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時程愫祎剛從洗手間有氣無力地出來, 替小娜說了句話,顧予纾就連她也吼了:“你自己也知道我從來沒帶你去吃過這個東西, 沒想過為什麽嗎?生雞蛋帶有沙門氏菌, 別說吃了,就連煮雞蛋的人, 打了雞蛋沒洗手,後面都可能因為感染這種病菌而喪命,你倒是勇敢, 直接吃到肚子裏去!”
小娜作為職場新人,一直因為讨喜而挺受寵,閱歷本就不夠,此前知道自己錯了,但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
可憐她對顧予纾也完全不了解, 他們之間一直隔着幾乎是一家公司所能包含的所有層級, 若不是突然來了這麽項特殊任務, 彼此根本不可能接觸得到,所以就算憑借她的強項——對人好——來揣摩他的行事喜好,也實在是做不到。
此時她戰戰兢兢地聽顧予纾鐵青着臉數落:“不知道是什麽你不會查嗎?知道你是陪愫祎在這兒玩的, 你以為你也是玩嗎?這就是你的工作!對待工作能是這樣混不吝的态度嗎?你在公司也這樣?大大咧咧糊裏糊塗,你領導怎麽給你培訓的?這座城市近期的所有相關新聞你都應該了解一下, 對這裏各方面的安全問題——包括環境安全人身安全食品安全天氣情況, 都要心裏有數!”
小娜其實根本沒敢頂半句嘴,可顧予纾分明已經看出來她不知道諾如病毒是什麽,所以就算掃到了相關新聞也因為沒興趣而根本沒點進去細看, 更別說去查詢詳細的預防措施了。
在醫院檢查完,程愫祎去輸液了,顧予纾安置好她,出來對剛付費回來勾着頭等下一步指令的小娜冷着臉道:“你的最後一個任務,拿着這些收據發-票去那家餐廳要個說法,該索賠索賠,該報告工商報告工商。”
壽喜鍋用生雞蛋當蘸料不是他家首創,這項傳統既然能延續下來,說明本身應該是沒這麽大風險的,關鍵還在于他家食材不夠好。
小娜聽到那句“最後一個任務”,登時人都吓傻了,問都不敢問一句,憋着出了醫院才嗚嗚哭着上了計程車。
大約十分鐘後,她直屬上司打電話來,她以為是通知她離職的,頓時哭得更厲害了,接起電話哽咽得都應不出來。
她上司也只能嘆氣:“算了別哭了,顧總沒說要你走。剛才他有沒有給你說清楚你哪裏做錯了、該怎麽做?”
小娜抽抽噎噎地“嗯”了一聲。
“這就對了,他還肯跟你說清楚,那就是還願意給你機會。你自己買機票明天回來吧,行政部下班了沒法代買,你拿行程單回來報銷就好。”
小娜恍然大悟,這才松了口氣,就連本來想要吐槽顧總好兇的,也硬生生拐了個彎變成“顧總也是為我好”了。
但更令她震驚的是,上司那邊順嘴提了一句“明天一早海倫飛過去接你的班”。
海倫姐啊!!!
那可是行政部的二把手了,大姐大呀,出了名的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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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她過來,顧總應該可以放心了,絕不會再出差錯,尤其是這種本來在她眼中根本不是問題、現在卻意識到是無腦釀大禍的“小”差錯。
可是……愫祎啊,顧總究竟是多緊張她呀!
小娜坐在計程車後座上,倒抽冷氣,暗自咂舌。
這一晚,程愫祎也有些不開心。
本來拉肚子就難受,跑趟醫院更是讓所有更有意思的活動都泡了湯。
她覺得顧予纾有點小題大做,不就是拉個肚子嗎,去藥店買個藥吃吃就完了,而且還未必要吃藥就能自愈呢。
何況他還把小娜都趕回去了……
雖然很難說兩天不到的交情能讓兩個女孩要好到什麽程度,但她知道小娜是好人,也在乎她的感受,将心比心,小娜被最大的boss這麽罵一頓都夠慘了,還要被換回去,等于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這誰受得了?
顧予纾卻還是那副說一不二的樣子:“她已經證明了自己目前沒有能力勝任,我不可能犧牲我老婆的安全來給她機會。後天咱們要去的城市剛發生過地鐵站有人劫持人質被特警擊斃的惡性案件,還有人當街殺死前妻兒子的,就算你們不讀書不看報不知道亂吃東西的危險,這樣的危險總夠直觀不需要解釋了吧?我不可能冒這樣的險!”
