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開學後沒兩周,就到了中秋節。

程愫祎跟顧予纾說,中秋節想去陪媽媽過,作為補償,她那個周末就不再去看媽媽了。

顧予纾點頭答了聲“嗯”。

在一起這麽久了,程愫祎基本上已經不怕他,知道他為人溫柔,又是真心對她好,所以就算是跟他再提到跟媽媽相關的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緊張,此時他的反應盡在她的意料之中,心裏滿是愉悅。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顧予纾突然說:“到時我跟你一起去。”

程愫祎吓一大跳:“啊?什麽!”

顧予纾表情有些僵硬,別開臉不看她的眼睛,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你媽媽是我未來岳母,節日我去看她不是很正常?”

程愫祎有些倉皇無措,她不太能消化“你媽媽是我未來岳母”這個信息,始終還停留在“我現在跟你保持這樣的關系只是為了幫你治療,我們倆不可能有未來”的認知當中。

顧予纾看她神色有異,盯着她的眼睛問:“怎麽了?我不能去看你媽媽?”

程愫祎只好糾結地開口:“你真的……原諒她了嗎?看到她不會覺得難過,或者勉強?”

顧予纾笑了笑:“應該會吧。”

程愫祎不解:“哎?”

顧予纾嘆了口氣,伸手摟住她:“那誰讓我想要她女兒呢……只是付出這麽點代價就能得到你,想想也還好啦。”

程愫祎靠在他懷裏,心如亂麻。

他絮絮地又道:“其實我一直想說……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媽媽?畢竟有她才能有你,也多虧了她你才能好好長大,而且……如果不是她,我哪能得到你?這話說出來怕你覺得我腦子有毛病,所以一直憋着沒說。”

程愫祎确實被他雷翻了:“……如果不是我媽媽,你就不用受這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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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沒事,我很快就要好了,受幾年苦,換來一個你,想想還是劃算。”

程愫祎還是覺得承受不住這個:“可……沒這回事的話,你也會有別人,會有……”

顧予纾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我只想要你。”

程愫祎張口結舌,眼睜睜看着他那根手指點了點她的嘴唇:“只想要這個……”他說着,吻了吻她的唇,手指又移到她的鼻尖:“只想要這個……”再吻了吻她的鼻尖,又移到她的眼皮:“只想要這個……”

她就這樣被他一點一點小火慢烤般地煎熬了一番……

腦海裏煙花散盡的短暫空白之後,程愫祎忽然想起一件事。

最近顧予纾不知道中什麽邪了,比前段時間還要黏得緊,譬如開學注冊表上索性勾選了不要校車,每天接送她。

顧予纾內向,除了必須項之外,不大參加校內活動,上學放學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就着課表。大學生作息靈活,遇到早晨第一二節 沒課的時候,他總要從容睡個懶覺;下午如果沒什麽事,他兩三點就回家也是有的,輕松避開高峰。

這個學期他特意把所有課程都盡量安排到跟程愫祎上下學的節奏吻合,有兩個晚上他有課,中間也會來接她放學,然後帶她回他學校一起吃飯,讓她在隔壁無課的教室上自習等他。

這次緊着要陪她去跟媽媽過中秋節,除了他以上說的那個理由之外,怎麽也顯着有點半天都不肯跟她分開的意思。

療養院大都建在風景宜人之處,甚至是景區。

顧家選療養院時既不必挂慮費用,自然那就圖省事選了自己最熟悉的一家。

程母所在的這家療養院,是個避世而居的好地方,既可勉強算是鄉野,配套設施又好,漂亮又幹淨。

車子駛到遠遠能看到療養院的地方時,一路上始終将程愫祎的手握在掌心無意識把玩的顧予纾忽然握緊了她。

程愫祎敏感地望向他,心想他到底是不太願意來這個地方吧,這會兒有些緊張了?

卻聽顧予纾漫聲說道:“我爺爺奶奶生前都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這裏論條件不是最好,勝在環境,他們二老很喜歡,我小時候來過幾次,印象也很深刻。前兩年……我有時候想,以後我老了,不想一個人的話,也搬到這兒來住。”

程愫祎心裏一跳,仔細看了看他。

他剛才語氣淡淡的似乎只是閑聊,可面容卻有些緊繃。

程愫祎下意識地避重就輕,笑道:“那……還得到時還有這家療養院才是。”

顧予纾答:“那倒不算什麽,他們要是有什麽狀況,經營不下去或要變動,大不了我買下來就是了。”

程愫祎看他并不想轉移話題,只好抱歉而鼓勵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會老了一個人的,你馬上就能好了,以後你會有一個很大的家庭,熱熱鬧鬧的,等你老了,子子孫孫都搶着要你去跟他們住,你就算來這裏,也是被吵得不行才躲過來的。”

顧予纾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嗯,我現在有你了。”

程愫祎被他順勢攬到懷裏靠着,聽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卻并不知道他此時心中所想。

