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醫院床位有限，全身檢查後馮星辰就搬回了家，整天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可半夜常因為傷口疼得睡不着覺，平躺的睡姿生生矯成了側卧。較小的傷口結了痂，不但皮膚瘙癢難耐，心情也起伏騷動，又怕跟人說，只能忍着。
本來是要出去找工作的，可馮夫人怕她遭人惦記，能下地也不能單獨出門走動，真的要宅得長草了。
人一閑着就容易寂寞，她看着徐振深借他的幾本書，睹物思人，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撩一撩。偏偏她醒得早，五六點鐘就睜眼，頭昏腦脹地跟徐振深發早安。
如果他不回複，再困都睡不着回籠覺，漫無目的地把手機軟件一個個點開，發會兒呆又戳進微信，翻以前的聊天記錄。實在無聊了也會點進朋友圈，看不太熟的朋友的瑣碎日常。
在她心裏，交際和交友從來不是一個意思，難得麻煩人，所以點贊都不曾有過。
他們這些有錢的纨绔大多有小團體，年少時她幹過不少丢臉的荒唐事，很少有人想說認識她，在沒人玩的時候才會拉她湊人頭。後來長大了，圈子成形了，人面皮變薄，都不好意思勾搭她這個傳說中的神秘人物。所以連可以說話的人都不多。
這天等徐振深回複的時候，她把朋友圈裏發了雪景自拍的、做了甜點的、買了項鏈的、秀了恩愛的、配了清新文字的、出去BBQ的、美容美發的統統贊了一遍，百無聊賴地點開各個學校活動的宣傳視頻。
看到一半，手機嗡地震了一下，她趕快退出朋友圈。
可因為并不是徐振深的回複，而是APP推薦消息。
每當這時候她都會暴躁地摔手機，把APP删掉，想到還有用處，又哀怨地下回來。
那些發雞湯，說女孩要有自己生活的博主，哪會明白像她這種熱戀中女孩兒多迷戀這樣溫柔的折磨。因為期待，就算他不說話，單單發個表情過來，都能讓她開心得飛起來。
以前他沉沉穩穩不說話的樣子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真正相處起來才發現相思磨人。她帶着小情緒訴苦：我說一大堆你不回複，我會覺得我說得都是沒意義的廢話，就不和你說了，你又不主動找我，真的沒話說啦！可徐振深忙得不行的時候，她又會很體貼地說：一天說不了句話，我想和你吵架都舍不得。
好像不是大度，她也不喜歡善良這個詞，只是內心柔軟。愛他的時候不自覺地收斂自己的放肆，不刻意讨好，卻用心經營。尊重他本來的樣子，最大程度地包容。又或者說，徐振深讓從小到大揮金如土的她懂得了珍惜。
楊绛說：我曾做過一個小夢，怪他一聲不響地忽然走了，他現在故意慢慢走，讓我一程一程送，盡量多聚聚，把一個小夢拉成一個萬裏長夢。這我願意。送一程，說一聲再見，又能見到一面。離別拉得長，是增加痛苦還是減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遠，愈怕從此不見。
兩個人總有一個人會先離開人世的，想起這段經歷她總後怕，他相信徐振深也明白這點，對待她比之前細膩多了，雖然早安不太準時，話也很少，可句句都在重點上，衣食住行，生活起居，凡是她提出來的問題，他都會給出中肯的答案。
每個人在戀愛時都對愛有自己的定義，如果和一個人品不錯的人談戀愛，吃什麽都是甜的，看什麽都是美的，從來不出現原則問題，哪有合适不合适，只會為能不能白頭偕老擔憂。
Advertisement
其實徐振深每天下班都會往馮家跑，有時候會帶補水的水果，有時候是幾本書或者幾本精挑細選的畫冊，只不過一天太長，馮星辰太悠閑，才會恨不得把自己縫在他身上。
他每天來的時間基本是固定的，反正上下班規律，路上又一樣堵。馮星辰這些天到了點就跑到窗臺拉開窗戶喊他的名字，她說話帶着東北腔，卻是普通話，念別的字的時候前鼻音後鼻音都分得很清楚，可每每大聲喊他的名字，總會調皮地故意把他名裏最後一個字讀成後鼻音。
徐振深擡頭開了她一眼，她馬上從原地閃離，跑下樓給他開門。
馮夫人看她風風火火連跑帶跳的，忍痛嘶着氣還笑，擔心地攔她：“你……”只說了一個字，看見進門的徐振深又不說了，松了口氣，把未來女婿請進門。
“伯母。”徐振深有禮貌地叫人。
