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邪回到院子時已是入夜,她還未踏進院門口,就聽到小徒弟的聲音。

咦?不是哭聲?

她眉宇舒展,看來小徒弟也不是那麽怯弱膽小,有點進步,不錯。

屋內燈光明亮,月邪走近,聽清了那聲音。

“門規第三十七條……弟子不得在門中聚衆滋事,不得……蓄……意傷人……不得……”

她頓時皺眉,這說的是什麽東西?!平玉是怎麽看着他的?

月邪神色冷漠地推開房門,視線恰好對上了一道犀利的目光。

月邪看着那安穩坐在太師椅上的人,再瞥了一眼跪坐在地,兩手端着本子,一副戰戰兢兢的小徒弟,嘴角抽了抽。

“師父……”淩清扭頭就看到了自家師父,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聲音弱弱地喊着。

月邪走過去,抽走小徒弟手裏的本子,掃了一眼內容,嗯……門規戒律?讀這玩意兒做什麽?

另一只手将小徒弟從地上扶起來後,她擡眸直視面前的人,微微勾唇,扯出一絲笑意,姿态慵懶散漫。

“二師伯怎麽有空來我這轉悠?”

摩承冷冷哼了一聲,“我要是再不來,這青樨院怕是連規矩都要丢了!”說罷還狠狠瞪了淩清一眼。

這小破孩兒,沒大沒小的,他近千年的歲數,都跟他祖宗一個輩分了,居然還喊他爺爺!?

來這多久了,還是一樣沒規矩,教不嚴師之惰,一看就是那做師父的沒用心!

淩清被他的眼神吓到了,白着小臉躲到師父身後,心裏也是很委屈。

Advertisement

他一直待在這院子裏,見到的人至今用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偏偏就是沒見過二長老,哪裏知道老人家那麽嚴厲……

月邪拍拍小徒弟的頭,示意他放寬心,而後無所謂地看向她二師伯,“我這院子原本就是自在些,再有,淩清還小,二師伯您不會跟個孩子計較吧?”

摩承沉默,他确實不在意這些,只是一進院子轉了半天看不到想見的人,難免不悅。

“平玉呢?”月邪掃了一眼四周,淡然問道。

“我讓他回去了。”摩承臉色不善地看着她。

“你去哪了?”

月邪“咦”了一聲,表情古怪的望着他,好像事出意料,一臉不明所以。

摩承皺眉,微瞪着她,“做什麽?”

“唔,沒什麽,我還以為二師伯是來當說客的……看起來不像啊!”

被說中心事,摩承一張老臉微微發燙,他拍案站起,中氣十足地吼道,“什麽說客?我就是來這随便走走,後山什麽時候成你的地盤了?不準?!”

真是,這兩師徒,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做師父的拉不下臉,做徒弟的又那麽不正經……他都一把年紀了,還不是一樣得當和事佬?

月邪默默抹了把臉,表情呆了一瞬,然後幹幹笑着,“沒,這後山随您來……”

看起來,還是不要拿她二師伯開玩笑了,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不說,耳朵也受不了,玩不起……

摩承咳了一聲,自覺剛才失态,所以板起面孔,正色道,“其實吧,這次也是你師父急了……你在大殿還讓他丢了威嚴,鬧也鬧騰了,氣該消了吧?”話一起頭,他還是繞到今天的目的上來。

那個紫星門的傾塵就是這丫頭的忌諱,她自己碰不得,也一樣不讓別人碰,動一下她就張開身上的尖刺,關鍵是傷人的時候也傷着她自己,他們看着能不急嗎!

月邪抿唇,垂下眸子,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繼續語重心長,“你師父也一把年紀了,他就你一個徒弟,疼你都來不及,怎麽會傷你?”

“你也知道你師父那人倔,能指望他過來給你道歉嗎?我看你去給他問個安,這事就這麽過了不是?兩師徒哪有什麽隔夜仇啊?”

摩承說了一大堆,卻不見面前的人給個反應,不免怒了。

“你到底聽沒聽進去?”

月邪眨了眨眼,看見小徒弟打了個呵欠,便彎腰撫着小徒弟的頭,輕聲道,“困了嗎?你先回去睡吧,為師等下再過去找你。”

淩清眼皮子有點沉,長老爺爺的話像念經一樣,他聽不懂,反倒覺得催眠,所以得到師父的首肯後,他立馬跑回房間了。

而這邊,摩承憋着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合着他講那麽多,這丫頭居然!不理會!?

