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烈火6

禦書房外, 齊小将軍齊莫已經跪了兩個時辰, 黃德飛瞧瞧天色,已是日暮時分,若無皇帝宣召, 外臣落日後不得留在內宮, 黃德飛嘆了聲, 緩步移出大殿, 在廊下躬身道:“皇上今兒在祥福宮陪伴謹嫔娘娘, 是不會出來見您了, 将軍還是莫跪了,有什麽話,明兒散朝再與皇上好好說?”

齊莫仰頭道:“黃公公!您是皇上心腹, 最是知道皇上想法, 您給齊莫指條路,齊莫還有機會重獲皇上的信任麽?這回圍場受襲,确是齊莫疏忽,可其中恐怕還有隐情,徐漢橋徐統領不肯将審訊詳情相告,齊莫日夜難安,若是有人故意設計, 想用這次的事情離間皇上和我們齊家,這……這豈非……”

黃德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聲音沉緩:“齊小将軍,你們父子勤王有功, 皇上心裏都記得。齊小将軍與其糾結過去的事,不若好好想想今後如何避免再出亂子。至于皇上是什麽想法,齊小将軍您失言了,咱們做臣子做奴才的,如何能夠揣摩聖心?唯恭順聽令,忠心舍命相報是耳。”

齊莫蹙了蹙眉頭,終是無奈地拱手道了謝:“幸有公公提點。”

他與父親好容易得來如此機會,時來運轉成為天子近臣,自然不願因這一次錯漏而失去一切。但眼前明顯皇上還未消氣,妹妹齊嫔被獨留在圍場,被皇上在群臣和內眷面前舍下,還不知要如何尴尬。

他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浮塵,兩腿僵硬地邁開步子去了。

出得宮門,舉目就見蘇煜揚在前,正欲蹬車上馬,他揮了揮手:“蘇大人!”

蘇煜揚頓住動作,回身見是他,面色無甚變化,過來與他相互見禮。

齊莫道:“未知謹嫔娘娘傷勢如何?”

福姐兒替趙譽擋了刺客一劍的事,已經四處傳遍了,連太後也聽說了,還特地移駕去祥福宮探望一回。

蘇煜揚與他從前沒什麽交情,在上回林玉成謀逆案中才打了幾回交道,知道他如今為布防失利之事奔走,想求趙譽原宥,淡聲道:“外臣不好去後宮探望,拙荊遞牌子進去瞧了回,傷情不要緊,只是精神不大好。”畢竟流了那麽多的血,人虛弱得很厲害。

其實蘇煜揚很清楚福姐兒不願見他,所以推了王氏上前,福姐兒對王氏也算不上熱絡,可如今蘇家能出面的人,也只剩下蘇煜揚和王氏這一對了。自打前些日子林玉成倒臺,蘇煜炆作為女婿也不免焦頭爛額,林氏怪罪蘇家這個時候只為自保沒有盡力幫助林玉成,帶着幼女婉妍去了家廟,說是要為娘家父親祈願。

承恩伯自林家倒臺後行事越發小心翼翼,如今背靠趙譽,只能謹慎處事,知道趙譽在意福姐兒,便令蘇老夫人也随王氏一塊兒進了宮。

當着鄭玉屏等人面前,福姐兒不好給娘家人臉色瞧,強撐着身子與他們說了會兒話,聽蘇老夫人訓誡要如何盡心服侍皇上等語,心裏不耐煩已極,推說傷口疼扶着曼瑤的手去歇了。

沒道理這些人不把她當個人看,她還要委屈自己去奉承他們。

而今世易時移,福姐兒與趙譽有這份歷經生死的情分在,蘇家那些人已經再不能拿捏于她。

但這些人中,不包括蘇皇後。她在宮中十餘年,手上能用的人多,又還頂着皇後這頂帽子,若是想對福姐兒做點什麽,只怕趙譽也來不及相救。好在如今蘇皇後病重自顧不暇,她的女兒光華也被趙譽下了禁令,叫她除了坤和宮慈敬宮和自己宮裏,旁的地方都不準去。

