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山之處,水霧缭繞,玉砌雕欄,隐隐可見,房上屋檐露出一角,若是靠近細看,定會發現,這靈氣充沛的山林中,居然有一座諾大的宮殿屹立,青石瓦層層疊疊,檐牙高啄,空闊的大殿前,石階地面皆是青玉鋪就,就如這殿中的主人一般,處處透露一股清雅的涼意。
細紗無風自舞,飄渺之間,有一人緩緩走來,少年眉目如畫,面如冠玉,一身紅衣似火,不顯張揚,反倒襯出他獨特的柔美。
少年兩手端舉茶具,獨自一人踏過清幽的長廊,步入空蕩寂靜的大殿,他只微微擡眸,大殿盡頭的一道青影頓時躍入眼簾。
他垂眸繼續走路,嘴角微微上揚,卻是掩不住的欣喜。
“山主……”少年站在桌前,臉頰暈着緋紅,星眸點點望着面前的淺色青衣男子。
碧寒聞言擡眸,見到來人不由展眉,謙謙溫潤的臉上帶着淡淡笑意,他放下手中書卷,輕聲開口,“流兒怎麽來了?”
飛流将茶具擺在桌上,臉上紅暈未褪,低眉輕語,“我沏了茶,想來山主也口渴了,就給您送過來。”
碧寒微微一愣,見他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倒茶,細心體貼,模樣認真,心裏不由劃過一絲暖意。
“山主,請……”飛流雙手奉給他,眼底星光揉碎一池。
碧寒接過他手裏的茶杯,霧氣缥缈間,嘴角輕輕勾勒,神色專注的望着身前的少年,心裏只覺得一陣恍惚。
不知不覺,他已經長那麽大了啊,從四年前目光堅韌的孩童,到現在溫順待人的少年,一切都好似做夢一樣。
飛流見他神色恍惚,不禁疑惑,“山主?“
碧寒回神,卻聽殿外傳來一陣清脆的搖鈴聲,悠悠揚揚,動聽悅耳的響着。
他輕笑,本是傾城的容貌更添風華,如四月暖陽傾曝,如九月輕風微涼,讓飛流不由看癡。
碧寒君,貴為無憂山的山主,不僅擁有強大力量,能護山間所有精怪,也還是個溫文如玉,淡雅如流水的謙謙君子……
“貴客來訪,要辛苦流兒前去引路了。”碧寒眼中含着笑意看他。
Advertisement
飛流略帶羞澀的看了他一眼,垂眸匆匆出了大殿,青玉石上,映出他那張透着淺粉的俊臉。
他悠然在山林間穿行,似團炙熱的火焰,生機勃勃,充滿熱情,待他停在山下的石碑前,擡眼便見一個白衣女子,正站在搖鈴面前,單手負後,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風鈴。
飛流目光一怔,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她啊!四年不見,他依舊記得那張不變的面容……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來到無憂山,也不會見到碧寒君……
“你是誰,碧寒呢?”月邪偏頭,映入視線的紅衣少年讓她不禁眉角上挑。
飛流眨了眨眼,忽而腼腆一笑,“上仙,是我啊!上仙不記得了嗎?”
“……”
他模樣妖而不豔,陰柔之中又不失俊美,這讓月邪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什麽時候認識這麽一號人物了?
“你是……渭鳴城的小妖?”月邪盯着他良久,終于恍然大悟,她目光略帶一絲驚愕看他,讷讷說道,“竟然長那麽大了……”
不怪月邪半天認不出來,而是飛流的變化太大了,年少初成不說,最重要的是身上的妖氣淡了許多,連她都差點忽略了那微弱至極的氣息。
飛流微微點頭,星亮的眸子盯着她,笑容真誠,“多虧了上仙當年的幫助,才會有今日的飛流。”
月邪圍着他轉了一圈,扶住一只手托着下巴,站定在他面前,微微擡眸注視他。
“你不恨我?”她忽而開口。
她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她第一次看見會為血親傷心至落淚的妖,當時在她看來,這只小妖的恨意和執念一定會深種心底,難不成是她看錯了?
飛流的笑僵在臉上,瞳孔微微縮動,他張着口,卻不知要說什麽,而後只是抿緊唇瓣。
月邪見他默不作聲,眼睛微微眯起,看來他心裏還是埋怨的,妖的本性她一直都捉摸不透,唯有碧寒是她見過的最和善的大妖,而夢妖緣良則是生性單純……其實當初讓他到無憂山,也是想着碧寒或許能夠引導他的心性。
“罷了,我今日是來找碧寒的,你可是來引路的?”她拂袖悠然,緩緩開口,嘴角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要見無憂山山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碧寒的住處四周設了迷障,只有他一人才知曉路徑,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有了第二人……碧寒竟然會認同這只小妖?
