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愫祎無從知道周維是不是唯一一個恢複正常教學後沒有來校的人,但一天一天過去,他再也沒有來校,班主任也沒給出過任何關于他是否正式休學或退學的通知。

不需要程愫祎開口,同學間自然有暗地裏打聽這事的,然後也就有了些真假莫辨的傳言。

有人說他被刑拘了,雖然那晚的事看似沒造成什麽很嚴重的後果,但受害人多,累加起來就嚴重了;

有人說他定罪量刑的前景不樂觀主要是因為他已滿十六歲,虛歲也十八了(呃……法律有看虛歲的麽……);

有人說他主要是背景太弱,得罪的人又背景太強——周維家就是個暴發戶,關鍵是生意根本就不在本地,只是看上了本地教育資源好,在這兒買了房落了戶讓他過來蹭資源而已,從來沒給當地政府納稅,政府不拿這種人開刀拿誰開刀?

還有人說他家怎麽發家的完全經不住查,生意不幹淨,不然你以為他那些迷藥哪兒來的呢!(聽衆:啊?他家生産的啊?)甭管是生産還是銷售的吧,這次都把爹媽拖下水了,能搞出這種藥的,搞不好還涉毒吶!

……

不管這些傳言是真是假,總之,周維——甚至他後面的整個周家,恐怕都陷于水深火熱之中了。

作為僥幸逃脫的第一受害人,程愫祎當然不會還去同情他,令她更為慶幸而驚嘆的,是顧予纾和顧奕擎此次手腳有多幹淨。

紛紛擾擾的流言當中,沒一條是能傷到程愫祎的,她固然清者自清,可在這種漩渦中,作為唯一的直接受害人卻能全身而退,不靠些周密的手段定是辦不到的。

那個萬聖夜之後一個月,這件事從剛開始的諱莫如深,到飛短流長慢慢發酵,很快就又被新冒出來的八卦沖淡了——

高一一名女生網戀,奔現後不但沒有見光死,反倒要跟年長十歲的對方私奔,被父母老師一起抓回來,各種輕不得重不得地看管提防;

就像是與上述事件刻意呼應一樣,初三一名問題少年的家長被班主任多次傳訊之後,從未現身的媽媽突然來訪,在老師辦公室裏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當初是十九歲被拐賣給孩子爸爸生下的他,聽得滿辦公室的老師驚悚推測,她的主旨是……為自己沒好好教育孩子開脫?

初二一名學生感覺跟不上學習進度,應付不來作業,嚴重厭學,抑郁傾向嚴重,學期過半轉到了一所公立學校,但不到一個月就自殺了,家長追究新學校責任,新學校認為該生才轉過去沒多久,主要責任不在新學校,還在舊學校,家長也覺得有理,于是将兩所學校、兩邊的老師,都一并告上教育局,追究責任。

……

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新鮮事,周維其人其事,就這樣慢慢的沒了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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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段時間裏,程愫祎對于這些身外的人和事關注有限,她正被心中的某個越來越重的疑惑困擾着。

這一個月來……

顧予纾要得很少。

這是她想一想都要不好意思的事,更別說問出口了,可又完全無法忽略。

不是因為她在那之後就變得有多想要了,而是……

與從前相比,這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啊!

以前他那還并不是動真格呢,難道不是真的食了髓才能知味而更加上瘾嗎?

若說他是得了手就厭倦了她?

可他還是對她很好很好啊,甚至……好像比以前還要緊張了些。

最誇張的一次,是有一天半夜,她起來上洗手間。

剛下床呢,顧予纾突然醒來,不知是做了什麽夢還是怎樣,他一摸枕邊空空,登時驚跳起來,惶然失措地大吼:“愫祎?愫祎去哪兒了!”

程愫祎吓一跳,連忙回頭道:“我在這兒,起來上廁所。”

他忙不疊地下床,握着她的手好生确認了一番,才松了口氣。

按理說,他這麽好幾年的傷病啊,從身到心,好不容易才康複,一個正常的男人大約是應該好好吹噓一番才對吧?可他一直也沒提過。

倒像是那晚的“圓房”不言而喻就夠了。難道是……好了就不願再提,寧願抹掉那段黑歷史,完全忘記?

而且,他每周還是去看醫生……

這倒是他主動跟程愫祎說,是去後續觀察和調理鞏固的。

這麽說倒也在理,所以……難道是醫生讓他這段時間盡量禁欲,以便鞏固成果?

嗯,盡量……因為後來還是不頻繁地有過幾次。

是忍不住了吧?

