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半夜醉酒的後果便是,第二天醒來會頭痛欲裂。
月邪狠狠敲着自己的腦殼,還是覺得頭腦混沌,她背倚着樹,坐在地上,支手扶額,眉宇間充滿疲憊,身旁是已經見底的酒壇子。
“師叔早!”一道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擡頭,便看見平玉站在面前,一副高興模樣,整個人神清氣爽,精神飽滿的很……
“……”月邪望着他,眉頭忽而皺了起來。
她昨晚上,做了什麽?
“師叔?”平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神色恍惚,不免疑惑,難不成酒勁沒過,師叔還是醉着的?
“我帶了醒酒湯,師叔要不要喝一點?”平玉蹲下身子,從自己帶來的食盒中端出一碗醒酒湯,小心地遞到她面前。
那湯顯然是剛煮好的,散發着陣陣熱氣,月邪透過那缭繞的水氣看他,漸漸眯起眼睛。
“不用了,你去叫醒淩清。”她從地上站起,有些搖晃,但卻毫不遲疑地往院子走去。
“啪”的一聲,看着那猛然合上的門,樹下的平玉嘴角抽了抽,他手裏還端着醒酒湯,該醒酒的人卻直接略過他走了……
罷了,看來師叔需要好好休息,他還是先看看淩清吧,他搖搖頭,收拾好後也跟着進了院子。
平玉以為她是累了,可月邪知道,她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她站在桌前,看着自己的手,眼神呆滞,意識卻有一瞬的空白,有些事,總感覺忘了……
她的忘性愈發頻繁,以前雖然記不起,忘的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可今早上醒來,她竟然不記得昨晚做了什麽事!
月邪垂下眸子,她扶着桌沿,嘴角泛起的笑意涼涼,帶着幾分澀然。
心底莫名地恐慌了呢,她到底不是神,沒那麽大的本事,對那不知何時到來的日期也會感到不安,挂念的人和事其實有很多,她……并不想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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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還是有些暈沉,月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得非常緩慢,冰涼的溫度讓混亂的思緒漸漸安定下來。
将杯中的水喝盡,她放下杯子,垂眸彈了彈衣上的褶皺,再次起身開門的時候,臉上恢複以往那副樂呵呵無謂的表情。
她還活着,至少別那麽悲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教導好小徒弟,那孩子可是要當未來掌門的。
“師父!”淩清的聲音清脆響亮,四五歲的年紀都是活潑好動的,他也不例外,看見月邪進來,立即放下手中的冊子,連蹦帶跳的奔到她面前。
“小徒弟早啊!”月邪眉眼彎彎,微微俯下身子摸着他的頭。
她掃了眼書房,一邊問道,“你平玉師兄呢?”
淩清眨着大眼睛看她,“平玉師兄已經回去了,他說師父要休息,還囑咐我不要打擾師父!”
他很乖的哦!自己一個人起來,也不用平玉師兄叫呢,而且吃完早膳就自覺來書房學習了呢!
淩清一臉期待的望着自家師父,很是希望得到一句表揚。
月邪垂眸看他,默了一會兒,忽而咧嘴,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我們家淩清真是乖巧懂事。”
她輕輕捏着他的臉,眼底閃着細碎的光,“這麽乖,那為師今天教你一個新的招式吧!”
“嗯!”小徒弟高興壞了,扯着她的袖子,“師父師父,我剛剛寫了字了呢,你看!”
她不說話,只由着小徒弟拉她到桌前,看着小徒弟在自己面前晃動的身影,她扯動嘴角,微微笑着。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青樨院裏一派和睦,這些天淩清對作畫起了興趣,月邪就把他練書法的時間騰出一半用來學畫。
“師父!快來看看我的畫!”
彼時月邪躺在搖椅裏,半醒未醒的,被小徒弟那麽一陣叫喊,便徹底清醒了。
她還未起身,淩清就蹦到她面前,搖着手裏的紙,雀躍地看着她,“師父,這是我畫的!”
小徒弟一臉興奮,眨巴着黑寶石般的眼睛,滿心期待地盯着她。
月邪拿過他的畫,既然小徒弟認真的畫了,那她也得認真的看看,她表情嚴肅,像在鑒定一件昂貴的寶物。
唔,不得不說,小徒弟的畫要比他當初練的字好看多了,起碼能看出雛形。
“……這山不錯?”
