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頭一夜睡得晚, 且沒睡好,第二天午飯後, 程愫祎便随室友們回寝室睡午覺。
以前每次程愫祎要睡午覺, 姐妹們都要痞痞地打趣一番她頭晚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沒睡好需要補覺,後來時間長了, 她們也就習以為常,不再開這個已同嚼蠟的玩笑。
程愫祎躺在上鋪,一邊想着自己這麽困定能馬上睡死過去, 一邊又擔心自己還是如昨晚一般輾轉反側,畢竟心事并未解決啊。
眼皮很沉,一閉上就黏得很緊,但腦子仍是清醒的。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姐妹們在壓着聲音聊起網上看到的一個故事。
“這故事裏男主角叫大傻……”
“啊, 一聽就不是帥哥, 沒興趣!”
“不不不, 是個身高178的帥哥,大家叫他大傻是因為他人太好了,好得憨憨的, 生活裏除了吃飯睡覺學習,就只有他女朋友, 他對他女朋友好得‘令人發指’。”
“欸?那還不錯啊, 繼續繼續!”
“嗯嗯,能對女朋友好得令人發指的,就算不是帥哥我也認了, 畢竟愫祎他們家校草師兄這世上根本沒幾個啊!快講吧!”
“比如他做家教掙錢,一個月能掙到2500呢,可為了省錢,他連公交車都舍不得坐,能頂着大太陽走一個小時!省下來的錢他只有兩個用途,一是買車票回去看女朋友,另一個是給女朋友花。”
這個情節與昨晚電影裏那個胖男孩一直各種賣命加節儉掙錢供女友的故事實在太像,本來只是将大多數信息聽得左耳進右耳出的程愫祎心神一下子就被收攏了。
“哇!這種男人就算窮也能嫁了!不過他女朋友是不是有點渣啊……”
“你聽我說嘛……有別的女生死纏爛打地追他,他拒絕得又堅決又得體。”
“這個好難得!”
“總之因為他做的這些事,大家都覺得他傻,所以叫他大傻。別人問他到底喜歡女朋友什麽,他說他女朋友又善良又勇敢,比如有一次有個在河裏游泳的小孩溺水了,她剛好在河邊,馬上跳下去救那個小孩,結果小孩救上來了,她自己體力不支,還是靠別人救才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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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看來這一對還挺般配啊,都是傻實誠的大好人!”
“大學畢業的時候,兄弟們一起喝酒,其他人也覺得他女朋友是不是對他有點渣啊,勸他別對女朋友這麽好,別什麽都給女朋友,結果他說不怕不怕,反正我什麽都是她的,就連命都是她的。然後大家才知道,原來他女朋友當年救上的那個溺水小孩就是他,而他女朋友在水裏不知道怎麽傷到眼睛,終身失明了……”
“啊?……”
“唉……”
之前程愫祎主要還是因為耳朵醒着而被動機械接收這些信息,聽到這裏,她心裏突地打了個激靈!
又是一個因為被水淹而莫名受傷的……
當年顧予纾也是,而那是她與他——他們,緣分的開端。
如果人生能夠重啓,她會希望回到那一天,讓媽媽請假不要出去上工、自己也請假在家看着她,以杜絕事故發生的可能性嗎?
還是說,當命運之眼盯住了你,就算躲過了那天,也躲不過其他情況,上天自會安排好,讓你們的生命線彼此相遇絞纏?
而如果不認識顧予纾,大約也就不會認識顧奕擎。別人的兩個男主角是可選其一,她的卻是捆綁着來的,要麽一個也沒有,要麽兩個一起來……
舍下一個已是艱難,要如何将兩個一并舍下?
關于室友們聊的那個故事,到最後程愫祎默默地覺得有點毀一切,就是讓人不太分得清大傻對女友到底是純粹的愛呢,還是也出于報恩心理。
其實這個可能并不重要,不管最初的動機是什麽,不管後來時時刻刻銘記的還有什麽,傾心相愛的現實才是真正的重點啊。
可程愫祎突然有些希望,顧予纾對她……若是出于報恩的心理,那可能會更好一點,她就可以勸說自己,顧奕擎的感情更純粹,她好歹有了一個标準,去将他們倆分出高下,做出抉擇。
但事實上已不能說是抉擇了,而是……改變……
這麽說,她是想要變嗎?
可顧予纾對她說是報恩心理委實太勉強,她媽媽傷害他在前,他們倆頂多算扯平,再加上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他對她的愛早已不言而喻不證自明。
加了顧奕擎之後,其實他沒怎麽找程愫祎聊天,只是早上和睡前各問候一聲,其他時候偶有所感便發過來——
“(圖片:紅燒冬瓜)這道菜我做得很好吃,比食堂的好吃(微笑)。雖然看起來很家常很普通,但自己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嗎?總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做給你吃。”
“同事們都盼着休息,尤其希望工作日輪休,出去玩不擠,只有我希望除周末外每天都上班,所以總是跟他們換休。真的希望你能多參加些活動,周末也要來校那種,但我知道,你周末沒空……”
“(圖片:教室裏在上課的程愫祎)別走神,老師一直在往你那兒瞟,當心突然提問你。”
……
都很貼心,讓她不知如何回複。
但也都是不需要她回複的。
再在大門口遇上,她也無須再躲避,只是四目相交之後,她會立刻轉開目光,無聲前行。
他便也只是默默注視,不發一言。
例外發生在一個月之後。
這天中午程愫祎是出去跟顧予纾吃飯的,飯後顧予纾返回公司,她則返回學校。
就在學校門口,程愫祎聽到前面一對情侶在跟保安吵架。
那個保安就是顧奕擎。
“幹嘛不讓我們進去啊?櫻花季早過了,沒有門禁了啊!”
