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晨光15
那大臣怔了下, 待想起了趙譽所提的人是誰來, 不由晃了晃腦袋:“皇上,那蘇……蘇煜揚,是個文人, 怎适合領兵?”
趙譽笑笑:“此人文武雙全, 舊年朕在外立府時與他打過交道。後憑一手丹青詩文聲名鵲起。統帥是否骁勇善戰并無關系, 此人熟讀兵法, 陽韻關剿匪, 非智取不能勝。朕這些年關注過此人, 在戶部做閑差,雖無大功,卻也從沒出過纰漏。頭腦聰明, 是個良才, 可試一試。”
那大臣嘴唇嗫喏半天,忽而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皇上?這蘇煜揚,可是新晉了貴人的蘇氏之父?”
趙譽坐在禦案後頭,手裏捧了本奏折,目光并不朝那人看去,語氣卻寒了幾分。“你想說什麽?”
那大臣渾身一悚, 躬身道:“不,不,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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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姐兒剛擦了藥,穿了件薄衫子卧在床上。
曼瑤一面收拾藥瓶, 一面紅着眼道:“太後可真狠心,對貴人下這樣的狠手。皇上也是……竟容得旁人這樣待貴人。”
屋中只他們兩個,說話就沒了顧忌,福姐兒笑着撫了撫臉頰:“這算什麽?別說是太後叫打,就是宮裏頭任何一個位份比我高的,都能随便處置我。規矩禮法擺在這兒,再不甘願又能如何?”
曼瑤看她笑得牽痛了嘴角,捂住嘴唇“嘶“了一聲,心裏疼得不行,扶着她胳膊道:“貴人快別多說話,瞧傷口又裂開了。”
福姐兒擺了擺手:“這不算什麽。小時候我還和村裏的小男孩打過架呢。鎮日到處跑也總是磕傷碰傷的,過兩天就好了。”
曼瑤知道她故作輕松安慰自己,強忍住眼淚,“要是太太瞧見了貴人這般模樣,不知要有多心疼呢。”
福姐兒心思就被引到之前那個夢中去了,國子監祭酒、秦家,記憶裏她娘并不是望族小姐,若是官門之後,怎會給蘇煜揚做了外室?
福姐兒瞥一眼外頭敞開的殿門,低聲道:“曼瑤,你去将門關了。”
曼瑤知道這是有話要說,神色鄭重了幾分。
福姐兒待她回來,從帳子裏伸出手握住她,“曼瑤,你可知我娘親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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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去時,她才五歲,舊年記憶太過模糊了,對經過的一些事情理解得也不夠,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蘇家嫌棄娘親的出身,所以不願贏她進門。今日聽趙譽說及舊時,提及了一個秦家,她心裏就漾出了許多不能解的疑團。
曼瑤當年也只是個孩子,又是個粗使跑腿的,秦氏的事她也只是一知半解:“都說太太舉止言行像大家千金,奴婢也不太懂,現在想來,确實不太尋常,太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三爺琴瑟和鳴,很有話說。還常常一塊兒聯對,吟詩……可具體的來歷,奴婢就不大清楚了。貴人緣何突然問起舊事?可是有人說起了太太?”
福姐兒又覺有些可笑,那夢多半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蘇冷秦林四大家當年風光無限,後來秦氏獲罪,抄家滅族,她從旁人口中提及舊年事,永和元年的冬天,秦家就犯了事,她是永和二年夏季出生的,若娘親出自這個秦家,應是早已依律沒人奴籍,被發配了苦寒之地,又怎可能生育了她?