“師父,這個是梨!”淩清糾正她。
“那這草……”
“師父,這才是山!”小徒弟再次指出。
“……”好吧,小徒弟的畫是很好,但想要讓他把看到的東西具體化估計也要過渡很長一段時間,不然誰知道這小腦袋瓜到底是想什麽?她是真的看不懂。
“你在這空地跑十圈,跑完了再來找為師。”今天天氣不錯,不算炎熱,她給小徒弟布置了要完成的任務,然後自己就鑽進房裏補覺。
昨晚下了雨,她守了小徒弟一晚上,最近的天氣又總是讓她昏昏欲睡,提不起什麽精神,趁着小徒弟自己練習的時候她才有時間睡覺。
青樨院的空地不算太大,但淩清要跑完十圈還是需要些時間,何況師父對他的速度也沒什麽要求,所以他蹦蹦跳跳地繞着圈,時快時慢。
在他數到第七圈的時候,院子外傳來了一道聲音,聽着還很熟悉。
他停在空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門口,兩道身影由遠及近,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兩人白衣寬袍,灰發束後,手提拂塵,一副道骨仙風的模樣。
“這丫頭都是你慣壞的!非要什麽親自登門道歉,整一堆有的沒的算什麽!”一聲冷哼,一位白衣老者表情不屑地跨進了院子。
另一位老者神态從容,也跟着進了院子,“你少說兩句好了,她這是心裏不痛快,我來一趟就是。”
淩清愣愣地站在原地,待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孔,不由驚慌害怕起來。
兩位老人一進來明顯也看到他,站在前面的老者踱步至他面前。
淩清抖了抖小身板,眼前這張不怒自威的臉與當初那個怒斥他的老者一齊重合,瞬間勾起了之前不愉快的回憶。
“給……弟子給二長老請安!”淩清垂着腦袋,怯怯地出聲喊道。
“你師父呢?”摩承板着臉,冷冷問道。
“哎!你做什麽,都把孩子給吓到了!”摩承身後,另一個白衣老者走了出來,他喝了摩承一句,轉臉卻對着淩清笑得一臉和藹。
“你就是淩清吧?我是你師祖,是你師父的師父哦!”太顏笑眯眯地看着他,灰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師父的師父?
淩清眨巴着眼睛,偷偷看了摩承一眼,後者一聲冷哼,把頭扭向一邊。
他這才沒了什麽壓力,揚起笑臉,望着面前的老者喊了一句,“師祖好!”
“哎!”太顏樂呵呵的笑着,“真是個乖徒孫喲!”
一聲重重的咳嗽響起,淩清不由噤聲,望着那背對他的二長老,心裏開始怯懦。
太顏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師弟,再看回小徒孫時,又是堆起了一張可親謙和的笑臉,“別理他,你二長老人就是這樣,咱們不怕!”
摩承一聲嗤笑,站在那也不說話,他倒要瞧瞧,他這師兄能玩出什麽花樣。
“淩清啊,你師父現在在做什麽?”太顏耐着性子問道。
“師父在房裏呢。”淩清指着一間房說道,話音剛落,那扇門便打開了!
“哦,這不是師父和二師伯嗎?”
月邪打開房門,看着空地多出來的兩個老者,眉頭挑了挑。
“師父!”淩清奔到她面前,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月邪垂眸,揉着他的頭發,目光難得柔和,“淩清,你先回房休息吧。”
淩清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位老者,乖巧地點頭。
待小徒弟離開,月邪慢悠悠地走下階梯,她撫着衣袖,笑顏溫和柔雅的望着面前的兩人,吐出的話卻猶如淬了寒冰。
“師父來徒兒這,可是承認了自己的錯?”
一時間,空氣冷得可怕,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摩承打量着這兩個靜默對視的師徒,發現自家師兄的臉色愈發陰沉,而月邪卻依舊一副不急不慢的樣子。
他咳了一下,試圖提醒某人。
別光瞪着啊師兄!只要說兩句話哄哄丫頭,這事就過去了,快說啊!
“咳咳!”
“二師伯,您嗓子不舒服嗎?”月邪目光倏爾一轉,笑吟吟地看着他。
摩承故作淡定,揮動着拂塵,神色自若道,“沒什麽,小毛病而已。”
“哦~”月邪收回視線,拉着尾音,臉上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摩承臉色略顯尴尬,心裏卻是忍着揍人的沖動。
臭丫頭,居然笑他?還笑成這副讨打的德行,真不知道跟誰學的!
太顏靜靜看着她,渾濁的眼微微縮動,他突然開口,臉色平靜似水。
“嗯,為師錯了。”
嗯……嗯!?
摩承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先前不是說哄兩句的嗎?怎麽一開口就是道歉?
相比摩承的震驚,月邪倒是一臉淡然,沒人知道,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抓着,已經洩露了她的情緒。
“哦,那就好。”她神色無謂,看着他說道,“還有事嗎?”
摩承嘴角一抽,這是什麽态度?在趕人嗎?還有什麽叫那就好?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兩師徒了……
太顏默了一瞬,緩緩開口,“偏殿的酒想喝就自己去,以後別讓平玉偷偷摸摸拿,影響風氣。”
嗯?!
偷酒啊?!摩承的表情瞬間亮了,不過卻是憤憤的!
好家夥,他就說嗎!前兩天去清點物資的弟子跟他彙報說少了一壇玉酒,他還以為是哪個弟子膽那麽大,在他眼皮底下也敢行偷盜竊,原來罪魁禍首在這裏,幫兇還是自己徒弟……
難怪當時平玉的臉色古怪反常,這是做賊心虛啊!
哼!這個丫頭,拐偏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還有平玉也是,回去得好好教訓才行,讓他知道誰才是他師父!
月邪聽了這話,身體愣了一下,她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什麽偷酒?她叫過平玉去拿酒嗎?看二師伯這模樣,她好似真的有做這事?
她把疑問壓下,點了點頭,“好。”
一個字,瞬間讓太顏眉宇舒展,這個徒弟,已經是原諒他了,她本來就沒記恨他,只是在生氣,或許她自己都不清楚在氣什麽。
“那我們回去了。”太顏一揮拂塵,潇灑地轉身離開了。
摩承盯着月邪,眼神依舊憤恨,他可沒師兄那麽包容大氣,教唆弟子私下偷酒的事都能幹出來,她以前可沒那麽堕落的!
她以前……
摩承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麽,他收回視線,終是沒有說什麽,只是哼了一聲,而後甩袖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