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幾天, 顧予纾都開車接送程愫祎,因為決定了婚禮後即順勢搬入新居, 就算無需裝修, 家具用品等也需補齊。
顧予纾安排了人手去将新房打掃幹淨,然後計劃用一周時間采買完畢, 再打掃一遍,就開始陸續打包行李,剩下幾個月慢慢搬過去, 有趣又不累。
這是他們開始采買的第一天,顧予纾興致勃勃,程愫祎卻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予纾自來心細如發,很快就注意到了,問道:“怎麽了?你今天好像有些不高興?”
程愫祎回過神來, 将目光從車窗外收回, 含混道:“沒什麽……有點累, 看了一下午書準備寫論文,頭昏腦脹。”
“是那個日本小說?”顧予纾倒是對她的大小事情都了解且記得清楚,畢竟數年來對她上心已成習慣, “早跟你說別選這個課,日本文學大都陰暗壓抑, 看多了難受。”
程愫祎勾了勾唇角, 沒說話。
顧予纾叮囑她靠着休息一會兒,也就沒再吭聲,繼續專心開車。
程愫祎卻得了提醒一般, 忍不住望向顧予纾。
這樣好看的側臉啊……清亮的眼神,高挺的鼻梁,柔薄的唇線……那麽熟悉,那麽熟悉。
可有時偏偏是最熟悉的東西,若你盯着細看,卻總能看出幾分意外與陌生來。
有些事,此前她沒有勇氣面對而刻意忽略的,此時都慢慢浮出水面。
當初“顧奕擎”留給她的那封信裏,傳達的信息是他抓住顧予纾父母給他的機會,自奔前程去了,目的自然是想讓她覺得他郎心如鐵,将個人利益看得比她更重。
可如果那是真的,為什麽三年來顧家再也沒人提起過他?誠然,程愫祎與顧氏父母至多也只是春節時聚幾天,聊天機會少而談不到他,而畢秀珺他們則是規矩做得好,不太與她無事嚼舌因而也談不到他,那都是情有可原,可朝夕相處的顧予纾為何從未提起?若非他知道顧奕擎與她的關系,又何必像避雷區一樣地避着一切關于顧奕擎的話題?
從前程愫祎是自己都要去避免想起顧奕擎的,沒人提他她正求之不得,所以直到此時才捋順了這一切。
她也曾納悶兒過,畢秀珺怎會願意替她和顧奕擎保守這樣重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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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疑惑是由最初的擔心所引發的,在發現畢秀珺并未向顧予纾報告此事之後,她也就漸漸将它抛到了腦後。
自她來到顧家,畢秀珺始終對她很好,她從來都只用善意揣度這位畢嬸,料她看他們既已分手,也就無謂再造業,何況她和顧奕擎在一起的緣由事關顧予纾的隐私和顧家的顏面,畢秀珺作為忠實的老管家,擔心事态捅破後鬧大也屬正常考慮。
卻原來……或許她的揣測也對,但主要還是,顧予纾這個正牌主人的安排罷了。
不得不說,顧予纾在那兩封信裏,将他們倆的語氣模仿得很像,主旨也拿捏得很準。
他是怎麽知道她一直想着等他好了就要離開他的?
哦,是了,她自己對他說過。
就是他同學聚會那天,她見到那個給他寫明信片的女孩之後,對他說的。
當時她不理解他驟然而起的郁怒,而他,就是那天吻了她,或許此後也始終耿耿于懷不能釋然。
當時不懂的,後來自然都懂了,他已經愛上她,不能容忍她想要離開,無論是因為什麽。
其實,就算沒有過那一遭,她的這點小心思,大約也并不難猜。
何況他既已知道她和顧奕擎的事……他是怎麽知道的?有些蛛絲馬跡令他起了疑心是肯定的,但終究還是看到了些他們怕他看到、他自己也不會想要看到的事吧……
最後那段時間,她和顧奕擎在一起得太放肆太頻繁……她以為那是顧奕擎厭倦她的原因,但其實,那是讓顧予纾發現他們私情的契機。
能看見,也就能聽見,她和顧奕擎的私語,他當是聽到了。
程愫祎的餘光怔怔地籠着顧予纾。
是他用了手段和心機,拆散了她和顧奕擎,讓她解脫,也讓她痛苦不堪。
可她該怨他嗎?她能怪他嗎?
是她背叛在先,他不過是自助自救,他甚至沒有半分責怪和介意,她是不是還應為此感激、為此更加愛他?
可是……
程愫祎将臉轉向窗外,閉上眼睛。
可是顧奕擎又回來了……他帶來了事情的真相,那曾經令她痛苦的,原來并不曾真的發生。
盡管如她自己所言,當時那樣是不對的,應該結束,可真的那樣結束,又讓人太不甘心。
三年來,多少次,她悄悄盼望再次見到顧奕擎,得知他其實還愛她,當年其實他另有苦衷。她沒想過在這之後又當如何,難道還跟他重修舊好?或許她只是需要那樣一個解釋,那是沒有出口的三年情傷唯一的療愈。
而如今,這個解釋來了,比她以為的還要決絕有力——他甚至不是迫于無奈,那本就不是他的選擇,他們倆只是陷入同一個騙局而已。
原本想要的相濡以沫到底求而不得,可相忘于江湖也未能做到,如今他就這樣回來,更為沉重地壓在她的心上,她終于再度被迫面對那個困局。
該怎麽對他?該怎麽對顧予纾?又該如何自處?
