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 程愫祎又有那種感覺了。
像第一次那晚之後的那種感覺……
渾身又酸又痛,除了某處并無刺痛感, 只是動一動就能感到一片粘膩濕滑。
昨晚——不, 是今晨,當他們徹底消停時, 窗外都已經隐隐亮起了第一抹蒙蒙的曙色,顧予纾的最後一個動作,是伸手點了下遙控屏, 将窗簾關上。
房間裏一片淩亂,從客廳的沙發,地毯,到卧室的貴妃榻,浴缸, 以及最後的大床……
顧予纾的戰線越拖越長, 到後來簡直是磨死人的鏖戰。
起床後拉開窗簾, 程愫祎再度倒吸一口涼氣!
白日的景致又不相同,冬日的陰天之下,一片北歐風十足的灰藍色大海向他們不斷奔來。
清澈而又溫柔, 壯闊而又遼遠。
觸目看不到其他物體,整個世界仿佛都化為了茫茫大海, 他們的房間就是一座孤島, 或諾亞方舟,全世界的人都已消失,只剩下他們兩個。
這是真正的相依為命, 那種傾心相愛直至世界走到毀滅、時間觸及盡頭的感覺,浪漫而洶湧得……近乎悲壯。
顧予纾叫了早餐進來,程愫祎洗漱出來剛好聽到客廳的動靜,便想要盡快換好衣服去吃早餐。
因為真的已經餓壞了……
顧予纾進來叫她,正看她背着身将薄紗的浴衣褪至一半,他快步過來摟住她,又将浴衣給她披回去。
程愫祎不解地“哎?”了一聲,他順勢埋首在她胸口的深溝裏吸了一口:“先別換,就穿着它吃,我還沒看夠!”
靠在顧予纾懷裏柔情蜜意地吃早餐時,程愫祎懶懶地聽他講起這兩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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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裏的各項活動都簡單而容易執行,也盡可以随性調整,顧予纾着重講述的是次日中午退房後,他會叫送機的車子當時就來,帶他們到市裏吃點地道的當地美食,之後到兩個名勝轉轉,再去機場趕傍晚的飛機。
“看天氣預報明天是晴天,氣溫也會回升,短時間的室外行程應該不難受。昨天咱們坐的機場專車是黑色林肯,那個最經典,明天我讓他們安排的是白色勞斯萊斯,你應該會更喜歡。”顧予纾早已體貼地備好萬全。
說到外出,程愫祎終于有機會提出她關心的那個問題:“這兒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到外面玩是不是有奕擎在才更穩妥?”
事實上,在經歷了昨晚的一夜春宵之後,她對這個問題更關心了。
雖然此刻,在感情上她與關系更進了一步的顧予纾好似比原來還要分不開了,可她畢竟早已承諾過待他病好,就與顧奕擎離開,而他現在,确實好了,好得……不能更好了。
顧予纾笑了:“哪有那麽誇張,你以為是在拍美國大片呢?”他邊吃邊道,“我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危險,當年出事純屬意外,你媽媽總不會是什麽仇家派來的殺手吧?我爸媽當時是被吓怕了,才神神叨叨的要奕擎來跟着我,現在事過境遷,況且我也好了,他們已經走出來了,以後我只要有常規的安保就好,沒必要緊着一個那麽厲害的人時時跟着。”
程愫祎聽着,緩緩放下了餐具。
顧予纾恍若未覺,繼續說:“奕擎小時候當過我哥哥,所以我後來也一直當他是哥哥,他最讓我信任,同時也最讓我看重。雖然他專長在此,但是要哥哥一直當保镖,這太說不過去了,大材小用,沒得委屈了他。他年齡也一天天大了,總這樣下去不算有一技之長,将來路走不寬,這委屈要是越積越多,人就憋着了,難保不做出些荒唐事來。其實他主要是小時候缺乏父母關愛耽誤了,人是又聰明又勤奮的,現在要是再不放他去闖出一番天地,那可真是對不起他了。”
程愫祎低聲問:“那……他要去哪兒?”
顧予纾答:“我也不知道,他飛去我爸媽那兒跟他們談去了,我爸媽的意思是要麽讓他進我們公司,就在爸媽的眼皮底下從基層做起,會安排最好的師傅手把手帶他,給他最好的上升通道;要是他另有想法,替他找找關系鋪鋪路,去別的地方也可以;或者他想繼續讀書,那我們供。”
程愫祎輕輕“噢”了一聲:“他……應該很開心吧?”
顧予纾點點頭:“剛開始他看起來好像有些意外,第一反應就是推辭,可能他自己都沒想過這些,但聽我繼續說下去,能看得出來他越來越興奮。男人嘛,誰沒點野心抱負?在我這兒他當然可以一世無憂,可總是有些委屈,畢竟就算是進公司做保安經理,也只是一畝三分地罷了,做不出什麽大事。”
程愫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這個話題也沒太多可聊的,顧予纾說着說着,就轉到別的事上去了。
程愫祎木然聽着,耳朵裏回響的一直是他剛才那兩句話——
這委屈要是越積越多,人就憋着了,難保不做出些荒唐事來。
男人嘛,誰沒點野心抱負?
