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天的早班機上, 空乘格外注意到一對年輕的情侶。

嗯,是情侶, 一定不是夫妻。

清俊儒雅彬彬有禮的男人, 一登機就寶貝地讓女孩蜷躺在自己懷裏,還細心地用毛毯将她裹好。

偶爾聽到他們的低聲竊語, 應該是女孩昨晚沒睡好——呃,其實是兩個人都沒睡好吧,只是男人比較身強體健所以不礙事。

想到這裏, 空乘不由紅了臉。

其實她一直踏踏實實本本分分地工作,并沒去想趁職務便利釣個金龜婿的,但世人存着諸多偏見,其中總有關于她這個職業的此種猜測,倒變成了一種被強烈心理暗示後的強迫症, 每次遇到頭等艙的年輕英俊男旅客, 總忍不住往那方面多想想。

經見得多了, 她和同事也頗有些心得,看人挺準。

一般這麽如膠似漆的肯定是戀情新熾,夫妻就算是新婚, 一般也在一起久了,沒了激情, 登機後各管各的, 看電影或睡覺,互不打擾。

起太早再立刻補覺其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雖然很困沒有精神,卻因為間歇時間不足而無法馬上睡成回籠覺, 總要吃過午飯再睡午覺,才能真正睡熟。

所以下機時程愫祎還是有點疲倦,剛才一路迷糊,反而加了點隐隐的頭痛。

當她在提取行李處見到那位助理小娜,心裏一直按捺着不讓自己去想的那團負能量一下子全冒了出來。

睡不着,頭痛,根子還是在這裏。

但也怪不得顧予纾要派人跟着她,誰讓她自己不讓他省心呢?雖然原來的聯系手段沒了,可若沒人看着,她在酒店随時可以給顧奕擎打電話不是嗎?

小娜既然是随從,當然與他們同機,只是早上她是自己去機場,坐的經濟艙,所以一直沒見到。

顧予纾此前介紹說她剛大學畢業沒多久,人很乖巧會來事,公司裏人人覺得她是開心果小可愛,而且與程愫祎基本同齡,倆人肯定合得來,他做事的時候程愫祎就可以與這位新閨蜜一起玩耍,應該會舒坦又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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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祎溫順地點頭,沒說什麽。

其實她心裏灰冷冷一片。

對方是随從,也是監視人,身份地位不平等,關系很敏感,就算兩個人各自再好,又怎麽可能成閨蜜呢?

但顧予纾能這樣安排人,已經煞費苦心,她要領情。

小娜取好了自己與他倆的行李,花錢雇了個人幫忙,用兩輛大推車推過來,對老板及老板娘笑得狗腿:“顧總好!顧夫人好!”

程愫祎臉一紅,微垂了臉:“叫我愫祎就好。”

本來顧予纾允諾了程愫祎,此行邊工作邊玩,他有事時她跟小娜自行安排,沒事則給小娜放假,他倆去玩。

可第一站的合作方委實太過熱情,也怪他們在這座城市的辦事處辦事不力或幹脆是自作聰明,居然洩露了顧予纾的航班行程。

于是前來熱情接機的,除了本司人員之外,還浩浩蕩蕩來了兩輛車的合作方人員。

如果提前得到消息,顧予纾還可以注意出機場時與程愫祎保持距離,就當她是和小娜一樣的随行工作人員好了,可問題就是他不知道,摟着程愫祎貼面密語的模樣被一應僅有工作關系的人看了個正着。

這樣一來,大家就知道顧予纾是攜夫人前來了。

程愫祎直接到酒店補眠的計劃泡了湯,不得不頂着對方的熱情跟去吃了午飯才能回去。

午覺也睡得不安心,因為下午還有晚宴,夫人得随時待命,對方來接的電話一到就得下去,免得失禮。

餐桌上,大家觥籌交錯,你來我往,說的都是程愫祎半懂不懂也不感興趣的話。

旁邊小娜情況跟她差不多,但別人長篇大論與她無關時,小娜自可以偷偷在餐桌下刷手機解悶,她卻只能靜坐硬挨。

這一天兩頓大餐,顧予纾也吃得不是滋味。

心裏時刻牽挂着身邊嬌妻,她的百無聊賴,不表現出來他也能感受得到。

而正因為她一直正襟端坐,優雅得體地含一絲大家風範的微笑,努力地護着他的面子,才更讓他牽腸挂肚,如坐針氈。

心裏的難熬有一層自己都不願意面對的意思:她舍顧奕擎而選他,他除不得已将她看牢之外,當然希望時時刻刻能讓她幸福快樂,以免令她後悔,也助她更早對那一位忘情。

可這開端卻實在不盡如人意。

令顧予纾欣慰的是,晚上回到酒店,一進房間程愫祎就可憐巴巴地對他說:“明天……能不能不陪你去吃飯?”

顧予纾很開心她能直接這樣提出來,這代表着她對他完全信賴。

但他故作為難:“人家可能不會這麽容易答應吧……”

程愫祎顯是已經早有想法:“就說……我病了?”