一時福姐兒門前熱鬧起來,才送走蘇家衆人,又有徐嫔、周常在親自過來探望,夏賢妃也來過幾回,偏殿擺着大堆的補品藥品,都是各宮送過來的。鄭玉屏笑着坐在床畔,用小銅匙撥了撥香爐裏的香灰,轉過頭來道:“如今娘娘門庭若市,比從前可不一樣了。娘娘這回雖說受了傷留了疤,到底抓住了皇上的心,也算值當得很。”

在福姐兒面前,她向來是很直白的,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甘願在福姐兒跟前做個幕僚般的人物,只求能沾光多與趙譽相處。希求聖寵并沒有錯,福姐兒人在祥福宮不大出門,也多得有個這樣的人不時傳些消息秘聞過來說給她聽,一來能當個耳目,二來也能解解悶,所以福姐兒不曾趕她,待她還是挺親切的。

聽她說及自己這回受傷,福姐兒挑了挑眼簾,朝她瞥了一眼。鄭玉屏面上似乎寫着“心照不宣”四個大字,叫福姐兒心中一跳,有些不舒服。

當日她替趙譽擋劍,是瞅準了後頭趕過來營救的侍衛距離夠近,也素聞趙譽有些身手。當時情形不容多想,這一天賜良機若不牢牢抓住只怕就再也沒有下一回了。與其在後宮中被慢慢磋磨沒了性命,不若豁出去放手一搏。

她以為自己這些隐秘心思不會有人知道,就連趙譽也沉浸在她忘我的犧牲之中,為其頗為動容。

福姐兒心想,她對鄭玉屏一直不算有好感,大抵就是因着這人太直接了。端茶抿了口,垂眸道:“本宮有些乏了。”

鄭玉屏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地道:“娘娘歇着吧,妾在旁陪娘娘會兒。”

福姐兒知道她是瞧這天色估摸趙譽要過來了,故而想多留片刻好叫趙譽知道她對謹嫔關懷備至。

人在手底下,總是要賞些甜頭,福姐兒知道水至清無魚的道理,不置可否地喊了曼瑤近前,自顧去裏間歇了。

福姐兒和曼瑤才走進去,外頭宮人就掀了簾子,笑着道:“皇上萬福。”

趙譽經常出入祥福宮,宮人們在他面前行的都是常禮,也不需人傳報,趙譽自顧自就走了進來。鄭玉屏連忙起身,未及行禮趙譽就擡手道“免”,卻未在她跟前停留,徑直走去了裏間。

鄭玉屏在外聽見趙譽低低的說話聲,沒一會兒曼瑤就紅着臉走了出來,朝鄭玉屏歉意地道:“鄭貴人,皇上和我們娘娘要歇了……”

鄭玉屏面色一紅,撩了下耳邊鬓發:“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也知道,曼瑤說兩人要歇下了不過是借口罷了,這天還未黑下來呢,趙譽是不想有人在跟前擾了興致。

鄭玉屏不情願地告辭離開。

踏着落了楓葉的宮道,才到妍寶宮前,就見一頂轎子慢悠悠地從盡頭走來。鄭玉屏本是想裝作沒瞧見,避過與那人照面,不料轎子裏的人卻伸出手來,“這宮裏頭的規矩越發差了。”

鄭玉屏只得住了步子。

轎簾掀開,露出了齊嫔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前番齊嫔落難,鄭玉屏曾上門奚落過一回,當時誰能知道齊家被貶只是趙譽的計謀之一?所有人都以為齊嫔再也起不來了,齊家故意露出馬腳給鄭玉屏的父親,鄭玉屏的父親也不負衆望地擔起了這個責任。為求效果逼真這件事只有趙齊二人知道。鄭玉屏再聰明,也無法想到這是個局。齊嫔起複之後,她一直惴惴不安,知道齊嫔并非表面那般和善,一定會将前仇十倍百倍地報回來。

鄭玉屏給雪晴打個眼色示意,走過來恭恭敬敬行了禮,“齊嫔娘娘萬安。”

齊嫔慢條斯理地擺弄着指甲,聲音冷冷地傳來:“鄭貴人這麽晚是打哪兒過來?”

