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暖陽17

承恩伯府世子蘇煜炆被禦史聯名狀告渎職, 同他一起被牽連進來的, 還有他連襟、戶部員外郎周常琛,一條長久以來埋伏在戶部和朝廷中的暗線漸漸明朗起來。朝廷每年撥出大額款項用于南疆武備,因抗洋戰役頻發, 開支巨大, 林玉成還曾上表請奏, 希望趙譽同意官兵在戰争間隙長留南灣開荒屯田, 以自補辎重。熟料, 這些年竟是戶部和蘇煜炆暗中挪用錢糧支應林玉成, 京中九門用于應付突發情況的糧庫新糧被換成發黴的陳糧,新糧被拖去市場上重新兜售,長期以此賺取差價。更有數個小官告狀, 說蘇煜炆仗着承恩伯府的家勢, 又是外戚,常年克扣他們,暗示他們上供孝敬,多年來被壓迫得苦不堪言。

趙譽将折子留中不發,遲遲未曾表态,朝中流言紛紛,亂成了一鍋粥, 蘇煜炆周常琛林玉成等人雖未被定罪,但旁人瞧他們的眼光明顯有了變化。

蘇煜炆灰頭土臉地下衙回府,一進院子,就将玉笏扔在地上, 侍婢上前奉茶,被他随手擲了茶杯,屋裏頭丫鬟都吓壞了,世子爺平素最是溫厚,突然發起脾氣叫人膽寒,林氏聽見響動走了進來,揮手屏退下人,低聲道:“爺,要不要尋我父親商量一下?”

蘇煜炆冷哼一聲:“如今朝廷專有人盯着岳父門前,這種敏感的時候,如何好湊在一塊兒,不更給人遞把柄,說我們私相勾連,占朝廷的便宜?”

林氏勸道:“可終究要想個對策,父親回京後閉門不出,皇上不說叫他去,也未曾叫他留,如今外頭議論紛紛,說父親仗着軍功不把皇上放在眼裏,這種混賬話如何能認?我大哥如今尚在南灣,你是他半子,總得替他想想法子。”

蘇煜炆拍了下桌案,道:“當真婦人之見,目光短淺!你現在還瞧不清?我惹了這一身腥,是因為什麽?”

林氏抿唇瞧着他,聽他涼涼地道:“禦史們一股腦地诋毀我們,旁的大小官員們趁機落井下石,林家手裏頭的這塊肥肉,人人惦記着。你父親有軍功在身,諸事又不肯沾連,人家只能從我姓蘇的下手,以期順勢挖出他的料來,這你還看不明?”

林氏望着丈夫氣急敗壞地模樣,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夜裏,承恩伯蘇瀚海回來了,喊了蘇煜炆和幕僚們在書房議事,林氏王氏等人聚在蘇老夫人的上房,侍婢都趕到外頭廊下階上候着。屋裏頭燃着檀香,林氏似乎哭過,聲音裏頭還帶着濃濃的鼻音:“……只是吃不準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若當真念着過去的情分,願意相信我們,卻怎麽又不表态……宮裏頭如今還沒消息傳出來,只怕那半路迎回來的丫頭是個無用的,根本在皇上跟前說不上話,皇上又不肯見皇後娘娘……可怎麽才好……”

蘇老夫人哼道:“璇丫頭做了這麽多年皇後,還是如此懦弱溫吞!連個毫無見識的孩子都掌握不住,怪道給溫家那個妖精壓在頭頂上全沒法子!去,去把那個姓孫的老東西喊過來!不是說情同母女麽?老三用蘇家的銀錢養了這老東西這麽多年,也該到她回報的時候了!”

王氏猶豫了一下,本是想事不關己沉默聽着就是了,可事關蘇煜揚,福姐兒到底是他親生閨女,如今給人握在手裏拿捏着,他定是不好受的。這些年為着那丫頭不惹人眼,他假裝不理不睬冷淡疏遠着,福姐兒進宮後蘇煜揚後悔了許久,那些眼淚她在旁偷偷瞧見,不敢叫他知道,只有在暗處默默幫上一把。如今夫妻之間終于開始交心,王氏斷不會再許蘇煜揚防備着她。

當即道:“娘,媳婦兒以為不妥。那丫頭一無所有,全靠咱們家給她機會這才能接近禦駕,過上富貴日子,她心裏豈會不感激?這事多半是皇上自有打算,後宮從來不許幹政,她又是才進宮不久的,哪裏就有那種左右皇上決定的本事了?孫嬷嬷雖是三爺請的人,可并沒有簽賣身契給咱們家,咱們哪有權力處置人家?”

蘇老夫人冷笑一聲:“賣身契不在手便不能處置?你可知道,那孫婆子的兒子如今在何處?”

王氏心道,孫婆子的兒子仿佛叫孫乃文?之前他家裏的地租了出去,被蘇煜揚帶到府裏安排的車馬處做事,平素蘇煜揚常将他帶在身邊,專替蘇煜揚套車趕車或是采買東西。蘇煜揚把人弄進來是和林氏私下說了好話才安排下的,瞞着沒告訴給她知道,她便只好假作不知。她心裏很清楚,蘇煜揚不想她知道從前關于秦氏的事,也不想她接觸與秦氏有關系的人。一方面是怕她拈酸壞事,另一方面也是想保護她。

王氏勉強笑道:“媳婦兒隐約聽人說起,那孩子如今在咱們家管車馬。”

蘇老夫人冷笑:“是了。老三不在家,我叫崔管事安排他去咱們黃家寨的莊子上收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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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頓了頓,覺得事情只怕不簡單。果然,就聽蘇老夫人道:“一個在外跑腿賣命的東西,就是遇着個什麽急難事情,出了意外,那也是十分常見的事……”

王氏心裏猛地一沉。蘇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用孫乃文的性命來威脅孫嬷嬷?王氏低聲道:“娘,您到底想做什麽?何苦牽連無辜的人進來?”