“對不起,櫻花季過了,但我們沒有收到門禁取消的通知。”
“什麽情況啊?我們以前經常來的,不信你看我們手機裏的照片,都是在學校裏拍的啊!”
“對不起,照片不能作為入校憑證,您需要有本校的有效證件。”
“你們學校哪條規定這麽寫啦?拿來我看看!”
“可以,您稍等,我同事這就去取。”
“嘿你怎麽這麽較真兒啊!不就一臭看大門的嘛,有什麽了不起的!人家看大門的都是老頭,你年紀輕輕人模狗樣的,幹點什麽不好,非要來幹這個!也是,就這麽點素質,也就這麽點出息吧!”
程愫祎忍無可忍地咳嗽了一聲,那情侶當中的女孩終于注意到她,然後吓了一跳。
她趕緊示意正罵得痛快的男友噤聲,朝程愫祎努了努嘴。
那男生轉過來,一眼看到程愫祎正舉着手機攝像,頓時臉色一變。
程愫祎向來與人為善,從未跟人紅過臉,這次她是真氣得狠了,同時又有微微的恐懼和不習慣,以至于說出話來聲音都輕輕發抖還帶結巴:“你、你們跟他道歉!否則、否則我發到網上去!”
那個男生頓時橫眉立目,氣勢洶洶吼了句“你敢”,就要來奪程愫祎的手機。
程愫祎害怕地後退兩步,将手機護到身後,但那男生本就比她高大了兩圈,身強力壯,霎時就逼到了跟前,一邊劈手要來奪,一邊就想要打她耳光。
說時遲那時快,混亂的場面裏,程愫祎既無法完全分清狀況,又一時間吓得怔住,根本反應不過來是該拔腿逃跑還是做出偏開臉舉手擋格之類的動作讓其他部位接下這一掌。
然而預料中火辣辣的痛卻并未來臨,程愫祎只聽耳邊一聲低喝——是的,很低沉,大約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得見,可對于聽者而言,那其中所藏着的那種嗜血猛獸特有的恐怖惡意明晰到令人膽寒:“你他媽碰她一下試試,找死是不是?!”
程愫祎回過神來,側首望去,見顧奕擎單手鉗住那人的手腕,也看不出他用了多大力氣,但那人頓時痛軟了半邊身子,蒼白着臉冒出一頭冷汗,嗷嗷叫了起來。
另外幾個來增援的保安也及時趕到,隔開了他們。
對方一下子氣勢弱了,卻又顧着顏面,轉移重點投訴顧奕擎打他,說把他手打骨折了,要去醫院,聲稱後續會要求賠償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
幾名保安道:“我們同事什麽時候打你了?沒看到啊。”
“要麽調監控吧,咱可以報個警,讓警察來處理一下。”
本來遇到這種事同事間肯定都是要互相維護的,何況這人辱罵的是保安,那可不光傷了顧奕擎一個人,也殃及其他保安,讓他們如何不氣憤?
那人一看他們這麽硬氣,頓時蔫了。通常發生這樣的沖突,都應該是吃了虧的這一方要求調監控報警,可偏偏顧奕擎只是叼住他手腕,其他什麽也沒做,這人心知肚明監控顯示出來的不會對自己有利,相反倒是可能把自己要打女學生的醜态公之于衆,那自己可無論如何讨不了好去。
而且這保安看樣子居然不是個繡花枕頭,應該是會家子,不知用了什麽巧勁,當時讓他痛不欲生,可這會兒就已經迅速恢複,想來并沒真留下什麽傷,去了醫院也驗不出來。
他只好吃下這個啞巴苦頭,罵罵咧咧地嘴硬了幾句,也就拽着女朋友灰溜溜地走了,但還惦記着程愫祎手裏的視頻,不甘心地回了幾次頭,卻又拿不準該怎麽溝通,頻頻欲言又止。
顧奕擎見狀,故意大聲問程愫祎:“同學,那人剛才碰了你沒有?要不要我們派個人陪你去醫院看看?”
旁的幾個保安會意,也都紛紛附和:“沒有?你确定嗎?”
“那有沒有吓到?咱們上精神鑒定科看看去?”
那人這下連頭也不敢回了,腳下似乎趔趄了一下,一溜煙走得更快,他女朋友跟不上,被冷不丁拽得幾乎摔倒,不由尖叫了一聲。
幾個保安這才解氣地相視而笑,你一言我一語地向程愫祎道謝。
程愫祎搖頭道沒事,急于脫身地快步走開,并不去看顧奕擎。
她是刻意避開了顧奕擎,她急着走就是為了快點躲開他。
盡管——尤其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正切切地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