“月邪!”他踱了兩步,轉身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對這丫頭很頭疼。

難怪師兄在他來之前就勸他放棄,他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丫頭倔起脾氣來比她師父還要頑固。

“二師伯,您就別費勁了,我師父做這事,您恐怕也算在裏面吧?”月邪抓着衣袖,擡頭看着他,咧嘴笑道。

摩承眼角抽了抽,被小輩這樣當面質疑,這實話說得,真是……

他沉着臉,一本正經的說着,“你這孩子,我摻和你的事做什麽,我能有什麽好處?”

月邪默然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二師伯,您就別替我師父說話了。他當初答應過我,不會去找傾塵的麻煩,可現在你們為何要把他牽扯進來?”

“……”摩承看着她不說話。

當初她那副樣子回到玉生門,人不人鬼不鬼的都快把所有人吓壞了,能不答應她所謂的遺願嗎?

她扯着嘴角,“您不說其實我也知道,是因為我的時間快到了,所以你們也急了吧?”

摩承想開口,可是月邪并不給他機會,她冷冷開口,“你們要謀劃什麽我管不了,但是不管怎樣,你們不該動他!”

說她偏執也好,極端也罷,總之誰要是敢動那人,就是與她為敵!

她語氣強硬,沒有半分妥協的意願,摩承面色有些難堪,“你真不肯原諒你師父?”

月邪眸光流轉,微微含笑,笑意卻未達眼底,“除非他親自過來!”

“你!”

摩承哼了一聲,狠狠刮了她一眼,一甩衣袖,大步跨出房門,一邊氣沖沖頭也不回說道,“你給我等着!”

月邪在原處站了許久,四周寂靜,只剩她一人,直到脖子感覺酸痛她才擡手捶着後頸。

她眨着眼,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面色稍稍倦怠。

“算了,再睡一覺好了。”她對自己說。

雖然她知道,今夜不太可能入睡。

果不其然......她真的沒法入睡!

今天原本就睡到了大中午,接着又是在無憂山做了一個夢,月邪趴在桌上,側臉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徒弟,突然覺得好無趣。

她走過去,食指戳着小徒弟的臉,一時覺得好玩。

不得不感慨,有飽飯吃的小孩就是長得好,看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就變了模樣,皮膚又滑又嫩的,她都懷疑這還是不是當初見到的那個又黑又瘦的小不點了……

“唔……”淩清顯然是不滿有人打擾他睡覺,手臂一揮,拍掉了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某人的手。

“……”月邪縮回自己的手,蹲在床邊望着依舊沉睡的小徒弟,嘴角抽動。

小孩子就是好,只要有人寵着,便可以無憂無慮,真是令人羨慕……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發呆,目光一轉,掃到牆角立着的木櫃,眼睛亮了亮。

興沖沖地跑過去打開櫃子,結果卻愣在那裏不動了。

月邪面色糾結的看着架子上的兩罐壇子,她是想拿出來的,可是這酒壇子後面還擺着一樣她實在不想見到的東西。

她歡喜的東西也不多,果酒卻很得她的心意,這梅子酒是西海龍女帶給她的,放了許久,一直都沒舍得開壇。

月邪有點洩氣,當初手怎麽就這麽……這麽賤?把梅子酒跟那瘟神放一塊了……

她嘴角抽了抽,現在實在不想見到那誰,算了!

“啪”一聲合上櫃門,月邪煩躁的扯着衣襟,走出院子望了望天,才是三更天。

她垂下的手指輕輕晃動,而後像是做了什麽決定,面無表情地從衣服裏取出哨子,一口氣吹進哨子。

然後她站在院門口,雙手負後,神态高冷盯着某處。

很快,不遠處的階梯露出一個黑點,平玉慌忙地跑上平地,氣都沒喘順就奔到院門口。

“師……師叔!有何吩咐?”他站定在月邪面前,咽着口水艱難問道。

月邪“嗯”了一聲,目光倏爾一轉,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的平玉,嘴角微微彎起。

“平玉啊……你很忙嗎?”

“啊?啊……我現在不忙……”平玉縮了縮脖子,為什麽他覺得師叔的笑有些毛骨悚然?

“哦……”月邪點頭,視線斜開一邊,嘴裏不鹹不淡地吐話,“那你把衣服穿好先。”

平玉下意識低頭檢查,他出門的時候太急,半睡半醒間披了衣裳胡亂系上衣帶就沖上後山了,帶子都系錯了兩個。

平玉轉過身,微紅着臉重新理好衣服才回身。

“師叔……我師父今晚沒說什麽吧?哦對了!淩清還好嗎?”

