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紳士的品格(全)
第十一章紳士的品格(上)
待英國女士走後,靜初将衛默的輪椅推到角落,用幾近崩潰的心情罵道:“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你是周扒皮嗎!就算我不吃不睡,也要畫到後天早上,這種任務,怎麽可能完成嘛!”
衛默揚起劍眉,語氣絲毫不容拒絕:“不行我找別人。”
靜初剛要開口反駁,衛默率先道:“神戶牛牛排一份。”
靜初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又要開口反駁,衛默說:“藍山咖啡兩杯。”
靜初嘆息一聲,雙眼放光,卻強壓着驚喜,開口反駁:衛默說:“手工巧克力一盒。”
靜初再要開口拒絕,衛默說:“胖死別怪我。”說完,調轉輪椅,頭也不回地進入自己的休息間。
這天晚上,靜初吃到了讓·雷諾親手做的紅豆華夫餅,華夫餅上的一層牛奶味濃郁的香蕉聖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一例,齊什麽瓦則是送來了神戶牛牛排。
飽餐之後,靜初就着一大杯香醇藍山咖啡,在露臺邊作畫。據說衛默特意讓人放了莫紮特的《費列羅的婚禮》音樂,讓她整夜情緒高漲。
可是,72.5cm× 92cm工作量依舊浩而繁瑣。水中的星光流螢,想達到百分百的仿真效果又談何容易!
“美女,請允許我用尺子幫你量一量水中星星的尺寸!”讓·雷諾拿來小學生的工具尺,笑得燦爛。
靜初忍不住說:“求你別這樣稱呼我,我分明是個女漢子,承受不起。”
讓·雷諾搖搖手指:“NONONO, 鄙人最擅長發現女性的美。高挑、白皙,你畫一下妝肯定不錯。不過皮膚有點差,等你畫完這個之後,讓本廚子幫你改變吧!來,這裏是5cm, 按照比例,真畫是……”
兩人正說着,身後有只柔軟的小手拍拍靜初:“不好意思呀蘇菲,請問,可以幫我們為客人送一下咖啡嗎?我們已經忙不過來了。”
靜初端詳着這位姑娘,只見她長得漂亮纖細,瓜子臉,柳葉眉,正是白天用咖啡燙她的那位朱麗葉。
“朱麗葉,她在畫畫,後天就要給客人了,我來幫你送咖啡。”讓雷諾将手搭在朱麗葉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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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萬一你再揍客人,責任我可負不起。”朱麗葉輕輕打掉讓雷諾的手,嬌笑道。
靜初将畫筆擱下,叉腰笑道:“好呀,我這就去,有工作服沒?”
朱麗葉殷勤笑道:“當然有,我去幫你拿!”
靜初氣哼哼地笑着:“好的,謝謝了啊。”
讓雷諾忙攔住她:“喂,你不是要去打人吧,她好歹是女人。”
靜初笑道:“不打人。”說着,去換上最大號的工作服。結果,她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将拉鎖拉好,蹲下時候,只聽到“撕——”一聲,下一秒,她的側腰部分則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算了。我還是穿自己的衣服吧。”靜初搖搖頭。
朱麗葉笑得花枝亂顫。靜初只得穿着自己的T恤和牛仔褲來到臺前。
“蘇菲,把牛奶拿過來。”朱麗葉皺着眉頭命令道。
靜初忙取過來,雙手奉上。
“蘇菲,快去換上,笨啊,讓你往杯子裏加牛奶,不用加那麽滿!”朱麗葉抱怨道。
靜初忍氣吞聲地操作着。
“蘇菲,打奶泡都不會,你笨死了!”
“焦糖瑪奇朵都不會做,你傻啊!”
“做咖啡拉花也不會嗎?”