“哎。”馮夫人笑着應一聲，又嗔怪的數落他，“每天來都帶東西，前幾天買的還堆着沒吃呢，自從辰辰開始養傷，家裏扔的東西不少，都浪費了。”
“水果要吃新鮮的。”他說完又覺得不妥，轉而說，“下回我會記得少買幾個的。”
“好好。”馮夫人眉開眼笑，然後把路讓開，“你先坐吧，我去把這孩子的房間收一下。”
估計想着女兒将來要嫁過去的，不能在準女婿面前把女兒說的太磕摻，便把後面的話收回了肚裏。可馮星辰哪好意思聽親娘在心儀的男人面前說自己一點點壞話，漲紅了臉急吼吼地辯白，“哪有那麽亂嘛……”
馮夫人笑着搖頭，對徐振深說：“為人父母總有操不完的心。”
徐振深只是笑，摸摸馮星辰的頭，“以後就省心了。”
親媽走後，馮星辰反而羞澀起來，舔着嘴上的死皮說：“你來啦，今天來的比昨天晚诶。”
徐振深不知從哪變出一枚閃閃發光的戒指，問她：“好看嗎？”
白金指環，璀璨的水鑽，樸素簡單，馮星辰高興極了，哈哈笑：“好看！”
“戴上試試。”
馮星辰摘過來往中指上套，差一點兒，卡在那兒，蓄着眼淚水兒，遺憾又委屈地看着他：“小啦。你都不知道我手指的尺寸。”
“你戴錯了，戴在無名指上試試。”他看着她的手指。
馮星辰聞言臉上多雲轉晴，把卡在中間的戒指摘下來，順利戴在了無名指上，心情大好，撲上去親了他一口：“愛你！”
可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不對勁，“什麽意思啊？你沒求婚就讓我戴戒指！太狡猾了！”
徐振深由着她撒潑，嘴角淺淺地彎起，抱了她一會，誠心誠意地發問：“那麽親愛的馮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願意！”
馮星辰一蹦三尺高，旋即彎下腰，臉色難看地咬咬唇。
徐振深連忙緊張地問：“怎麽了？”
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腳疼。”
“笨蛋。”
徐振深把她抱到沙發上，飯前一直陪她在客廳呆着。
馮星辰像老佛爺一樣把腳架在他腿上，讓他輕輕揉着腿肚子，自己則拿着手機翻。
最後徐振深看不下去了，問她：“離不開手機了怎麽回事？先放下，讓眼睛休息一會。”
馮星辰癟嘴，趁機抱怨，“要不是每天巴巴等你消息，我也不會養成抱着手機不撒手的習慣啊。”
他氣定神閑地反駁：“那我現在在這裏，你怎麽還不撒手？”
言下之意：你是在和我談戀愛，還是在和手機談戀愛？
馮星辰心虛地把手機甩到一邊，把腿收回來問他：“我是不是挺招人煩的，為什麽他們都不愛和我玩呢？”
今天她才發現，因為她的點贊行為，好幾個曾經聊過兩句的人好像發現了她這個隐匿多年的存在，順手就把她删了。為此她郁悶了好久。
徐振深看了她一眼，一副習慣她模式的樣子，倒是耐心地說：“不要去定義你是什麽樣的人，也不要把不成熟全推給年紀，當你有了擔當，有了成就，有了熱愛的事情和信仰，你會發現，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所謂玻璃心，不過是每個人的言語都會去思考，每個人的感受都要去在乎，而世人并不待見駁斥自己觀點、不符自己三觀、損害自身利益，或者讓自己感到自卑、不公的人。這不意味着人心陰暗。因為可以理解，也沒有必要介懷。
連綿不絕的傾述欲本質上源自說了自相矛盾的話，延長了自我辯解的過程，直到自圓其說，力圖證明自己是對的，着重強調，反複話痨，張口就是嚼爛的話。然而無論多麽精辟犀利的觀點都會有不易察覺的漏洞、圓滑巧妙的反悔技巧。一旦糾結于邏輯問題，就會陷入循環往複的泥沼。
“世界不誠實，所以你不能被虛榮心驅使，放棄貢獻誠意。包容質疑，承認瑕疵缺陷不足與不完美。說給自己的話不要在人前提，說給別人聽的話不要扯上自己，用沉默支持直爽，用坦蕩斥退譴責，于是再也沒有說你打臉的人。從頭到腳的灑脫，給了你真的自由。”
人們不喜歡偏執至死的人，是誤以為她尖銳，沒一處柔軟。
你是烈日下盛開的玫瑰，渾身的利刺是順應萬物天理而生長的毛發，長一寸，便離世界近一分。
馮星辰扭捏地蹭着他，目光恍惚地問：“徐振深，你愛我嗎？要愛我，是為什麽愛呢？”
徐振深望着她，摩挲着她的下巴，又撫摸她柔軟的唇，半晌才說。
“沒有應不應該，你值得被永遠偏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