平玉腦子此刻清醒了許多,突然想到今天摩承冷着臉踏入青樨院,一上來就給淩清吼了一頓罵,還遣走了他,他就覺得自個兒師父跟師叔之間少不了一場罵架。

“沒什麽,無非就是那幾句話。”月邪臉色僵了一下,她悄無聲息掩去臉上的表情,淡然道,“淩清沒事,早就睡下了。”

平玉立即噤聲,眼睛偷偷觑着她,這沒什麽怕是有什麽的意思吧?

要知道今晚他師父回到住處,一個人在書房裏恨鐵不成鋼一般自顧自罵,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師叔您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他壓下內心的八卦,一旁恭敬地問道。

“……”月邪眼神有點飄忽了,她摸着鼻子,有些不自在,總不能說是自己太無聊才喊他過來的吧?

“哦,你不是一直……嗯……一直那個……你想做什麽來着?”

“……”平玉淩亂了,師叔你到底想表達個什麽?他能做什麽?他大半夜的被驚醒,還這麽急忙跑上後山,他也不容易的啊!

“師叔……要是沒事的話,我可要回去了。”平玉嘴角抽了抽,看起來這是師叔自個兒無聊,才會拿他打發時間。

這事也不是沒有過,他剛開始接手服侍她的工作時,就被這樣差遣了不下百次,當初與他換任務的師兄就欲哭無淚地對他說過,這位師叔性子古怪,不管她要做什麽,別問為什麽,只要順着她就好。

“唔……”月邪一臉為難,“其實是有件事的。”

“師叔請說。”平玉耐着性子問道。

月邪眼底劃過一絲亮光,嘴角咧開的弧度怎麽看都是滿滿的算計。

平玉心裏突然很沒底,他覺得,師叔這回要讓他幹的事……不會是好事的!

現在夜深人靜,除了值班的弟子外,玉生門上下一片寧靜安然。

月色下,一個人影在院牆邊閃過,他躲開巡視人的耳目,身形矯健地躍過圍牆,然後蹑手蹑腳地進入了房間。

平玉掩好房門,因為做賊心虛,高度的意識緊繃讓他現在激出了一身冷汗,他擦了一把臉,強作鎮定地吸了一口氣。

呼!這也太刺激了!

他在黑暗裏緩緩前行,一直摸到了地上的木板,搬開木板後,一股濃郁的酒香瞬間撲鼻,夾着微寒的冷香,讓他差點就被熏醉。

平玉快速抱起其中一壇,又把板子重新蓋回去,他沖到門口,深呼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開門,偵察了一番後終于定神,提着步子一路閃躲上了後山。

“師叔……您要的酒……”樹下,平玉哆嗦着雙手把酒壇放在地上,一臉蒼白,到現在他還是心跳如鼓!

當了幾十年安分守己的模範弟子,他還是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在這麽個夜黑風高的時間點去酒窖偷酒,他師父要是知道了,鐵定要打折他的腿!

此時坐在樹上悠閑晃腿的月邪兩眼放光,她手指一勾,地上的酒壇子騰空飛到她手上。

她打開壇子,一陣梨子的香味頓時四溢,酒氣微寒,沁入鼻內卻是一種柔化的清香。

月邪嗅着那香味,只覺甘醇濃郁,一時滿足地嘆了口氣,她帶着笑意看向樹下神色惶恐的平玉,眼中星光璀璨,“你竟拿了梨子酒。”

平玉一愣,盯着那張眉開眼笑的臉,不知為何,心底的不安緩緩散去。

“師叔喜歡就好。”他腼腆笑着,突然覺得什麽都值了。

那酒是門中專為盛宴招待賓客準備的,為此還特別放置在一處看管,可是今夜師叔不知怎的,她說想要嘗嘗放在偏殿的玉酒。

他難為情,這事要是被人知道,那他還用在玉生門待嗎?

“唔……要是被發現,你就說是我讓你幹的,誰為難你你就帶他來找我。”月邪拍着他的肩膀,眯着的眼睛透着一絲狡黠。

真是難得,師叔居然會對他露出那樣的表情,那模樣,像個做壞事得逞的小孩。

以她的身份,直接去把酒要來也不會有人阻攔,可她還是費勁地叫醒他,還要慫恿他去偷酒,卻是不肯下山,果然依舊不肯原諒掌門嗎?雖然他不太清楚這裏面的事情。

平玉望着樹上興致盎然品酒的女子,眼睛眨了眨,“師叔,那我先回去了?”

月邪喝酒的時候得空探出頭,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嗯,辛苦啦,趕緊回去休息吧!”

平玉抿唇,邁着步子悄悄下了山,到達山腳的時候,回頭望了眼山上,咧嘴無聲地笑了笑。

師叔這樣……挺好的,雖然今晚做的事有些昧良心,但這一趟總算沒白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