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蒙娜麗莎的微笑(全)

第八章蒙娜麗莎的微笑(全)

“我……”靜初剛要争辯自己不是外人,卻發現自己和這兩人猶如隔了一座牆一般,知趣的閉嘴。

令揚望着端坐的衛默,向來寧靜柔和的雙目中似有晶亮液體在閃爍,健壯的胸肌一起一伏,拳頭緊緊攥着,深呼吸,再深呼吸,咬唇。

良久,令揚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對不起,小默。我有我不能說的理由。我從巴黎回來之後,你以宋家二公子的身份業內封殺我,我不怪你。我欠你的,以後一定會還。如果你還當我是你鄰居家的好哥哥和你的好朋友,就請相信我。還有,小靜是我舅爺的的女兒,許多年前,只有舅爺對我母親最好,我希望你能幫她。”

衛默冷冷地道:“幫她,是因為她救過我,至于你,滾。”

“那就多謝你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令揚的黑瞳晶亮:“你好好休息,我們走了。”

靜初本想跟着令揚離開,衛默卻說:“女巨人留下。”

靜初微微一怔:“為,為什麽?”

衛默拿丹鳳眼一瞪:“會不會開車?”

靜初點頭:“會!”

于是,靜初載了衛默回畫廊咖啡館總部。上車時,衛默駕了拐杖,欲要單腿跳上車,靜初忍不住伸手扶他胳膊,衛默迅速将手臂抽離:“熊掌挪開。”

“哼!”

靜初默默做了個鬼臉。

那是一個非常安靜的盛春下午,晚高峰期尚且未至,驕陽靜靜地炙烤着形形□□的人們。路過一處又一處人煙稀少的別墅區,經過一叢叢綠野,終于行至市區,一路上兩人一言不發。

透過反光鏡,靜初瞥見一張寒光逼人的雙眼盯着她,不眨眼地審視着。

“你看什麽看?”靜初被看得心裏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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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了一些。”衛默說。

靜初臉倏忽一紅,嘴上卻沒好氣道:“是呀。拜你所賜失去工作,沒錢吃飯啦,自然瘦了。”

“再失業半年,你也瘦不到模特T臺上。”衛默将丹鳳眼梢微微一哂。

“你瘦,你有本事架着拐杖走T臺呀?”靜初氣鼓鼓的繼續開車。

結果,衛默下車的時候,右手腕一酸,拐杖自手中一滑,跌了出去,衛默的颀長的身姿也傾下來。

出于本能,靜初忙去扶他,不幸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兩人的姿态,剛好是靜初在上,衛默在下,靜初以王子扶着公主的架勢俯瞰衛默。

“小,小心。”靜初臉上一燒。

春風忽然就熱得灼人,天色也似乎在那一瞬晚霞漫天,夕陽照在衛默赧怒的俊臉上,莫名的,還有幾只麻雀啁啾而鳴,好生聒噪。

靜初的背後忽地濕透,手心滾燙,黏糊糊的冒出一股汗液,手便忽地一滑,衛默精瘦的身子便墜下去,靜初忙用另一只手去摟住他的腰肢。

許是靜初用力太大,衛默整個身子都傾過來,靜初一橫心,背過身子,只想給衛默當肉墊,關鍵時刻,衛默一把撐住了車門,扶了車站直。

“毛孔真粗,臉像草莓。”衛默說着,單腿駕拐蹦幾步,面不改色坐回輪椅上,掏出質地精良的格子圖案手帕,優雅抹汗。

靜初拿衣袖擦一把額頭的大汗,不客氣地等着衛默回敬:“眼睛真細長,臉像狐貍。”

兩人正說着,湧上來一幫求簽名合影的大媽。衛默剛要調轉輪椅,靜初在輪椅後死死的按住椅背,衛默動彈不得,只得強壓着火氣把字簽了,兩人進入那昔日上海灘最有藝術氣息的咖啡館時,卻愣住了。

昔日的藝術盛宴,只剩下廢墟和殘垣。達利的沙發,梵高的仿畫,都已葬身火海。看着燒得灰突突的石柱子,靜初覺得心裏被挖了似的疼。

衛默自己搖着輪椅,默默地觀望着這一切,搖了一陣,在樓梯口前停下來。

二樓是要由意大利式镂花木梯上樓,經過長長的畫廊區,去白理石雕花露臺。

他仰頭望着樓梯,撐着拐杖站起身,欲要上樓,忽覺肩膀上一沉,原來,是被靜初按住了。

“來吧瘸子,本大爺背你。”靜初把臉一揚,抓着拐杖不放。

“我不是田地裏的玉米。”

衛默一把将靜初推開,扔下拐杖,自己固執地單腿往上跳。

“你,你敢罵我是熊瞎子掰苞米!”