是啊,好男兒志在四方,何況是他那樣男子氣概十足的人,怎麽也不像個情根深種的癡兒,就算一時兒女情長,也不見得會一直英雄氣短,荒唐糊塗過了,酣暢淋漓過了,替弟弟暨主家幫的忙也已任務完成,有些該結束的,自然也就走到了盡頭,他的眼光和心,都該放到那些遠大的方向上去了。
在這一點上,顧予纾可以與他相同,卻又絕然和他不同。
顧予纾畢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本身就已經擁有足夠宏大的商業帝國,對他而言,跟程愫祎在一起,與做大事毫無矛盾。
到底還是顧予纾,才能成為她的良人吧,其實本就沒什麽好糾結的,應作的選擇明擺着,她做不出來,自會有人替她做。
第二天晚上,下飛機後來接的果然不再是顧奕擎,而是黃師傅。
飛機上已經吃過,回到家再吃了點夜宵,顧予纾一臉疲憊,将心比心地催程愫祎先去洗澡,早點睡覺。
程愫祎說:“你先去吧,我收拾行李。”
顧予纾奇道:“咦?上次應該沒怎麽累呢,都犯懶了兩天才收拾,今天怎麽反倒這麽積極?”
程愫祎噎了一下,心裏驀然湧上一陣鈍痛。
她來不及去細細咂摸,只尴尬道:“這次行李少啊……而且懶了一次被你抓現行還不夠?難道還要繼續破罐兒破摔?”
顧予纾噗嗤一聲笑出來:“好,那我先去洗了。”
程愫祎跟在他後面回到樓上卧室,顧予纾很快進了浴室,門後響起刷拉拉的沖水聲。
程愫祎剛把行李箱打開,就聽到有人輕輕敲門。
她擡頭一看,并未關上的門邊站着畢秀珺,一臉關切地問她:“愫祎,要不要我幫你收拾行李?”
程愫祎連忙搖頭:“不用了畢嬸,兩天的行李沒多少,我幾分鐘就好了。”
畢秀珺“哦”了一聲,點點頭,欲言又止。
程愫祎詢問地看着她。
她突然對程愫祎招招手,無聲地示意她過去。
程愫祎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緩緩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畢秀珺遞給她一個信封。
程愫祎接過來,看了看那個空白的封面,心下茫然。
她擡頭正要問畢秀珺,卻正撞上她複雜的眼神,心裏不禁猛地一跳。
畢秀珺又看了她一會兒,仿佛千言萬語都在眼中,而後,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身下樓。
程愫祎心底已然清明了大半。
她迅速回頭看了眼浴室,那裏仍潺潺響着水聲。
她抖着手,拆開信封,拈出裏面一張薄薄的信箋。
漆黑的墨色透了些到紙背上來,而正面的字跡……她認識。
正是那張寫着“不止今天,天天都希望你快樂,更希望你的快樂裏,至少有一部分來自于我”的筆跡。
雖然只見過那獨一份,但她曾徹夜摩挲,反複玩味,早已刻骨銘心。
“愫祎,對不起。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已經聽說了我的決定。
我真的很抱歉,曾經是的确想要一生一世都守在你身邊,親手給你幸福,可予纾跟我聊起未來種種,我才意識到,從前是昏了頭,許多事情沒有想透。
以我這樣的身份,一旦攜你離開,又拿什麽去給你幸福?尤其是與予纾相比,他能給你的幸福,是我或許終此一生也無法企及的。
屆時會如何?相信你會恨我,怨我怪我,我或許也會怨怪自己,進而反過來怨怪你。我們除了一對怨偶的前景,我看不到更多……
也曾想過抓住眼前的機會出去闖蕩一番,出了名堂再回來接你,可那要多久?到那時,你恐怕早已嫁給予纾了吧……
既然如此,我只好替我倆做了這個決斷,沒有結果且于你我無益的拖泥帶水,都就此略過了吧,相信你也會贊同我的選擇。
願今後你我各自安好,祝你幸福——愫祎,相信你一定會幸福,和予纾在一起,這毫無懸念。
就此別過,珍重,勿念。”
顧予纾洗完澡出來,看到程愫祎背對着他跪坐在衣櫃前。
衣櫃上面部分是用衣架挂衣服的,下面部分則是一排矮屜,分格放置他倆的內衣、襪子、皮帶及其他零碎衣飾。
程愫祎應該是在收拾倆人的內衣褲。
“還沒收拾完?”顧予纾一邊用浴巾擦頭發一邊走過來問。
程愫祎微不可察地輕輕打了個激靈,迅速擡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回頭說:“好了,我這就去洗澡。”
她起身走向浴室,經過顧予纾身邊時,顧予纾揉了揉她的頭發,憐愛道:“瞧把你困的,又打哈欠打出眼淚來了吧?”
程愫祎不好意思地笑:“是啊,早知道還是該聽你的,我先去洗了睡。”
顧予纾順勢在她背上輕推了一把:“嗯,快去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程愫祎關上浴室的門,被他最後這句話狠狠地紮了一下。
明天還要早起上學,但是送她的那個人,再也不複從前了。
她靠在門上,用力捂住嘴,任憑抽泣無聲地扭曲了自己的臉。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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