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間隔得有點久,程愫祎幾乎要懷疑顧予纾是不是就那晚奇跡般地好了一次,後來就又不行了。

就在她起了這個疑心沒兩天,他的第二次就來了。

這給了程愫祎一種奇怪的感覺,後來的那幾次……似乎有一種消除疑慮的意味?

就像是料到她會有這些疑惑,但又不想解釋,于是用行動來證明。

可那幾次,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當然,現在有了實質性的步驟,必須不一樣,她指的不是這個。

她指的是……

以前,顧予纾迷戀她的身體,總要開着燈——不會很亮,但光線總歸是要足夠他看清她的,她有時甚至覺得他貪婪而炙熱的目光,就足以如同兩只無形的手一般,逼得她幾近決堤……

可現在……

他總要關閉所有光源,讓環境漆黑一片。

她看不清他,他自然也看不清她。

他好像特別喜歡從後面,從前面的時候,也總是伏在她臉上長久而缱绻地親吻,将本就幾近于無的光線遮得更是不餘絲毫。

程愫祎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這樣……不是為了看不見她,而是……為了讓她看不見他,而寧願犧牲自己的視覺盛宴。

他在掩飾什麽呢?

程愫祎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那裏。

畢竟他身體的其餘部分,她都見過了啊。

可那裏有什麽不能看的呢?

他是受過傷,但那只是器質性的內傷啊,外觀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何況她見過他穿緊身泳褲的樣子,那何止是正常,簡直……是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忍不住炫耀的天賦異禀吧!

在這樣起起伏伏的心情之中,一年滑到了最後一月。

這個月最重要的活動本來是聖誕節,但由于此前萬聖節活動出了事,學校當時就斷然宣布,取消本學期所有原計劃的大型活動。

但讓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們聖誕節啥也不幹,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各班都在自己組織比較平和安全的活動,程愫祎所在的班自然也不例外。

班委們最後敲定的活動是一個聽起來平常到幾乎沒什麽過程、但細想還是很令人期待和激動的:聖誕節當天,大家到教室的第一時間,把給小夥伴準備的禮物放在聖誕樹下,然後當天的晨讀之後自由活動時間,由班長統一宣讀每件禮物的主人名字,大家有序認領!

為了避免有的人一件禮物都收不到,規定按照學號,全班1-32號,總共16對,學號數字總和加起來為33的倆人互贈禮物,其餘再想送給誰,這個自便。

後面這個補充規則是精妙所在,而當時許多聽者——包括程愫祎——都第一時間想到了……

原本全班33人,是單數,不好這樣湊,正是因為少了那個周維,才能成就這個法則啊!

宣布活動的那天,回家的車上,顧予纾聽完這個規則,贊道:“你們這個活動的策劃人是誰?挺有頭腦的嘛!”

程愫祎卻搖頭:“心是好的,可效果不見得好啊……”

顧予纾追問:“怎麽?”

程愫祎下意識地微微撅着嘴:“那些只收到一件禮物的,還是挺尴尬,只收到了被迫送的禮物,都沒有人真心送禮物欸……”

顧予纾再溫柔也畢竟是男人,心思還真沒細到能想到這一節,聽了雖不以為然,卻也覺得有些道理:“這不是鑽牛角尖嗎?就算你确實只拿到了規定的禮物,可能被分配到的那個人剛好就想給你送禮物啊!”

程愫祎說:“那也沒法知道了吧,可能将來就會出一個‘十七歲那年收到的聖誕禮物其實是暗戀對象送我的,可我以為他只是按規定送,就這樣錯過了他的心意’之類的狗血故事。”

顧予纾看她說着說着,嘴角就露出俏皮的一抹笑,不由也起了興致,配合着接下去:“所以就算是這樣,只收到一份也說明只被一個人暗戀,還是收得越多越好對吧?”

程愫祎看他不吃醋不上當,也滿心輕松地跟他渾鬧:“就是啊!”

程愫祎的這份擔心有點半真半假。

作為向來都特別招人喜歡因而人緣特別好的人,她還是有點“萬人迷包袱”的,要是真的到時只收到規定的禮物,自己心裏可能會有點接受不了吧……

但她另一方面又給自己心理建設:畢竟是比人家晚一個多學期才入學的人啊,而且此前的小學初中,跟這裏一點關系都沒有,不像其他同學,基本都有好些是初中甚至小學時就認識的,再加上她一直保持神秘,朋友或許——也理應——就是全班最少,也理應最不受關注而就算只收到一份禮物也沒人注意,所以,不必太在乎吧。

做好了如此這般心理準備的程愫祎怎麽也沒想到,到了聖誕節那天,她,居然,收到了,全班最多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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