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年天子

“皎皎,看來這些天我們只能先用你的貝殼了…”岳凝歌道。

何皎皎面露些許難色:“師姐,有件事情…”

“你別吓我…什麽事?”她感到不妙。

“我的貝殼…前兩天進水了,怕是也不大好使了。”

“什麽?”岳凝歌兩眼一黑——這下她們的處境是真的山重水複了。

可是若沒有通訊工具,她們又如何能得知史哲穿越到了哪副皮囊之下?茫茫人海,找尋起來談何容易。

早知如此,就應該模仿電視劇裏所演的編個接頭暗號了,像是——

“請問有沒有清惡毒、便盲眼、能複明的膏藥?”

她終究還是不死心的,接着道:“皎皎,把你的拿出來試一試吧,興許只是進了點水、湊合湊合還能姑且一用呢?”

何皎皎也是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态度,徐徐将自己的錄音貝殼掏了出來。

岳凝歌小心翼翼地點下了錄音鍵,屏息凝神地關注着它的反應。

滋啦——

貝殼發出的聲響渾似一滴水滴在熱油鍋上,刺耳極了。

“我信了我信了…”她忙七手八腳捂住這只吱哇亂叫的小家夥,生怕這高調的高科技産物所發出的噪音引來旁人。

“凝歌姐,怎麽辦?”何皎皎望向她。

岳凝歌是師姐,亦是帶隊人,按理說是該負責危機公關的。可事發突然,她自己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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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我大腦的cpu溫度有點高,當機了,現在無法回答你的問題…”貝殼炸了,她的腦袋也快跟着炸了。

“當機了就快重啓一下…”何皎皎滿臉關切。

“不…”岳凝歌木木搖了搖頭,“程序已經崩潰…”

“唉…”皎皎長嘆一聲,“天曉得史哲…不,是安韞卿公子長什麽樣?這下怕是要走散了。”

岳凝歌捏捏下巴,正色道:“最壞的結果就是碰不到頭,我們只能先去北京,辛苦史哲白跑一趟。這樣的話,到了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找到學校在明朝設的物資補給站,修好貝殼,恢複跟史哲的聯系,然後再想辦法。”

“也只能這樣了。”何皎皎道,“師姐,你在幹嘛?”

只見岳凝歌一通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只錦袋,将裏面的銀錢悉數倒出,嘴裏念念有詞地清點着。

“我數數我還剩多少錢,到了北京夠不夠請他吃頓請罪飯。”

“他”無疑是指史哲。學姐還真是個講禮數的好孩子,坑了學弟以後怎麽着也得補償補償。

“師姐,夠嗎?”

“好像還富裕。”岳凝歌道,“今天這麽一折騰我是睡不着了…走吧皎皎,咱們下樓,學姐請你喝一杯。”

******

岳凝歌和何皎皎下了樓才發現客棧的大廳裏只剩下一桌客人了。夥計們大多忙着清掃店面,帳房先生打着算盤清帳,店主人在一旁督促着。

看樣子這裏是快打烊了,這酒興許是喝不成了,只能喝口熱茶,在樓下坐一坐。

外頭刮起了大風,客棧的大門被吹得一開一合,嘩啦啦作響。今夜大抵是免不了一場夜雨了。

岳凝歌和何皎皎随便找了一處地方落座,她們的不遠處坐着兩位男客。

那兩名男子在低聲交談着。其中一個皮膚黝黑,臉上長着絡腮胡。身材壯實,虎背蜂腰,渾然武夫模樣。另一個則是位身板單薄的少年,着一身素靜的直綴。衣冠齊整,服飾形容皆一絲不茍。

他們的私語一直未曾斷過,好似在商量着什麽緊要大事。

“驿站的馬可提麽?”

“不可提。驿站畢竟是朝廷開的,莫要去提馬,省得給人留下什麽痕跡。”少年決絕道。

“此言不假。”那絡腮胡的大漢神色略微有些凝重,“看來須得多花些錢去牲口市場置辦些馬匹了。”

“嗯。”少年應了一聲。

“還缺些什麽?我明日一齊去買了。”

“沒什麽了。我只是在想,現在若是有人能送把雨傘來便好了。”少年望着窗外風雨交加的情境,苦笑道。

……

“皎皎!”岳凝歌一把抓住何皎皎,兩眼激動得直放光:“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邊那兩個人剛才好像是在說…‘課題’、‘宋宇’!”

“真的嗎!”何皎皎亦反握住了她的手。

‘可提’、‘送雨傘’?

‘課題’、‘宋宇’?

“沒錯。”她堅定道,“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得再觀察觀察。”

何皎皎疑惑道:“可是他們有兩個人…史哲不應該單獨來找我們麽?”

“笨啊!另一個肯定是李翊學長。”

“好像…也不無可能。”皎皎道。

岳凝歌滿心歡喜,想不到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愁着沒有通訊工具怎麽辦,就碰上了一個疑似史哲的對象。

她們繼續暗自觀察着,只見那單薄少年起了身來,向店家走去,問道:“叨擾了,請問從這裏到南直隸地界兒還需多久?”

