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黃師傅的車一如既往地開得很穩。
後座上, 顧予纾把程愫祎擁在懷裏,明明剛才已經确認了空調溫度合适, 他還是将自己的外套圍在她身上。
“畢嬸知道你發燒, 急壞了,我出門的時候她正在張羅讓徐阿姨趕緊去買菜, 煲個清淡的湯,再煲個粥,還要給你蒸雞蛋, 說不知道你嘴巴苦不苦,想吃什麽,讓我問清楚趕緊告訴她。”他輕輕撫着她的長發,柔聲道。
程愫祎不知心裏什麽感覺,悲傷并未消失, 焦慮依舊盤桓, 然而突如其來的感動太暖又太重, 撞得胸口五味雜陳,眼淚輕而易舉地滑落,層層滲到顧予纾的衣服裏去。
“你怎麽知道我發燒了?”她抓緊他的衣襟, 喃喃地問。
顧予纾嘆了口氣:“我常來看你,沒讓你知道……”
程愫祎心裏一凜, 聽他又道:“你宿舍裏那幾位也是我的眼線。”他掏出手機, 給她看一個陌生的微信群:“瞧,我是黨代表,她們随時給我彙報。”
程愫祎瞅了幾眼就覺得暈, 連忙轉開視線。
但那幾眼就足夠她看清了,那确實是個有點滑稽的群,顧予纾和她宿舍的三個姐妹,裏面全是顧予纾詢問她的情況,她們殷勤作答,或雖然他沒問、但有了什麽情況,她們也及時反饋,更有不少她的照片,怪不得最近她們老是拉她自拍或互拍,說是女生宿舍的常态,原來至少有那麽幾分是為了分享給顧予纾。
她這才明白為什麽姐妹們堅持認定不是顧予纾跟她分手,而且她搬回來是顧予纾的錯。
程愫祎垂下眼睛,覺得心在抽緊。
原來顧予纾,比她知道的還要更愛她,許多。
可他常來看她?
周維看樣子并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斷定他們倆已經或即将徹底分手,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他總是來學校裏看她。
他有校友卡,可以随時進出,周維那一夥卻進不了學校,所以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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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顧奕擎很可能是知道他總來看她的。
而她對顧奕擎說,她要他走,以便将她的堅貞證明給顧予纾看,就正好應和了這一點。
這一次,顧奕擎當不會再有懷疑了……
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結果,而她求仁得仁,卻又何來喜意?
空前的銳痛像一只指爪尖利的手,伸進她的胸腔裏一把攥住她的心,狠狠捏住,再用力一點,就要爆掉了。
心疼他,太心疼他了……
小小年紀就經歷了父母的婚變、母親和弟弟的慘死、父親的自暴自棄與早逝……他那麽愛她,何嘗不是生命中原本應由愛填滿、卻不幸缺失的那一塊,在觸到想要的甜蜜與溫暖後的強烈反射,那麽固執地需索,那麽執念地給予……
可如今,恰恰是她,極盡這世上所有的冷漠與殘酷,将一切抽離。
“為什麽沒去跟他在一起?”顧予纾突然發問,聲音又低又悶。
程愫祎打了個激靈,幾乎以為自己剛才心中所想都被他感知。
但回過神來,她意識到他無論如何都要有此一問,她總要給他個交代。
她良久的沉默讓顧予纾不安,他擡起她的臉,看着她的眼睛。
“因為……”她茫然地面對着他,說不出實話以外的話。她沒做過這樣的準備,也無法去思考是不是真有必要騙他,她唯一有餘力去處理的,只是,告訴他這句實話,還是那句實話,是什麽都不說更好,還是和盤托出更好……
“因為我還愛你。你覺得我們不能那樣在一起,那麽我也沒辦法這樣跟他在一起,我只能等着……”
“等着什麽?”顧予纾追問。
“等着有一天放下他,再看看能不能還回到你身邊,或者……”她打住。
“或者什麽?”顧予纾等了一會兒,又問。
但這一次,他沒有等到任何答複。
“或者等着有一天放下我,再去跟他在一起?是嗎?”他替她說了出來。
程愫祎沒有直接回答,只瑟瑟然續道:“或者……等着有一天,你們倆都放下我了,我就……”
這一次她仍舊沒有說完,但顧予纾也沒再追問。
兩個人也都沒再說別的話,車子裏唯餘輕微的轟鳴聲,這是最為催眠的白色噪音,伴随着車行中大體還算節奏穩定的震動,終于将程愫祎再度送入黑沉的睡鄉。
程愫祎是被顧予纾抱下車的。
他的本意是悄悄把她抱到床上,但她畢竟不是一睡就死的幼兒,還是立刻就醒過來了。
進門時她再三保證沒事才被放下來,畢秀珺迎到門口緊張地問:“回來啦!舒服點了嗎?有沒有胃口現在?要去醫院的話也得先吃飯,想吃什麽跟嬸兒說!”