鄭玉屏咬牙道:“妾才去祥福宮看望謹嫔娘娘,皇上也在。”是想借趙譽提醒齊嫔不要輕舉妄動。

齊嫔拉長了尾音:“喲,謹嫔還好吧?圍場上這位可是出了好大風頭。”

鄭玉屏垂頭恭敬道:“娘娘身子還好,傷勢恢複的不錯。齊嫔娘娘您這是才從圍場回來吧?舟車勞頓定是累壞了,娘娘早些回宮休息,妾不敢多擾娘娘了。”擺出恭送架勢,就想打發齊嫔離開。

熟料話音未落,齊嫔陡然色變:“大膽鄭婢,你是在嘲笑本宮沒能随聖駕回宮麽?”

鄭玉屏暗叫不好,在那冰涼涼的石子路上跪了:“娘娘誤會了,妾絕無此意!”

齊嫔乃是存心找她麻煩,又豈會理會她是什麽意思,她窩了一肚子的火正沒處發,活該這賤婢自己送上門來。

齊嫔喝道:“你沒這個意思?阖宮皆知皇上緊張謹嫔,将本宮一人遺在了圍場,你故意當着本宮面兒揭本宮的傷,是覺得本宮失寵了,你又與謹嫔抱成了團,不必害怕本宮?”

鄭玉屏連連叩首:“娘娘明鑒,妾絕無此意,娘娘,您誤會妾了!”

齊嫔冷笑:“你還敢狡辯?适才若非本宮叫住你,你是不是便準備假裝看不見本宮,想胡混過去不必行禮?宮中規矩,低階禦妻要給高階嫔妃行禮,不得有失恭敬,你飽讀詩書,可別說你不知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本宮位高于你,又先于你進宮,自然要教導你後宮的道理!”

說着便喝向身邊宮人:“掌嘴五十,替你們鄭貴人長長記性!”

鄭玉屏震驚地望着齊嫔:“娘娘,妾對您無處不恭敬,在場皆可作證,娘娘豈可無理罰人?妾再不濟,也是皇上身邊的……”

話未說完,齊嫔身邊的大宮女已經一個箭步沖上來,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她臉上。

“齊嫔娘娘教訓你,竟還敢頂嘴?你的意思,是娘娘錯了?”

鄭玉屏臉頰火辣辣地,登時就覺得臉有些腫了。齊嫔出身武将之家,不僅自己身上有功夫,就連身邊的宮人也是有些武藝的,一個巴掌打在鄭玉屏這種文秀女子臉上,震得她頭昏目眩都是輕的。

鄭玉屏心裏如何能服?她雖未生存多方讨好,但也不是全無自尊,在這昏暗的甬道上被當着下人的面掌嘴,換了誰都算是種侮辱。鄭玉屏眼裏含淚,倔強地不肯哭出來,她和齊嫔早已撕破臉,也不計較還要不要維護什麽表面平和了,當即冷笑道:“娘娘不過拿我發洩罷了!娘娘氣我有什麽用?叫皇上将娘娘獨自留在圍場的又不是我!”

齊嫔氣得一腳踢開了轎簾,走下來行至鄭玉屏面前,一手端着她下巴一手左右開弓甩了她兩耳光。

鄭玉屏嘴角盡是血腥,卻猶是笑着,“娘娘,您也知道您再怎麽發脾氣都無濟于事,當日您買通乳娘陷害謹嫔娘娘,您以為她真的不知道,不記得麽?您又以為皇上會忘麽?您謀的可是他的親骨肉,和他最喜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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