靜初琢磨了一下,氣呼呼地跟在他身後,默默地托着他地後背,一步,一托,他身上的海洋氣息也越來越濃烈,夾雜着男人汗液味。

“你怎麽那麽倔強啊,玉米大人,摔成爆米花我不管啊。”靜初道。

“是啊,掉下來砸壞你臉上的草莓籽。”衛默道。

草莓籽。自然指的是她臉上的毛孔和黑頭粉刺。

靜初氣得使勁拍了拍衛默的後背:“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手掌觸摸衛默後背的瞬間,心中卻莫名湧動起一些歡喜。那是沒有一絲贅肉的背,如刀削,卻不單薄,如山脊,嶙峋有力量,靜初撫着他的背,心幾乎要跳出喉腔。

順着衛默後腦勺看去,少許白發在傍晚的暮色中染了橘紅的絲線,黑發,卻黑得耀眼,她的眼前一片明亮。

“熊掌松開。”擁有好看後腦勺的人粗喘着說。

“松開你這個瘸子就摔成一堆玉米粒了,剛好做玉米沙拉。”靜初不客氣的反駁。

“就知道吃,難怪胖。”衛默說。

他的長腿有些微微發抖,另一只腿打了石膏,拜自己所賜。就算如此,他的姿态依舊堅強如鋼。一步,又一步,他拄着拐杖的手漸漸就有些濕滑,黏糯,卻依舊堅持攀行。路如此長。

在靜初的眼中,這條路卻又如此的短,短到她還沒來得及端詳這背影,已然能夠感受到二樓露臺的晚風。

衛默迎着晚風,終于上樓,他粗喘着,喉結不停滴跳躍,熨燙過的雪白襯衣濕透,他接過拐杖,倚着牆休息,靜初忽然就跑下了樓梯。

衛默粗喘着,來不及問她去做什麽,只是喘息,再喘息,直到一瓶涼絲絲的純淨水瓶遞到他的手中。

他一口氣喝幹。她自己的那瓶也空空如也。

傍晚的夕陽餘晖照在這兩人身上,露臺處,歲月忽已晚,月亮爬上天空。兩個人走過空蕩蕩的長廊,站在露臺邊,看月亮。

靜初開始哼歌: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

“奧黛麗·赫本的版本。”衛默說。

“是的,《蒂凡尼的早餐》電影中奧黛麗赫本抱着吉他唱的版本很棒,可是,很多人都喜歡小野麗莎的版本,這個胖大嬸唱得很矯情,我不喜歡。”靜初說。

“笑別人胖之前不妨照下鏡子。”衛默說。他最愛的電影,便是這部《蒂凡尼的早餐》,因為奧黛麗·赫本的存在,大眼靈動,高挑窈窕的女子,成為他今生的審美标準。

靜初皺皺鼻子,故意大聲唱,唱着唱着,就将奧黛麗赫本的原味模仿地惟妙惟肖。

幽暗的燈光中,靜初的長發随着晚風飄搖,她說:“奧黛麗赫本真是個美好的存在呀,《蒂凡尼的早餐》電影裏女主角本是一個拜金女郎,卻被她演繹的如此可愛。”

衛默想說,她是他此生最愛,以至于一生眷戀這般純淨的女子無果,衛默想說,她的晚禮服造型太過美妙,話到嘴邊,卻成了:“因為瘦。”

靜初白了衛默一眼,用赫本的臺詞說:“The blues are because you're getting fat or it's been raining too long.You're just sad,that's all.The mean reds are horrible.Suddenlyyou're afraid,and you don't know what you're afraid of。”

(憂郁只是因為你長胖了或者下了太久的雨,你只是悲傷,僅此而已;心神不寧就可怕多了,你會突然間莫名害怕,但又不知道怕什麽。)

“別這麽胖,就不會心神不寧了。”衛默說。

“你……”靜初再次語塞。

忽地,衛默心中有什麽柔軟了起來,像風吹在柳絮上一般。正在這時候,樓下忽地熱鬧開來。這本來是十分小衆的上流人士活動區域,這種情況并不多見。

“侬快來伐!衛默就在上面!”

木制的樓梯被幾萬只鴨子踩過一般,一群大媽和少女蜂擁而來,抱着手機的,擎着照相機的,舉着手機和IPAD的。

“哇,衛默好帥!衛默,能和我們拍照嗎?”

“衛默,能給我們簽名嗎?”

“默叔,我愛你!”

“默叔的白發好迷人!”

衛默皺起眉頭,冷冷地看着靜初擋在前面,護着他的傷腿。

靜初仗着身材高大,将一幫大媽生生攔下,仗着力壯,将一幫人往後推,再往後退,盡管如此,人流卻如洪。

“都請下去。”衛默終于發話了。

大媽們十分亢奮:“哇,聲音比在電視上好聽呀!”還有人拿起手機要錄。

“我和女朋友正在約會,請諸位不要打擾。”衛默說着,轉過身去。

大媽和少女們十分傷感、震驚。

更震驚的,還是靜初。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上的無窮力氣在一霎間消失。仿佛有雷當頭一劈,把他清晰的思緒全部劈亂,晚風是亂的,頭發是亂的,場面更亂。衆人舉起了手機,相機,閃光燈不停,她羞得臉通紅,捂住臉。

“有女朋友了!怎麽可能!他不是前一陣子一直在國外做節目嗎!”

“這是他女朋友?長得像只鴕鳥哎……”

“我們需要私人空間,諸位阿姨大媽請回。”衛默說着,去牽靜初的手。

靜初怔怔地望着衛默,迎上衛默同時投來的目光,她看到,衛默似乎唇角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只不過,這笑如此的清淺,如此難以琢磨,輕輕一個弧度,若有若無。這一刻,靜初覺得自己看到了蒙娜麗莎的微笑。

夕陽在那一霎間散盡,霓虹像火焰一般,燃燒遍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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