程愫祎一眼看到畢秀珺濕潤的眼眶,自己鼻子也酸了,勉力自持着盡量若無其事道:“有點餓,今天沒吃早餐。”
其實……昨晚也沒吃晚飯。
畢秀珺心疼壞了,忙不疊地問雞湯行不行,砂鍋粥行不行,程愫祎答一句她就對廚房高聲傳一個菜,其時顧予纾正蹲着,讓程愫祎扶着他肩膀,他給她換鞋,手也還沒洗呢,徐阿姨就已經開始上菜了。
這會兒才十點多,沒到飯點,顧予纾陪着程愫祎坐在餐桌旁,看她吃幾口就忍不住添幾勺,再親自上手喂幾口,程愫祎右手吃飯,左手在桌下被他握着放在腿上,騰出右手服侍她,一雙眼睛一直看不夠地流連在她臉上,她吃慢了點他就要念叨一句“瘦了,多吃點”,或“吃飽了抵抗力強,病好得快”。
程愫祎不知如何擔當這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卻又感到一種所有危機都被擋在了門外的心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上班去吧,我一會兒去洗個澡再睡一覺,估計醒來就好了。”
顧予纾叮囑:“先別洗澡,着涼了病得更重。一會兒我用溫水給你擦身,算是物理降溫,好得更快。”
病中的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剛開始程愫祎明明覺得胃口大開,一盅湯完全可以輕松喝完,可吃了大半就突然沒了胃口,頭也沉沉地犯起困來。
畢秀珺擔心地問要不要她聯系醫院預約熟悉的醫生,程愫祎堅決搖頭,顧予纾也說還是再觀察一天,發燒不必太早去醫院,不一定有用不說,還可能交叉感染了其他病毒。
程愫祎深以為然,感激而崇拜地看了顧予纾一眼。
顧予纾捕捉到她的眼神,憐愛而故作微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正中你下懷是吧?多大了?還怕去醫院!”
程愫祎抿了抿嘴,低下頭,顧予纾卻站起身來,抱她上樓,放在床上睡下。
這次程愫祎沒吃退燒藥就睡,睡得不太實,也沒出太多汗,醒來只覺得又有點低燒,但整體狀況應該是在好轉。
她掀開眼皮,看見顧予纾坐在床頭,依舊握着她的一只手,如同早上從宿舍直接轉換時空來到家裏,別的什麽也沒變。
她有些詫異,開口就覺得嗓子發疼:“你不去上班嗎?”
卧室的窗簾密密下着,光線昏暗,他背着光,臉上的表情如同蒙在黑霧裏。
就跟上一次,他對她說,讓她去和顧奕擎在一起時,一樣。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緊了緊,聲音也是發緊的:“我沒心思,事情先擱着了,想陪你。愫祎……”他輕輕捏着她的手指頭,将它們一根一根摸下來,漫無目的地,“我想着你之前車上說的那句話,總是停不下來,一想起就……我受不了。”
“什麽?”程愫祎沒反應過來,她說的哪句話?
“我一想到你如果真有一天放下了我,或者……把我們兩個都放下了——你說的是我們兩個都放下了你,你那是委婉的表述,我明白的,你明知道不會有那麽一天,所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指的是,有一天把我們兩個都放下了——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就受不了……這兩個月,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每天唯一心情好一點的時候,就是遠遠看到你的時候,或者看到她們發來你的照片,說你都說了什麽幹了什麽……我真沒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跟我斷絕了……”
他捧起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臉:“比起那樣來,我寧願……”
他寧願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只是突然俯身擁住她吻了下來。
已經多久多久沒再接吻了?
重新再觸到顧予纾的唇,程愫祎竟有一種初吻般神魂俱震的感覺,說話聲音都變了:“我生病呢,萬一會傳染呢?”
顧予纾盯着她:“那正好,我就想陪你一起病!”說罷,又吻住她。
剛開始倆人都有些局促,蜻蜓點水,淺嘗辄止。
幾乎已經有點陌生了的身體對彼此發出了久違的強烈誘惑,很快地,親吻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深入。
顧予纾強迫自己停下來,目光迷離地望着程愫祎,低聲問:“老婆,我……有點忍不住了,太久了,可你還病着……我想禽獸一次,怎麽辦?”
真的真的,已經太久了。
分開都有兩個月,而在那之前,程愫祎坐了個小月子,是另外一個多月。
程愫祎渾身火燙,含了含他的下唇,摟緊他的脖子:“老公你……禽獸吧,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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