這是他這段時間一個難言之隐:他一直沒什麽進步,康複的步伐似乎停滞了。

剛跟程愫祎在一起那段時間,他從完全無能到短時間內就出現連續兩次質的飛躍,不由振奮,覺得希望倍增,似乎康複之日就在眼前。

可沒想到在那之後就遭遇了瓶頸期,已經一個多月了,什麽進一步的奇跡也沒出現。

平心而論,其實一個多月并不算多長時間,康複的節奏也顯然并不是确定的勻速或加速,可他之前是一種心灰意冷之中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沒有期待,于是點滴進步也是驚喜。

如今他的心境已是迥然相異。從一無所有到嘗到一點甜頭,再嘗到更多一點甜頭……貪念起了,性子也就急躁起來。

再加上……那天那個護士的話,他很介意,越來越介意。

想要徹底得到心愛的女孩,也想要吃死她、将她完全據為己有不再有變數。也許欲速則不達,他這段時間的停滞也與此有關。

可人生之苦偏偏在于,身體的傷病好治,心卻是最難調理的。

大概就是這種複雜的心态,讓他對程母的感覺越發複雜些。

一方面難忍責怪,另一方面又極力想要讨好。

當他突然對程母說出“媽,你在這裏住得好嗎?要不要給你搬到我們家附近去,好歹更是個家,我會安排人服侍”時,程愫祎母女都驚呆了。

程母率先反應過來,誠惶誠恐地道:“我、我在這裏很好……你、你們過得好就行啊,不用管我……還是……這裏太貴了?你看怎樣便宜就怎樣來,我都行,我、我住回原來的地方也行的,我能幹活,能養活自己,我……”

程愫祎和顧予纾聞言同時叫了聲“媽”。

程愫祎還是不适應顧予纾自作主張的這聲稱呼,頓時收聲,看了他一眼。

顧予纾望着程母道:“那怎麽行,你是我岳母,讓別人知道還叫你住在那種地方,做那麽苦那麽累的活兒,不說良心了,我家的面子還要不要?而且你原來那個地方最近是要拆遷了,居民都在遷出,也回不去了。錢的事你不用考慮,主要是看住這裏悶不悶,煩不煩。這裏的服務應該是沒問題的,不會對你不好。”

程母忙連聲誇這裏住着有多舒服,其實想也知道,她一輩子窮苦勞累,這樣的地方已是天堂了,又怎麽還會挑剔。

療養院裏有別人共同居住,程母雖然跟絕大多數人都出身迥異,好在她性子好,已結交了不少朋友。療養院裏有幾個同她一樣的長期住戶,其他人來來去去,不斷帶來新的故事和玩樂法子,她并不悶,身心皆宜。

程愫祎和顧予纾陪程母吃了晚飯,又一起賞了月,待月上中天,他們從療養院出來,程愫祎忍不住問:“你……怎麽會想到要我媽搬到家附近的……”

顧予纾挽着她的手,緩緩信步:“不是說夫妻倆跟老人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隔着一碗湯的距離?我爸媽是不需要我們照顧,你媽媽生活上也不需要,只是她只有自己一個人,我想你可能想多陪她。”

這個話題令顧予纾頗為沉迷其中,直到上了車還在兀自不停地說,絮絮暢想着未來婚後種種:

假如岳母還是要搬出療養院,那麽給她想好的幾個備用住處,有離顧宅不遠的湖濱公寓,不過那套房子沒裝地暖,需要重新裝修一下;

要麽就是市中心的一套頂樓平層,那個倒是本身就有全樓地熱恒溫系統,就是太大了,怕她住起來不舒服;

也可以選更合适的房子,另外買一套或租一套,程母看起來全無主見,怎樣都行,屆時帶程愫祎都親自去看一看挑一挑吧……

這晚不知為何,顧奕擎的車開得不大穩,時有急彎或者驟然的變速,讓程愫祎坐着很不舒服。

她不像顧予纾從小坐慣了車,車子若開得不夠好她就容易暈車,此時聽着顧予纾的展望,漸漸地就越來越支撐不住,頭暈,惡心,本就對顧予纾的話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到後來更是連“嗯嗯啊啊”這樣的語氣詞都出不來了。

顧予纾終于察覺到了異樣:“寶貝怎麽了?”

程愫祎艱難地張口要答,不料顧奕擎忽而之間猛打方向盤,與斜前方馬上就要刮蹭上的車子險險擦肩而過!

這一下近乎漂移的驚險讓被狠甩了一下的程愫祎再也堅持不住,坐起身撲到窗邊,一邊摁下車窗一邊幹嘔了一聲。

顧予纾知道她的意圖,急着跟過來摟住她:“別伸頭出去,危險!要吐就吐在車上好了!”

顧奕擎聽到,迅速看了眼後視鏡,也驚魂未定地補了一句:“要吐就吐在車上好了,一會兒我去洗車就是。”

程愫祎勉力咽下一口騰到食道口的酸水,眼淚都洇了出來。

她能感到車子平穩了不少,最不适的那一瞬也過去了,這才松了口氣,只是還發不出聲音,無力地搖了搖頭。

顧予纾稍一用力,全身發軟的她就靠進了他懷裏。

顧予纾這才意識到這一路車子開得不好,剛往前面看了一眼,就聽顧奕擎悶悶地開口:“對不起,是我車沒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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