曼瑤握住她的手,柔聲勸道:“貴人是不是想太太了?曼瑤這條命是太太給的,曼瑤也時常念着太太。太太從前最在意的就是三爺跟貴人您,您跟三爺過得好,太太才能安心呢。”
福姐兒靠在她溫軟的身子上,眼淚淌了下來。
“曼瑤,除了孫嬷嬷,就是你待我最好了。我在這宮裏也不知能不能安好的過下去,只盼着你不要被我連累了……”
曼瑤笑道:“貴人說什麽呢?皇上看重貴人,又有皇後娘娘給貴人撐腰,日子豈會過得不好?今天這種事,以後必不會有了……”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敢确定,聲音到最後無力地虛了幾分。兩人都知道,今日這種事将來還是無法避免的。這深宮裏一級一級的位份,就是一重一重的山巒,皇上再如何寵愛她,也不可能時時陪在她身邊。況且,他對她的憐愛又怎比得過他心裏的謀算呢?他要後宮平安,他要勢力平衡,怎麽可能真的偏向于她,而冷待了旁人呢?
福姐兒揪着曼瑤的衣裳,低低地啜泣着,孩子似的哭道:“我不喜歡他碰我……想到他有那麽多女人,我……我難受極了……”
曼瑤苦澀地笑道:“貴人說什麽呢?那是皇上啊!真龍天子,萬民所仰,哪個皇上後宮會只有一個人呢?”話是這麽說,心底卻是心疼的。換做是她,心上人在她面前與旁人親熱,自己又會是什麽心情呢?
福姐兒揉了揉眼睛,長嘆了一聲:“我明白的……我不僅不能拒絕,還一直都主動……得讓他喜歡我,離不開我……”
曼瑤輕輕嘆了聲,伸手撫了撫她肩膀:“貴人睡吧,快快養好了傷,過幾天皇上來了,貴人得漂漂亮亮的見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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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煜揚奉召入宮,已在禦書房耽了一個時辰。
蘇煜揚比趙譽年長五歲,趙譽在宜王府的時候,兩人還有些交情。轉眼趙譽登位,蘇家成了功臣,蘇煜揚的妹妹蘇璇被冊立為中宮,如今蘇煜揚的女兒又進宮成了貴人,關系說起來有些尴尬。
蘇煜揚垂頭領了命,說完剿匪事宜,宮人進來換了茶。
趙譽換了個輕松些的口吻,道:“朕記得愛卿喜飲這金駿眉,沒錯吧?”
蘇煜揚感激地站起身,便要伏跪下去叩謝,趙譽擺了擺手:“不必拘禮。”
蘇煜揚拘束地坐了,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贊道:“口感甘醇,乃是上品。”
趙譽笑着搖了搖頭,知道如今君臣之別,是不可能再把臂言歡的了,身體後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道:“愛卿這趟北上,恐月餘不能回京了。朕放你兩日假,好生安頓一下家中。”
見蘇煜揚又要起身謝恩,趙譽蹙了蹙眉頭,道:“蘇貴人下月生辰,愛卿不在京中,若想一見,朕可安排……”
蘇煜揚跪了下去。
伏地叩首,緩緩道:“微臣惶恐。”
趙譽抿住嘴唇。看那俊如朗月般的男人伏跪地上,垂目沉聲道:“小女自幼送往鄉野,長于奴婢之手,頑劣愚鈍,今侍奉禦前,微臣每每想到,便憂心難眠,惶恐不已。蒙皇上不棄,多有眷顧,微臣已感激至極,不敢多生妄念。六品貴人非要事不得傳見家眷,唯今不過小小生辰,微臣豈敢僭越?”
小小生辰……
趙譽眸光寒涼,想到那人兒被掌嘴後伏在自己懷中的模樣。
他亦有女兒,從小到大,哪年生辰不是窮奢極侈大肆操辦?
可換在蘇煜揚口中,她卻是那樣微不足道,那樣卑若塵埃。
趙譽心裏不知如何,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女人,哪怕出身再如何卑微,也是他的人。何時輪到給旁人輕賤?
趙譽沉着臉沒有說話。
蘇煜揚久久跪于階前,不叫起,他不敢起。
趙譽默了片刻,揚了揚手:“愛卿跪安吧。”
蘇煜揚口稱“萬歲”,躬身退了出去。
外頭不知何時飄了大雨。随侍上前替蘇煜揚遮了傘蓋,“三爺,沒什麽事兒吧?皇上怎把您拘了一個多時辰?”