“難道你會畫畫嗎?”靜初終于忍不住,将一被咖啡潑在她的圍裙上,拍拍手,轉身就走。
“你回來!耽誤客人用咖啡,你負責嗎?”朱麗葉氣的面色酡紅,醉酒了一半。
“讓你的羅密歐來負責吧!”靜初頭也不回地上樓。
一股倦意突然就湧上靜初的心頭。靜初把那杯中的冷咖啡猛灌一氣,再畫一陣,忽然覺得夜色已濃。
咖啡館已打烊,衆人也已離去,讓雷諾本想陪伴,被她趕走了,諾大的一樓漆黑成一個巨大的古老的陵墓,借着二樓的燈光,看得到黑暗中暗紅色的琉璃,遺像般蒙娜麗莎,靜初便覺得汗毛倒豎,睡意全無。
“別怕!要自強呀!兩天內一定要完成!”靜初将音樂大開着,壯着膽,邊哼歌邊畫。
靜初足足畫了一夜,待到淺月欲睡、紅日升起時,畫作已完成大半。
困,再名貴的咖啡也已抵禦不住倦意,靜初幹脆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取來冰塊,冰鎮了幾顆櫻桃,就着杏仁奶油蛋糕大嚼,正嚼着,聽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門口看到一個穿運動裝的身材惹火的男子,五官英俊而柔和,目光如水般沉靜。
“令揚,你怎麽來了?”靜初有些意外。
(下)
他似是晨運時跑着過來的,帽衫微濕漉,熨帖在強壯的胸肌上,溫潤的面容上也有一層細密的汗珠,握着保溫杯的手臂擎起,上臂的肌肉凸起。
“我的大外甥怎麽這麽帥,哎。”靜初嘆息一聲,咽了口水,忙給開了大門。
令揚進門便道:“小靜,小默說你要畫通宵,我怕你人家店裏的蛋糕全部吃掉,所以本着對食物的憐憫,熬了營養又低卡路裏的滑蛋蔬菜粥給你。”說着,将保溫杯遞給靜初。
靜初打開一看,果然是清淡的蔬菜素粥,菠菜,滑蛋,生姜,米,別無其他。靜初将保溫杯晃了又晃,可憐巴巴地問:“好外甥,你就不能放點肉麽?”
“小靜你身上已經那麽多肉了,不需要以形補形了。”令揚道:“蛋糕我給你扔掉了,而且以後盡量不吃這個。蛋糕的卡路裏高大幾千卡,而粥的卡路裏則不到一百卡……”說着,把蛋糕奪過來,扔進了垃圾桶。
靜初可憐巴巴的說:“你就這麽扔掉,更不人道主義啊。”
令揚卻沒有接她的話,開始仔細端詳咖啡畫廊如今的一切,環顧一周之後,眼中難掩憂傷:“變了啊。”
他和衛默當年精心挑選的畫早已有大半不複存在,新粉了的牆壁,新得讓人惋惜舊緣。衛默一次次去國外精心挑選的藝術珍品和家居也都在上一次的大火中焚燃成灰燼,新的家居,雖然美輪美奂,卻終究不是當年衛默徹夜不眠挑選的那些。在別人看來,這裏已經是無可挑剔,令揚環顧四周,卻搖了搖頭。往日的感覺,少了大半。
“你還想回店裏麽?”靜初從那雙眸子中看到了無限不舍。
“不。”令揚決然道。
“為什麽呢?你明明很關心這個店嘛。”靜初好奇道。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令揚望着靜初,眼神堅定。
靜初忍不住問:“和你們的身世有關麽?”
令揚輕輕拍一記靜初的腦袋:“趕緊畫你的畫,廢話那麽多。”
靜初終于在第二天下午兩點時完成畫稿,打量着惟妙惟肖的仿畫,她歡喜得幾乎哭泣。她知道,她仿得成功了。
英國女士滿意地買走之後,她一頭倒在三樓角落的房間裏,沉沉地入了夢。醒來時,方才仔細觀察了間屋子裏的一切。
這是一套精致的地中海風一室一廳:蔚藍色沙發,純白的床單,幹淨到潔癖的白牆壁,書桌,小型冰箱,爐竈,一應俱全。希臘式的拱形白色藍框窗臺,靠近窗臺的地方,還有一個希臘式白底藍框的書櫃,書櫃旁的白色單人沙發長椅,至今白的一沉不染。
沙發下鋪着的名貴波斯地毯也是白的雪一般。
“奢侈,潔癖!”靜初搖搖頭,撲通一聲坐上去,果然舒适安逸得像化在裏面似的。
書櫃裏有許多名著,雖然書頁潔淨,但看上去都被仔細閱讀過似的。靜初不免對書的主人增加了幾分好感。書櫥的角落,有一本筆記本。
“難不成,是那個僞藝術評論家的日記本?”靜初好奇地打開,有些失望,不是日記本,卻是一本日程計劃。
紳士的品格
日記本的扉頁用蒼勁有力的黑子鋼筆字寫成。
“原來,瘸子默的字竟寫得這般漂亮呀!”