手機裏顧奕擎的好友添加請求已經靜靜等了好幾個小時,她卻無法拿定主意,到底是通過,還是拒絕。
他也在恪守着下午剛給出的不強迫的諾言,只發來一個添加請求,理由是空白的,更沒有一次一次地催促懇求。
這樣的姿态,反而更讓人不忍拒絕。
視野陡然暗沉下來,程愫祎重新凝神,才發現車子正拐入地下停車場。
這是她和顧予纾最愛逛的一個商場,這裏有他們最心儀的美食,也早就關注了幾家十分別致的家居店。
吃過晚飯逛街購物,多麽精致舒适的小日子。
程愫祎暗暗握緊拳頭。
顧奕擎說得對,中國人大都還是覺得舉行了婚禮才是結婚——其實不光中國人,普遍信仰宗教的西方國家更是如此,婚禮上會有正式的證婚儀式,那是比政府部門的登記更能佐證婚姻的。
所以許多情侶,如果未行婚禮就又去領了離婚證,大家也只是覺得他們是分手,而不是離婚。
法律上,離婚就是離婚,但對于普羅大衆而言,對于特別講求顏面的富貴之家而言,還是有着天壤之別。
若有什麽變數,最好最好,趕在婚禮前。
恍惚間,車已停好,程愫祎下車,看到顧予纾如往常那樣走過來,張開一條手臂等着她。
她快走兩步挽住他的臂彎,他卻抽出來,攬住她的肩。
她擡頭,撞上他略微不滿的目光:“你今天真的是心不在焉啊,居然還想不讓我摟你?”
程愫祎沒說話,只略微不自在地笑了笑,被他攬着向電梯走去。
垂下眼簾,她只覺得胸口又緊又沉,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
之前還跟顧奕擎說她不會離開顧予纾的,可現在團團糾結着的竟是分手的時機,一顆心自有它的想法,奈其若何?
也不知道顧奕擎現在當不當班,會不會正綴在附近……
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圈,可又不敢細瞧,自是一無所獲。
顧奕擎說早就常來遠遠地偷看她,她聽進去了,何況那剛好與她那種時常發生的被偷窺的感覺相符。
顧奕擎的用情深重,她忍不住心疼,可當年顧予纾那一手也是用心良苦,她又何嘗不體諒且感懷?
要她離開顧予纾,她連說都說不出口,而要她放棄顧奕擎……似乎也只能是說說而已,如今唯一的出路,竟是他最後答應的,不再強迫她。
好吧,好吧,也只能這樣了。只要他不強迫她,她就能勉強挺住,裝作對他鐵了心不再回頭,其餘的……就只能祈求他不要突然之間改了心意吧。
晚飯後,顧予纾和程愫祎有商有量地在兩家店裏訂購了好幾件大小家具擺件,與店員約好送貨上門的時間。
從店裏出來,看時間快到九點,有些不尴不尬。
對于開展了夜生活的年輕人來說,此時回家似有些嫌早,但其實倆人次日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學,也該回去了。
顧予纾掏出手機翻了翻,忽然道:“不然咱們看電影去?”
程愫祎噎了一下,斜睨着他問:“你不會是在外面吃飯心虛,想等畢嬸睡覺了再回去吧?”
顧予纾臉一紅,嘴硬道:“開玩笑,只是嫌麻煩而已,我還能真怕她不成?”
這句話其實等于是承認了,唉,他呀他呀,無論必要時能夠如何長袖善舞又鐵腕無情,到底還是心軟的。
程愫祎低頭一笑,默契地與他提步往頂層電影院而去。
最近沒太多令人期待的電影上映,他們選擇的是一部略為文藝的愛情片。
程愫祎看下來的感受是,畫面很美,但裏面的幾個故事并不那麽打動她。
不知是這些故事都不是她的菜,還是被心事纏繞着浮于世事之上的她,實在不太能沉入到故事裏。
抑或……她自己的事可比電影裏的喜怒哀樂更深刻而困擾人心得多了……
只是當那個胖胖的男孩苦戀了多年的前女友乘坐出租車緩緩加速,男孩追着車崩潰大喊“沒有你我怎麽活啊”的時候,程愫祎如夢方醒一般地驀然被抓住了全副心神。
那一刻,如遭雷擊,心驚膽戰!
雖然她的兩位男主角各方面條件都比這男孩好太多,多到連用情方式都毫無相似之處,可她還是覺得瞬間聽到了他們倆的心聲。
前女友已不愛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愛過他,也不确定隔着車窗和越來越遠的距離,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喊聲。
可對于程愫祎而言,她的兩個男主角,她都愛……
所以,當她聽到他們的心聲,還如何能夠忍心?斷絕任何一個,自己都要先心痛而死了啊……
看完電影出來,程愫祎和顧予纾分別去洗手間。
在洗手間裏,掏出手機檢查錯過的信息時,程愫祎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開通訊錄,在那個寂然等待的好友驗證裏,點下了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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