蘇煜揚沉默着。
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他何嘗不想見一見親骨肉,何嘗不想送她些小玩意兒讨她歡心?可他不能!
進了宮,便是一輩子的桎梏。行差踏錯一步,就遞了把柄給人,要被人說嘴一輩子。
回到承恩伯府,天已黑了,王氏焦心候了一天,一家人都聚在福壽堂,承恩伯蘇瀚海嘆了口氣:“不過是吩咐幾句剿匪計策,不必如此憂心。”
蘇老夫人抿唇不語,王氏抹了抹眼睛道:“父親,煜揚從沒試過領兵,媳婦兒聽聞那邊勢頭很亂的,多少經驗豐富的将領前去都是無功而返,這回皇上突然點了個文臣做統領,能不能勝暫不提,只怕他那綿柔性子,在兵營裏給那些大老粗欺負。”
林氏笑道:“弟妹素來是刀子嘴豆腐心,這是老三不在,才見你關心他兩句。不過弟妹你別急,這回做副将的是齊小将軍手下剛提上來的副統領,他跟随齊将軍父子征戰多年,是有經驗的。”
王氏攥了攥手裏的帕子,憂心道:“我就是擔心這個。齊小将軍的妹子齊嫔,比咱們福姐兒品階還高一級,她兄長又素有功績,如今卻把他手裏得力的人調用到三爺麾下,他會不會多想?再者軍中那些人都是各有山頭的,我只怕三爺到時孤立無援,苦水只能自己咽。”
就聽外頭含笑的聲音傳進來:“我哪有你說得那樣沒用?”
蘇煜揚笑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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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玉屏和齊嫔前來探望福姐兒,這兩天福姐兒躲在春宜軒,一直不曾出門。太後将她晨昏定省免了,衆人不免猜測良多。
福姐兒受罰的事只限于鳳凰臺上下知道,消息被緊緊鎖住,其他人無從知曉。齊嫔便邀了鄭玉屏一塊兒去探望,彩衣笑着推說福姐兒染了風寒不宜見客,齊嫔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一般,誰會在意這個?今兒不見妹妹我是如何不能安心的,你且讓開,我自個兒和她說!”
推開彩衣就跨了進去。
她位份高于福姐兒,旁人亦不敢去欄,鄭玉屏遲疑想勸,心裏到底是想知道原由的,便也跟了上去。
福姐兒長發披散,正倚在帳裏看書。她臉上的淤青還沒消散,隐約可見幾個發青的指頭印,嘴角傷口結了痂,有些難看的落在唇邊。若齊嫔果真進來看見,自己受罰挨打的消息傳出去,屆時人人知道她不受太後待見,都來踩一腳,還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煩。
曼瑤在內飛快地遮了簾帳,笑着走過來迎道:“兩位小主萬福,實在不巧,我家貴人剛歇下,昨兒進山染了寒氣,咳嗽了一晚上這才睡下……”
言下之意是不想人打擾福姐兒。鄭玉屏扯了下齊嫔衣袖,示意她還是不要硬來。
齊嫔渾不在意地一笑:“妹妹既病着,我更不能安心了。你不必管,我瞧妹妹一眼,就瞧一眼便去。”
說着就朝前走上來。
曼瑤面色一沉,渾如一道立柱般橫在她面前不動。
“小主,我家貴人實在不方便……”
齊嫔眸中寒光一閃:“你這是何意?”她自幼在家習武,豈會被一個奴婢攔住?
伸手一推,就把曼瑤推了開。
齊嫔兩步上前,一把掀開簾帳。
作者有話要說: 趙譽是個比較有理想的皇帝,想做個賢君留下賢名,所以顧及的比較多。
當然菲菲并不是想洗白他,畢竟是渣皇,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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