店家道:“若走官道,短則二三日,長則五六日。客官若是換匹腳力好點的牲口,路上倒是能節省些時間。”

“然也。”少年點點頭,“實不相瞞,我與兄弟有要事在身,需盡快趕路,掌櫃的若是曉得哪裏能購得良駒,還望指點一二。”

店家又道:“出了咱們店門兒,一直往東走便有牲口市場。不過明、後兩日休市,須得再等兩天才行。”

“原來如此,多謝了。”

“皎皎…”岳凝歌沖何皎皎使了個眼色,輕聲細語道:“他們要去南直隸哎…那不就是去南京找咱們麽?”

“可是凝歌姐,我還是不敢确定…單憑這些就能說明他們是史哲和李翊學長了麽?會不會有點兒懸?”

“你在懷疑什麽?”

皎皎咬了咬唇,道:“你看那人和店家說話時溫文有禮、談吐謙和的,哪像史哲啊?”

“哈哈,倒也是。史哲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哪兒有人家這風骨?”岳凝歌快要笑出了聲,“不過會不會是我們猜反了,那個年輕公子是李翊學長,長絡腮胡子的才是史哲?”

“不會吧…”皎皎的眉頭快皺成了一個八字,“要真的給他安排一具這麽五大三粗的軀體,他還不得撓花宋宇學長的臉啊?況且那個安韞卿是富家少爺,指定不留大絡腮胡子。”

“得得得,還是別瞎猜了。”岳凝歌擺擺手,“不如我們去試探試探?”

“嗯…”

說罷,岳凝歌便走到了那兩名男子面前,清了清嗓子,方以一種有些別扭的語調開了口:“兩位這是要去南直隸?”

兩男子俱是一愣,顯然是沒料到岳凝歌會前來搭話。

湊近了一看,她方才發現那個身着直綴、單薄清瘦的少年面相委實稚嫩,大抵只和她家嚴小三兒一般大。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的氣場還真是有着雲泥之別。

只聽少年回話道:“正是。”

“不知是去探親訪友還是踏春游玩?”她笑得臉都快僵了。如果待會兒證明了這厮真的是史哲,岳凝歌一定饒不了他丫的——敢把學姐這麽晾着,沒事兒瞎cosplay什麽宋宇?

少年只是呷了口茶,似乎并不想作答。

旁邊的絡腮胡武夫卻笑道:“踏春游玩,順道探親訪友。”

岳凝歌眨了眨眼睛,心想還是李翊學長人好:“我猜…你們要尋訪的友人裏面,是不是有個姓岳的?”

話音剛落,少年就放下了茶杯,雙眼盯緊了岳凝歌和皎皎:“你…”

看到他這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模樣,岳凝歌幾乎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一時間情難自控,大喜道:“史哲我就知道是你!別費勁兒找啦,我和皎皎都在這裏!”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們的身旁。

皎皎也有些激動,但礙于周遭還有其他人在,便只得壓低嗓音打招呼道:“史哲,李翊學長。”

少年緊鎖的眉頭有舒緩的跡象:“你們…認錯了。”

認錯了?果然是把他倆認反了嗎?

“噢…我知道了,你是李翊學長,你才是史哲吧!”岳凝歌差點笑得背過氣去。像史哲這樣愛惜自己的形象如性命的人,居然有朝一日穿越到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身上——真是凄涼啊,也算是為學術獻身了一把。

“在下不懂小姐在說什麽,你們定是認錯人了。”少年起身便走,又複吩咐那武夫道:“雨勢如此之大,也只能等明日再上路了,我們姑且再在這裏停留一日吧。”

“是,信王。”

聽到“信王”這兩個字,少年即刻轉過身來,頗有警示意味地看了武夫一眼。

那武夫忙改口道:“是,五爺。”

“小店要打烊了,客官們也早些上去歇息罷,莫要太勞累了…”店家提醒道。

聞言,少年和那絡腮胡子一前一後地上了樓。

“師姐,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皎皎怯聲對岳凝歌耳語道,“我記得宋宇學長說過,李翊學長是真身穿越,不是借屍還魂。剛才那兩個人裏好像真的沒有他。我們貌似确實是…認錯了。”

“是,我發現了,那個年紀輕的也不是史哲…”岳凝歌目送那二人上了樓,眼光卻久久不曾移開:“皎皎,我們這回碰上大人物了。”

“誰?”何皎皎只覺得很少見師姐這麽嚴肅。

“我剛才聽到那個絡腮胡子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叫那年輕小孩兒‘信王’,而後又改口稱‘五爺’。你說是誰?”

何皎皎緩緩捂住了輕微張開的雙唇:“信王…未來的崇祯皇帝…”

“嗯。”

是了,崇祯皇帝朱由檢在同侪中排行第五,天啓二年受封為“信王”。現在是天啓五年,掐指一算,那少年的年紀也完全對得上。

幾年後,現任的天啓帝朱由校晏駕,身為禦弟的他将繼承大統,成為大明的新君。同時,也是最後一任皇帝。

回味着少年蕭索而茕茕孑立的背影,岳凝歌的眼前好似翻開了一本無形的生死簿:

崇祯皇帝朱由檢,公元1611年生于慈慶宮,1644年自缢于景山。一生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奈何無力回天。

谥號烈皇帝,廟號思宗。

“二位岳小姐,天兒這麽晚了,還不上樓歇息麽?”掌櫃的只知她們是姓岳的達官貴人家的女眷,故籠而統之喚作“二位岳小姐”。

岳凝歌應了一聲,帶着何皎皎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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