問題,反而問道。

翠花聞言沒急着回答,她從白宣城手裏拿過那條禮服,仔細打量了領口的刺繡後笑道:“我繡的話不會比這個人更有新意,她用的針法沒錯,平針、搶針,如果我來繡,”翠花摸摸禮服上的刺繡,那種光滑微涼的感覺就像柔軟的水,繡線是上好的真絲繡線,“我可能會用到雙套、散套和肉入針。”

“套針我知道一點,肉入針是什麽針法。”

“肉入針會讓祥雲更為突出,有如實質,就像漂浮在淺藍禮服上,像真正的雲一樣。”

“不過如果是禮服下擺,可以用雙套或者散套改進一下,但沒有必要再用到肉入針,過猶不及,恰到好處又或者說不完美就是完美。”翠花又補充道。

白宣城聞言雙眼發亮,眼裏有着藏不住的興奮,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克制的:“你現在可以繡給我看看嗎?”

“好啊,”翠花笑着答應,“那你們這應該有邊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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