靜初不由贊嘆着,翻開內頁,本是帶着八卦的心探秘去了,看了幾頁之後,卻被內容震撼了。
每天努力記住他人的姓名,适當傾聽,照顧身邊女士。
每天彬彬有禮,每天關心他人。每天寬恕別人。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背誦一首唐詩或宋詞。
每天寫一篇500字的藝術品鑒文章。
每天讀100頁世界名著。
每天掌握一首世界名曲。
每天看一部經典電影。
每天健身一小時。
看日期,算起來,竟是衛默讀大學時期。
靜初繼續翻下去,發現之後記錄十分詳細:
5月1日,背誦《古詩十九首》之“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鑒賞《蒙娜麗莎》,讀了一半《茶花女》,已掌握德彪西《快樂島》的音樂,欣賞經典電影《雨中曲》。
靜初忍不住自言道:“這種程度的東西,我也知道,哈哈哈哈!原來他也曾經這樣弱過。”
靜初翻過一頁,依舊是詳細的記錄:
5月2日,背誦《古詩十九首》之”思君催人老,歲月忽已晚。”鑒賞《最後的晚餐》,讀完《茶花女》,開始讀《三個□□手》,已掌握《費列羅的婚禮》,欣賞經典電影《虎口脫險》。
靜初繼續樂:“哈哈哈,段數好低啊,這些電影我也都看過!”
接下來,靜初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整整三年,衛默內風雨無阻。從入門到中級,衛默竟認真研讀了上千部的好電影,背誦了上千首詩詞,掌握了上千首古典音樂,看了許多名著。
他的紳士筆記上記錄的名字,也變得越來越高深,他開始按照系統去掌握電影知識:表現主義電影、形式主義、印象主義、超現實主義、新寫實主義、意象電影、實驗電影……
他開始按照種類去聆聽音樂:藍調音樂、爵士樂、瑞格音樂、靈魂音樂、鄉村音樂……他甚至連西方的文學流派也都悉數收入腦海。
靜初越翻越有興致,翻了足足兩個小時,終于翻完,最後一頁夾着一張有塑封包裝的星空的書簽,翻過來,八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尤其惹眼:
“東施效颦,尤可一學。”
靜初默念了三遍:“東施?”說別人東施效颦,很符合他的嘴毒個性。書簽是新的,字跡也是新的,難道,這個本子是送給她的?讓她好好學習?”
一邊琢磨着,靜初便有些憤憤然:“說誰是東施!一個大男人自稱西施,還不害臊!”
靜初将本子合上,往書桌上随手一摔。然而,聽到響聲時,卻又覺得像是扔出一個古董花瓶似的,忙拾回本子,抱在懷中,生怕摔壞了。他願意把這個本子與她分享,對她來說,殊榮一般。
她忍不住輕輕吻了吻筆記本的封皮。
可是,她真的能和他一樣堅持嗎?想到這裏,靜初有些望而生畏。這個富家子,原來比她想象中還要有韌性得多。
這時候,靜初的手機鈴聲響了,接起來,電話的那頭聲音依舊如審問:“在罵我嗎?”
靜初皺着鼻子,反駁道:“沒有。”
“那我為什麽打噴嚏?”衛默審問道。
“那我管不着,你這個白面狐貍不是病西施嘛,不但楚楚可憐,而且又瘸又病弱。”靜初氣道。
“再說一句,我就扣工資。”衛默說。
“你……”靜初無言。
“給我嚴格按照筆記本上的來執行。”衛默命令道:“還有,記得每天寫學習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