程愫祎沒再說話,只咬着嘴唇暗暗想,其實什麽地方都有惡性案件,剛發生過這樣案件的地方應該會因為警力增強而更加安全。
然而顧予纾的強勢手段讓她覺得十分陌生,他從未這樣對待過她,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這一面。
也終于知道,被觸及了底線的他,是會變個人的。
顧予纾勉力消了消氣,放緩了語氣,又摟着她說:“明天過來陪你的海倫姐人很靠譜,肯定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當然她年齡有點大,可能你們不一定能像你跟小娜那麽合得來,不過安全第一,其他的事情都往後放一放吧。”
這是更讓程愫祎糟心的事。
若你被軟禁,當然與看管你的人越合得來越好,但目前看來,這樣的希望不過兩天就沒了。
對方一定是個嚴肅甚至刻板的老大姐,不會再有樂趣可言。
說來說去,是該自責吧?還不是她自己不小心闖了禍,害了小娜。
更令她覺得不妥的是,顧予纾越是申明海倫的能幹,她就越是不安。
一個這麽能幹的人,你派她來全職陪老婆,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海倫自己應該不會開心,何況有家有口的職場女性被迫出差,一定不會心甘情願。
顧予纾這是将無形的壓力轉嫁到了她的身上,卻不自知。
程愫祎默然望向窗外。
他們的房間幾乎高聳在這座城市之巅,無邊的黑夜底端,沉着無聲的輝煌霓虹,如同海底的水晶宮,遙不可及,與己無關;又似從瑤臺遙望凡間,怪不得七仙女覺得凄清孤絕,定要下凡。
奕擎……他現在在做什麽……
她用力閉了閉眼,努力壓下這個念頭。
不怪她想起吧,當那個能替她稍微轉移注意力的女孩不在,當所有乍現的嶄新負能量推波助瀾,将被勉強壓在心底的傷感連帶着掀起……
何況顧予纾口口聲聲說的還是安保問題,當年正是由他全權負責的,安保問題。
顧予纾又絮絮說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程愫祎的走神。
他望着落地窗上映出的她的臉,因為是背對着他,她毫不掩飾,滿臉寥落的情緒,寸寸都是……思念。
他突然也明白過來。
而他的片刻沉默,她确實也沒有發現。
他無聲地站起來,低聲道:“我去洗澡,你吃了藥也趕緊睡吧,萬一半夜還拉,會睡不好。”
第二天一早,海倫趕到,剛好接上外出的顧予纾,來與程愫祎作伴。
海倫進屋時,程愫祎正在給小娜打電話,确認了她安全抵達,又安慰鼓勵了她一陣。
如程愫祎所料,海倫本來是有些為接了這麽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任務而懊喪,可旁聽完電話,心裏舒服許多。
本來想着老板娘年齡這麽小,估計被寵壞了,驕縱金貴,否則為啥小娜才陪了兩天就出事了呢。
沒想到她聽起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沒架子,知道為人着想。
程愫祎挂了電話,與海倫禮貌問好,一再對害她出差表示歉意,又強調自己這天都不打算出門,她如果忙,盡可以遠程工作。
海倫心裏又更松快了些,對程愫祎噓寒問暖了一陣後,就在外廳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工作起來。
這天程愫祎還沒完全痊愈,沒出門很正常。
但次日他們換了座城市、一切新鮮且她也康複之後,她也還是沒有出門,就讓顧予纾有些不安了。
他拿不準她是不是在暗暗賭氣,不由多鼓勵了她幾句:“這些都是我查的這裏評價很不錯的地方,讓海倫陪你去吧。海倫你看看怎麽比較方便,要不要包個車……”
“不用了,我不想去。”程愫祎靜靜打斷他,而他望過來,從她平靜的面容裏看不出更多潛臺詞。
“這裏不是不太安全嗎?我在酒店裏待着就好,反正可以去健身房,可以游泳,可以喝咖啡,不無聊。”
顧予纾忙着出門,沒法多勸,可心裏還是不踏實,在車上給她發了短信,又給海倫發了微信,內容都是勸程愫祎去旁邊商場轉轉也好。
片刻後,她們倆的回複先後到來,大同小異:“好。”“好的。”
顧予纾拿不準程愫祎是真的答應了還是只是敷衍自己,會議中間出來休息時,又問海倫:“你們現在在哪兒?”
海倫很快回複:“您建議的隔壁商場。”
顧予纾松了一大口氣,看她又發來條補充:“一家書店,愫祎在這兒喝咖啡看書,我在旁邊工作,有網絡,很惬意。”
顧予纾欣慰得心裏發軟,幹脆打視頻過去,海倫接起後,便将手機遞給旁邊的程愫祎。
“老婆,”他忍不住低柔地叫她,“在幹嘛呢?”
程愫祎笑而不語,對他亮了亮手裏的書,封面和內頁都給他看了看。
“那裏待着舒服嗎?”他又問。
程愫祎點點頭:“環境很好,我打算在這兒窩一天呢。”
顧予纾放了心,又叮囑一句:“中午去吃點好吃的,晚上我會盡量回來陪你吃飯,你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