這般想着,心裏卻又釋懷了,畢竟碧寒真的很良善溫柔。
飛流眸中掩下一片陰影,他扯動嘴角,勉強笑道,“正是山主派我來為上仙引路。”
見她颔首,飛流身體頓了一下,默了一瞬後,他恭敬地朝她施了一禮,這才走在前方為其引路。
兩人在路上無話可說,飛流自顧自穿行在迷障裏,月邪不緊不慢的在後跟上,直到眼前一片水霧散去,柳暗花明,清幽的宮殿巍峨屹立,遠處似有流水潺潺,而眼前只見一道淺青色人影,從容不迫伫立于石階之上,傾城絕世,笑容溫和,似能融化冬日的冰雪。
月邪癡癡望着他,手指抖了抖,但還是站在那裏沒有動,一旁的飛流見狀暗暗吃驚,正想開口詢問,上方便傳來清風般舒适的聲音。
“月邪,多年不見,你還是沒變。”碧寒輕笑,眼裏隐隐帶着戲谑。
月邪咳了一聲,無謂擺手,再次看他,臉上挂着不正經的笑容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張臉殺傷力太大。”仙界內,少有人見過無憂山山主,只知道那是一位強大的大妖,而見過無憂山山主的人,就一定會驚嘆,世上竟有如此天人之姿的男子,高貴優雅,風華絕色,堪比星月......她第一次見碧寒的時候,也是像今日這般看呆了。
碧寒無奈的笑着看她,這位上仙說話總是讓人哭笑不得,奈何又不知如何反駁,兩人認識也有五百年了,可當中見面的次數也不過十幾次,上次她來......已經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
“這次怎麽想起來看我了?”他走下石階,對身旁的飛流微微點頭,而後目光溫和的看着月邪。
飛流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一陣後,終是悄然退去,只是袖下的手,一直緊緊攥着!
月邪望向飛流離開的方向,突然想起什麽,她似乎要問些不一樣的問題,但是覺得如果涉及碧寒自己的事情,她并沒有資格去詢問,所以還是決定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面色忽而一凜,神情嚴肅盯着碧寒,“我這次來,是有事要求于你。”
碧寒眸光微動,臉上依舊挂着從容自如的微笑,“什麽事。”
“請你......為我縛魂。”
“......”
他收起臉上的笑,白皙修長的手伸出,想要拉過月邪的手,但月邪沖他搖了搖頭。
“多久了?”碧寒收回手,神色之中帶着擔憂看她。
“這幾天吧,嗜睡愈發嚴重,腦子也不是很清醒。”月邪口吻輕淡,好似她說的那些事跟她這個人完全沒關系般。
碧寒眼裏劃過一絲無奈,她自己不在意,所以才跑來他面前讓他在意嗎?
“縛魂之術乃禁術,你真要試?”他認真問道。
月邪咧嘴,“不瞞你說,這幾年我魂體有些松動,神識也渙散......天罰似乎快要将至,可我還不能就這樣離開。”
她還有師父,有小徒弟,有一群好友,至少在這幾年裏,她不希望突如其來的天罰打破這一切......她不是為自己活着,是身邊的一切在讓她活下去。
碧寒見她心意已決,知道她一旦做出抉擇便不會輕易為誰更改......雖然自己心裏有些煎熬,為她擔憂,但看見她目光堅定望着自己,不知為何,他還是點頭同意了。
勸不住,那便成全她吧。
縛魂之術,顧名思義,就是強行将魂體禁锢在身體中,這本是魔道之人才會做的事情,他們将拘來的魂體束縛在一具死屍裏,操控魂體意識讓死屍活動自如,言聽計從,可碧寒将這縛魂術曾做深入修改,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竟然也能用在活人身上,碧寒當時擔憂,未曾與人提起,偶然一次在與月邪交談中提過,沒想到她竟會記得......
“縛魂術成,先前你不記得的,以後便是真的遺忘,真不後悔?”進入大殿,碧寒忍不住苦口婆心,又勸一遍。縛魂後,她先前渙散的神識将無法回歸,那些記不得的或是模糊的記憶,就真的沒辦法尋回了。
“......”月邪嘴角抽了抽,好笑看他,“我知道你擔憂我,不過你方才同意了,碧寒君向來信守承諾,可別跟我說你這是要打算反悔。”
“好......”勸說無果,碧寒唯有嘆氣。
“碧寒吶。”月邪在閉眼之前,輕輕喊了他一聲。
“什麽?”碧寒正在畫咒,無暇回頭看她,一樣輕聲問道。
“......多謝。”
她聲音細微,碧寒卻聽見了,身體微微一僵,而後繼續手中的準備工作。
良久,他回頭,卻見月邪已經陷入沉睡,他微微啓唇,嘴角勾勒一抹溫柔的笑意。
“不謝。”
他們之間,不必言謝。