顧予纾眉毛一揚:“哪有這麽咒自己的!”

程愫祎并不介意,也知道他其實不介意的,因而并不搭理他的故弄玄虛:“陌生地方,水土不服很正常嘛!”

然而,正如程愫祎一直所認知的那樣……

迷信這種事,不可信其有,卻也不可信其無。

第二天,她真生病了!

說來也是很寸了。

這天程愫祎跟小娜自由活動,有了頭一天的度日如年相比,她覺得心情松快很多;再加上這幾年來真的沒怎麽有過這樣的假期——老公就在附近卻又不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她未免新鮮,也就頗有興致,旁的心事都暫且放下了。

連帶着對小娜,她也突然真誠地想要試試看能不能真的成為閨蜜了。

于是這天早晨睡到自然醒起來,倆人一起下去吃了早餐,小娜問程愫祎想去哪裏玩,然後找出兩個就在附近玩起來有情趣又不累的景點,輕松玩到中午。

拍拍拍自然用的是小娜的手機,剛開始程愫祎還有些黯然神傷,但她自己努力調适振作,外加小娜不但很會拍、還有一堆很高級的修圖軟件,不知不覺就把程愫祎的心情帶起來了。

兩個女孩嘻嘻哈哈的,程愫祎開始喜歡上這個比自己只大了一歲的姑娘。其實她被禁用智能手機,小娜就算不知道來龍去脈,應該也能猜到是關乎顧家陰私的不好的事,但她不亂猜不套話,也沒有趁程愫祎與自己越來越親就說出些不了解情況的打抱不平,後來還好像根本就忘了倆人的身份高下,真正如小姐妹般與程愫祎說說笑笑——

“你看這張!艾瑪太美了!怪不得能嫁給顧總那樣的人,也就是你了啊!”

“你別彎着腿……哎對對,站直了好看!”

“這眼神不夠自然,讓我想想……你看着那片樹葉吧,就那片,我手指的那片……對對對,這樣好多了!”

……

臨近中午,小娜掏出手機麻溜地搜餐廳排名,問程愫祎想吃什麽。

程愫祎也沒跟她客氣,而且此時心情将胃口帶得很好,确有所想,就直接告訴她:“我想吃日料,又想吃海鮮,你呢?”

小娜眼睛一亮:“那就這個!這家壽喜鍋,有很好的刺身,是推薦菜,我想吃日式串串,他家也有!”

于是她們倆按導航尋尋覓覓地找過去,坐下點菜時,需要選蘸料。

小娜保守地選了沙茶醬,程愫祎則選了生雞蛋。

她告訴小娜:“我第一次吃這個鍋是跟我大學室友,當時不用選,直接上來一人一只生雞蛋,我們誰都沒想,直接打到鍋裏去了,吃完了才知道是給我們當蘸料的!”

這件往事回顧完,程愫祎才突然意識到,小娜知不知道她是休學啊?會不會脫口而出問她室友的情況?

她又進而想到也不知顧予纾是怎麽跟室友們解釋的,就說她為了籌備婚禮而休學嗎?她們會不會覺得奇怪,畢竟就算是那樣,她也不用跟她們斷了聯系啊……

還是說,顧予纾自己、或是派了個人,以她的身份與她們聯系着呢?

好在小娜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突然低落,只興致勃勃地說:“那個……我,我啊,我是現在才知道原來這生雞蛋是蘸醬而不是用來煮的……”

程愫祎一噎,頓時撲哧一笑,心情又擡起了頭。

但也正是這頓飯,讓程愫祎生了病。

或許也不算什麽病?幾乎沒有懸念的,她拉肚子了。

本來顧予纾想着挽回損失,既然昨天冷不丁讓人知道他帶太太來、害程愫祎難受了兩頓飯,那他幹脆順水推舟,就跟他們明說因為太太也來了,這兩天在這兒也要陪她,因而推了晚上的飯局,特意把時間都留給程愫祎。

對方也是老江湖了,看得出也想得到,昨天不得不表現的熱情應該并不是這對豪門小夫妻最想要的招待,這天便不再勉強,倒是特意派出一位很有經驗的司機随行,按他們要求帶去最合适的場所。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顧予纾回到酒店卻發現自己給了愛妻驚喜的同時,換回了個驚吓。

剛開始還只是一副單純關心朋友态度的小娜此時已慢慢品出了其中“得罪老板”的意味,怯怯地小聲彙報:“應該……應該是中午愫祎叫的生雞蛋蘸醬有問題……”

顧予纾頓然變色:“什麽?!她吃了生雞蛋?”

小娜連忙解釋那是壽喜鍋蘸醬,顧予纾暫時顧不上說她,趕緊給樓下随行司機打電話:“師傅,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您帶我們去這裏最好的醫院?……對,我太太拉肚子……好,謝謝,我們很快下來。”

說完,他再望向小娜的眼神就透出了與此前大不相同的森森寒意:“你不看新聞的嗎?這座城市這兩天剛爆出有諾如病毒,多個小區多人中招,你還敢讓她吃生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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