蘇老夫人不贊同地瞥她一眼,林氏一把扯住她手臂,道:“弟妹,你別跟着摻和了!你只做不知道罷了。你知道的,這些事你管不了!”

話已說得很直白了。王氏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氏和蘇老夫人,蘇家這些夫人奶奶向來張口閉口“阿彌陀佛”“可憐見的”,可是草菅人命之時,人人皆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厲害人。

林氏說得不錯,她确實管不了,她一不當家,二沒心機,連她自己的丈夫也并不是十分信任她,許多事她沒能力阻止,也沒立場阻止。

王氏腳步虛浮地從上房走了出來。行至院前,她頓了頓步子,回頭看着燈火通明的寬闊宅院,想到自己已經嫁進來十年了。不争不搶在這裏過了十年。當年秦氏和蘇煜揚在一起時,她什麽都不知道,只是這京城裏許多個愛慕俊朗的蘇家三公子的姑娘當中,最尋常的一個。滿心歡喜地嫁入進來,以為自己胸腔裏埋藏的那些感情終于有了着落,今後将成為人人豔羨的最幸福的女人。那時她尚不曾想到,他娶她根本不是自願的。三年,整整三年,他沒碰過她,甚至不大與她說話 。後來她偶然才知道前情,知道他曾用生命去愛過另一個人,他們之間還有愛的結晶,被他好好護着,遠離京城的喧嚣,快快樂樂的生活在鄉下。他是為了給那人守喪,才堅持成婚三年不肯與她圓房。

王氏向來是驕傲的,她出身不差,在家裏也是父母心愛的掌上明珠,她知道真相之時,只覺無比的屈辱。用了許多許多年她才接受了自己的角色,許是年頭過去遠了,他也漸漸放下了從前,後來他們在一起了,有了他們唯一的兒子。

回想在蘇家的這十年,她過得不可謂不苦。

可饒是這般,她仍是甘之如饴。表面對他冰冷殘酷,說盡錐心之言,可心底裏那片柔軟騙不了她自己。

王氏飛速在秋蘭耳畔道:“你親自跑一趟,在上房叫人去請孫嬷嬷前把今天的事說給她知道。然後你去外院找于管事,叫他悄悄派個不起眼的可靠的人去我姨媽家,給我二弟傳話,叫他不論用什麽法子,務必給謹嫔送個信兒。再有,去打聽打聽孫婆子那兒子的去向……”

秋蘭震驚了,她滿心想替三爺護着十姑娘,可她怕奶奶生恨,不敢多事,無論如何想不到,奶奶竟願意為了十姑娘,不惜驚動自己的娘家。

時間緊迫,秋蘭來不及說別的,屈膝應了聲“是”,連忙就行事去了。

這一晚,王氏都沒法子安心睡下。

當晚福姐兒就收到了消息,一個眼生的侍衛找到了曼瑤,将消息遞給了她。

福姐兒坐在紫宸宮偏殿的炕上,就着昏暗的燈光想着心事,連趙譽進來都不知道。

趙譽在後輕輕摟住她,側顏貼着她的臉頰,溫聲道:“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福姐兒任他抱着,将頭後靠在他胸膛上,低聲道:“皇上,我有點不自在。”

趙譽端起她下巴打量着她,關切道:“怎麽了?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可是身上不舒服?”

福姐兒搖了搖:“我不敢叫太醫瞧。”

趙譽笑了下:“這說的是什麽傻話,豈能諱疾忌醫?”

福姐兒回身勾住他脖子,聲音低低地道:“我好怕自己弄錯了,給太醫瞧了,萬一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趙譽一怔,心念電轉,張口道:“難道你……”

福姐兒将自己緊緊貼在他身上,聲音澀澀的聽不真切:“要是嬷嬷在就好了……有什麽事,她也能教教我……”

趙譽霍地按住她手臂将她推開了,站起身幾步跨到門前,揚聲道:“黃德飛,傳太醫,速去!”

門外,黃德飛連忙躬身應了。趙譽回過頭來,瞧着呆呆坐在炕上魂不守舍的福姐兒。

燈下,美人眼眸迷離,似乎這些日子更消瘦些,原來還有些孩子氣的團團的臉尖細起來,下巴都消尖了。

身上穿着寬幅腰帶禁束的宮裝,神色有些憔悴。趙譽心中一軟,走回炕邊撫了撫她的臉:“別擔心,有朕在呢。”

福姐兒咬唇擡起臉,瞧着眼前神色溫柔的男人:“皇上,福兒好怕,萬一不是……”

趙譽笑了笑:“不是就不是,日子還長呢。”

福姐兒垂了垂眼睛,小手扣在摟着她腰的那雙大手上,聲音聽來期期艾艾的。

“皇上,如果我叫嬷嬷進宮來陪着我,你會覺得我得寸進尺麽?”

趙譽悶笑一聲,擡手揉了揉她腦袋:“說什麽呢?只要你想要的,天上月亮也摘給你……”湊近了輕輕的吻她臉頰,“傻孩子……你不知朕多願意寵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進入新卷“烈火”,福姐兒晉位升妃,某個妃子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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